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约莫三四岁的模样,两只眼睛都是灰色的,但右眼比左眼要黑那么一些。她似乎非常好奇天空中这些细软轻盈又凉凉的东西是什么,仰头“看”着天空,一片雪花落进她眼睛中,她眨眨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蠡面无表情的脸柔和了些,他屈指敲了敲轮椅扶手,在女孩被声响吸引回注意后,淡淡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女孩立刻站起身,对着他来了个九十度鞠躬,声音十分软糯:“谢谢先生。”
听着女孩渐渐跑远,蠡轻轻舒了口气,他调转轮椅,向着殿前的那几树红梅驶去。
女孩在跑到院子里时跌了一跤,所幸雪地十分柔软,她很快爬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雪,摸索着走进屋内。
“爸爸。”
男人正靠在窗户上玩手机,后腰倚着窗台,两腿自然交叠,天寒地冻中只是在衬衣外面套了个厚外套。听见女孩的声音他抬起头,略微一愣,赶忙把手机放进兜里,蹲下身张开双臂,让女孩扑到自己怀里。
他亲了亲女孩红扑扑的小脸,觉得有点凉,就两手捧着她的脸用自己掌心暖着:“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女孩摇摇头,之前一直没有焦距的双眼这时像是终于能够视物了一般,盯着男人的右眼:“外面是下雪了吗?”
“是啊。”男人拿起椅背上的围巾,给女孩围上:“安安想去外面玩吗?”
“想!”廖亦安用力点点头。
“那爸爸教你堆雪人。”男人笑着拍去女孩身上之前粘上的雪粒,仔细拢了拢她衣服,站起身牵着她的手,又拿了副手套在身上,带着穿得像个球一样的安安走出屋子。
三天前林绪清带着他先天阴阳眼的小女儿来到蠡这里,拜托双目失明的蠡教她怎么适应看不见的生活——安安阳眼视力太差,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而阴眼又只能看到包含着灵力的东西。
他半蹲在雪地里,看着内向的小女儿伸出手去触摸雪花,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滚雪球。
透过大敞着的院门,林绪清能看到远处红梅下的蠡,他默然坐在那棵埋葬着百羽衣木牌的树下,任凭雪落了自己一身。
他心里有些难过,还没等他自行消化这种情绪,安安便扭过头来问他:“爸爸,咱们堆一个哥哥好不好呀。”
“行啊。”林绪清回过神来,他掏出手机发送视频请求:“问问你大爸爸在不在,咱给他直播。”
廖池很快就接通了,他正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对着林绪清笑笑,他轻轻叫了声:“安安。”
“爸爸。”廖亦安依靠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到手机的位置,扭过脸来,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这里下雪了!”
“看到了。”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廖池只穿了件衬衫,“安安小心别冻着了。”
林绪清嘿地笑了一声:“放心,有我在怎么可能让孩子冻着。”
“还有你,赶紧给我回去穿衣服。”廖池笑着打趣他:“你感冒了没关系,要是传给安安了那就麻烦了。”
林绪清配合地一脸悲痛欲绝:“好啊,原来咱刚结婚的时候你那么宠我都是假的!直到现在我才看清你的本性!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去你的,你才是大猪蹄子。”廖池根本掩不住笑意,他话音顿了顿,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月吧,安安学的不错,时间比计划的能短一点。怎么,想我了?”林绪清看了眼正专心致志玩雪的安安,把话筒对准嘴边轻声道:“晚上儿子睡了之后把平板冲满电卧室里等着我,咱玩点刺激的。”
一不留神安安又栽倒在了雪地里,还没等林绪清过去她就没事儿人一样自己爬起来了。电话那头楚菁菁敲开门提醒廖池再过十分钟有个会,廖池点头表示知道了,等楚菁菁出去后对林绪清道:“好啊。”
安安兴致勃勃滚着雪球,雪还在下,梅花树下蠡石像般的身影终于动了动,他抬手折下最矮的一枝梅,放在唇边嗅了嗅。
只有香如故。
第162章 番外四
【零】
《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是个像我一样英俊帅气的男人, 他个子很高,特别爱笑,【涂掉】大爸【涂掉】妈妈总说他像是个大男孩。
我做错事的时候他总喜欢抽我屁股, 他的手劲儿可大了, 每次都打得我鬼哭狼hao,他一定是练过九阴白骨爪。
爸爸据说是国家公务员, 他经常外出出差,有时候深更半夜都会紧急出门, 回来时总会给我和妹妹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他的肩膀十分有力, 我最喜欢骑在他脖子上玩了。
虽然爸爸非常好, 但也有can忍的一面。
他有时候会在晚上锁上房间的门偷偷qi负妈妈,有一次我晚上起来上厕所听到他在打妈妈,妈妈怕吵醒我和妹妹从来不敢声张。
我很害怕, 只能躲进妹妹的被子里不敢出声。他打我的时候特别疼,妈妈也一定特别疼,虽然我从来没见过妈妈生他的气。
我为自己的nuo弱感到羞chi,身为一个小男子汉, 下次他再欺负爸爸的时候我一定要yong敢地去救妈妈。
但无论怎么样,我都爱我的爸爸。
【一】
我红着耳朵从小房间里出来,把手中装满了白色液体的小杯子交给工作人员。
廖池跟在我身后, 低着头,唇角和眼眶都是红红的,衬衫衣领间有些凌乱。
两人都有些害臊,戴着口罩的女工作人员脸上没什么表情, 交代下次来之前一定要禁.欲后转身拿着杯子走了。
我轻轻松了口气,食指勾住廖池垂身侧的手,侧过头在他耳边小声道:“把儿子吸出来的感觉怎么样?”
