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爬一开始,就仿佛没有止境。二号一开始还有心思算一算自己爬了多久,分心的下场就是他的大拇指差点让一把藏锋的刀给整个割掉,接下来他只能加倍小心,一直到动作熟练起来,才有功夫打量攀爬到了哪里。
但是抬起头看时,如铺着雪亮鳞片的山脊依然那么遥远,低下头看时,他发现那些岩浆竟然还在鼓着大泡泡往上涨,只要他爬得慢一点,岩浆就会毫不留情地吞噬他。
二号觉得自己心中得到爱情的过程应该没有这么艰难,于是他瞅了瞅爱与美。
“神恩骑士应该提高点标准。”爱与美一本正经地说。
应该是撒的神恩骑士应该提高点标准吧,这家伙以为他看不出她提升了难度么?二号简直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爱与美对撒的安危应该也很在意,但她却还是提高难度,而不是降低难度让二号快点找到撒。
“你找不找得到和难度没有关系,”爱与美十分悠然,“如果你真的去找,一进门你就找得到。”
二号不想说话,继续往上爬。
这个空间中时间的流逝似乎和外面不同,二号偶尔停下歇息时会拿出终端机看时间,发现上面秒数变化得十分奇怪,他按照自己心率计算,发现有时候应该跳一秒,终端机上却连续跳了五六秒,有时候应该跳五六秒,二号却等了很久才看到显示的时间后移了一秒。
就算二号了解自己平常的心率,但一番运动下想要心率如静坐一般平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攀爬到最后,二号已经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他四肢上都是刀刃划出的血口,脚后跟还被滚烫岩浆散发出的热气燎了一下,此刻正火辣辣的生痛。
这么漫长的时间过去,二号觉得自己已经找不到撒了。按照道理,他应该及时止损,去寻找另外的方法找撒。
低落的士气在黑发雇佣兵身上弥漫,就连爱与美都觉得他马上就要放弃了,但是他还在往上爬,动作已经完全不出错了,速度也没有慢上半分。
“比想象得有毅力的多啊,哥哥的骑士,”爱与美想,“但是没找到方法的话,是不可能让门通往哥哥的身边的。”
别说找到通往撒的路了,二号能让自己不被上涌的岩浆追赶上都已经拼尽全力。
虽说他已经拼尽全力,但也不过拖延了少许的时间。岩浆上涌的速度越来越快,鼓起的泡泡爆炸时星星沫沫烫得二号的脚都肿了一圈。满身大汗的二号加快速度,不得不付出身上血口更多的代价,而且越往上刀锋之林就越稀疏,往上一步的困难程度要比一开始大上百倍,连爱与美也觉得这个难度恐怕是有点大。
但是她之前并没有对刀山火海做出多少调整——被加上去的阻挡道路的深紫烟雾早就被撤下了——现在也不能对刀山火海做出多少改变。
说到底,这些障碍来自于二号的心,除非二号心中产生了变化,这些障碍的难度不可能降低。
这样的人不适合谈恋爱,爱与美内心深知,总有一部分人无法得到爱情的恩泽。
二号最后还是被岩浆给吞没了,一个鼓起的大泡泡将他整个人包进去。雇佣兵气喘吁吁,迷茫看到下一个刀锋离他远去。
难道到此为止了?二号想。
下一刻,被放在他口袋中银白羽毛突然大放光亮。
如果仔细探究,对比玫瑰木门外现实时间和玫瑰木门内奇怪时间的差异,大概会有研究者发现银白羽毛发亮的那一刻正和撒本能苏醒而放声高歌的时刻重合。但二号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看到那片羽毛仿佛被风吹过一样飘然而起,翩翩好似一只蝴蝶迅速地离他而去。
白光照耀整个世界。
岩浆海洋退却了,刀锋森林消失了,二号身上的血口纷纷愈合,烧伤也不见踪影,就连被割破的衣服也恢复得完美无缺。被深紫烟雾覆盖的天空和四周再一次显露出来,但这次出现的并不是异次元时空最常见的扭曲颜色,而是无限延伸的宇宙,和一扇银色的小门。
银色小门就竖立在二号正前方,相距他不过三米的距离,只要往前走几步就能到达。
刚刚死里逃生的二号愣愣看着银色小门几秒,回头问爱与美:“这个也是幻影?”
爱与美正对着银色小门瞠目结舌,这一刻,大概只有听闻妹妹被男生纠缠,于是出手教训了男生一顿,却发现自家妹妹突然出现,还拦在他面前不让他教训的妹控兄长能了解她的心情。听到二号的话,她默默瞥了这个雇佣兵一眼,纠结片刻说:“如果告诉你这是幻影,你能不走进去吗?”
