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那张理所当然的面孔,周防眼底泛起一丝似无奈又似好笑的光芒,沉默了片刻之后淡淡的哼道:“那就好好躺着。”
第一卷 :王的世界(5)
在适合睡觉的日子里被人吵醒,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会是件愉快的事,更遑论对睡眠有着同样执着的周防和越前。
一早就被一阵坚持不懈的捶门声惊醒之后,越前闷闷的坐在床上,一边抓着凌乱的墨发,一边羡慕的看着就算这样依然把头埋在被子里岿然不动周防,认命的叹着气下床了。没办法,他昨天答应过十束的,今天要参加由对方组织的吠舞罗核心成员游玩,不能言而无信。
即使冲了澡睡意也依然不减,越前摇摇晃晃的打着哈欠,才一走进一楼的酒吧就被八田瞪视着抱怨道:“看看,我们住得远的都到了,你守着这麽近还能迟到,怎麽不睡死你算了?”
相处这麽多的日子了,越前自然知道八田美咲这个人就是个嘴上爱耍刻薄,脾气又暴躁的家伙,其实没什麽坏心眼。所以他对这番抱怨充耳不闻,径直走到还摆着早餐的桌子边坐下,先端了杯还沁着水珠的葡萄汁一饮而尽,震了震精神,开始埋头享受美味的早点。
早点是十束一早起来准备的,见越前吃得这麽香,他显得很高兴。走过去坐在越前身边,伸手替他理了理头上还翘着的一搓呆毛,十束笑问:“怎麽就你一个人下来了?King呢?还在睡?把他叫起来啊。”
“唔……”想起沙发上那一团人形的被子越前就觉得有点不爽——凭什麽他被弄醒了那个人还能睡得四平八稳的?捧着碗将热腾腾的味增汤喝得干干净净,他舔着嘴唇看向十束,皱眉嘟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那位王有嗜睡症,起床气也很大,你要不怕你去叫。”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好,毕竟赤王那大得吓人的起床气基本无人可以领教,就连一向对他有办法的十束多多良和草剃出云也不敢轻易尝试。在这一点上,他们都认爲越前龙马这小子跟他们家王简直是绝配,如果没人打扰的话,这两人可以各自蒙头大睡到天昏地暗,越前甚至还隐隐有超过赤王的势头。
绝对不肯表现出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胆怯,八田想了想,转头对吠舞罗的小公主安娜用商量般的语气道:“安娜,要不你去试试?你也很想一起去玩对不对?尊先生那麽疼你,肯定不会对你发火的。”
“不要,尊刚起床的时候很可怕。”半点幻想的机会都不留给八田,安娜用力摇了摇头,抬起一双漂亮的酒红眼眸直直盯着越前,道:“龙马去的话一定没问题。”
再度将目光转回到越前身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就好像把全部的希望都交托给了他一般。最后,由草剃出面,轻咳一声对把头埋得像鸵鸟般的越前道:“越前,还是拜托你吧,我给你涨工资怎麽样?你看,安娜都这麽说了,你舍得让她失望吗?”
安娜乖巧懂事,吠舞罗上下无人不疼,越前也不例外。所以草剃在说完之后还把安娜推到他面前,基本算是威逼利诱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那位王在面对越前时表现出的耐心和包容,他们任何人都望尘莫及,包括安娜。
被十来双渴望的眼睛这麽直勾勾的望着,越前也没法继续装得像没事人一样,皱着眉挫败的叹了口气,带着认命的表情站了起来。他是半点都不想去招惹那个人的,但大家一直对他很好,他也不能总这麽置身事外。这麽想着,他边走边道:“我试试看,如果他把房子烧了你们可别怪我。”
一步分成三步走,但短短的一段楼梯总归有尽头,越前再怎麽磨磨蹭蹭还是很快把这段路走完了。站在房门口看着仍然裹成一团动也不动的周防,他想了想,走过去道:“喂,起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出发。”
一连叫了好几遍,可棉被下的那个人就仿佛是睡死过去了一般半点回应都没有,看得越前顿时火大起来。明明这家伙才是今天的主角,凭什麽自己困得要死他却能睡得这麽熟,实在太不公平了!咬牙切齿的瞪了周防好一会儿,越前恶向胆边生,抓起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犹豫着是不是该拿水把他泼醒。
就在越前即将下定决心的当口,周防突然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半眯着根本没什麽睡意的赤瞳动也不动的盯着他,唇角浮起一丝玩味的弧度。被那顿拆墻似的捶门声惊醒之后,他怎麽可能还睡得着,只不过是懒得动,不想起来。但此刻如果再不有所动作,他能肯定这个像坏脾气的猫一样的小孩一定拿水泼他。
完全没想到周防会来这麽一招,越前毫无心理防备,吓得不自觉往后一退,脚跟在身后的茶几边绊了一下,踉跄几步仰面倒下,眼看后脑就要磕上茶几尖锐的转角。但周防的动作很快,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扯,让他避免了头破血流的下场。
只是他们俩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越前被周防拉回来的时候,他们的嘴唇会撞到一起。温暖柔软的触感和近在咫尺的赤红双瞳让越前无法克制的瞪大了双眼,手腕一抖,被紧紧捏在手中的水杯杯口朝下,半杯水还是兜头浇在了周防头上,连他自己也没能幸免于难。
“啧!”原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心神有点恍惚,可被冷水这麽一浇,周防算是彻底清醒了。头微微后仰分开彼此还粘在一起的唇,他抓了抓滴滴答答滴着水的发,拎起越前的衣领站起身,懒懒的道:“去换衣服。”
