“昨晚?”想起昨晚,丁穆炎难免耳热,但没想到在他不不知道的时候,萧进悄悄做好了安排。
“是啊,昨晚,稍微有点赶。不过您放心,我是很有经验的,而且这种事情不就是要尽快出击,才能掌握主动权嘛。”
丁穆炎接受了采访,从林敏入院之初到最后徐莉兰寻短见前的谈话,说的时候自己也像又重新经历了遍似的,喜怒哀乐人生百态皆在其中。
小周带着摄影师去拍其他素材,朱院长留在他办公室开导他。
“难受吧?”
丁穆炎摇头。
“还嘴硬。”
朱院长与他父亲同辈,说看着他长大也不为过,从昨天出事起,朱院长就忙里忙外,他固然饱受煎熬,朱院长身为院长也没少被人骂娘。朱院长最是护犊子,要不是有他,丁穆炎底气也没那么足。
但事到如今,口头安慰已没有用处,朱院长也只能灌灌心灵鸡汤:“人生难免挫折受气,你从小到大一帆风顺,就当是一场劫,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朱伯,我不是受不了罪,而是这回太冤了。我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对做得不好,您提出来,我二话不说肯定改。但这事我有过错吗?她这一跳是解脱了,可我呢?我是被黑得从里到外不是人!”
“怨了吧?”朱院长拍拍他的肩,“有怨气正常,人都是需要发泄的,在我面前你尽管说,说出来就好了。可你也要明白,很多时候不是付出就有回报的,好人不一定有好报,社会就是这么无情,人生就是这么无奈。可我们能因为不一定有好报就不做好人吗?那这个社会成什么样子了?绝对不能啊!做好人不容易,做好医生更不容易,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现在,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就想办法解决,我还没倒下呢,你怕什么?等我倒下了,再轮到你们这群后辈。”
丁穆炎将泡好的茶恭恭敬敬双手送到朱院长手边:“院长,您不愧是我爷爷的得意门生,说出来的话跟他如出一辙,难怪他喜欢你不喜欢我爸,敬佩敬佩!传播正能量,弘扬传统美德就靠您了!”
朱院长气笑了:“臭小子,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眼下这一关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呢,您也知道,人言可畏。”
“我没想到你认识萧淮的儿子,他一早给我打电话我还很意外呢,说话倒是挺客气的。医院的声明我也给他看了,他改了几个地方,我看着确实不错,文字上更加周到,是个有水平的人,有他帮忙的话我相信应该过去的。你以前没过说你跟萧淮儿子是朋友啊。”
丁穆炎抿了口茶,那一刻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他不是我朋友,是我男朋友。”
朱院长的脸扭曲地抽了一下,刚喝到口中的茶差点喷出来:“是什么?”
连丁穆炎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如此大胆,他淡定道:“男朋友。”
炫耀一般说出这三个字,虽然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炫耀的,但他就是要说出来,宣誓主权一般,甚至有种迫切的心情,想要对全世界大声说:这个人是我的男朋友!我的!
朱院长好不容易控制住面部肌肉:“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老头子搞不懂,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管不了你。”
丁穆炎淡淡一笑,他就知道朱院长会理解的,能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何其有幸。
朱院长思前想后问:“老丁知道吗?”
“您是指哪样?萧进的话,他还不知道,其他的,早就知道了。”
朱院长用“厉害厉害”的眼神看丁穆炎,又压低了声音问:“那丁老师知道吗?”
“他也知道,当年我爸想不通,还是他做的思想工作。”
“丁老师就是丁老师,思想觉悟就是高!”朱院长抽了一口气,可再一细想又摇起了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
“你们丁家三代学医,多好的基因啊,传到你这代断了,这还不可惜?”
“朱伯,你这想法就跟我爸一样,用我爷爷的话,谁说只有血缘才是传承,我带的学生难道不是我的传承?您不也是我爷爷的传承吗?我太爷爷还是个巫医呢,我爷爷要是传承他,岂不是完蛋?”
“你这张嘴那么厉害不要来怼我,去怼骂你的人。”朱院长挥了挥手,“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再说一遍,不要有心理压力,知道吗?”
