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有个隐藏属性,脑补帝。
他的脑补虽然有时很不靠谱,但偶尔,也能命中红心那么一两次。
正如现在——
“……他好像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我还不确定,但您也知道,他一直很聪明……抱歉,我无法为这件事做什么……嗯,再见。”
青年在厕所里小声地讲完电话,一开门,就看到原以为已经睡下的陶夭,正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陶夭尽管五官生得漂亮,脸上也总是笑得好看,但他面无表情时,脸上没了笑容,就凸显了他那漂亮得太盛,近乎锋利的五官,衬上他那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看着让人心里发寒。
费尽心思隐瞒的谈话被当事人听到,真是狗血的情节。
但青年惊讶过后,只是很平静地笑。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陶夭也笑,只是笑意却极冷。
褪去了平时的温情和漫不经心,这样的笑容看上去特别的讽刺。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的声音很低,好像怕一大声就会惊碎什么东西一样。
“我甚至都怀疑,你接近我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了。”
青年眼中一瞬间流露出了受伤的情绪,但他却没有为自己解释什么,脸上依旧是那种很平静的表情。
嘴角好像从来都弯着,永远是那副柔和浅淡的笑容。
“我不能告诉你。”
他说。
“因为承诺过,所以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陶夭勾着嘴角,话语里嘲讽之意尽显。
“那你还承诺过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呢。”
青年神色一僵。
然后迅速地黯淡下去。
“那句话,我没做到,对不起。”
他抿了抿嘴,极其认真地看着陶夭。
“但是这件事情,我真的不能说。”
陶夭冷眼看着他一系列的神色变化。
忽略掉心中因此产生的疼痛。
“是啊,你们都有自己的不由己。”
他转过身。
“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了。”
他一般不爱和人客套,一客套了,就说明那人已经被他列为外人了。
青年很清楚这点,所以心中的苦涩才愈加浓重。
他看着陶夭离去的背影,轻声道:“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醒过来。我不奢求你的谅解,只希望,你还能让我看见你。”
陶夭脚步顿都没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把自己关进了浴室。
热水冲刷在身上,让紧绷的肌肉顿时放松下来。
陶夭站在水雾里,侧着头看着肩上那个已经结了疤的牙印,伸出手去缓缓摩挲,眼中带上了几分茫然。
这个牙印也是“莫名其妙”之一。
虽已结了疤,应该有些日子了,但还是能从那印痕中看出当初咬的人用了多大的狠劲,以至于哪怕结了疤,脱了去,还是会留下浅浅的痕迹。
陶夭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个牙印会是谁留下的。
以他的性子,肯定不可能会白白让人这样咬自己一口,除非,实在喜欢得不行,就像是……
不对。
陶夭又在心里反驳自己。
虽然他对那个人一直有种潜意识里传来的,无法抗拒的喜爱,但也不会纵容到这个地步。更何况那人性情温和,也不是会狠成这样的人。
而且,看着这个牙印时,他心里总会生出种,很复杂,又悲痛的情感。
他自认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近来总是会莫名有这种感觉。
这让他更加确信,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被他遗忘了。
不管这“失忆”是意外还是特意,是自愿还是被迫,现在的他,都不想背着这个谜团过一辈子。
陶夭望着雾气朦胧的镜子,伸手把上面的水汽抹掉,露出一张布着水珠的脸。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那对琥珀色的,看上去似乎天生就晕着醉人暖意的瞳孔,此时被水雾洗涤后,显得分外清明和冷静。
“我的记忆,总得我自己找回来。”——
陶夭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得以见到郑广一面。
当初穿着西装打领带,在公司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穿着囚服,头皮只留薄薄一层青茬,满脸憔悴。
世事无常,也莫过于此。
说起来,陶夭和郑广关系其实并不算多好。
当初在公司偶有来往,却也是暗潮汹涌,后来虽做了一些日子的床♂伴,但陶夭对此印象很模糊,只记得最后是不欢而散了。
在外人眼中,他实在是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来探视郑广。
但陶夭把那些事情串联在一起后,非常肯定地觉得,郑广和他丢失的那段记忆一定有关系。
“我没想到,你还肯见我。”
郑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陶夭。
当初出事时,陶夭怎么撕心裂肺,之后又怎么失神落魄,他是亲眼见着的。可过段日子不见,此时的陶夭却还是那么白净滋润,神采飞扬,纵然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但依旧能看出是被人精心照顾着。
果然,陶夭这人,就是个没心没肺,又偏偏命好的妖孽。
他冷冷地想着,心里却也没为此翻起什么大波澜。
当他得知自己要一辈子待在监狱里后,他的那颗心就已经麻木了。
陶夭从他这话里听出了点意思,冷笑着,实则是带着试探地反问:“我为什么要不肯见你?”
