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格抬起头,看到了面前这只生物——它看上去像是一只长了人手人脚的山猪,黄色的獠牙像镰刀一样从它嘴里伸出来,它的皮肤上一个一个红色紫色的疣子相连,有些疣子破掉了,腥臭的脓液从里面流出来,背部的鬓毛则像是钢铁一样坚硬,在这只生物往前走动时,刮过车厢顶部,摩擦出一大片火花。
好丑,好可怕。
佩格脑子一时间只浮现出一句话。
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种东西酷炫?
恶魔向着女孩低下头,它过长的吻部裂开,浮现出一个狰狞的微笑。而佩格紧握双手,她颤抖着,哆嗦着,上前狠狠推了恶魔一把。
从恶魔身上疣子流出的脓液粘到佩格手上,蓦地就让她觉得自己的手要被烧成灰烬了。
“天主啊,神明啊!”不顾疼痛的佩格吼道,“你怎么不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一滴漆黑的血落到佩格的脸颊上。
她喘了口气,眨眨眼,接着被一大片腥臭炙热的黑血糊成一个黑人。
佩格抹掉粘住眼睛的血,再一次能看清时发现,那只被她召唤而来的恶魔已经没有了头,黑色的血如泉水从恶魔只剩下半截的脖子里喷涌,而七八只锋利的光羽破空射来,将无头的恶魔扎成一只刺猬,让它往后倒去。
恶魔倒下时,整个车厢都被狠狠震动了一下。
一枚银白羽毛悠悠从天上飘落,两枚,三枚。什么东西拍打翅膀的声音是那样巨大而鲜明,佩格抬起头,视线从车厢顶部的大洞穿过去,看到一个眼熟的银发男人手里拿着一枚很长的羽毛,悬停在半空。银白的羽翼在他背后展开,太阳从他背后散发炙热,天空浅蓝浅白,唯有这个人蒙在一团模糊不清的光晕中。
车厢中有孩子跪下,在胸口划出十字。
“天主降临了!”
“我不是天主。”走出光晕的撒说,祂已经落了下来,踩在恶魔的尸体上。
“……天使?”佩格问。
“也不是。”撒说。
“不管你是什么,救救她!”佩格捧起总领队的头。
撒低下头,第二回 和这个满口谎言的小姑娘对视。
祂的语气毫无感情,“哦?我为什么要帮助你?”
“神明不是会保护好人吗!救这个好人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吗?!”佩格吼道,“救救她啊!”
“小姑娘,”撒和莉莉一起偏着头看她,“你应该懂交易的法则。”
“……你要什么?!”佩格这回迟疑了好几秒,但她还是做出决定,“我攒下了好几千的钱,我有个宝石夹子,对了,我在全息网上还有几百虚拟币,全部都可以给你,求你救救她,求你了!”
“就用那种普通的东西?”撒慢慢说。
总领队身下的血泊依然在扩大,佩格咬牙说:“我只有这些!如果你要别的……你要别的的话,我也能把那个东西搞来!只要你给我时间!”
撒没有说话。
角落里,有个女孩突然说:“我有一匣子宝石夹子。”
“我家里有很漂亮的瓷器……”
“我、我的那些漂亮裙子,也可以!”
佩格向着自己的同学们看过去,这回,她没有得到那些让她难受的不屑视线,也没有得到矫揉做作地忽视,一瞬间过去的隔阂全部消失了,女孩们真先恐后将自己积攒的小小财产拿出来,只为了换回老师的性命。
以为已经到绝境的小姑娘咬了咬嘴唇,又有点想哭。
她重新看向银发男子,发现撒并没有对女孩们的发言做出表示。
“我不要那些。”撒说,祂的声音依然很冷淡,“我只要你的灵魂。”
佩格打了个寒颤,听到撒继续说。
“财富之神已允诺我借助她的力量,在荷包花下,我诅咒你,从今以后,你身上不可能积攒下超过一百的财富,无论你赚了多少,如果没有在一天之内用那笔钱去帮助别人,你的钱财就会直接消失。而你要把你的灵魂交给我,对我发誓,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帮助你能帮助的,善待你能善待的,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到你被冥域召唤而去。如果你能做到,我就救她。”
祂把手指抵在马上要开口的佩格的嘴唇上。
“这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情,所以你也不要轻易答应,好好考虑,再告诉我答案。”
佩格的视线落在总领队那张总显得刻薄的脸上,感觉到冰冷的指尖离开了她的嘴唇。
几秒后,她开口。
“我发誓,我会把钱去做慈善,会听你的话做好人,帮助别人,善待别人,一直到我死。”她抬起头,恶狠狠说,“现在好了吧!快救她!”
