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有人穿着黑色衣服抱着吉他,衣帽戴头上将脸遮了大半,看不太真切。
骆绎却敲他额头,“好听,你唱的歌,当然好听。”
第十八章
骆苏一家三口,有个七十高龄还在学英语的爷爷,三十而立学富五车的医生哥哥。
骆老爷子的日常读书看报下围棋,骆绎的日常读书看报研究文献,独独只有他,从小就游手好闲,既没有他爷爷从容不迫的定力,亦没有他哥沉迷研究的废寝忘食。
吃过饭,骆苏陪老爷子客厅里下围棋,他‘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不是身经百战老爷子的对手,让了好几个子还是被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眼看着又要来个满盘皆输,骆苏按住下子的老爷子的手,“爷爷,等等,容我搬个救兵!”
老爷子花甲古稀之年,头发全白了,总是笑眯眯的望着骆苏,慈祥又和蔼,说话斯条慢理,舒缓悠然,“就算是你再加上你哥,那也不是爷爷的对手。你如果能多回家看看爷爷,棋艺也不至于这么烂,整天乐不思蜀,一个月也不见得回来几次。”
骆苏知道,老爷子是在生气自己几个月没回家。当初他进娱乐圈时,得到了骆绎的强烈反对,甚至逼得骆绎说出了‘你敢踏进娱乐圈,就别想再踏进骆家家门’这种话。
但当时的骆苏鬼迷心窍,叛逆一点不含糊,相持不下之际,是他那个极为讲究、不迂腐但也绝对不开明的爷爷给他撑腰做主,这才助他一脚踏进了娱乐圈。
上辈子他潜规则后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播,传到了老爷子耳朵里,硬是将老爷子给气倒了。
世界上最好,最疼爱他的爷爷,就这样死在了精心编造的流言里,让他连最后一眼都不曾看见。
“爷爷,我哪是乐不思蜀,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天天挂念您,每天晚上想和您视频,可是哥哥每次都加班不能早回家。”
厨房门口的骆绎挑眉,“怪我?”
一抬头,只见骆绎站在厨房门口,放下挽到手肘上的衣袖,常年拿手术刀的手精瘦有力,沾了些水珠,顺着有力的线条往下滑落,他随手抽了张纸,擦了手上的水,往这边走来。
骆苏理直气壮,“哥,你要是能早点回家,我每天都能见着爷爷!爷爷,您说说,我平时在外面,和哥哥在医院,谁陪您比较多?”
“你哥哥病人多,忙,哪像你,天天在外面野。”
“我那也是正经事。”
老爷子又吃了他几个子,骆苏大叫:“哥,快救命!”
“怎么了?”
“爷爷太厉害了,我要被爷爷‘杀死’了。”
“没出息。”
骆绎站在骆苏身侧观望了一圈,躬下身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骆苏侧脸旁伸了过来,拿起一颗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就你这点道行,还想和爷爷下棋,谁给你的勇气?”
骆苏撇嘴,“梁静茹呗。”
骆绎屈膝懒懒靠在一侧,漫不经心问道:“最近你挺火的,我看头条新闻都是你。”
骆苏屁似乎想到了什么,撇嘴冷笑,“我可是无辜躺枪。”
“无辜?得了,就你,我还不知道,一肚子的坏水。要不是我知道你什么德行,只怕也被你骗了,就连医院里那些小护士个个都成了你的粉丝,说你是她们的……”
“男神嘛,”骆苏接了一嘴,“大家都这么说,哥,有个男神弟弟,是不是觉得脸上特有光?”
骆绎站直了,伸手顺了顺他额前刘海贴脑门上,只露出半张脸,更显得稚气青涩。
这么精雕细刻的一张脸,既没有老爷子的刻板严肃,也没有骆绎的淡漠与沉稳,也不知道像谁。
“儿子。”
“啊?”
“她们都把你当儿子。”末了,加了句,“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
老爷子又下一字,笑呵呵道:“赢了!”
骆苏:“……爷爷果然是爷爷,宝刀未老。”
面对骆苏的溜须拍马,老爷子显然很受用。骆绎仔细研究了棋局,了然于心,“爷爷,再来一局?”
