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知道?是不是对新家不熟悉磕到的?等你喝完汤我再带你转几圈,要不然别收拾东西了,一会儿我帮你收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徐遥一出问题,杨韧就紧张,话也变多了,早就忘了徐遥受不了这种语速。
(2)
等杨韧说完,徐遥无奈地叫了他的名字:“杨韧……”
杨韧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也没再重复,他知道不管听谁说话,对徐遥来说压力都不小,他不想让徐遥本来就不轻松的生活活得更累,于是就安静地坐好,默默地看着他喝汤。
这期间其实杨韧是在酝酿,他打算和徐遥商量一下,看看他能不能接受学习盲文的事情,还想了很多理由,比如他的生活比较枯燥,如果能去学习新的东西,可能会让自己精力充沛些。又比如如果学会了盲文,每天可以读很多的书,能打发时间等等。
这些理由还没有说出来,杨韧只是开了个头,小心翼翼地问他愿不愿去学,徐遥就问他:“你想我去学吗?”
“当然了,”杨韧巴巴地点头,“我打算帮你的手机接个盲文显示器。”
“麻烦吗?”
“不麻烦。”
“行。”
(3)
新家铺的是木地板,这样的话人走在上边会有动静,不管戴不戴助听器,徐遥都可以通过轻微的震动来确定周围是否有人。杨韧还给厨房上了锁,以防老头犯病自己打开煤气灶,也可以让徐遥每天都踏实些。徐家墙壁上装了一个老年人应急的报警器,接收器安装在了杨家这一侧的客厅里,如果老头有事,或者徐遥需要紧急的帮助,杨家这边会立刻收到消息。
杨韧能想到这么多,真的是太难为他了,要知道,徐遥不在的时候,他在家里从来都是衣来张口饭来张手的,大事小事都是家里人张罗,就连吃个水果都有后妈给他洗。
徐家搬过来以后,杨韧开始两个家轮流睡,有时候和杨亦潼两人睡在自己的卧室,如果潼潼想和奶奶睡了,他就去找徐遥,徐遥的大床依旧比自己的舒适,杨韧总是这么想。
有一天早上,杨亦潼突然跟杨韧说,他羡慕小爱有属于自己的独立房间,自己也想一个人住一间房。
“你自己住一个屋,那爸爸怎么办啊?”杨韧觉得孩子的想法可笑。
杨亦潼便道:“你可以去那边,跟徐叔叔住啊。”
“小鬼!”杨韧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没再说话。
(4)
现在每天杨韧的工作时间都比较自由,有时候早上去趟公司,然后把需要处理的硬盘拿回家干活就行。
这天中午午饭后杨韧就回来了,他进了门,见爸妈在客厅里看电视,便打了招呼换了鞋,就往那边走去。
午后的阳光还真是透亮,杨韧踩在木地板上,见徐遥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便走了进去。
徐遥床上的被子没有叠,他躺在床上,把散乱的被子挤在一处,阳光照进来,正好洒在他的身上,他却没醒,睡得似乎很沉。
杨韧走过去,见到这幅随意的睡姿,便知道他应该是躺在床上不小心睡着的,耳背上的助听器没有摘,这也印证了杨韧的想法。杨韧没敢碰床,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徐遥,想象着他不在家的每个白天,徐遥一个人都做些什么呢?
这么百无聊赖的生活,徐遥能的内心会有多痛苦?可是他不会让别人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的,杨韧掐着自己的手叹气,知道必须要尽快帮助他重新融入生活了。
第70章 70
(1)
很快杨韧就去了街道了解情况,得知近期残联有举办这样的盲文培训班,便直接给徐遥报了名。这个班里一共五名学员,都是后天致盲,课程一共三周,是一个很年轻的女老师教课。
第一天送徐遥过去的时候,杨韧比自己儿子开学还紧张,给徐遥拿了个保温杯,沏了菊花和枸杞,生怕烫着,坚持等水晾温了,才盖上盖子。
教室不大,但是每个人的桌子都很大,老师安排大家坐好,然后下发写盲文的工具,她一转头,见杨韧还站在门外,便冲他微微一笑,道:“您可以走了,等下课再来。”
杨韧紧张地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老师,您能出来一下吗?我想跟您说下徐遥的情况。”
那个老师还挺好,真的走到了教室门口,用真诚的眼神看着杨韧,等待他说下去。
杨韧道:“徐遥他听力有障碍,我担心你们没法正常的沟通,您看看我能不能……内个,能不能陪读。”
(2)
看着杨韧的大红脸,老师微微笑着,说最好不要陪读,问他平时都怎么和徐遥交流,杨韧自然不肯说徐遥可以通过摸口型来识别语言,只好说:“您在他耳边大声说话,多重复几次就可以。”
“那好,您放心吧,我们的交流应该没问题。”老师笑道。
杨韧还是不放心,急道:“那麻烦您多重复几次,他听不清,不好意思多问几遍,怕别人不耐烦。而且他说话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要是仔细听,应该能听懂的。”
老师的笑意慢慢扩大,对杨韧说:“您放心吧,我们做特教的,会比您想象得有耐心。”
“多谢多谢!”杨韧两手合十微微颌首表达感激。
“您是他的……家人吧?”老师笑道,“看得出,您真上心。”
家人。
这个词再次出现,抚慰了杨韧这颗悬在半空的心,他点点头,又忍不住朝教室里边望了望,徐遥就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摸着桌子上的学具。
(3)
杨韧去找康晓萌,问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什么礼物。
“怎么了?你要给谁送礼物?”康晓萌警觉道。
杨韧才说,他想给徐遥的盲文老师送礼。
“杨韧!”康晓萌气得大叫,“潼潼上小学的时候,我说给老师送礼,你死活不肯,现在徐遥就是去上个培训班,你就送礼?”