撒终于笑起来。
祂打了个弹指,之前落下的羽毛再一次飞起,它们在半空中飘飘然,最后落到了总领队的额头上。
羽毛如遇到高温的金属,融化流动,银色的光在总领队的身躯上蔓延,最后将她全身覆盖。
几秒后,光消失了,一个完好无缺的总领队躺在地面上,面色红润,胸口有起伏。
“还没死,幸好,她醒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收起翅膀的撒抱紧了莉莉,免得她掉下去,“说好了,以后要当个好孩子,不要想反悔,我会看着你,如果你违背誓言……你不会想知道后果是什么。”
祂对佩格说,但佩格已经埋首在总领队脸边大哭起来。
撒又环视了一圈周围,并没有去安抚那些一样开始小声抽泣的女孩子,更没有对这个时候终于探出头的司机说什么。祂首先毁掉了一次性的召唤魔法阵,把整个车厢翻了一遍,确定没有在遗漏什么召唤魔法阵啊恶魔啊一类的东西,又要了一杯干净的水。
祂手指沾上水,在门板上写写画画。
祂停笔时,门板上有什么金光一闪。
打量完自己作品,撒把水瓶一丢。
“好好呆在这里别乱跑,”祂漫不经心地叮嘱,“不要让别人进来,不要再惹麻烦,懂了吗?”
“懂了!”孩子们齐声回答。
撒再一次离开了这个车厢。关上门站在过道上时,祂脸上才露出不安的神情。
“呀?”莉莉轻轻地拍祂的脸。
“我感觉到了玛利亚卡……”撒说,“在二号那边,是错觉吗?”
***
列车末端的几节车厢里一片狼藉。
山一样大的泥巴怪已经倒下,恶魔信徒女教师也躺在一边。
然而二号并没有放松警惕,隔着泥巴怪的尸体,他和费迪南德对峙着。
“之前,这只恶魔蛆虫说‘交出黑龙枪’,”费迪南德看着二号,“我想它不是对我说的,那么它是对你说的吗?”
二号没有回答。
“圣堂主教大人告诉我,让我往北方走,就会遇到你,”费迪南德仔细打量二号,视线重点在胸和腰,“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女人?”
二号嘴角抽了抽,还是没说话。
“你能使用圣光,说明你也是心怀信仰的人,是我的同志和兄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黑龙枪这个名字,但那是一柄会带来不幸的魔器,你继续将那个东西带在身边,只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噩运,就像今天列车被恶魔们袭击一样,它们将如影随形。”
“所以你要我交给你?”二号讥讽。
“圣教廷已经做好了封印黑龙枪的准备,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带着黑龙枪去圣教廷,带上你那个很强大的同伴也没问题。”
二号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他学过的历史,比如说圣教廷过去是如何对待其他宗教的,回想完,他斩钉截铁说:“不行。”
“这样的话,这一战难免,”费迪南德说,“雇佣兵,我认可你为对手,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哦,”二号嗤笑了一声,重新拉开弦,“放心好了,我是男人。”
他话音落,就松了弦。
嘣——!
作者有话要说: 费迪南德内心:男男男男男男男男人?!
第33章 开学季 8
圣光箭矢在狭小的车厢里疾飞,浸润过圣水的白银长钉噼里啪啦没入铁壁中。
不,并没有这样。实际上在第一枚圣光箭矢没入费迪南德身体时,二号才意识到不对。
普通圣光这种东西,能驱魔,能辟邪,能治愈伤口,能保护自己的身躯,甚至能让人熬过饥饿,它什么都能做到,就是不能伤害到任何一具平凡的血肉之躯。
不普通的圣光能伤害人类,但是二号还不会用。
没入费迪南德身躯的圣光箭矢不仅没有伤害到费迪南德,还替他补充了一点流失的体力。一时间对战的两个人表情都很奇怪,二号奇怪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可能是被之前圣光箭矢切瓜一样干掉泥巴怪的场面给误导了——而费迪南德的想法在二号看来更是诡异。
圣教廷的苦修士替二号施展了一次圣光,将二号被白银长钉划破的伤口治愈了。
二号在战场上混迹了十多年,没见过这种在清醒没被欺骗的情况下给敌人治疗的傻瓜。当然,可能不是傻,而是信仰。
在撒给他的典籍上,二号看到上面记载的一个个神恩骑士的故事。无论那些骑士是什么性别什么年龄,又或是信仰公正,信仰财富,甚至信仰爱与美,他们在某些时候明明能用更好的手段获得更好的成果,但是他们不用,他们要骑士的信仰和尊严。
看故事的时候,二号能说傻,但是现在,他的确感觉到了费迪南德的信仰。
为什么呢?按照撒说的,诸神都已沉睡,既不能为信徒赐福,也不能回应信徒的祈祷,为什么这个人……这些人,还能坚持不倦地去信仰呢?