基于这番不可告人的发展,越前在吠舞罗衆人出发时死活都不肯与周防同乘一辆车,挤走了八田坐上由十束驾驶的车子后座,白晰的面孔还带着可疑的红晕。而看着这样的越前,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草剃忍不住回头笑问道:“说起来你是怎麽把尊叫起来的,越前?我看他下楼的时候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你到底是怎麽从那张永远都像睡不醒的脸上看出那家伙心情很好的?在心中偷偷腹诽了一句,越前把头一扭,硬梆梆的回答道:“我拿水把他浇醒的。”
“哎?这样他也没发火?”回想自己学生时代叫周防起床的惨痛经历,草剃好惊讶的挑高了眉,还想说点什麽却感觉到驾车的十束在膝盖上轻轻按了一下,也就闭嘴不问了。
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轻咬着嘴唇一脸苦恼的越前,十束无声的笑了笑,继续无声的开着车。越前有没有说谎他不知道,但在越前叫醒King的过程中一定还发生了点别的,他却是可以肯定的。不然,外表总是酷酷的越前不会流露出这麽异样的表情还不自知。
天气很好,再加上满目的枫红让吠舞罗衆人都度过了愉快的一天。最令他们不可思议的是一向对这种漫无目的的游园总是兴趣缺缺的王竟然也能配合,全程没有流露出半点不耐烦。
眼看西边的天空渐渐转红,十束招呼衆人聚集在一棵格外繁茂,红得似火的枫树下坐定,举着最近才买的中古相机温和笑道:“难得一起出来,拍张照片纪念吧,今天的晚霞很美哦,是最适合我们吠舞罗的顔色。”
“十束先生,你是哪里找来这种古董的,爱好就像老年人一样。”看着十束小心翼翼的摆弄镜头,坐在人群里的八田笑着带头起哄:“前段时间不是还对弹吉他有兴趣吗?对了,歌呢?不唱啦?十束先生还真是三心二意的家伙呢。”
毫不介意八田的笑闹,十束把所有人纳入镜头当中,按下快门之后才眯眼笑道:“我呢,喜欢尝试不同的东西。最近我还买了台摄影机,打算找个高的地方拍夜景呢。”
“不管,你之前说要唱歌给我们听的,现在就唱一个。”才不愿十束就这麽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八田推推身边的安娜,笑道:“安娜最喜欢听十束先生唱歌了,对吧?”
“嗯,多多良唱歌很好听。”
“对,十束先生唱一个,唱一个!”
鉴于安娜的附和以及一群爱瞎闹的人的起哄,十束只得放下相机,拿出带来的吉他拨弄了一下琴弦,随意坐在一边慢慢唱了起来。温柔的声线仿佛是一只可以安抚所有暴躁的手,让原本哄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脸上都浮起浅浅的,但明显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在悠扬的歌声当中,草剃关注的却是那位以慵懒姿态倚坐在枫树下的王,他正单腿曲起席地而坐,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用手指缓慢摩挲着嘴唇,微眯着的眼落在人群边缘的越前身上,神情有些深沉。周防似乎看得很专注,所以丝毫没有防备,幷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毫无保留的被草剃全部看了去。
草剃从中学时代就一直是周防的同学兼好友,但这麽多年相处下来也极难得见到对方如此不设防的时候。那个少年真的有那麽特别吗?带着这样的困惑,草剃俯身凑到安娜耳畔,压低嗓音问:“呐,安娜,你说过越前是尊最重要的人,到底有多重要?”
抬起头,如琉璃般晶莹美丽的眸子静静仰望草剃认真的眼,安娜摇摇头,用平淡无波的声音轻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尊爲了他是可以什麽都不要的。”
是的,在那个少年身上,她看不见过去,也看不透未来,所有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一层迷雾当中,半点也窥视不到。只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那个少年有一天会像出现时一样悄然无声的离去,还会把尊带走。
第一卷 :王的世界(6)
那件事发生得毫无征兆,让吠舞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可它的的确确是发生了,就在一群人团坐在Homra等待去拍夜景的十束回来准备火锅消夜的时候。
那时草剃正和越前站在吧台后面擦拭着酒杯,周防就坐在吧台前安静的抽着烟,看一群人肆意玩闹。接到十束的电话,草剃表情轻松,带着笑抱怨般的道:“我说,你再不会来整个Homra会被这群饥饿的狼给掀翻的。”但下一刻,他叼在嘴里的烟就掉落在最珍爱的吧台上,手臂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因爲,他听见电话那头,十束正急促的喘息着,格外艰难的对他说:“抱歉啊,草剃,我想我快要死了,麻烦你跟King说一声吧,不能再继续追随他了……”
“说什麽鬼话?你到底在哪?”心中突然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草剃无法再维持惯有的气定神闲,陡然拔高声音咆哮着问道。原本还哄闹着的一群人顿时安静了,无比困惑的望着草剃,可他却毫不在意,挂断电话之后直接定位了十束的位置,拿起外套就走。就连周防问他,他也只是说了一句:“十束可能出事了,我去找他,八田跟着我。”
看着草剃脚步匆忙的摔门而去,衆人一时无法回神,呆呆的坐着,唯有坐在角落里的安娜在此刻无声无息的流下了眼泪,哽咽颤抖着道:“多多良……要死了……”
握在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地,越前猛的转过头看向周防,看着他指间的香烟被瞬间暴起的火焰烧成灰烬,伸手一把抓住他结实紧绷的手臂,焦急的低叫道:“你不能去,你一定不要去,草剃先生他们会把十束先生带回来的!”
