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赵从德那处又没问出什么花来,她才来走这一遭。
问刘显,又能问出什么花来?
怕是孙太后压根不知道王姑姑这么一出,这也太蠢。
赵琮暗笑一声,低头继续做算术题。
的确是问不出花来,如今的刘显能知道什么?王姑姑允诺了刘显一串的好处,刘显也应得好好的,当即便朝宝慈殿的方向磕头,恨不得以死明志。
待王姑姑一走,刘显就一声“呸!”。
老东西,又来哄他骗他!他刘显都挨过一顿抽了,差点没了命,再不信这些人!他就老老实实地在福宁殿养花弄草,再不做那细作的事儿了!
管他谁当皇帝!
好在还有个陪同的小宫女,王姑姑自是要问的,她问得小心翼翼。
哪料到小宫女坦诚相告,说得一派坦然,反倒把王姑姑说愣住。先不说魏郡王府避过太后,直接邀请陛下去他府中这件事。单说她,她向来说话绵里藏针,行事也常藏掖着,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干脆的小宫女。趁她愣着,小宫女俏生生道:“婢子便送到这处了!”
王姑姑回神:“去吧。”她又凝眸望了正厅片刻,才转身,却又与一匆匆进来的小太监打了个照面。这小太监年岁还小,穿的却不是小黄门的衣服,竟然着绿衣。小小年纪,居然已有品级。
王姑姑暗自思量,笑问道:“怎的往日从未见过你?”
“姑姑,小的是跟在福大官身边儿做事的。”
“哦?你叫什么?”
“小的叫吉祥。”
“吉祥。”王姑姑念了一遍,“好好伺候陛下。”
“是。”
王姑姑又笑看他一眼,抬脚离去,吉祥规矩行礼。
吉祥目送他离去,刚要往侧殿去,远处廊下,染陶叫他:“吉祥。”
“染陶姐姐。”吉祥走到她身前。
“王姑姑与你说了些什么?”
“姑姑问小的叫什么,另叫小的好好伺候陛下。”
“往后宝慈殿的人,与他们面上保持三分情便罢了,无须太过多礼,问你什么,都别说太多。”
“小的知道,多谢染陶姐姐教导。”
染陶笑:“就你们侧殿里头的人嘴甜,行了,快去忙吧。小郎君今儿心情不爽快,你们好好伺候着。你与小郎君差不多大小,要好好陪他,将他哄高兴了。小郎君高兴,陛下回头也高兴,也好赏你们。”
“是。”
染陶就喜欢吉祥这样的孩子,年岁小,听话,做事又极利索。人还聪明,一点即通,偏偏又老实。她指点一番后,便去准备出宫的事宜。这些年来,这还是陛下头一回出宫,要准备的东西实在许多。
吉祥知礼,待她远去,他才往侧殿行去。
一进侧殿的内室,绕过隔窗,他便听到茶喜说话的声音:“小郎君,您好歹也用些糕点,怎能不吃呢?”察觉到他的脚步声,茶喜回头看一眼,“吉祥回来了,找着了吗?”
“小的找到了。”吉祥将手中的笔递出去,是昨日落在后苑的。
“小郎君,您瞧,笔找着了。”茶喜接过去,给赵十一看。
赵十一依然低头不语。
茶喜暗叹气,对吉祥道:“你陪着小郎君。”她撤走桌上赵十一未吃的东西,再去备新的来。
茶喜一走,赵十一才抬头。
“郎君。”吉祥眼看着又要行礼。
“行了。”赵十一不耐,也不知为何,近来他的确有些焦躁。兴许是离赵琮死的日子已不远,也离他的目的越来越近,他反而有些难以克制情绪。其实给赵琮看脸色,回到侧殿那一刻起,他已有些后悔。
赵琮并未对不住他,赵琮的那番话也是为他好。
赵琮就是个心思真正纯粹的傻子,先帝与孙太后那般对他,他还念着他们的好,还对孙太后愚孝。
与赵琮这般真正好心的人,他又何必那样?
他前世好歹活到了二十多岁,竟如稚童般不知好歹。这些日子来,被人一声声“小郎君”地叫着,难不成真当自己是个十一岁的金贵小郎君了?
