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笑而不语。
姚玉多想从这张脸上看见哪怕一丝犹豫、一丝裂痕。
可是没有。
莫笑看着他,笑得那样云淡风轻,笑得那样坦荡无波。
他不过是见到一个新鲜玩意儿,觉得有趣,便去撩拨挑逗。
而自己却当真了。
自己竟然该死地当真了!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傻地当真!
姚玉死咬着唇,面色惨白,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你不是又要哭吧?”莫笑从榻上慢悠悠坐起,就着莫悲服侍的动作,不紧不慢地披上衣袍,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姚玉,大敞的衣袍下,还可见精壮的胸膛上□□的潮红,“姚玉,你是这么玩儿不起的人?你这副娘们儿样,也难怪你那娘子看不上你。”
姚玉将泪硬生生逼了回去:“莫笑,算我瞎了眼,竟还觉得你待我会有一两分真心!”
莫笑冷笑:“本尊待你真心,你又可会还本尊真心?姚玉,你扪心自问,你会为了本尊留在魔界吗?”
姚玉愣住了。
莫笑惨淡一笑:“看,不是本尊对你是否真心的问题,而是你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本尊留在魔界。”
一道光从心底闪过,姚玉似乎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浮木:“莫笑,若是你为了我……来神界呢?”
莫笑晦暗的目光扫过姚玉的脸,半晌,苦笑一声:“姚玉,你忘了么——魔界之主若非天帝传召,永世不得擅离魔界。”
“那你就不要做这个魔尊!你随我回神界,我是凤族未来的领主,哪怕你什么都不是,我们也可以……”
“够了。”莫笑打断了姚玉的话,双眼避开姚玉期待目光,“到此为止吧。”
“你说什么?”姚玉呆呆地问。
莫笑搂过一旁的莫悲,低头就在莫悲俊俏的脸上印下一个亲热的吻:
“姚玉,本尊是魔,你是神,你我二人都可以活上千千万万年,你如何就能确定我二人会永远如初?本尊但争一朝一夕,不求长长久久。昨晚和你在一起很好,你开心,本尊也开心。现在本尊腻了,你也可以走了。”
姚玉所有的自尊全在这一刻崩塌,被眼前这男子谈笑间踩在脚底任意碾碎。
“好,魔尊能这样说,晚辈就放心了。”姚玉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原本魔尊说要追求晚辈,晚辈想着这魔界连一棵供晚辈蹭痒痒的梧桐树都养不活,心中不愿居留。还自愧于不能还魔尊以真心。如今魔尊说不过是图一夕欢愉,晚辈便安心了。昨晚劳您伺候了,晚辈很受用,后会无期。”
姚玉说完转身就走,一路走出了魔宫,走过了魔林,一直走,直走到附近的一处魔池边,低头一照池面,他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有多难看。
今后不必为将来神魔之差可能会带来的麻烦而痛苦,挺好的,不是吗?
至于心里现在的这点难过,他有自信能两三天之内就完全消除。
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女子,他没什么输不起的。
没什么输不起的……
一场愉快却荒唐的梦而已。
魔宫中,莫笑垂头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主子,您真的不打算告诉姚少主实情吗?您现在……”莫悲在一旁轻声询问,眼中的情绪藏得很小心。
莫笑摇摇头,惨笑一下:“告诉他又有何用?本尊于他不过是一区区过客,他并无定要为本尊停留的必要。”
莫悲有些激动:“可是主子您再这样下去,将会……”
莫笑摆手打断了莫悲的话,脸上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忘了本尊寝宫下的那处水牢是做什么的了?”
莫悲一愣,眼中升起一抹痛色,但总归是不再开口劝说了——
他的魔主一向强硬不屑示弱,更别提现在去向那姚少主倾吐内心了。
魔主和姚少主,这回是真的不会再有可能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哔哔哔——为了保证文不锁,开头部分马赛克消音。若想看车,请移步CP论坛搜作者“黄大仙儿”,文名《钢铁直男他找了个攻》),靴靴观赏
第7章 果然男人的尊严还是得靠鲜血来证明
林花谢了春红,那是人界的风景。
神界永远只有四季如春,一派姹紫嫣红,连黑夜都藏着神的柔情。
而魔界,也永远只有一片沉沉黑暗,带着秋冬两季的萧索,月升月落计算着日复一日,秋去冬来载录着年复一年。
匆匆流年,不觉已是四十年蹉跎光阴。
四十年,于凡人便是小半一生,该好生嗟叹懊恼一番;于神魔,不过是千万年生命中不痛不痒的一瞬呼吸。
四十年,对神魔而言,本不该有什么特别。
可姚玉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惦记着一个人,用了整整四十年。
这时间弹指一瞬,这若有似无的牵挂历久弥坚。
他仍旧跟着云九在魔界四处游走,偶尔与龙玄作对,却不复当年心情。
一路斩杀了无数魔怪,逐渐接近他们寻求的那个幕后黑手的巢穴,他却渐渐分不清他仍留在魔界的原因——
究竟是为了陪伴云九,还是只因那人也在此间?
