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而看向薛云音,当即惊醒了一般地抓住了薛云音的袖子,语速极快地念叨:“没事没事,别怕别怕,云音别怕。我没事,就是没防备刚刚那家伙偷袭受了点伤。别怕,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薛云音呆呆地看着他。
他的余光瞥到了薛云音雪白的袖子被自己的手染上了血,顿了顿,紧接着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剧痛砸中,眼前血雾弥漫不知东南西北。
薛雁行紧紧攥住了薛云音的袖子,语气立变:“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变成鬼也会保护你的。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
他猛地仰起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目光却涣散了。
一旁的汪素仁咬了咬牙,默默拉弓,弦上的箭直对薛雁行。
冉冰天手轻轻搭在剑柄上,一瞬不瞬地盯着薛雁行。
但是薛雁行只是安静地死了。他软软地倒在了薛云音的怀里,手臂无力地垂下,只有眼睛不甘地注视着薛云音,却再没了生息。
李子规眼疾手快地制住了薛雁行化鬼的灵魂,抹去了他的意识,随便造了个空白的幻境就把他丢了进去。
场面凝滞了一会儿。
汪素仁无声地收起了弓箭,冉冰天却依然保持着警惕。
冉镜天再度看了颜明一眼,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李子规瞟了一眼显示屏上的数字。0.0000001197。数字增长的速度已经快了不少。
“控制得很好。”卢依依的焦虑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继续保持。”
“谢浪,”冉冰天转向没什么表情的谢浪,“你还是没什么想说的吗?”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谢浪甚至没兴趣看冉冰天一眼,只是细细地摩挲着手上的长条木盒。本该最重要的笛子被他弃置一边,寂寞地躺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谢浪!”冉冰天厉声喝道。
依然遭到了无视。
这边冉冰天和谢浪正在僵持,那边薛云音却缓缓地放下了薛雁行。她眼睛一眨不眨,跪下来动作轻柔地让薛雁行平躺在地上,给他合上了眼睛,然后向后挪了挪,召出了自己的古筝,机械地弹起了《安魂曲》。
无数次的弹奏让她的动作成了本能,即使大脑几乎死机,双眼也只盯着薛雁行而不看一眼琴弦,她的动作依然流畅准确,挑不出什么瑕疵。
冉冰天也消了声,没再逼问谢浪,只是静静地看着薛云音弹奏。
琴声骤停。
薛云音动作一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筝。
一根高音弦断了。
她轻轻摸了摸失去了琴弦的琴码,然后如梦如星般抬头看向薛雁行。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薛雁行渐渐僵硬的身躯,动了动唇,喊道:哥——
这叫喊是无声的,但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听到了那凄厉又绝望的声音。
她挥手收了琴,膝行到薛雁行身边,抚摸着他的脸,低声啜泣:“哥、哥……”
她俯下身,泪如雨下。
监控室里的卢依依揉了揉眉心,复又看向了手表。
薛云音的哭声缓缓地歇了。
卢依依等了一会儿,开口道:“该走了。”
她的声音传到了戴着隐藏的通讯设备的叶道和颜明那里。
“冉冰天。”颜明开口道,“带上薛雁行。”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如果我没有猜错,刚刚那只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鬼,应该就是谢浪之前呼唤的‘王’。”颜明冷静道,“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试着前进,以期获得更多信息摸清他的意图。呆在这里没有任何好处。”