他想与赵琮说声说不住,却已拉不下面子,他前世里的固执与自卑的骄傲在作祟。
“郎君,刚刚小的碰着宝慈殿的王姑姑,她看起来急得很,还想拉拢小的。”吉祥见他脸色不好,说话也就直接挑重要的。
赵十一回神,听到这话,不屑道:“她算什么东西?别搭理她。”
“小的瞧着,她似乎还要来寻小的。”
“无非是让你盯着赵琮,她若真敢找你,你去就是,瞧她笑话。给你好处,你也收着。”
“是。”吉祥也不敢再说话。
赵十一站起身:“我去内室中,有人来,便说我已睡。”
“是。”吉祥随他一同走进内室,内室中的布帘,自赵琮说过一回后,早已换成了珠帘。赵十一穿过珠帘,珠子清脆作响,格外好听。赵十一不免又是一阵烦闷,赵琮也太实心眼了。
他眼下就是一魏郡王府的末流庶子,何必这般对他。
他拉下幔帐,躺到床上,并不睡觉,只是想事情。
幔帐外,偶尔有小宫女的脚步声,是来看他睡得好不好的,吉祥终究不好拦。
也有小宫女撩起幔帐看一眼,他便闭眼装睡。
隔了半个时辰,又有小宫女来撩幔帐,赵十一有些烦躁,他正要翻身,那小宫女已放下了幔帐。接着他便听到小宫女在幔帐外轻声道:“陛下对小郎君真是疼宠,刚还听茶喜姐姐说,陛下要郡主的女官抽空去魏郡王府瞧小郎君的生母,怕有人欺那位娘子呢。”
“啊?陛下竟这样看中小郎君。”另有宫女惊讶,虽前有小郎君中暑的事儿,但这件事又令他们再次看清了陛下心中,小郎君的地位。
“可不是,咱们更要尽心伺候小郎君才是,陛下格外喜爱他呢。”
“正是如此。”
两人相携,声音远去。
赵十一平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却再也不愿动,身子也突然脱力。
天底下怎么会有赵琮这么傻的人。
他的娘,一个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王府中最为末等妾侍的普通女子。即便不进王府做妾侍,也只是庶民。
赵琮是王府嫡子,是皇帝啊。
为何要让郡主府的女官去特地见他娘,为何怕她被府中人欺。
仅仅是因为他赵十一?
若是有一天,赵琮知晓,他根本不是赵琮眼中那个蠢笨、可怜的赵十一,而是一个再阴险不过,曾杀人如麻,不知底线,不顾一切,甚至多活了一世,一心只念着他死,好抢他皇位的赵世碂,赵琮会如何?
赵十一闭眼,不愿去想那结果。
如果非要一个结果。
那他宁愿,他在赵琮眼中永远是那个蠢笨、可怜的赵十一,直到赵琮死去。
第28章 “他们魏郡王府是想要造反吗?还是要篡夺皇位?!”
王姑姑转回宝慈殿,孙太后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她。
“怎的去了这么久。”
“娘娘,婢子又去了一趟福宁殿。”
孙太后冷笑,自然什么都已知道。
一听到孙太后这声笑,王姑姑立刻跪了下来:“娘娘,都是婢子无能,未从世子口中问出缘由来,只得再去一趟福宁殿。”
“怎能怪你?怕是他压根没耐性,被你拦了一回,便直接走了!你又能问出什么来?”
王姑姑知晓太后最为了解世子,却也没料到她猜得这样准。
“说罢,他进宫见赵琮,到底所为何事。”
“……”
“不敢说?”孙太后再冷笑,“我又有什么是听不得的?”
“娘娘,世子进宫来,是奉郡王爷的命,邀请陛下三日后去魏郡王府赏景。”
王姑姑说完后,室内一片沉静。
好半晌,孙太后笑出声,并连说了三声“好”:“真是好得很!如今连赵从德都这般无视宝慈殿了!邀请赵琮去他们魏郡王府?去做什么?他们魏郡王府是想要造反吗?还是要篡夺皇位?!”
“娘娘……”王姑姑已许久未见太后这般失态,既怕,却又担忧,她到底抬头看去。
这么一看,便见孙太后的眼眶居然又红了起来。
王姑姑的心一抖,声音也抖了起来:“娘娘……”她再唤一声。
此时内室仅有她们二人,孙太后吸了口气,控住泪意,没让泪珠子落下来。
“娘娘,世子他到底是郡王爷的儿子,郡王爷怨您,与您打对台,他能如何,他定也不想这般的——”
“他能如何?!他赵从德是这样的人?他愿听魏郡王的话?他若是愿听魏郡王的话,他早已不是今日的他!他是急着去见赵琮殿中的那个小子,好去讨好他最近宠着的那位妾侍呢!宝慈殿又算什么?!”