郑广扯了扯嘴角,“也是。你得亲眼见着我现在的样子,才会觉得好过些吧。”
陶夭看着他,不说话。
郑广的事情陶夭也听说过一些。
他原本只是醉驾,虽致一人死亡,但由于认罪态度良好,本不应该判无期这样重的刑罚。
但后来他却被背上了个故意杀人罪,证据充分,因此只能终生待在监狱,甚至由于原告那些手段,不可能获得减刑的机会。
可以说,郑广这辈子都毁了。
但陶夭却一点也不觉得同情。
甚至隐隐有种憎恨。
郑广把被手铐锁在一起的双手放在腿上,靠着椅背,眼睛看着天花板,淡淡道:“若当初他没推开你,或许我们两现在又是一方情景。虽然我那时是鬼迷心窍,但的确存了和你同归于尽的想法……可你运气总是那么好啊,陶夭。”
他?
他是谁?
还有,推开,同归于尽……
陶夭整理着从郑广口中得出的信息,然后有了一个让他不可置信的结论:所以,当初郑广想撞的,原来是他吗?但因为有人把他推开了,所以自己现在才得以完好无损地坐在铁窗外面。
那个“他”,会不会就是他肩上牙印的原因?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郑广继续道:“说起来我不讨厌他的,虽然……但我真的不讨厌他。我现在得到了报应,但你呢,你就不会觉得良心谴责吗,陶夭?”
明明是那么清淡的口吻。
也听不出半点质问的情绪。
但陶夭却还是像被一道重拳击中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有人因他而死。
可他忘了他。
甚至还过得很好。
狱警走过来提示时间到了。
郑广从椅子上起身,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哦,对,我忘了,你是没有心的。”——
陶夭从监狱出来,一时脑中千头万绪,感觉十分复杂。
他深深吸了口外面的空气,然后打了辆车。
在付车费时,突然从钱包里掉出一张折叠着的纸。
那纸是寻常的打印纸,折得方方正正地躺在夹层里。
但陶夭不太用自己的钱包,所以竟也一直没发现。
他站在街边,以一种期待而郑重的态度,将那张纸小心地打开,然后发现里面还躺着一张名片。
把名片换到另一只手,陶夭迫不及待地把目光投到纸上。
“约、会、清、单?”
