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以为这个老板应该是一个当年看着齐重山长大的大叔,没想到看样子还挺年轻的,听口气是他当年的初中校篮队友,和齐重山关系也还不错。
“大晚上来我这儿,”那人低着头捏了捏车胎,“我还以为你是和叶一叫一起拉我过去吃串儿的呢,真新鲜,你还能关照我生意。”
“麻烦了,”齐重山说,“等会儿照价给。”
“我还能收你钱?抵了你当年给我抄的作业吧,”那人叼着根烟,声音含含糊糊的,“门口谁?”
“同学。”
“编。”
“发小。”
“接着编。”
“真是发小,”齐重山有点无奈,“怎么,你希望是什么?”
“我说你啊……”那人熟练地卸下车轮,一边装车胎一边说,“跟叶一鸣一样,学霸,特别喜欢把别人当傻子。”
齐重山没出声。
“叶一鸣上次在医院看到叶冰玉了,你听说了没?”那人换了个话题。
“我知道,”齐重山说,“失魂落魄的。”
“和你现在,特别像。”那人笑了,拧好了最后一根螺丝,“行了,给你换了一个,再好的轮胎我店里也没有了,我估计按这车主折腾这车的手法,赶明儿就得给你换下来,太讲究了。”
“我还真没想到他也会玩车,”齐重山朝门口看了一眼,“很多年没见了。”
“这人嘛,总是在变的,”那人在原地试了试车,“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么讲究的人,为什么会玩一辆纯代步的折叠车,不符合正常逻辑啊。”
齐重山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想说,车不是他自己改的?”
“嗯,多半还是个怎么折腾他东西他都无所谓的人。”那人说,“就是那种,我无所谓,你开心就好,反正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过几天好好观察一下车轮换了没,”那人蹲下身来最后一遍检查完车,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换了,兄弟你八成没戏了。”
“这人挺傲娇的,”齐重山又看了凌逸风一眼,凌逸风依然低着头,似乎是在刷着手机,“也不是说傲娇……总之,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自己有多喜欢一个人。”
“所以我才说是八成啊,有八成可能性他自己很烦你,或者有另一个人已经捷足先登了,”那人耸了耸肩,“但就算没换轮胎,也有一种可能是,他有对象或者暧昧对象,替他改装了这辆车,但那个人醋意并不浓重,也对自己很有自信,毕竟只是一辆车,没必要上纲上线。”
“你去技校真是委屈你了,”齐重山压低了声音说,“你该去学心理学的。”
“别,我不像你们学霸,比砖头还厚的书都能啃下来,我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那人提高了音量,“修好了,走吧,我也关店门了。”
凌逸风转头看了一眼,走过来试了试车,道完谢,准备付钱。
齐重山冲修车的人微微点了点头。
“行吧,”那人也没继续推辞了,报了个数,“收个成本钱。”
凌逸风扫码付款的时候,突然开口了:“前后车轮不一样影响骑行吗?”