下班后,丁穆炎准备回家。医院里还藏着不少希望能挖到劲爆消息的记者,保安们赶了一批,他们就伪装成普通人,用偷拍的方式四处流窜。丁穆炎是悄悄从侧门走的,避开人群来到停车场。
萧进没有来,但没想到他居然派了司机来接。丁穆炎起初怀疑会不会又是记者冒充搞鬼,经过一番确认后才知道真的是萧进派来的,而且这司机身材高大,目含精光,根本就是保镖性质的司机。丁穆炎嘴上说着“不用那么夸张吧”,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喜悦,现在的他完完全全被捧在手心上,虽然有点不习惯,但没人会拒绝。
丁穆炎回家的时候,萧进已经在家了。他发现萧进很喜欢站着打电话,一边说一边走,如同雄狮巡视领地,时而站在阳台边眺望远方,时而摆弄茶几上的鲜花。
看见丁穆炎进门,萧进收了线,发现丁穆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审视了一遍自身,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我今天穿袜子了,没有光着脚乱走。”萧进笑得好像一个乖小孩。
丁穆炎感到妙不可言,他们是恋人了,且有了最为亲近的接触,他认为他应该走过去,给他个回家的拥抱。
不等丁穆炎跨出脚步,萧进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轻轻抱住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又亲密又自然:“欢迎回家。”
回家,只要回到家,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会被关在门外,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他。
他已经再也不想看任何社交平台,再也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徐莉兰母女事件的言论了,他这辈子挨的骂都没有这一天来得多,所以他只想回家。
“晚饭我订好了,大概还有十分钟送到,你先洗个水果吃吧。”萧进边说边收拾茶几,上面摆着他的电脑和凌乱的纸张,地上还摆着一个打印机。
“你在忙什么?”
丁穆炎拿起一张纸想看,却被萧进抽走了,但他还是扫到了“杀人”之类的字眼。
“我在制造舆论。”萧进将纸张归拢成整齐的一叠,“这里面有污蔑你的,有质疑事件经过的,也有替你辩解的,我会让人做适当地引导,将风向纠正到我想要的方向。节目录制到播出还需要好几天时间,但是舆论会继续发酵,不能闲着。”
“给我看看。”
萧进将纸藏到身后,电脑丢到沙发上:“这件事情你的任务到此为止,剩下的事交给我,你不用管了。”他说着握住丁穆炎的手,把他拉到餐桌边,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苹果:“吃吧。”
他不想再让丁穆炎接触到这些肮脏的信息,虽然无法完全隔绝,但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扫去污秽。
丁穆炎抛了抛苹果若有所思,又把苹果递了回去:“不帮我洗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歪着脑袋,带了点少年般的稚气,是少见的俏皮,格外撩人。
萧进怎能拒绝这个要求,接过苹果的时候顺势在脸上亲了一口。
他卷起衣袖,露出结实的小臂,清澈的水流过他小麦色的肌肤,性感得要命。洗净苹果后,他又抽出水果刀,别看他对做菜一窍不通,削苹果倒是一流,刀紧贴着果肉转动,轻轻削下一圈一圈的果皮。很快,他拎着梗,提出一个圆溜白嫩的苹果。
丁穆炎微笑:“你是要把我圈养在暖棚里吗?”
处处呵护,处处小心,如一朵娇花护在水晶打造的花棚里。
萧进扬了扬唇角:“暖棚我造好,就在你面前,你想进来就能进来,想出去就能出去。”
他说他撑起一片天,给丁穆炎足够的自由,当他需要保护的时候就来,需要新鲜空气的时候随时能走,丁穆炎笑着感叹他怎能把话说得如此漂亮?
丁穆炎伸出手刚要接苹果,萧进又把苹果收了回去。
“等一下。”他在丁穆炎的注视下,张开嘴巴,咬下一大口苹果。
“你!”丁穆炎瞪大了眼睛,“吃苹果都要占我便宜!”
萧进得意地嚼着,终于交出了苹果。
丁穆炎哭笑不得地望着缺了一块的苹果,贴着萧进咬过的地方啃了一小口,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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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以最快的速度在三天后播出,那天丁穆炎还在医院里,看他节目的是彭致诚。
节目很完整,除了丁穆炎的采访外,还采访了其他人对这件事的看法。同病房的病人对丁穆炎交口称赞,都说他脾气怎么好医术怎么高明,小女孩还活着的时候有多盼着他来查房。同台手术的专家说他为林敏手术尽心尽力,根本不存在敷衍马虎的情况。还遇到一个性格泼辣大妈,在得知记者来采访时主动要求被采访,说自己就是丁教授的病人,是丁教授给了她续了这么多年命,谁说丁教授不好就是缺德冒烟,还逼着记者摸她头皮上的手术疤。还找了其他神外专家,说术中术后的意外没有一个医生能完全避免,这也是医学界始终在研究的课题。节目的最后是丁穆炎拿出林敏画给他的小人画像,画面中小人生动可爱,丁穆炎眼角泛红,令人不由得叹息生命无常。主持人再话锋一转,将思考引导到中年危机,尤其在生命失去重要的支撑后,如何能继续坚强地活下去,然后是结尾字幕。
彭致诚正在啃面包,当镜头最后从丁穆炎脸上扫过时,他忘记合拢嘴巴,一块嚼过的面包掉了出来。
“你也太恶心了吧!”丁穆炎大叫,抽出四五张纸巾扔到彭致诚脸上,又抽出四五张拼命擦办公桌。
彭致诚胡乱抹了抹嘴:“丁丁,我发现你挺上镜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丁穆炎用“废话老子本来就很帅”的眼神斜了他一眼。
“可以可以!这节目绝对可以的!”彭致诚把面包塞了一嘴,“萧大公子有水平。”
“你吃完再说行不行?”
