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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明简直是十分的委屈，向李子规哀怨道：“我脸这么好，你怎么就对他那么温柔？”
“我觉得我对你挺好的，容忍度很高了。”李子规表现出自己不偏不倚的态度，一本正经道，“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谢春江一听李子规这解释更怒了，一挥袖，所有的竹叶尖都对准了李子规的各个幻象，直直射了出去，力图逼出他的真身。
在精神空间里，所有的物质都可能真可能假。假的便是一触即碎的幻象，真的却带有充盈的能量，杀伤力极强。不过，李子规是分不清谢春江到底有没有把能量附着于某片竹叶上的，所以，要么躲，要么拦。
颜明瞟了一眼他身边的那个李子规，倒也没怎么犹豫，就拔剑上前，随意划了两下，阻截了所有往这个方向冲过来的竹叶。
其他面临着攻击的李子规纹丝不动、不躲不避，看着竹叶毫无阻碍地穿过自己。
……只有那个颜明身后的李子规，安安全全地躲在那一方空间，没有被竹叶攻击到。
早有预料的谢春江化笛为剑，一跃就向李子规刺去。
作为一个根本没打过架的和平爱好者，李子规自然是来不及也不知道怎么应对的，不过他还是意思意思地做出了退后的动作。这种生疏的躲避方式遭到了谢春江内心大大的嘲笑。
谢春江本以为一剑结果掉李子规已经是注定的事。
然而，在他经过颜明的那一刹那，突然感到颈间掠来一剑，逼得他侧身让去。原本对准了李子规的剑临时改了方向，格挡住了颜明的攻势。
颜明剑尖下压，猛地一劈，转而腾空跃起，依靠着重力紧握剑柄狠狠刺下。
谢春江嘲讽地笑了笑。
一瞬间，整个精神空间的时间都凝固了。
颜明停滞在空中，立刻意识到不好，生生停了剑的攻势，执剑回守，身体微躬，整个人迅速地转为了防守的姿态——
然后被谢春江稳稳当当地踹飞了出去。
谢春江挽了个剑花，剑尖在空中划过流畅的弧度。
与此同时，天上以恐怖的速度凝结出了大大小小边缘锋利的石块，随着谢春江的剑尖往下一点，石块重重地落了下来，毫不留情地向颜明砸去。
“哎——”原本呆在颜明身后的李子规在颜明被踹出去的时候就迅速拉远了距离，此时见被轰隆隆砸了个满身的颜明颇有点望尘莫及的感慨。
他远远地、语重心长地喊道：“他刚刚又没打你，你急着送死干什么。国家好不容易培养出这么个保护人民的栋梁之材，别瞎折腾把自己折在这儿了。”
“我现在不就在保护人民吗？”颜明从碎石砾中满身血地扒拉出来，“这些竟然是真的。”
尽管颜明怀疑李子规的身份，但在真正确定下来之前，他还是会好好履行责任的。
……这算无罪推定咯。
李子规耸耸肩：“只有低级的幻象，才只需要自己不相信就可以破解。鬼王大人的幻象，还是老老实实当真吧。”
“你对这方面造诣不浅嘛，看来多有研究？”颜明光明正大地打探。
“对，”李子规叹了口气，“我这方面的研究不是你能比得上的。所以神仙打架，国家栋梁老老实实在旁边看着伺机逃跑就行。”
“你以为……”谢春江对李子规道，“你能拦得住我？”
李子规耸耸肩：“试试咯。”
谢春江摩挲了一下剑柄，没什么动作。
狂风骤起，卷起层层竹叶。
李子规欣赏了一下美景，内心十分满意。
打颜明的时候用石头，打他的时候就用竹叶，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谢春江对他还是很好的嘛。这是充满艺术的对决！他也不能辜负这份心意！
李子规的能量一点点地压了下来。
风渐歇。
竹叶尚未靠近就化为大片金黄色的花瓣，柔柔地飞旋而下，堪堪擦过谢春江的脸颊，削断了几根黑发。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李子规自带解说，“油菜花！既有观赏价值，又有经济价……”
“闭嘴。”谢春江脸色难看，“你瞧不起我？”
直到现在，李子规依然毫无杀意，从未真正攻击过谢春江。
“我只是不进行无意义的伤害。”
李子规的解释在谢春江听来十分牵强，只会激起他的愤怒。
然而他一直在愤怒，也愤怒不出什么新花样，无非是攻击得更凶一点。
所以啊，李子规默默想，还是平常不生气的人生气起来比较可怕。这种一天到晚一点就爆的，只会让人习以为常，对他的愤怒不加在意了。
两只鬼你来我往，竟有一段时间僵持不下。
幻术的比拼不需要任何动作，是纯粹的精神层面的战斗。
颜明支着剑默默地看，终于慢慢地看出了强弱之分。