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哪怕是在他最危急的时刻,也不曾见那人如从前那般及时出现。
就像当初他们说好的那样——一拍两散,各不相干。
那人……真是小气啊。
姚玉仰面躺在一处山坡上,叼着一根草茎,望着魔界这永不褪色的黑暗天空出神。
云九依旧在一旁擦着她的刀,龙玄坐在她的身旁,不时为她递上抹布石粉。
他俩在魔界里的感情倒是越来越好了。
但这些都与姚玉无关。
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一双含笑悠悠的狭长眼,一如以往。
“魔界的气味还是这么难闻,我真是对这里喜欢不起来。”姚玉幽幽开口,也不知是在安慰哪般异样心思。
云九斜他一眼,手中擦刀的动作不停:“你本可以不再留在这里。”
要换做以前,姚玉听了云九这话,定是要跳起来大吵大闹一番,拍着云九的良心问她“你难道是嫌我这个相公拖累你吗?”。
但现在的姚玉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转了个身,挠了挠后背心,又去数草叶上爬着的魔蚁。
云九和龙玄之间互换了一个眼神。
龙玄试探着问:“姚少主,你是不是想家了?”
姚玉一声叹息,寡淡的声音幽幽传来:“魔界未平,何以为家?”
云九皱眉:“表哥,最近几年你面色越来越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姚玉又是一声叹息:“大道未行,不计私利。”
云九和龙玄都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一抹愁色——完了,这姚玉是真出问题了。
云九默想了片刻,复道:“表哥,你也许久未回神界看看了,不如趁最近风平浪静,你回去看看姨母?顺道再帮我捎个口信给我娘,替我报个平安?”
姚玉那边静了半晌,而后才传来幽幽一声:“不了,我还是跟着你吧。我答应过你娘,要保护好你。”
云九一怔,又低头擦起了手里的刀:“也好。最近操纵凶兽们大发魔性的那个幕后之人也快要出现,斩杀了他,我们不久就能一起回神界了。”
龙玄闻言抬头,炯炯目光直逼云九,却始终未得眼前人一个眼神。
姚玉在一旁闻言却是肩膀一颤,横放腰间的手不自觉地就抓紧了身上的衣服——
这么……快吗?
“表哥,困住它!”
被魔兽鲜血染红的凌乱草地上,云九捂着腹部的血口子,竭声对东南角守着的姚玉大喊。
龙玄在不远处撑剑半跪于地,显然也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伤不轻。
姚玉立刻挥舞手中宝剑,向那疯狂冲阵的穷奇凶兽迎去。
找了四十年,终于被他们又找到了这穷奇凶兽的踪迹,一旦擒住了它,那它背后的操控之人便昭然若揭。
幸好姚玉在这次战斗中主司守阵,没受什么大伤,这会儿才能在云九和龙玄二人都伤重的情况下挺身而出。
姚玉提着剑,腾云将那穷奇直撵出数十里开外,不知不觉就闯入了一片密林之中,四周粗壮魔树直参云天,将阴暗魔界本就不多的光亮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林中黑暗非常,伸手快不见五指。
他觉得他像是误入了一个被高树和黑暗筑起的牢笼,四周的逼仄令他有些胸闷。
幸而这些年他的修为又有长进,随着云九四处冲杀的经历也让他多了不少实战经验,此时他念咒于掌心燃起一团神火,借着神火的光,镇静地观察着四周动静。
方才还冲撞得声响震天的穷奇,一入了这林就像瞬间蒸发了般,再无踪影声息。
姚玉直觉这林子中有古怪。
可他不甘心就这样退缩——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就是没来由地突然很想英雄一回,凭着自己就把这穷奇抓住,得出背后真相。
更何况,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进到了这密林深处,林中黑暗不辨道路,且像是有无形屏障般,他无法顺利感知到出去的道路。
“呼——呼——”
林中不知从哪里飘起了风,幽幽冷冷的,吹得姚玉后脊背发凉。
姚玉抬高掌中神火,将四周又仔细看了一遍,除了树还是树,并没有奇怪之物。
姚玉松了口气,握着剑的手也跟着一松。
“吼——”
突然一声兽吼在耳边炸响,紧接着姚玉的腰腹部便是剧烈一痛!