那一刻,越前眼前浮现的是那把悬停在周防头顶已然破碎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耳边回荡的却是十束对他说过的话。十束说:“赤王的力量象征着暴力和热血,不加以控制很容易暴走,所以一定不能让King受到太大的刺激。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而我又不在King身边的话,请你一定要阻止他啊,越前。王权一旦爆发,死的不会只是几个人,那是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越前不知道所谓的王权者暴走到底会带来多大的灾难,但看着周防刚才的样子,他莫名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惧,冷汗湿透了后背。
被越前拉住,周防回头看了看他,英挺的面孔虽然还是一片阴沉,但身体却明显开始放松。垂头点了一支烟,他默然许久,突然开口道:“倒杯酒给我。”
周防不紧不慢喝掉了半瓶波本,眼神依然清明,就在越前犹豫着是不是要阻止他继续喝下去的时候,草剃和八田回来了。十束被草剃抗在肩上,身体软软的一看就知道早已气息全无,殷红的血染红了草剃白色的外套。在看到十束的一霎那,周防手中的玻璃酒杯开始燃烧,很快就化爲液体滴落到地板上。
有些担忧的看了周防一眼,草剃示意八田将带回来的老式摄影机递过去,自己则小心翼翼的把十束放到他平日里最爱偷懒睡觉的那张沙发上。整个酒吧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有难以克制的抽泣哽咽声传来,所有人都悲伤的望着十束多多良清秀的面孔上那一丝还未消散的笑意。
默默的看着越前转身去打了温水,半跪在十束面前替他认真擦拭着沾了血污的脸和手,直到越前做完了这一切,周防才慢慢垂下眼。打开八田递来的摄影机,看着那个自称“无色之王”的年轻男子面对十束有礼的询问却狰狞的笑着掏出枪扣动扳机的情景,他的手臂剧烈颤抖了好一会儿才又转爲平静。
也许是周防的神情平静得近乎诡异,身上却散发着一种凌厉如刀的气息,越前皱着眉直直望着他,暗自戒备。他在想,如果周防此刻要是选择离开去寻找凶手的话,无论付出什麽样的代价都要把他留下,因爲这样的周防尊实在太难叫人放心了。
可周防幷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弯下腰用带着火焰的手指拈了些许已融化的玻璃,一揉一拉,搓成一支细小的玻璃管。等那玻璃小管稍微冷却了,他站起身走到十束身边,将从胸口流下的血装满其中,又用火焰把封口封上。做完这些,他什麽都没说,转身上楼。
“越前……”在满屋的寂静里轻轻叫了越前一声,草剃回望微红的琥珀猫眼,低声道:“这里交给我,你上去陪着尊吧,这时候有人陪着他会好些。”能够安抚赤王暴躁力量的十束已经死了,除了眼前这个孩子,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以放心的人。
点点头,越前默默放下水盆,将周防喝剩下的半瓶波本拿在手里,快步走向二楼。才一转过楼梯口,他就看到周防趴伏在走廊的栏杆上,仰头望着飘雪的夜空,那支装着十束鲜血的玻璃小管在修长的手指间翻来翻去,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听到越前的脚步声,周防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酒瓶又转过头去。慢慢的喝着酒,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那家伙是个怪胎,第一次见面就大呼小叫的说要追随我,那时候我还是只是个高中生。很多人都怕我,只有他,居然敢指使我给他挠脚,没打断他的腿算是他幸运了,呵……”
“我一直以爲会比任何人都死得早,没想到他比我还心急,真是打算到死都不放过我吗?我早就烦他了,明明那麽弱,却有办法让那帮家伙乖乖听话,到底我是王还是他是王?”
周防说话的时候,越前一直安静的听着,胸口无端抽痛得厉害。认识这个人到现在,从来没听他说过这麽多的话,他怎麽能相信这个人此刻的心情会像表现出来的那麽平静?突然觉得也需要喝口酒平复一下胸口的钝痛,他走过去伸手抢过酒瓶,还没送到唇边又被周防夺了过去。“没成年的小鬼喝什麽酒,冰箱里有芬达,要喝自己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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