杨韧心虚地干笑了下,说:“徐遥不是比其他的学员学习起来困难一些吗,希望那个老师能多帮帮他。”
“你这是差别对待!”康晓萌说他,他也不还嘴,执着地问出了女青年喜欢什么礼物,于是就开始去准备。
杨韧给老师送了一瓶香水,之后又陆续地送了些小礼物,不过这些徐遥都不知道,杨韧也不希望他知道。他只是希望老师能对徐遥好一点,别让他感到挫败或者无助。
(4)
其实对于成年人来说,再学习一种新的语言或者文字都十分不容易了,盲文自然也是越小学越好,可是徐遥却是个例外,他的动手能力特别强,触感竟也意外的好。
这五个学员都是成人,最大的六十岁,最小的二十二,都失明没多久,但是对于触摸盲点来说,都觉得十分困难。可是两次课下来,徐遥已经能把拼音的声母摸出来了。老师和杨韧表扬徐遥的时候,杨韧不知不觉就骄傲了起来,比潼潼考了一百分还神气。
杨韧每次都等在教室外边,一到课间就进去,然后带徐遥上厕所,再帮他打些温水。直到有一天,老师跟他说,其实不用这么紧张地守在徐遥身边,给他点空间,让他自己学习,也可以和别人交朋友,去厕所什么的这些事情,带他做一两次就可以放手了。
杨韧想了想,知道自己这么做确实不利于徐遥的独立性发展,可是只要他一离开自己的视线,杨韧就倍感焦虑。他找老师谈了谈,问问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像徐遥这样的聋盲人生活得更好一些。
老师跟杨韧说一定要培养他的独立性,给他些自己的空间,要不然对于这种双重感官缺失的人,很容易产生幻觉。
“幻觉?”杨韧惊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词。
第71章 71
(1)
其实老师说的没错,一个人如果听觉视觉的通道都关闭了,原本活跃的大脑会被逼疯吧,除非那个人的内心足够强大。
杨韧有些害怕了,他不知道怎么才能真正地帮助到徐遥,就算每天无微不至形影不离,可是他那颗逐渐被封闭起来的内心要怎么才能触碰到呢?
老师说这期盲文培训班结束后,还会组织一个定向行走的培训,问徐遥要不要参加,杨韧下意识地就说不参加,老师感觉有些意外。
杨韧看了她一眼,有点心虚地低下了头,他不想跟别人说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希望徐遥去用盲杖走路。
不过看徐遥每天都默默地待在屋子里一点活动量也没有,杨韧还是挺担心的,如果能自己行走,会不会心情会好些?
他开始纠结了,却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说给徐遥听。
(2)
为了能让徐遥增加运动量,杨韧买了呼啦圈,徐遥摸了摸,道:“不玩。”
“为什么?”他怕徐遥磕着碰着,所以才选了这个可以在原地完成的运动,“这个站在原地就好,多简单?”
