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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明愣了愣。
……看来，会御魂术的来了。
“她在哪？”
“楼下。”冉镜天说。
“叫人把她领到接待室。”颜明说，“我一会儿就来。”
冉镜天点点头，离开了。
等颜明打开接待室的门时，里面坐着的人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是一名年轻的女子，黑色的长发被齐整地盘到脑后，只留一个清爽的发髻，身上的白色衬衫也一丝不苟地被扣至最上一个扣子。
桌上摊开着一个提琴盒，里面放置着一把小提琴，是温润的红棕木色。女子低着头，轻轻抚摸着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子规的……奶奶？”颜明试探着问。
女子抬起了头。
她的面容十分眼熟。
立刻有一个名字在颜明脑中亮起。
“你好，我是温时思。”女子轻轻颔首。
“你们果然是……”颜明刚起了个话头，就被温时思打断了。
“陈响晴。”她简单地说明了自己的目的。
“……我明白了。”颜明点头，“你会御魂术？”
“只会召魂曲。”温时思明显不欲多说。
若不是李子规发的短信里强调了这件事直接关系到能不能取回她的灵魂碎片，她是绝不会再演奏这种曲子了。
颜明满腹的疑惑无法得到解答，只能强压下，继续点头：“一小时内，冰棺会被运来。”
吸血鬼的任务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结束，所以吸血鬼以及一系列物证都被移交给了负责后续处理的人员，冰柜也早就被转移了。还好地方不是很远，颜明打个电话过去，那边立刻保证说一小时内送到。
温时思得到了颜明的承诺，当即不再多言，拿出手机就开始刷。
颜明多次想找个话题聊聊，都在温时思毫无动摇的沉默里失败了。
这种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冉镜天敲门进来，告诉颜明冰棺已经到了。
温时思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并且取出了她的小提琴。
冰棺下面有轮子，本身也不宽，刚刚好能进出接待室的门。冉镜天安静地把冰棺推了进来，然后安静地退出门去。
颜明按下了打开冰棺的按钮。
冰棺上的盖子缓缓地向两边打开，一团白色的寒气猛地蔓延开来，一时竟看不清冰棺里的具体情况。
“需要我把液氮破开吗？”颜明问温时思。
“不必。”温时思走近冰棺，凝视着里面躺着的陈响晴。
“不需要触碰到身体？”颜明有些惊讶，转而玩笑般道，“那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你岂不是也可以直接控制我？”
温时思偏了偏头，看向颜明。
她的目光里带有不加掩饰的睥睨，仿佛是屈尊一般地回答道：“对。”
温时思这沉甸甸的一个字，是颜明未曾意料到的回答。
“……”
颜明终于知道，为什么习有御魂术的谢家绝无可能被世人所容。而如今的谢家，仅仅是因为世人淡忘了御魂术的可怕，才得以存活。
温时思不再理睬颜明，她架起了小提琴，缓缓地拉动了琴弓。
柔和的琴声随之流淌。曲调绵长，仿佛暮春的和风轻拂过面颊，漫天柳絮飞扬，落入潺潺流水，顺流而下，逐渐消失了踪影，终而没了痕迹。
颜明忍不住看了一眼温时思。
温时思不紧不慢地拉着小提琴，无波无澜的双眼依然注视着冰棺中的陈响晴。她就像在完成一件任务一般，机械地动作着。
然而，在温时思毫不用心的演奏下，颜明依然听出了这首曲子倾泻不尽的温柔与悲愁。
这与他想象的御魂曲的曲风大相径庭。
能量在温时思周围渐渐积聚起来，温顺地盘旋着，形成一阵强过一阵的风。温时思的衬衫都被吹得时皱时平，领口上下翻飞。她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依然镇定地、平稳地演奏着。
节奏渐渐变快了。曲子里的悲伤越来越浓重，浓重到几乎无法流动，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里，越来越下，越来越下，没有尽头。
然后，一个停顿。
温时思闭上眼，琴弓稍稍抬起，复又搭了回去。
一个凄怆的、无止无歇的高音随之响起。
仿佛是再也承受不了的放弃，最终的绝望的呼唤。
然后，一团迷迷蒙蒙的光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在绵延不绝的高音中，渐渐成型，化为一位沉睡着的白衣女子。
琴声乍停。
陈响晴缓缓睁开眼，迷茫地看向四周。
“……这是哪？”
等意识到面前是谁之后，她失声道：“颜、颜明？！”
“嗯，我是。”颜明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是和蔼可亲。