作为回应,廖池瞪了我一眼,狠狠在我大腿外侧掐了一把。
.
在我二十七岁,廖池三十三岁的那年,我们决定要个孩子。
最开始我是想领养一个,但廖池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非得要找代孕用我的精.子生。
“就算他和你一个人有血缘关系,我还是会把他当亲生的来疼。”
我知道他是在顾忌我父母那边,虽然他们已经接受了廖池,但这是他们最大的让步,老一辈传宗接代的思想依旧根深蒂固——他们肯定瞒着我跟廖池私下里谈过这个问题。
我拗不过廖池,最后只得妥协。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刺目的阳光照的我下意识眯了下一边眼睛,从顾川那里继承而来的魂珠被我学着百羽衣的样子融进了自己的右眼,于是这只眼睛感光能力变得不是那么好,就算直视着太阳也不会觉得难受。
而在魂珠入眼后,以前只能在鬼节前后看到阴物的我也能主动看到活跃在阴间的那些东西了。
——我有了一双人造的阴阳眼。
【二】
一年后。
我小心翼翼抱着怀里软绵绵的一团,看廖池拿着奶瓶往手背上滴了几滴,试过温度后轻轻伸到婴儿嘴边。
刚足月的小婴儿闭着眼睛,立刻迫不及待地含住了奶嘴,使劲儿吮吸起来,我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他的小脸,被他挥舞着肉嘟嘟的胳膊打到一边。
我妈一脸慈爱地坐在小凳子上看她孙子喝奶,而我爸正带着老花镜,认认真真地翻字典。
从这小家伙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就在琢磨他要叫什么名,奈何一家子都是起名废,直到现在还没能选出来一个令四个人都满意的名字。
不一会儿小孩儿吐出来奶嘴,偏过头去小声啊啊叫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廖池看了看奶瓶里剩下的量,把它放到桌子上。
“是不是吃的有点多了?”我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他竖直抱着靠在肩膀上,还没来得及拍他后背让他打出嗝来,就听见小家伙哇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大口奶,淋了我一头。
廖池没忍住笑出声来,我无声地骂了一句,赶紧把孩子交给我妈,站起来去卫生间里拾掇自己。
一系列吐奶后的处理方法我已经做得很熟练了,这小子似乎知道谁才是他亲爹,从来不往廖池身上吐,只知道折腾我。
晚上吃过饭我爸妈便坐飞机回去了,他们为了看孩子在我家里住了三四天,临走前恋恋不舍地轮番抱了抱小孩儿,又作为过来人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堆。
我一一应着,开车送他们去机场。再回到家时廖池正坐在婴儿床旁收拾新买来的小衣服,床里儿子微张着小嘴已经睡着了。
见我从门外探出头来廖池把手中的东西放进衣柜里,轻手轻脚地出来,带上门。我脱了外套随手一搭,搂着他的腰低头啃他脖子。
廖池任我像只大型犬科动物一样在肩窝里乱蹭,灼热紊乱的呼吸打在对方皮肤上,激起一阵颤栗。他手从我衬衫下摆伸了进去,抚摸过脊背后扒在我肩膀上,同时亲吻我耳后的小块皮肤。
“一股子奶味儿。”他轻声道。
我爸妈在的这几天我们完全不敢有任何负距离接触,都快要憋坏了,推推攘攘到了卧室,我亢奋至极正要大展雄风,还差临门一脚,就听到婴儿房里传来了娇气的哭声。
廖池和我同时僵住了。
我脑袋热成了一锅粥,不管不顾地按着廖池肩膀就要继续,廖池颤抖着软绵绵地叫了一声,紧接着无情地抬腿把我踢开。
“孩子哭了。”
“他每天醒四个小时有三个半小时在哭。”我抓住廖池白皙的脚踝在上面啃了一口,“乖,咱继……”
廖池直接无视了我的话,接着翻身起来,披上衣服就往婴儿房里走。浑身燥.热难.耐的我被他晾在一边,瞪着他的背影,半晌憋出来一句:“我也要哭了。”
“他这么小,你也好意思和他争。”廖池抱起咿咿呀呀哭着的婴儿轻声哄着,我终于冷静下来,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小声道:“谁叫他这么会挑时候,故意的吧。”
这臭小子仿佛听懂了我在说什么,小鼻子一皱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我懊恼地用指腹点了点他脑门,自言自语道:“还跟我哼,这小子长大了肯定不省心。”
事实证明我真的是个超级无敌乌鸦嘴。
【三】
“这边的孩子大多数都已经三四岁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热情地向我们介绍,一听我们想要收养一个孩子,看向我们时更是两眼放光:“按两位先生的条件,你们可以收养一个男孩……”
望着正在活动房里跑来跑去的小孩儿,我想到了家里的那位作天作地的混世魔王,脑壳儿直疼:“女孩儿不可以吗?”