二号:“……”
不用犹豫了,就是这扇门。
他转身走近,轻而易举地转开了门锁,跨过去。
***
综上所述,二号觉得自己其实是没有找到通往撒的路。要不是心细地在瞭望塔废墟中找到了这片撒的羽毛,他可能还在爱情之门内迷失呢,或者已经被岩浆变成了一堆碳化物。
所以关于他到底爱不爱撒这一点,也是不确定的。
更别说怎么能用一条路来确定爱情不爱情呢?在各种不科学的摧残中勉强保持着一点科学世界观的二号想,撒在他心中的确是特别的,但这个特别和爱情应该没有关系。
如果真的有一个能共度一生的人,那就只有撒。
如果真的有一个不想与之分离的人,同样还是撒。
但这和爱情没有关系吧……
这样想的二号站在了撒面前。
银白之鸟庞大的身躯已经占据了这个房间的大部分,过于窘迫的空间反而让祂带来的压迫感更甚从前,音调单调起伏平缓的乐声在房间中回响——声波遇到墙壁折返,再一次与之共振的羽毛便让声波更加分散,这些分散的声波仿佛是多重合唱中的第二重、第三重、第四重……而银白之鸟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重领唱。
二号无端想起了他们的初遇。
那只银白之鸟从圆月中飞出,轻盈落在双子峰的山头,祂的银羽好像是极美的月色,祂的双瞳好像是燃烧的太阳,当祂开口向二号询问时,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命中注定。
此刻,二号再次和祂金黄的双瞳对视,只觉得有个小人儿正在不停敲打着他的心壁,一路上的疲惫烦闷,全部从他身上不翼而飞。
……见鬼了,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终于找到了撒的二号想,我他妈的就是喜欢祂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副本完结,感觉想说的都在正文说了,所以应该没有番外
第67章 红玫瑰 14
和二号对视的金黄双瞳是冷漠的。
他们这样互相注目着地方良久,冷漠的金黄双瞳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很快,冰凉的金属色泽中就泛起了二号熟悉的那种茫然。
银白之鸟问:“二号?”
“还能是谁?”二号说。
黑发雇佣兵有了点时间理清了自己从不婚主义者到基佬的改变,将心中犹豫一扫而空。他大步向前,一直走到银白之鸟身前一米的地方才站住。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后神色就有点奇怪——二号目前鸟类表情语言八级精通水平——的银白之鸟顿了顿,才缓慢地低下头。祂脖子盘起,脸颊一侧的柔软细毛蹭过二号的后背,然后整个靠在二号身上。
二号只觉得自己后背陡然火焰燎原。
……这只鸟是不是对祂现在的体型有什么错觉?
但这非常新奇,二号必须评价说。
撒因为力量不支而化身银白小小鸟的那段时间里,和二号可谓没羞没躁地做出过很多亲昵动作,但是那个时候他们就像是宠物在和主人撒娇,并不会让人产生其他心思。而现在,银白之鸟再撒娇时,巨大到以至于人无法再用可爱来形容的身躯做出和祂所带来危险感觉所相反的举动,反而让二号心折。
他随手撸了一把鸟毛,问:“撒?”
撒安静地呼吸着,胸腔一起一伏。
片片坚硬的羽毛在祂动作间碰撞,发出了一连宛如风铃的叮叮当当声,声音扩散时二号甚至能看到玛那粒子跳跃欢呼。很明显,就算不继续开口,银白之鸟也有办法让乐声永不停歇。
收到声波冲击的二号的大脑顿时昏沉片刻,他清醒过来时,感觉依靠在他肩上的沉重已经消失。
人形的撒跌坐在他面前,双手捂住脸,闪闪银发铺散一地。祂身上穿的是那件二号熟悉的朴素白袍,头低垂着,只能看到额前祖母绿在闪烁。
于是二号也蹲下来,把黑龙枪放在一边,和撒面对面。
“先把歌声停止吧。”他说。
撒抬起头,二号看到祂金色的眼睛在指缝后闪烁,偷瞄的银发神明定定注视着二号,一直到二号将祂的手拿开。
飘渺的旋律并没有因为撒不再开口而停歇,那些羽毛仿佛是磁带一样将之前的歌声重复播放,很明显,除非羽毛们的主人以祂的意志命令这些羽毛停下,否则羽毛们将重复旋律到永远。至于撒,撒依然呆愣愣着。
从刚刚看到二号开始,祂就有些不对劲。如果说一开始的冷漠还能理解为被本能操纵,个人的意志尚未苏醒,那么从祂眼神变化后,除了开口喊了一句二号,撒就没有再出声。
要知道,虽然不会像麻雀那样整天叽叽喳喳,但某些方面,撒格外像祂那些长着翅膀的同类,只要有时间就会说个不停。
“怎么了?”受到心情影响,二号很有耐心地问。
撒依然没有说话。
面对祂这种不合作的模样,二号只能褪下祂的衣袖,将这只傻鸟身上能检查的地方检查一遍。忽略掉会突然化为数据流又突然变回来的银发,忽略掉明明能看到伸手却摸了个空的皮肤,二号确定撒身上并没有伤口,至于意识之海还有核心的损伤,那暂时不是二号能检查的范畴。
在二号忙活这些的时候,火焰爆炸声接连在外面的走廊上响起,而撒的反应终于也多了一点,比如说祂会突然捂住衣服不让二号掀开。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对吧?”二号于是住了手,问。
笑意藏在他眼底,黑发雇佣兵没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甜蜜的粉红气息,只要有个情商稍微高出正常水平的人在这里,都能察觉他的变化。但撒没有,作为情商飘忽不定,平常情况下处于平均线之下的鸟,祂依然别开视线没看二号。
如果是过去,二号只会觉得这鸟傻愣傻愣,现在二号依然觉得这鸟傻愣傻愣,但是他同时还觉得,这傻愣傻愣真可爱啊。
把祂扑倒在床上时也会这样呆呆的吗?