一如从前一般,他一字一句将最上端的四个字念了出来。
往下看去,他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月光下破天荒露出羞涩神情的人。
摩天轮上那个一触即分的吻。
电影院近在咫尺的呼吸。
关于那个夜晚的记忆一闪而过。
之后便再度沉睡。
终于,陶夭回过神来,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马克先生是吗?我是陶夭,我想和你谈谈……”——
催眠。
呵,原来是这样。
幽暗的房间里,陶夭回想起之前和马克的谈话,嘴角挑起个不知道是释然还是嘲讽的笑容。
狄孔,果然,谁都狠不过你。
虽然郑广和陶夭算起来同是害死秦离的凶手——若当初陶夭不招惹郑广,郑广也便不会怀恨在心,若秦离不爱陶夭,也不会在郑广车前把他推开,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而相比较郑广如今前途名誉尽毁,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余生的结局,陶夭仅仅只是被替换了一段记忆,甚至还多了个温柔良善的爱人——那人就是秦离眼角膜的被捐献者。当初狄孔听说这是秦离生前仅有的愿望后,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在捐献书上签了字——这样的惩罚似乎要轻得多。
但这大相径庭的两种结局却各戳中了两人的致命点。
郑广最好面子,自尊心强,如今却成了杀人犯,被众人唾弃,甚至一辈子都只能住在冰冷的监房,这样的打击,足以让他颓废不振,一生痛苦。
而陶夭最重要的,就是和秦离的记忆,那些幸福快乐得一触碰就会含着泪微笑的记忆。他曾信誓旦旦对秦离许下了“永远不会忘记”的诺言,但最终这段记忆却还是被尘封在脑海里,或许永远都不会被想起。就算意外想起了,他也会抱着悲痛愧疚,抱憾一生。
“但到底,也是我的错。”
陶夭轻声自语道。
以狄孔那爱弟如命的性子,所受的折磨和痛苦,也不会比他们感受得少。
“罚,我领了。但是记忆,我不想放弃。”
他宁愿拥有着那段记忆自我毁灭,也不愿无知幸福地活着。
爱情。
他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
现在,他想要拿回来。
【如果再通过催眠的方式,强行把你的记忆找回来,是很困难而且会损害大脑的……没错,当初我的确这样做了,抱歉,起先我并不想这样,因为这违背了我的职业道德,但狄先生他……而且你当时受打击太大,精神状况濒临崩溃,这样做也是在救你。我想狄先生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所以,只能靠自己醒过来吗。”
陶夭喃喃自语,伸手抚上自己肩上的疤痕,眼中冷光一闪。
暗红色的痂被强行掰脱。
还没完全长好的嫩肉又慢慢渗出了鲜血。
像是丧失了痛觉一般,陶夭眉头皱都没皱,只是冷静地继续把其他的疤痕撕开。
感受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肩头流下,引起一阵灵魂的刺痛。
——永远都不要忘记我哦。
这一句话突兀地响在脑海。
陌生的声音,轻佻的语气,却一点也不让陶夭感到惊讶。
因为他知道,这道声音属于谁——虽然他现在连那人的名字都已忘记。
陶夭微笑,昔日憎恨的词汇此时听起来却无比的甜蜜。
“嗯,永远,都不会忘记。”
就如这道以后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疤一样。
他永远,都不会再忘记了。
☆、第四个世界:都市文(下)
陶夭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很长,很长。
他在梦里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而梦里,只有一个人。
从那个阳光中飘着微尘的下午开始,穿着柔软干净的白衬衫的新人转过脸,腼腆地绽出一个青涩好看的笑容。
然后,情境变幻。
坐在绚丽灯光下的他,抱着吉他唱情歌满眼都是懒散的笑意。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他,送着生日礼物紧张得手都在颤。
斜躺在沙发上的他,撒娇耍赖就是不肯自己擦头发。
站在阳台夜风的他,迎着城市灯火无声地落泪。
处于游乐园门前的他,帅气地打响指施展魔法。
倚在门框上的他,坏笑着把唇上的血迹舔去。
起舞于舞台上的他,神情专注得好像眼前就是全世界。
最后,是在刺眼车灯中,高高落在地上的他。
一片血色。
过了很久,血色褪去。
重新归于一片黑暗。
隐隐约约有几点光亮。
陶夭突然能动了,但他身体却依旧不受自己控制,只直直地朝那光亮处走去。
越走近,就越来越亮。
起先的光点原来是个大而朦胧的光团。
光团中间,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相貌在光晕笼罩下看不清,但陶夭却知道他是谁。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然后才惊觉自己竟已哽咽。
“你、你当初在电影院里说过,如果是必死无疑的结局,你会选择和我一起死。”
那人动了动,随后说话。
依旧是熟悉的,好像什么事都不在乎的带着笑意的语气。
“原来那个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舍不得啊。融合人格后的我,心可是要软得多呢。”
“为什么要舍不得?你以为,让我活着,对我就是很好吗?”
“我知道。但活着,就有机会幸福,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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