老爷子似乎有些疲,扬扬手:“不了不了,老了,没你们那么好的精力,苏苏来给爷爷念个报。”
满屏的英语看得骆苏眼花头疼,捂着眼睛,“爷爷,我的眼睛!好疼……”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敲他脑袋,“行了,别装了,骆绎,你来。”
骆绎接过老爷子手里的报纸,坐在他身侧,字正腔圆,咬字清晰,嗓音低沉,声音就透着一股稳重气息。
骆绎从小无疑是优秀的,属于活在别人嘴里的孩子,读书到工作,一帆风顺。可他记得,上辈子到最后,骆绎也没结婚生子。
骆苏心思一动,“我说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回来?”
骆绎脸色不变,“你什么时候长大了,什么时候就有嫂子。”
骆苏低头看了眼自己一七二的身体,“没长大?哥,你对我一七八的身体有什么误解?”
骆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进娱乐圈这么就什么没学到,就学到了谎报身高?”
骆苏撇嘴,不说话了。
老爷子揉着眼眶,“好了,我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骆绎忙扶着老爷子回了房,骆苏坐沙发上,舒服打了个哈欠。
寒冬腊月,他却无由觉得温暖如春,舒服得每个毛孔细胞都叫嚣着欢喜。
已经很久很久,他没有这么幸福过了。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只有家人,才是永远的。
夜深人静的半夜,骆苏有些不大安稳,其实自他重生以来,他就很少有睡得安稳的时候,梦里那些光怪陆离的影子,上辈子的荒唐,一点点将他吞噬。
他痛得昏昏沉沉,趴在床上气喘吁吁,费力将灯打开,双手用力捂着腹部,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一步步朝外挪去。
他知道,自己身体又出问题了。
打开门,四周漆黑寂静,骆苏大口沉重呼吸,像个苟延残喘的病人,扶着墙,凭着记忆,朝骆绎的房间摸去。
骆绎房门泄出点点亮光,骆苏抬手敲了两声,虚虚喊了声:“哥……”
三秒后,房门被打开,骆苏眯眼,直挺挺扑倒在骆绎身上,声音带了哭腔,“哥,我肚子好疼……”
骆绎一手接住,面不改色探了探他额头,全是汗。
又探了探他的腹部,感受他急促而微弱的呼吸,沉稳问道:“哪里疼?”
骆苏想说肚子疼,可偏偏又觉得心里疼,头疼,手疼那里都疼,他靠在骆绎肩头,虚虚道:“疼……那里都疼。”
抓着骆绎的十指逐渐收拢,指节发白,似乎承受着不能承受的痛苦,还不等骆绎查看,头一歪,晕了过去。
半夜晕厥这种事,骆苏已经两年没发生过了。
骆绎脸色不变,探了探他脉搏,听了听他胸口,眉心紧拧,许是这种事见得多了,并没多少慌张失措,从容不迫拿出手机打电话。
“急症科吗?我是血液科骆绎,麻烦帮我查一下今天值班的外科医生是谁?”
电话那头的护士顿了顿,立马笑道:“骆主任,帮您查了一下,今天是张城医生值班。”
“那么血液科值班医生是谁?”
“是周正周医生。”
骆绎话语急促,但字字分明,条理清晰,“我知道了,现在我身边有个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的患者,两年前做过骨髓移植手术,胃溃疡,AB型血,对青霉素过敏。五分钟前突然昏迷不醒,初步估计可能是肠胃炎,二十分钟后我会送患者去急症科,希望你们科室能做好交接准备。”
护士低声回应,“好的骆主任,我会安排好的。”
骆绎挂了电话,抱起骆苏往外走,将骆苏放入后座,稳稳开车。
他单手开车,单手将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喂,请问是赵主任吗?我是小骆,很抱歉这个时候给您打电话,是这样的,我身边有一位再生障碍性贫血患者突然昏迷,两年前是您主刀,您又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想请问您现在能不能去医院一趟。”
骆绎目光如炬,前方十字路口车流缓慢,他回头看了眼昏迷的骆苏,“那非常感谢您,半小时后我在医院急诊科等您,再见。”
缓慢的车流经过交警疏通,终于畅通无阻,骆绎一路赶到医院,门口有护士医生在等,骆绎将人放病床上,急急往里推。
第十九章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翼,骆苏从噩梦中惊醒,入眼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
病房内,一个人也没有。
窗外明媚的阳光洒进,斑驳的树影摇曳在他病床上,是个好天气。
骆苏盯着被单上摇曳的影子,迷迷糊糊想起昨晚上的事,明白自己大概又给骆绎添麻烦了,无奈叹气。
咯吱一声门开了,骆绎一身白大褂,白大褂内的领结整整齐齐,穿制服的人,魅力总要大一些。
骆绎对骆苏的醒来并没多少惊讶,只是走到床边,手捂着他额头,轻声问道:“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凉凉的手心贴在他额头,却传给他温暖的温度。骆苏低着头,摇头,“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骆苏刚到骆家时候,给骆家添了不少麻烦。
他认生,他排斥所有人的接近,自我保护不愿与任何人交流,他总是以怨报德,他让所有人都害怕接近他,他对周遭一切怀有极大恶意。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病。
再生障碍性贫血,一个说死不会死,但时时刻刻让你提心吊胆的疾病,而且,成年的发病率很高。
进骆家那天,他刚好四岁生日,离他成年,只有十四年。
骆绎在他的人生里,给予了他极大的耐心。
“待会给哥签个名,就当报答了。咱们医院的小姑娘个个都想要。”那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与语气,小心翼翼藏着不该有的心思。
骆苏仰头咧嘴一笑,“没问题。”说完迟疑又艰难问道:“哥……我昨晚上……到底怎么了?”