“不影响啊,”那人说,“前导向后抓地,本来改装车前后轮胎就是不一样的。你如果说牌子,那更无所谓,一辆车上本来就不可能全是从一家出的配件,就是原装车都不可能,不过要是讲究一点儿,想换成一个牌子,也没什么毛病。”
“好,”凌逸风应了一声,“我不太懂,这车是我哥改的,要是没什么问题,那就这样吧。”
“亲哥啊?”那人抬头看了齐重山一眼。
凌逸风顿了顿:“嗯。”
其实他基本上全听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就不想让齐重山误解他现在有男朋友。
尽管他知道如果齐重山误解了,就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露出豁达下掩藏的遗憾了,也就不会让他继续难过了。
问题是他这么一解释,刻意得就差没把“别猜了我没男朋友也没暧昧对象你还有机会”刻在脑门上了,修车的人的眼神一瞬间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甚至还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反应过来的凌逸风简直想把自己拎起来摇一摇,听听脑子里到底是空的,还是哐当哐当全是水。
“走吧,”齐重山把车重新折叠起来,声音听上去很温柔,“去吃饭。”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拒绝的话在凌逸风脑海里过了好几遍。
最后他说:“……好。”
真的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皙晴】的营养液×5~
☆、第132章
只是吃个饭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
凌逸风犹豫再三,还是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了解释。
事实证明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的相处还是有一种近似于与生俱来的默契。齐重山没让他失望,进退得体, 没有真的顺势把他给逼急了——没提起刚刚他说的话的真正意义, 也没有在吃饭这件事上特意带他故地重游, 就好像今天的一切都只是顺其自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心怀鬼胎,在两人的关系间留出了相当大的缓冲余地。
对凌逸风而言,齐重山这人有一点特别好, 情商加点都点在该点的地方了,既不会因为过度揣测他人看法而变得敏感, 也不会因为从来不考虑他人感受而让人反感,所以他活得肆意,但这种自由度在大众的接受范围之内。
当年自己喜欢他,也有一部分是喜欢这种我优秀我骄傲我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吧。
而这个活得如此自我的人却在对上自己的时候如此小心翼翼, 这种珍惜感,也很容易让人心动。
随便找了家快餐店吃完饭后,两人就回到了车上,齐重山见他不再犯困,顺手点开了车载音响。
凌逸风听歌习惯和齐重山不太一样, 他听歌很杂,一个云村歌单能放几百首歌,种类繁多, 齐重山则是耐心地把不同的歌分成一个个小歌单,一个歌单里面十几首,反反复复听到烦为止。
这张CD估计是自己刻的,凌逸风瞥了一眼,发现歌曲依然是按不同的种类从上到下排得整整齐齐,齐重山这习惯没变。
这人最近在听的是民谣,在民谣根本不火的高中时代,大概是因为玩吉他,齐重山就已经开始听了,在民谣烂大街的如今,他也没有张扬地说过什么“民谣已死”之类的话,照样安安静静地听着,歌单上有出名的,也有默默无名的,似乎没什么明显的共通点。
凌逸风靠在车门边,听见那句“你扔下的习惯还顽强活在我身上”的时候,顿时反应过来了。
这是个怀旧歌单吧。
带点怅惘性质的。
大气的女声透着江湖式的沧桑,像是横隔过时光,跨过千山万水,再将绵长的故事娓娓道来。
仓皇。
悲欢。
辗转。
惆怅。
牵挂。
故人。
归来。
凌逸风听着歌曲里的关键词,微微屏住了呼吸。
齐重山挺平静地开着车,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等歌快要放完的时候,他往凌逸风那边看了一眼,伸出手,把模式调成了单曲循环。
“《历历万乡》。”齐重山说出了歌名,“感觉你挺喜欢的。”
“啊,”凌逸风应了一声,“我听过,陈粒的。”
“嗯,”齐重山说,“这首歌出的时候,陈粒和祝星还没分手。”
陈粒是国内很少见的曾经公开出柜过的歌手,不过最后还是以分手告终,身为路人,这件事凌逸风也不好多做评判。
他只是有点想起自己和齐重山,连出柜这关都硬抗过了,最后居然分手了。
有点让人没由来地觉得难过和不值当。
凌逸风坐直了身子,一边慢慢看着歌单,一边调着歌,齐重山看他差不多能摸清功能,也就随他去。
最后车停在学区房的楼下,车内一遍又一遍地单曲循环着《种种》。
歌很短,歌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是我梦里陌生熟悉与众不同,生怕不知道谁在想谁似的。
齐重山叹了口气,看着再次靠在椅背上睡着的凌逸风,打开了车里的暖气。
还好车刚加了油,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能这么空烧多久。
————
凌逸风被生物钟唤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说实话,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他有点懵。
原本系着的安全带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齐重山解开了,身上还披着齐重山的外套,隐藏在消毒水味下那种熟悉而安心的味道随着一整晚的暖气一点点渗透出来,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让他一整晚睡得非常沉。
凌逸风居然觉得自己心跳有那么一瞬间的加速。
这算是……跟前男友夜不归宿?
还是在车里?
自己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
然而事实上还什么都没发生?
开暖气纯睡觉?