“额……无配偶的男性收养女婴年龄要相差四十岁才可以,两位的条件应该不符合吧。”工作人员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到时候孩子不好办收养证明和户口的,院里也应该不会同意的。”
“没关系,我会和院长打招呼的。”廖池温声道:“我们想要收养一个一岁左右的女孩儿,可以带我们看一看吗?”
工作人员瞄了眼廖池手上价值不菲的瑞士表,瞬间了然,没再说什么:“请跟我到这边来。”
她带着我们进了婴儿房,刚一进门此起彼伏的哭声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不少育婴员正哄着孩子。
“现在院里一岁左右的孩子大都是生下来就被遗弃的,主要是先天残疾的孩子和女婴……”工作人员跟在我们身边小声解释,这么大的孩子都长得挺像,我从一排排婴儿床前走过去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家里的小魔王。
廖池比我要喜欢小孩儿,看到可爱的孩子总忍不住伸手逗一逗。很快我们走过了大半个婴儿房,工作人员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标牌,道:“这边的是先天残疾的孩子。”
我嗯了一声,双手抄在兜里,低下头正好对上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那是个大概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肉嘟嘟的小手放在嘴巴里,灰蒙蒙的大眼睛正安安静静地盯着天花板。
看到她眼睛的刹那我心中猛然一震,立刻停住了脚步。
工作人员非常敏锐地注意到了我的反应,看了眼婴儿床上的小牌子,解释道:“这孩子左眼先天失明,右眼视力极差,刚出生就被放在我们院门口,现在六个月了。”
失明?
我暗中在掌心中聚集了一小团透明的灵力,在她面前晃了晃,婴儿原本失焦的灰眼珠随之动了动,伸出小手就要够。
果然。
“怎么了?”廖池低声问道。
“我想要这孩子。”我弯腰把她抱起来,在怀里颠了颠,她小手拍在我脖子上,盯着我的右眼,乐的咯咯直笑。
——我知道在她看来,我的右眼正散发着明亮而又柔和的光芒,那是她黑暗世界中少有的亮度。
顾忌着外人在场,我不好和廖池解释什么,只能把抱着她的胳膊向前伸了伸,廖池无比自然地从我怀里接过孩子。
“如果我能养着她,她会过得比现在好无数倍。”我轻声对廖池道:“这是个特别的孩子。”
廖池很快会意,他低头轻轻碰了碰婴儿的额头,温柔地注视着她并不能看见他的双眼:“她的眼睛很漂亮。”
“是的。”我抽出别在她婴儿床上的小卡片,仔细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看过,抬头对着工作人员笑道:“我们想要收养她,可以吗?”
.
当我抱着这个拥有阴阳眼的婴儿走进家门时,正趴在儿童地垫上的林彦枫抬起头,忙不迭地乐颠颠地迈着小短腿朝我们跑来,然后一头撞在廖池腿上。
他抱着廖池的一条腿,嘴里胡乱叫着不甚清晰的“爸爸”,廖池温声应着,蹲下身亲亲他的小脸。
注意到我怀里的一团,他好奇地挥着手想摸,我同样蹲下,一只手指向下勾了勾襁褓,露出婴儿的整张脸。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当了哥哥的小孩儿装模作样地扒着我胳膊,眼巴巴地瞅着家里白嫩嫩的新成员,嘴里蹦出来个意味不明的单字。
我和廖池肩膀紧靠在一起,连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放轻了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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