王姑姑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罢了,这些年来,总是这般,我也是倦了。”孙太后伸手捂住半面脸,不愿让人见到她的失态。
静了片刻,王姑姑怕她伤心,说起其他话头:“娘娘,宣佑门处守门的小太监说,郡主曾见过淑妃娘子。”
孙太后放下手,难得苦笑道:“便知道是她,我那好妹妹到底怎么生的,生出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女娘。”
“娘娘,要婢子说,陛下也太过宠爱郡主,哪个小娘子似她那般,竟连太监都不放过。堂堂郡主,怎能去抽一个太监?抽得皮开肉绽。她还说她要寻面首呢!”
“可是天底下的女儿家,又有哪个不想活成赵宗宁那般。”
“娘娘……”王姑姑说这些,原是想令太后舒坦些,却未料到使她更为伤感。
“你也瞧见了,这才几日,宝慈殿便已不如往日。姑姑,这才是刚开始呢。”
“只是一个魏郡王府罢了,他们王府又无实权,娘娘不必担忧。”
孙太后暗自笑,魏郡王府怎能仅仅是一个魏郡王府。朝中虽被她渗得很透,到底有人是迫于形势才为她所用。人心变化何其快?谁又能一直站在她身后。
如今也不如从前,因魏郡王这些日子的行为,已有许多人在坐壁观望。甚至也已有人开始提起由皇帝亲政的事。这个节骨眼上,赵琮要纳妃,更要见外国使官,如今还要亲自去魏郡王府。
魏郡王与世子进宫来,全部掠过她宝慈殿,先去见赵琮。
宗室无实权,却代表着正统。
见到这样的情形,其他人能有不明白的?
而她所以为的赵琮与她的“同心”,又能维持多久?她与魏郡王的这场对台戏,又能唱多久?
她真的是有些倦了,却不是因魏郡王。
再多的魏郡王来,她都不怕。
她只是——
“娘娘,不若召世子进宫来,问个清楚?他肯定愿意同娘娘讲实话的,也好知道他们府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王姑姑见她久不说话,小心提议道。
“往后,但凡赵从德求见,一律驳回。赵从德送进宝慈殿的所有东西,一并不收。”
“娘娘——”
“下去吧。”
“娘娘……”
“下去,我倦了。”
“是。”王姑姑只得起身,后退着往外退去。
孙太后拿起笔还想继续批奏章,却难以落下一字,她看着奏章不禁出神。
若是她当年没有被父亲母亲送进宫中,今生不知能否也如赵宗宁那般活得恣意而畅快。
而赵琮要去魏郡王府的事,宫中之人也已都知晓。陛下亲政以来,头一回出宫,还是去魏郡王府,众人都当大事去置办。
赵十一那日是偷听了赵琮兄妹俩对话的,更早地便知道了这事。他对此事无兴趣,去魏郡王府也不过是个幌子,谁又知道背地里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那日后悔之后,赵十一是想与赵琮道歉的。
可他前世中留下来的坏毛病总是在作祟,他拉不下那个脸面。偏偏赵琮依然很忙碌,也未叫他去过正殿。
又是一日,歇了午觉,茶喜照例是来伺候他起身,并问:“小郎君今日还要去后苑画画儿吗?”
赵十一顿了顿,摇头。
“那——”茶喜想劝他去给陛下问安,却又不知该如何劝。
赵十一始终未再有行动,只是待衣服穿好,头发也束好后,他起身往外走去。
“小郎君——”茶喜连忙追上他,“要去何处?也待婢子准备一番。”
赵十一闷头往外走,直直往正殿走去。
茶喜瞧出了他要去正殿,立刻喜上眉梢:“小郎君要去见陛下?”她见赵十一脚步未停,更为欢喜。
赵十一走到正殿门口,正要进去,一位小宫女行礼道:“小郎君,陛下此刻正忙。”她们都知小郎君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即便是拒绝的话语,也说得笑眯眯的。
茶喜生怕赵十一又闯进去,怕赵十一惹陛下生气,立即道:“小郎君想给陛下问安呢,待陛下有空,帮我们通传一声。”
“一定。”
茶喜笑着与小宫女互相行礼,想把赵十一劝走。
可赵十一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来与赵琮道歉,自然不愿走。
“小郎君……”茶喜也很无奈,却又不敢打听陛下的行踪,只好朝小宫女道,“不若妹妹帮我们与染陶姐姐说一声吧?悄悄的就成。”
染陶肯定是在殿中伺候的,小宫女皱眉想了想,到底应了下来,转身走进殿中。
赵琮在见谢文睿,他上回令谢文睿去帮他寻词册子。谢文睿是个老实人,当真把如今市面上出的所有词册子给他找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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