“从各个角度各种口径,证明了你是一个圣人!”彭致诚说着勾起双手,做了个往上捧的动作。
“我才不想做什么圣人,实事求是就好。”丁穆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实际上对节目的效果还是很满意的。
“我相信节目播出后,大众肯定会对你改观的,其实也就第一天骂你骂得凶,后面几天我看还好,一直出现对你有利的言论。”
大概是萧进出力的缘故,丁穆炎心想。
彭致诚用看外星人的表情盯着丁穆炎:“你刚才在笑?你是不是想到萧公子了?”
“闭嘴吧你。”
“哎哟,有萧公子给你撑腰你胆儿肥了,敢叫律师闭嘴。”
“别胡说八道了。”丁穆炎关掉网页,“电视台节目还是有局限性的,人的第一印象最深刻,再要推翻很难。就怕很多人看了最初的报道认为我是个杀人医生,然后根本不看后续报道,在他们眼里我还是那个杀人医生。”
“我这么跟你说吧。”彭致诚把椅子拖近,清了清嗓子,“首先你是个神外医生,你的圈子其实是很有局限性的,只有脑子生瘤的人才会来找你,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这辈子都不会来见你的,换我我也不爱跟开人脑壳的人交朋友,没办法,谁叫我善良呢。其次,你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干什么?很多人上网就是发泄的,不是今天骂这个,就是明天踩那个,他们总是能找到攻击的目标,好像骂人是他们所有生存的意义,他们已经那么可怜了,你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理他们怎么看你干什么,不嫌掉价吗?”
丁穆炎就是这么在意自己的名声,且有些过分在意,要他完全无视很难,但彭致诚的确很会说话,一番插科打诨把丁穆炎说笑了,好像如果再耿耿于怀就真成傻子了。
“萧公子为你挽回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回去后可得好好谢谢他。”彭致诚吃完面包,又从丁穆炎的食品抽屉里翻出一盒牛奶,插上吸管就喝。
确实很不容易,在能看到的地方他已经做了很多,在看不到的地方,更不知有多少人情。
彭致诚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你干什么啊一惊一乍的!”丁穆炎愤然,“你一来就吃吃吃,你把我的存粮都吃光了!”
彭致诚仰着头,鼻孔对准他,并用手指着他的脸:“睡过了。”
丁穆炎的脸蹭的一下热了,耳朵根烫得要命。这些尴尬了,撒谎否认不太好,承认更加尴尬。
彭致诚笑得恶意满满:“嘿嘿嘿,瞧你这春风荡漾的模样,还真是铁树开花遍界春!”
“我服了你了行不行?”丁穆炎开始求饶。
“啧啧,这人一谈恋爱,棱角都没了。”彭致诚趴在桌上,摆出好学的姿势,“哎,萧公子活好么?”
丁穆炎冷着脸关电脑:“我要回家了。”
彭致诚人往后一仰,两条腿往桌上一搁:“哎呀可怜啊,连你也抛弃我,剩我孤家寡人了。”
“你不是前阵子刚谈恋爱吗?”
“什么谈恋爱说得那么正式,交朋友而已。我这么博爱的人怎么能为一朵花停下脚步呢?”
“把脚放下来!你弄脏我办公桌了!”
看丁穆炎真的穿上外套准备走了,彭致诚跳下来拉住他:“哎,跟你说正事。那个最初乱报道通篇抹黑你的媒体,你要不要告他们?”
彭致诚只有在说与官司有关的正事时才像个正常人,才稍微有点大律师的样子。
丁穆炎犹豫道:“我听萧进说,那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媒体,就算告了也没有什么意义,最多赔点钱。”
“你看看你们这种人,一点法律意识维权意识都没有!”彭致诚嗤之以鼻,开启教育模式,“什么叫做没意义?维护正当权益怎么就没意义了?什么叫做最多赔点钱?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侵犯你权益的问题!就是你们这种怕麻烦怕花时间的心态,才让这种无良媒体有恃无恐!他们没有违法成本啊,还能博眼球赚钱,当然要兴风作浪了!你们这是助长歪风邪气!就是要让他们赔钱,不管赔多赔少,反正不能便宜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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