“谢家！你知道谢家吗？阻止他们！拜托了！”陈响晴骤然变得激动起来，“跟我去鬼窟阻止他们好不好？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啊呀。
颜明眨了下眼。
看来不需要李子规了呢。
第30章 第三十章
等陈响晴情绪稍稍平缓后，颜明要求她说出所有她知道的事情，顺便关上了冰棺，打开门让冉镜天拿出去继续插电制冷。
陈响晴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却突然注意到了默不作声的温时思。
她惊异地问颜明：“你认识兰若？！”
温时思皱了皱眉。
“兰若”是她作为李子规的奶奶用的假名。
“我是在叫你说自己的事情，不是叫你对我提问哦。”颜明提醒。
“啊、对。”陈响晴哽了一下，然后陷入了思考，一副不知道从何讲起的样子。
“先说明你的真实身份。”颜明好心地引导。
温时思依然默不作声地呆在一边，颜明也没有请她离开。
“我是……”陈响晴顿了顿，鼓起勇气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谢念也不是。”
温时思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直直逼向陈响晴。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保持了沉默。
颜明倒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笑一笑，示意陈响晴继续。
“我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了，然后有个系统救活了我，告诉我代价是要我帮它做任务。”陈响晴神色黯然，“任务是改变剧情。如果任务失败的话就会死。但是牵涉进剧情太危险了……我害怕……我就想远离这里，躲到B国去，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些年，反正本来早就死了，无论任务成败都算赚了。”
温时思拿出手机开始打字，一条一条的信息飞快地发给李子规。
陈响晴瘪了瘪嘴，低着头道：“但是没想到……我竟然又这样阴差阳错地回来了。然后我发现谢念和我是一样的人，身怀一样的任务。但他改变剧情的方式，是跟反派为伍……他想帮鬼王建立鬼军，攻打人界，最终重新建立秩序，控制一切。我想阻止他，却被他困在了系统空间，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到这里来了。”
颜明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陈响晴试探地看了看颜明的脸色，迟疑片刻，最后说道：“这个世界，在我们的世界，是个动画片，叫《无人知》。讲的是鬼王为了培养厉鬼为他所用，把主角一行人扔入了鬼窟，最终却被消灭的故事。”
“主角……”她看向颜明的双眼，“是你。”
温时思停下了打字，看向了颜明。
“嗯。”颜明镇定自若，“原本的剧情不必说了，说说被谢念改变的。”
“为了保证厉鬼的质量，本来鬼王只是挑御师下手。”陈响晴满怀忧虑，“但谢念建议鬼王用梦境进行大规模筛选，再把通过筛选的人扔入鬼窟……梦境都是谢念做的一些恶趣味游戏……”
“……梦境……啊。”颜明若有所思。
他觉得自己好像模模糊糊地有点什么印象，再细想却了无痕迹。
正当颜明苦思冥想的时候，冉镜天敲门进来了。
“谢浪在楼下门口。”冉镜天汇报，“他说要见温时思。”
颜明下意识转头看向温时思，却只看见被放在桌上的小提琴。
温时思不见了。
但颜明感觉到温时思依然在接待室里，只是隐藏了自己的身形，默默地表达着对与谢浪相见的拒绝。
这栋楼的外层套有看不见的重重防护，温时思哪怕以幻术让周围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也无法离开。真要抓住她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颜明判断暂时没这个必要。况且他还想着跟李子规合作呢。
“让他来接待室。”颜明刚说完，又自顾自摇摇头，“不，还是我去见他吧。陈响晴跟我走。温时思女士……随意。”
暮秋的夜晚凉飕飕的，风声萧瑟，来来回回地刮着。
颜明披上了外套，戴好帽子和手套，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地走下了楼。出门还是感觉风一阵一阵地透进来。
他一只手抓着外套领口，不让风漏进来，另一只手塞在口袋里，像只企鹅一样挪到了谢浪面前，眯着眼问他：“怎么啦？”
谢浪身上就一件薄薄的休闲长袖，头发还在滴着水，整个人都冒着热气，像是从浴室里冲出来的。他左手攥着笛子，右手紧紧握着一个细长的盒子，苍白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双眼明亮到慑人。