这是一种此消彼长的变化。在叶与花的中心，黄黄绿绿一片混乱，几乎看不出具体的形状，可盘旋在周围的竹叶却以不易察觉的速度缓缓增多，想尽办法攻击着李子规。
李子规只关注会对他造成贯穿伤的竹叶，对那些擦着经过的则连躲都不躲。他身上脸上都是细碎的伤口，但并没有血流下。从破碎的创口里，能看见里面雾状的能量组织。
精神体唯一能受到的有效伤害，就是能量结构支点被打散。这些浅浅的伤口只能影响到外围的支点，虽然看起来可怖，但是倒也不怎么要紧。
但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哪怕在精神世界里，受到伤害也会下意识认为自己的身体会反映出现实的真实情况。受到这种下意识的影响，他的伤口会流血，体腔内也会是正常的人体组织。
颜明观察完李子规之后，尝试了一下自己修复自己的伤口。他对自己不停地下着暗示：我没受伤，我是精神体，我可以自由变化形态。
然后他抹了抹脸，还是摸到了一手血。
……好吧，事实证明，天才如他，也不可能一下子掌握这么神奇的东西。
还是老老实实守护“人民”去吧。
李子规正在专心地跟谢春江玩着叶变花花变叶的游戏，甚至有点享受这种奇妙的过程。然后他突然发现对方收回了自己的力量，同时那边叮叮当当响成了一团。
李子规：“……”别啊，还没玩儿够呢。
他看见颜明跟谢春江打了起来。腾转挪移，刀光剑影，煞是好看。
……虽然他看不懂优势劣势。
直到颜明身上又蒙了一层血色，而谢春江只是衣服乱了点，李子规才不确定地判断出——嗯，颜明应该是要不行了。毕竟还要防着石头砸，颜明在战斗手段上就不足。
又安静地围观了一会儿，看他们打得这么辛苦还没分出分晓，李子规有点不耐烦了。
他决定，他要揭开一个惊天大秘密。
“咳。”他咳嗽一声想引起注意。
没有人也没有鬼理他。那边两个还在打得不可开交。
李子规：“……”
他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吧，你们互相伤害不到的。”
这个发言立刻就让谢春江和颜明同时拉开了距离，将信将疑地向李子规看去。
“小明在这里只是个意识，是精神体的投影啦，被砍死也不会有事的。”终于受到关注的李子规十分满意，“所以他当然不可能对精神体造成真实影响。”
“……不可能，”谢春江皱眉，“我明明……”
李子规：“幻术嘛，就是要润物细无声。总之我觉得今天收获还挺多的，谢谢各位配合。”
“李子规，”颜明突然问，“你是鬼吗？”
“是。”李子规回答。
“这么轻易就承认了？”颜明挑眉。
李子规点了点头，轻快地打了个响指。
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这只是个梦，你离开了，就忘光啦。
谢春江眼睁睁看着颜明消失了。
可能是老鬼年龄大了脑子比较慢，他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时候……”
一股力量缓缓涌现，直接把这个精神空间撕出了一道口子。
这股力量，谢春江无比熟悉。
“魂珠在你那？！还回来！”
他气急败坏地把剑掷向李子规。
李子规意味不明地摊摊手。
虽然这个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鬼是比他强啦，但是他有外挂呀。神器在手，越级挑战不是分分钟的事？
剑尖穿过李子规的一刹那，谢春江察觉到，周围那些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静止着的李子规的“幻象”中，有一个，微微动了一下。
谢春江急忙转头，却只看见一个一闪而逝的微笑。
一瞬间，几乎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那个他以为是真身的幻象，缓缓地，在他面前，破碎。
第20章 第二十章
李子规回家的时候，奶奶还在客厅里读书。
客厅天花板上的圆形灯罩蒙了一层薄薄的灰，但明显没影响到奶奶。她银白色的发丝被整整齐齐地梳成了一个髻，布满皱纹的手缓缓地抚过古老却被保存得很好的书页。
李子规瞟了一眼。梵文。他看不懂。
见奶奶专心读书，他佯装无事，从奶奶面前飘过，正要回房间的时候，听到奶奶一声严厉的“站住”，只好默默停下来，转过身看奶奶。
“没受伤吧？”奶奶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李子规，语气缓和下来。
“怎么可能。”李子规勉强提起精神，应付道。
奶奶合上了手中的书，沉吟了片刻，还是没说话，只简单地点点头。