骆绎嘴角笑容掩去,医生那不动如山却偏偏让你心急火燎的表情拿捏得炉火纯青,骆苏坐不住了,一想到自己的病例单,哽咽了一声,“哥,你别骗我,你和我说实话吧,我能……我可以承受住的。”
骆绎看他眼睛红了一圈,肌肤透着一股没有血色的苍白,明亮双眼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终于笑道:“没事,一点事都没有,是我昨天自己吓自己。”
骆苏一愣,不太信,“真的?”
“怎么?这么希望自己有事?”骆绎熟练拿起一侧针管,扎进骆苏因过分白皙而突出的青筋,抽了一管血,“好好休息两天。”
“爷爷那……”
骆绎无奈看着他,将试管血液放在一侧小桌上,好整以暇一瞬不瞬望着他,“之前我给你做检查时候,并没有这么严重,这几天怎么回事?又想住院吃药了?”
在剧组时候,骆苏喝了不少酒,吃了不少平日里被严令禁止的东西,一想到是因为自己原因才弄成这样,骆苏惭愧低下头,“对不起。”
“不是对我不起,是对不起爷爷。”
骆苏自知理亏,盯着被单上一点,沉默不说话。
“我不想再在你身边做手术,如果你不能照顾好自己,那就退出娱乐圈,在家,我总能照顾好你的。”
骆苏内心抗拒,但也明白如果继续这么下去,自己身体绝对受不了。
他两手揪着骆绎的衣袖,如同小时候的依赖,“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骆绎目光落在袖口上,眼神微沉,神色动容。
敲门声响起,门外有护士眉眼尽是急色,“骆主任,有个病人情况不太好,需要您去看看。”
“我知道了,马上来。”骆绎回过神来,收拾好东西,又嘱咐了两句,匆忙离开。
房间内又只剩骆苏一个人,他百无聊赖,坐在床上放眼四瞟,瞟到了一侧骆绎刚给自己抽的一管子血。
是刚才骆绎匆忙走时落下的。
因为再生障碍性贫血这个病,每次来医院,他总免不了抽血检测。
骆苏拿着那一管子血,戴了口罩往外走。
最近没几个病人,走廊有些空荡,来往没几个人,途径一办公室前,他似乎看到了两个最不愿看到的人。
陆北川与纪然。
来这干什么?
骆苏满心疑惑。
陆北川似乎和医生说着什么,站得笔挺,而纪然全程站在陆北川身后不说话。
有人遮风挡雨就是好,不像他,孤零零一个人在娱乐圈打拼。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并非孤零零。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只有家人才是一辈子的。
正思索间,陆北川已经在和那医生握手再见,直到两人低调离开医院,骆苏这才上前。
“赵主任您好。”
适才和陆北川握手的赵主任回过神来,“你是?”
骆苏拉下眼罩,“赵主任,是我呀,骆苏。”
赵主任恍然大悟,正准备说话,又觉得走廊不太适合,将他拉进办公室内,看他精神状态良好,作为主治医生,他自然开心,“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对于这个当年救自己一条命的医生,骆苏一直抱有相当大的敬意,“当年多亏了您,才让我慢慢恢复,现在已经不用吃药了,病全好了。”
“全好了?”赵主任眼中透着不赞同,关爱小辈的眼神望着他,“昨天晚上你急诊,你哥把我从被子里叫醒,到医院检查,年纪轻轻,胃怎么成那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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