待姚玉反应过来,他早已被重新出现的穷奇死死压制在地上,穷奇巨大的兽吻中亮着锐利的獠牙,吐着恶臭,朝姚玉的脸狠狠咬去。
“吼——”
又是一声凄厉的兽吼,穷奇被一道冲天火焰击出数步开外。
姚玉捂着鲜血奔涌的腹部,忍疼倚剑坐起了半截身子,手中神火大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眼前惨叫的穷奇巨兽。
只见这穷奇巨兽被熊熊火焰包裹,正哀叫嘶吼着在地上不停打滚,它巨大的兽头上,半边兽毛已经被这火烧尽,焦黑的脸皮上撩起了一圈水泡。
姚玉吐出一口浊气,开始暗暗运神力治疗腹部的伤口。
还好他这些年一直刻苦修习,如今这凤族特有的火术也能使得得心应手了。否则方才他定会丧命于这穷奇兽口之下。
在这危机四伏的魔界里,果真是一刻都松懈不得。
在太平和乐的神界里长了几百年,又怎会想到有一日他也会需要过这种刀尖舔血的杀戮生活?
“哎呦哎呦,本帝倒真是小瞧了你这小凤凰,看上去柔柔弱弱,却还有两把刷子。”
一道轻佻的男子声音不知从林中何处悠悠传来。
“谁?!”姚玉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剑。
再一回头,方才还惨叫不休的穷奇竟又消失了。
那男声似乎颇为高兴,又响了起来:
“本帝被困在这腌臜地方上千年,成日里看得除了魔物就是妖怪,难得来了你这么个顺眼的小神,且陪本帝好好玩玩吧?”
姚玉目光一狠,阴沉出口:“本帝?就是你一直在背后操纵这些凶兽入魔发狂?你是谁,究竟有何目的!出来!不要躲躲闪闪!”
那男子“扑哧”一声笑,语声中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傲慢:“本帝不过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何须躲躲闪闪?但想要见本帝,你还不够资格。”
姚玉心中划过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再出口时,语音里便带了一丝犹疑:
“你自称本帝,想来你在魔界的地位定是尊贵无匹?莫笑是魔界领主,他也知道你的存在?”
那男声哈哈一笑,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你竟问莫笑知不知道本帝的存在?本帝和莫笑几乎是前后脚被丢进了魔界,你说他知不知道本帝的存在。”
姚玉只觉脑中一阵眩晕:他竟知道……可他却能亲眼看着他们一行人在魔界里东奔西走,而始终对这地位特殊的神秘人不提一字。
这么多年,连一次提示也不曾有。
他和这男子,难道……
“小凤凰,本帝将你引来此处,也就没打算放你出去。跟本帝作对的人,能少一个便是一个。”
那男声又传来,带着残酷的笑意。
“你要对云九他们怎样!”姚玉急得大吼。
那男声却越飘越远了:“怎样?那个叫云九的丫头真是看着讨厌,阳真都不管的事,她偏要来管——碍眼的家伙,自然是要尽快消除了。”
这男子竟敢直呼当今天帝阳真的名讳?
姚玉顾不得身上伤痛,提剑就要追着那声音离去的方向追,岂料还没走几步,耳边忽地一声巨响,地面似扯开巨大裂缝,他双腿一软,坠身掉落。
无底的深渊,他带着无法控制的失重感,在黑暗中不停地坠落、坠落,一切术法就像是突然失灵,在这坠落中分毫都使不出来。
姚玉害怕这坠落没有尽头,而他也就这么消失得无声无息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没能跟莫笑把话好好说清楚,临了了还要闹个不欢而散。
现在这么一想,还真有些遗憾。
不知道云九他们能不能逃出生天?
不知道爹娘发现他失踪了以后会不会哭天抢地,花了数百年心血才拉扯大他这一根独苗苗,还没亲眼见着他娶妻生子、登任凤主就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想来也挺悲伤的。
又不知道……那个人要是知道了自己惨死魔界,会不会为他洒几滴泪?
可笑自己到最后一刻还期待着那人能突然出现。
与邪魔对阵,力竭战死,这死法还是挺硬气的,在那人面前好歹不算落了自己的男儿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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