徐遥撇撇嘴道:“这是女人的运动。”
“什么的运动?”杨韧没听懂。
“女人……”徐遥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却更模糊了,还带着重重的鼻音,舌头的位置也似乎不太对。
见杨韧没反应,他便伸手在杨韧的腿上写了个“女”字。
杨韧这才懂,感叹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费劲。
后来杨韧找来了跳绳,为了让徐遥愿意跳,他叫来了两个孩子一起,四人比赛,看谁跳绳最多,三人陪他一起跳,这才解决了运动的问题。
杨韧对徐遥的事,总是如此煞费苦心。
(3)
徐遥最终还是没有参加定向行走培训班,就连街道送的盲杖都没有领。
从盲文班毕业以后,徐遥能够较为熟练地阅读和书写盲文了,他无疑是整个培训班里最优秀的学员,就连那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小伙子都没他学得好。
不过杨韧最近被气得不行,他托朋友千里迢迢从美国买的可以连接苹果手机和电脑的盲文显示器却只能用国际盲文,和徐遥学的中国盲文完全没有关系。
他迟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徐遥,担心会打击他的信心,不过徐遥似乎并不在乎,从来没有问过杨韧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用手机和电脑。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在工作台做娃娃,如今看不见了,速度不能保证,可是因为周围环境的寂静,使他能够更加专心。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差的缘故,杨韧的一颗后槽牙开始自发性的疼痛,刚开始是每天夜里疼,后来再疼起来根本就不分白昼。
半夜睡着睡着就把杨韧疼醒,他强忍着不动,生怕吵醒徐遥,可有时候疼得受不了,控制不住的全身发抖还是让徐遥很快就知道了。
(4)
徐遥让他去医院看看,原本在徐遥面前顺从听话的杨韧突然闹起别扭来,不管徐遥怎么催促,他就是不肯去医院看牙。
有一天下班早,康晓萌买了水果去隔壁看徐遥,不知道是不是和康晓萌熟一些,总之徐遥面对她,比面对她的父母放松很多。
康晓萌见徐家的厨房是锁着的,只好回自家拿了把水果刀过去切水果,徐遥趁她忙着,就去小爱的写字桌上找来了纸和笔,写了一句话给康晓萌:杨韧牙疼,劝他去医院看看。
看见徐遥颤颤巍巍递过来的纸条,康晓萌有点意外,在他耳边大声问:“为什么要写字?怎么不说话?”
徐遥反应了一下明白了,抿了下嘴,调整一下,努力开口:“不清楚。”
这三个字出口,确实与常人不同,但是康晓萌能听得懂,便道:“我能听得懂。”
徐遥淡笑,也不回应,又指指纸,意思是纸上的内容才是重点。
第72章 72
(1)
康晓萌估计着此时杨韧应该不会回来,这才大胆地对徐遥说:“我们都劝过很多次了,但是我哥肯定不会去看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徐遥正琢磨着她的话,面前一阵动静,反应过来才发现是康晓萌跑了。
他无奈地苦笑着,对于身边环境的改变,永远都只能会后知后觉。
很快康晓萌就回来了,她把手里的病历本拿给徐遥,徐遥摸到是个本子,还包着书皮,却没法知道里边是什么内容。
康晓萌不是不知道徐遥看不见了,但是她还是要把这个病历本拿给徐遥,本子里是杨韧曾经去看牙的病历,而里边每页都是徐遥的字迹。十年前杨韧的牙,除了一位女医生帮他拆过线,其他的每一次都是徐遥看的。
杨韧挺坏的,他把女医生写的那一页撕去了,所以这个本子现在全是十年前徐遥的字迹。徐遥的字很漂亮,不像其他医生那样的草书让人看不懂,他的字也有连笔,但是恰到好处。
康晓萌一句一句地讲给徐遥听,把她哥哥对于看牙只认徐遥的这种执念说的清清楚楚。除了徐遥,杨韧不想找任何医生看牙,更不愿意让别的医生在病历本上写字而“破坏”了他的宝贝。
(2)
杨韧演出回来,康晓萌才离开,演出是件耗体力的事,他扔下包,本来想直接躺下歇会,却见徐遥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有些担心,便强打起精神过去,问他怎么了,今天做了什么等等。
夜已深了,老头和小爱都已睡去,家里又不开电视,也没有钟表,周围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看着这样寂寞的徐遥,杨韧每时每刻都是心疼的,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工作上不管再怎么累,都没有徐遥这样的与世隔绝痛苦。
本来徐遥就不怎么爱说话,自从知道自己说话就连杨韧听着都费劲的时候,他更不喜欢开口了,所以杨韧没指望他会每天跟自己汇报都做什么事情,更何况,除了做做娃娃,或者读读盲文书,没什么能做的了。
“今天读什么书了?读了多少?”杨韧问他,希望他能多少说点话。
徐遥听懂以后没有回答,突然向半空伸出手,杨韧见了,连忙用自己的手拉住他,再习惯性地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以为徐遥想用这种更容易的方式“听”自己说话。
没想到徐遥的手指只在他的唇上停留了一下,就慢慢地划到了他的耳垂下边,杨韧还没明白,就听徐遥问:“牙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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