李子规见奶奶无意再询问，就穿过门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离开奶奶的视线，他就解除了自己身上的幻象。
之前被竹叶穿透的三个地方——左肩、心脏、肝脏处，通通显露出了被洞穿的伤口，雾状的能量组织时隐时现，几欲失控。
疼痛感细细密密地传来。伤口处的能量组织由于被破化的结构支点变得十分不稳定，焦躁地冲撞着，来回激荡，以至旁边未受损伤的支点都受到了影响，摇摇欲坠，似乎转眼就要分崩离析。
李子规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么鲜明的感受了。被竹叶穿过的时候他疼得差点没控制住幻象，好不容易忍到现在，自己独处了，他却发现，自己除了忍着也没什么好做的。
支点的修复是缓慢而绵长的，至于精确的时间是多少，他也不清楚。如果前往能量丰富的地方，可能会加快修复，也可能会让已经破损的能量结构更不稳固，终而溃散。
现在，不能妄动，只能等待。
他静静飘在房间里，努力沉下心，让自己习惯这种感觉，却只是让这种疼痛显得更加难以忍受。
一个普通人，应该如何在心理上适应或者减轻这种对疼痛的感知呢？
大吼？随着声带的振动，传递着音波的气体被吐出，作为一种发泄方法，它可以给人一种“疼痛也随之离开身体”的错觉。然而，作为一个混沌的灵体，李子规并没有发声的器官，别人之所以能听到他说话，仅仅是因为受到幻术影响。
思考题目？不好的题目不值得思考，好的题目不想在这种状况下思考……自己这种挑三拣四的习惯真不好。
转换态度？之前读过一个理论，说人不停地处在无可避免的痛苦折磨后，会转而从其中寻求到快乐……不不不，这样感觉就像个心理变态。
如果他是一个人类，他现在可能会头晕脑胀、大口呼吸、汗流浃背，甚至捂着伤口滚来滚去……不对啊，如果他是人类，他可以去医院啊。……等等，如果他是人类，他现在已经死了吧？不过死亡也算一个很好的解脱方式。不必忍受痛苦、没有了思虑的烦恼，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然后永远地沉寂下来。
如果他现在刻意破坏自己身体中的其他能量支点，那么很快，他就能享受到这种静谧与安宁了。
不行。
李子规猛地从混沌的思绪中惊醒，才意识到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那种软弱的想法，只会让自己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你果然受伤了。”一个平淡的声音传来。
李子规被吓得一时间都感觉不到疼痛，随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对上了奶奶的双眼。
奶奶微微皱着眉，靠近李子规查探他的伤势，问他：“疼不疼？”
奶奶的这一句关心，把李子规之前独自忍受疼痛的所有煎熬，都扫得干干净净。
他拖长了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回答：“疼——”
奶奶“啧”了一声，继续问：“怎么搞的？”
李子规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以微弱的气音心虚地回答：“自己作死。”
奶奶：“……”
奶奶一声不吭，掉头就走，穿墙而去。
李子规刚刚松了口气，奶奶又回来，对他说：“不必勉强，不必在乎我。好好照顾自己、保护自己，懂了吗？”
奶奶说这句话的语气，就仿佛在说遗言。
李子规佯装轻松：“懂啦。”
“李子规。”奶奶慢慢地念着他的名字，又问了他一遍：“懂了吗？”
奶奶说话时的神情非常认真，面上未流露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至少陪我听完音乐会吧？”李子规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
仿佛意识到李子规已经完全懂得了她的意思，奶奶轻轻颔首，离去前只丢下了两个字——“随缘。”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在李子规脑里徘徊了很久。
双休日过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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