凌逸风看着五六点钟还有些灰蒙蒙的天,反应了好半天,才把眼神投向了旁边的驾驶座。
齐重山个高腿长,尽管买车的时候车型也不小,但终归是局限在那么点儿大的位置,怎么也不可能睡得舒服。
可他偏偏也睡着了,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半点儿怨言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试图叫醒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凌逸风实在盯着齐重山看太久了,明明还没到起床时间,齐重山就提前醒了,眯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看着他。
这是两个人重逢以来,第一次共处这么久。
还是在极其暧昧的时间段,共处在狭小的环境里。
“我今天早上还要上班,”齐重山似乎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尴尬,清了清嗓子,转身从座椅的袋子里翻出一瓶漱口水,“你是现在回去吗?”
凌逸风刚准备点头,就感觉手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齐铭。
居然还有个未接电话。
齐铭和凌逸尘上回约完凌逸风吃饭之后就出了远门,凌逸风也没管去的哪儿,没想到昨晚已经回来了,齐铭还给学区房的固话打了个电话,结果自然是无人接听,偏偏凌逸风在开家长会的时候手机开了静音,连震动都关了,手机自然也是拨不通。
虽然说凌逸风早就成年独立生活了,但向来很乖积极联络的弟弟突然失联一整个晚上,还是有点吓人的。
齐铭这么早就试探性地发来了消息,想必也是因为担心而没怎么睡好。
“不,我去见一下我哥,”凌逸风顿时也有点着急,一边回齐铭消息一边说,“市文化宫,顺路吗?”
“啊,就是凶宅呗,”齐重山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臂膀,拉下手刹,“顺路,送完你我正好去上班。”
“嗯,”凌逸风愣了愣才说,“那边右拐,东大街,直走,有个一看就特高档的小区,门口挡着块儿大石头的……”
他看着齐重山身上套的衣服,总觉得有些单薄,低头一看,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把他的外套抱在怀里。
“哎!”凌逸风见齐重山已经预热完发动机,踩着油门就走了,赶紧把衣服抖落开来,“你不冷啊!先把衣服穿了!”
“开着空调呢,”齐重山冲送风口扬了扬下巴,“等会儿遇到红灯停下来了再说。”
“睡觉的时候容易冷。”过了一会儿,凌逸风听见他轻声说,“你又怕冷。”
凌逸风的记忆瞬间回到那个被笼罩在苍白天空下的操场上。
他躺下来假寐,齐重山就正儿八经地把外套脱了下来,顶着刺骨的寒风,认认真真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然后他们俩就系着同一条围巾,肩并肩地坐在那里,呼吸均匀而又平稳,隐秘地顺着织物的脉络进行着最亲密的气体交换。
那个时候,自己其实就已经开始喜欢他了吧。
只不过是自己主观不愿意承认而已。
年少时期懵懵懂懂的好感而已,能叫喜欢吗?
车刚一在红绿灯前停下来,凌逸风就如梦初醒般地侧过身去,准备快速帮齐重山披上衣服,没想到齐重山也正好伸手过来,准备把衣服接过来,一瞬间,两个人几乎是擦面而过。
凌逸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言语和思想都能骗人,生理反应不能。
在齐重山靠近他的时候,他没躲。
而且脸迅速地烧了起来。
齐重山很明显地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穿好衣服,收拾好情绪,继续朝前开去。
在小区门口停车的时候凌逸风都没反应过来,还是齐重山开口提醒了他:“到了。没登记过的车这种小区应该进不去吧?”
“哦,好,”凌逸风往齐重山那边的车窗外看了一眼,“其实有门禁卡就行,不过我今天没带卡,还得等齐铭来接……”
凌逸风话刚说完,就后悔了。
齐铭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卫室,齐重山就已经降下了车窗,凌逸风还没来得及下车,齐铭就直接看见了驾驶室上坐着的齐重山。
齐铭那眼神……
不亚于目击捉|奸现场。
“哥哥好。”齐重山主动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这些年齐铭还是没怎么变,穿着随意,文艺气息浓重,一眼扫过去,就能知道这人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浪漫主义小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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