二号不知道答案,他甚至不怎么想去知道。
因为明晓那一切之时,他不确定他是否还能保证自己灵魂的自由。
“我是个雇佣兵,”他在心里说,“我不是骑士。”
忽略掉心中一闪而过的银白身影,二号随手将袖珍钢。弩拆开,那些细小的零件被他当做暗器撒了出去。趁着费迪南德低头躲避的空隙,二号踩着车窗边缘跳起来,双手攀住车顶用力,将自己拉上列车顶部。
这个时候二号不得不庆幸列车是停下的。
一直到十多年前,影视作品中还经常能见到那种主角和反派在列车顶上打斗的场面。你看,列车往前奔驰,两边的景物以及子弹在靠近时化为残影,又被飞快抛在后面,英俊主角的风衣后摆高高飘扬,多么美,多么紧张刺激……如果站在一辆运行中空中列车的顶部是那么容易的话。
普通时速八百公里,半翼雇佣军的一位老人物就是在这种速度下变成肉泥的。
稍稍奇怪了一下为什么政府救援还没到,翻身踩上列车顶部的二号转身就狠狠向着费迪南德攀上窗沿的手踩下去。他还没有脱掉高更鞋,比手指还细的十厘米高跟仿若是一把匕首。圣教廷的苦修士一张脸苍白,不得不放开了手,落了回去。
二号为自己争取了一点点时间。
等费迪南德从另一边爬上来,他已经脱掉了高更鞋,撕开了碍事的裙子,连贴着胸口的两团温度软胶也扯了下来。
费迪南德嘴角抽搐看着被丢在一边的两坨胸,抬头却发现二号背对着他,望着车头的方向。
天空中有什么闪了闪,不过费迪南德没注意。
看到撒以人形张开羽翼飞入天空,对着他点个头后就匆匆向着车头飞去,一边猜测着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二号伸出手,接过一枚向着他飘摇而来的银白羽毛。
无瑕羽毛轻盈地落在他手心里,二号抓住它,向着费迪南德转过身。
这真的是过去电影里的经典场面了,一对敌人站在节节列车顶部,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峙,即将开始一场决定生死的战斗。费迪南德重新摸出一把白银长钉,没有趁手武器的二号却双手举到胸前,一起捏住了那枚羽毛。
然后他缓慢地将羽毛拉开,就像是东大陆的拉面师傅拉开了一团白面。
羽毛被拉长,被扩展,变得坚硬,变得有重量。
费迪南德瞳孔猛缩,看着他的敌人手中出现了一把银白色的羽毛长剑。长剑上焕发着淡淡银辉,银辉中夹杂着圣光,在剑柄处,有一颗纯净的祖母绿反射着漂亮的光。
“……这是什么圣物?”费迪南德喃喃。
二号思考了一下诸神们对神器的命名习惯,开玩笑一般说:“大概叫银羽剑?”
他又想了想:“叫银毛剑好听些。”
可惜费迪南德并不理解他的小小幽默,圣教廷的很多圣物都在漫长的时间中或损毁,或遗失了。因此圣教廷的所有人都对圣物非常珍惜,他们小心翼翼地查找典籍,确定名字,如果要他们自己起一个名字,大概要召开半年的朝会才能确定下来。就算这样,他们起的名字也是“圣约翰的残破法衣”这种风格的,银毛剑?果然是在开玩笑吧?
“不可侮辱圣物,”费迪南德说,“不然就如同侮辱我。”
“……”二号。
黑发雇佣兵再一次确定他和费迪南德的脑电波不在同一个位面上。
圣教廷的苦修士才不在意什么脑电波不脑电波的,他沉着脸,从背后解下了用麻绳缠绕的短棍。
在二号面前,他慢慢解开了包裹短棍的荨麻布。
“在得知我的对手可能是黑龙枪的主人后,大人们赐予了我一件圣物,二号,你可曾听说过,并非神赐的神器?”
二号当然没有听说过,而费迪南德已经继续往下讲解。
“这是神圣之枪,希望之枪,它是黑龙枪的相反面,是世界上的一切美好,一切欢笑,”费迪南德将荨麻布抖落在脚边,露出一抹洁白,“它的名字,叫白龙枪。”
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和狰狞的黑龙枪比起来,白龙枪看起来非常雅致优美,当然,这种印象可能和白龙枪只比黑龙枪一半长一点的长度有关。不仅是长度,它的枪身同样纤细,约摸比一根手指粗一点,这让它看上去像是小女生玩的体操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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