“我要见思思。”谢浪盯着颜明，语气冰冷。
“思思？那是……”
颜明话还没说完，谢浪就怒吼着打断他：“谁允许你这么喊她！”
他语气里是克制不住的颤抖。
颜明：“……”
他无语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哪怕谢家遭逢突变，谢浪一点就炸的性子还是没有好多少。只是平时用一副死人脸掩饰着，唬唬陌生人罢了。
所以谢浪身上没有谢家崛起的希望。
而谢念虽然冷静自持，却毫无御师的天赋，注定成不了大器。听他的演奏就知道了，死板、僵硬、机械地重复，仅此而已。
不仅颜明是这么想的，其他御师世家的族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哪怕谢家二人气焰再嚣张，他们也不加以阻止，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个家族在骄傲中走向最后的灭亡。
在得知谢春江的存在之前，颜明也认为谢家气数已尽了。
“别给我装傻。”谢浪死死地盯着颜明，“她刚刚拉了那首曲子，对不对？我感觉到了！不可能有错！”
“谁？什么曲子？”颜明依然保持着迷茫的表情。
谢浪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他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然后，他冷冷地笑道：“御魂曲啊。”
颜明心里一沉。
他注视着谢浪：“虽然大家都知道御魂曲早就失传了，但是你既然身为谢家人，最好还是不要开这类玩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然而谢浪却没有领颜明这个情的意思，反而是要誓不罢休了。
“你知道鬼窟吧？”他的目光十分阴冷，“把她交出来。”
旁人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而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颜明却立刻明白了谢浪的威胁。
他顿时觉得十分棘手，却只能对着空气道：“温小姐，如果你再不出现的话，谢浪真的会把我们都拉下鬼窟的。见他一面也不会怎么样吧，拜托啦。”
然而颜明却没得到预想之中的回应。
他感觉更难办了，只能耸耸肩对谢浪说：“看来她不愿意见你呢。”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见我？！”谢浪怒气更盛。
颜明：“……”我怎么知道啊。
他突然看见谢浪的左手抬了抬，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谢浪笛子还没凑到唇边，就看见颜明以迅捷的速度飞扑过来。他感觉手腕一痛、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摔倒在地上，笛子脱手，滚落一边。
“……我理解你现在情绪过于激动，才会把我们当作敌人，做出在这种地方宣战的不理智行为。”颜明压制着谢浪，“我们没有限制温小姐的人身自由，正因如此，才会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把她交给你。她或许只是还没做好跟你见面的心理准备。你再耐心等一会儿，说不定她就会主动现身，或者，我们会找到她，把她带到你面前。反正她现在一定在这座楼里，跑不掉的。”
谢浪静静地盯了一会儿颜明，轻缓道：“王啊……”
颜明厉声道：“温小姐！”
“……我恳求您……”
“温时思！”
“……毁了这一切吧。”
温时思依然没有现身。
空中遥遥传来一声：“好啊。”
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黑暗从四面八方弥漫过来。
被黑暗裹挟的御师们惊叫起来。整栋楼都陷入了恐慌。
他们突然就失去了重心，拼命地坠落着、坠落着，然后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他们在黑暗中迷茫地张望着。
遥远的前方，一道橙红色的火光骤然亮起。
“那是……”冉镜天下意识想要过去，却被卢依依猛地拽住了。
“不能去那边……不然……但是……”她整个人都在发抖，脸上满是绝望，“完了完了完了……”
冉镜天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意思，一股阴寒之风骤然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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