成年人类的思维已经意料之中地往某种和谐方向开去了,就像撒的本能是歌唱一样,在人类众多本能中,□□占据了极高位置。
完全不知道他在想这些的撒低垂着目光,祂看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将爱与美插在二号衣袋里的玫瑰花拿了出来。
原本想把这朵玫瑰送给撒的二号对要不要把花抢回来这件事考虑三秒,决定随祂去了。
撒的手指无意识搓揉着玫瑰花的花瓣,这么久后终于抬头直视二号。
祂开口说:“我刚刚,想起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二号:“嗯哼?”
没有管二号用语气词表达出的疑惑,撒突然又换了个话题:“我刚刚在唱歌,我看到了那些听到歌声的人……”
祂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抱住了二号。
愣住的二号和撒脖颈相交,雇佣兵能感觉到贴上来的柔软温度和冰凉的发丝,还有怀中人因为快速说话而微微颤动的胸腔,下意识用手轻抚撒拱起的后背。
撒的声音也带着颤抖。
祂低声说:“……我看到了有人无辜死去。”
玛利亚卡星球上,因为恐惧城市中各种念头所引发的斗争,很多人纷纷驾驶自家的悬浮车试图赶往城市外没有人烟的地方,然而车辆拥挤的道路上一个念头所引发的灾难比待在家中更加恐怖,能量燃烧所产生的黑烟弥漫了整个城市,仿佛是战时的硝烟。
“……我看到了罪人扛过必死的惩罚。”
不只是昆所在的那个小小拘留所,联邦各大监狱都发生了暴。乱,那些身负凶性的囚徒比起狱警更容易掌握用玛那粒子进行杀害的方法,他们获得了自由,来到普通人群聚集的地方,又引发了更多的伤亡。
“……高楼大厦毁于一旦,万顷森林无声哀嚎,为善者遭受困苦,为恶者反而一路顺利。二号,我看到这些,但我没什么感觉。”
这是自责了?二号皱起眉,安慰:“爱与美说你被本能操纵——”
撒打断二号的话,祂浑身僵硬,肌肉绷劲得像是快石头,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那就是我,”撒说,“那个时候,我就是那么想的。”
“念头是谁也控制不住的东西,”二号真心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你现在没这么想了。”
“念头足以说明很多东西,”撒完全没被二号的话安慰,祂身体微微颤动,像是在哭泣,“念头足以引发很多灾难。”
祂的头埋在二号的肩上,额头抵着肩峰。
二号听到祂在他耳边说:“直到看到你进来,我才觉得有点不对……我明明从不希望灾难降临,也不希望看到善人流血……我想,我喜欢人类。”
祂顿了顿,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说:“我喜欢你。”
二号:“什、什么?”
黑发雇佣兵差点没被这个突然爆炸的地雷给送上天,深究他过去二十多年的岁月,只有从童子军毕业正式加入半翼那一刻的心情可以媲美。无人机在轰炸!轨道炮在电磁力的作用下,轰的一声推出巨大的弹丸!激光扫射!巴雷特的子弹脱膛而出!火箭升升升升升空!多美好的世界!多美好的人间!
雇佣兵下意识抱紧了撒。
他说:“其实我也……这是什么!”
非常贴近才能感觉到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异物,二号正想去触摸确认,就被撒突然推开。
祂自己也因为力道松开,再次跌坐下去。而推开的二号匆忙一瞥,猛地瞪大眼睛。
黑龙枪,被二号放在一边地上的黑龙枪,这柄凶器不知什么时候插。入了撒的身体,带着锯齿的枪尖已经没入了半个头,血从枪尖没入的地方流出,在白袍上浸润了鲜红的一块,面积还在不断扩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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