冉冰天点了点头,走向薛云音。
“……不用,我能……”薛云音哑声道。
“这里是鬼窟,你的《安魂曲》很重要。”冉冰天说。
薛云音顿了顿。她最终直起了身,让冉冰天抱起了薛雁行。
“……抱歉。谢谢。”她缓缓道,勉强制住了自己眼中的酸意,“如果麻烦到你,请你以活着的人为重。”
她的意思,就是默认了冉冰天可以随时抛下薛雁行。
“我知道了。”冉冰天语气平稳,“我会尽量保全他的。”
虽然士气低落,但几人都纷纷动身。汪素仁也自觉地扶起了冉镜天。只有谢浪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此时,轻柔的小提琴声在前方若隐若现地响起。
谢浪猛地抬起头。
李子规深吸口气,进入了自己困住温时思的幻境。
温时思飘在水面之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完全不为四周的景色所动。她注意到了李子规,也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
李子规扬起了微笑,声音温柔:“对不起,之前骗了你。”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呈现在八人面前的迷宫是一个空间很逼仄的地方。岩石墙壁凹凸不平,天花板用力跳一下就能触摸到。但御师们的武器都针对灵魂,对这些厚重的岩石反而没什么办法,无法直接破开一道口子逃脱,也只能沿着通道走。
由于这些坑坑洼洼的粗糙墙壁,迷宫里暗藏的精巧机关显得极为隐蔽,再加上通道里游荡的大批恶灵,哪怕众人走得十分谨慎,也极容易负伤。
谢浪显然不属于那些谨慎的人。他听到提琴声后,就收起了长盒,持笛直接吹响了御魂曲。
“捂住耳朵!”颜明立刻道,然后往被幻象覆盖的摄像头瞟了一眼。
众人不疑有他,立即依言照做。
李子规:“……”要是捂住耳朵就能抵御御魂曲,那谢家早就被灭了。
幸好谢浪无意对这些人做什么,李子规也因此不必出手暴露自己的存在。
笛音只是沿着通道飘向远方,一时倒也没什么动静。
过了一会儿,几十只恶灵浩浩荡荡地涌来了。
冉冰天和汪素仁神情紧张,一时不知道是准备战斗还是继续捂耳朵。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恶灵们开始了互相攻击。他们无声地互相撕扯着,洒下一片片消散成光子的灵魂碎片,然后吸收着那些失去自我意识的能量。
谢浪眼神冰冷,笛声不停。
最终,在一片如雾般蒙蒙的光亮中,几个残存的恶灵终于停止了互相攻击。他们化成了实体,目光中带着惊惧,却仿佛被控制一般地四处试探周围的机关,以不停负伤的身躯为谢浪开拓一条安全的路。
谢浪一边吹着笛子,一边疾步走向通道深处。
冉镜天震惊地看着谢浪远去:“……这是……”
御魂曲,在这些对往事一无所知的年轻后辈面前,第一次显露出了危险的獠牙。
受到震撼最大的,却是同为御音师的薛云音。她愣愣地盯着模糊在黑暗中的通道,良久无语。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首曲子暗藏的危险。她从来没有想过,一首曲子能拥有这么可怕的力量。如果谢浪有益控制她,她能抵抗得住吗?……她不信捂住耳朵就能解决问题。
这种曲子,能被允许存在吗?
她茫然地看了看被冉镜天临时放到了地上的薛雁行的尸体。
下一刻,她的指尖触碰到了琴弦。
她竟下意识把自己的筝召了出来。
……这首曲子,她能弹吗?
她的食指指尖搭在琴弦上,把琴弦按出了一个弯弯的弧度。
……如果是这首曲子,有没有办法把她哥……
薛云音用力地拨下了第一个音,却没听到声音。她看向自己的古筝,发现自己的手僵硬地停在那根弦上,无法移动分毫。就好像她不被允许弹这首曲子一样。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种曲子本来就不可能听一遍就能轻易学去。
在重重的失落下,她不知为什么,松了口气。
最终是颜明打破了沉寂:“跟上。”
众人如梦初醒,立刻沿着谢浪走过的路前进。
远远走在前方的谢浪顺着提琴声毫不犹豫地疾步通过通道。听到越来越明晰的琴声,他几乎拿不稳手中的笛子,更控制不了气息,把御魂曲吹得断断续续。被控制的恶灵趁此机会逃散了,他也没分出一点注意力。
声音越来越近了。
谢浪脑中思绪纷乱。
十年不见,思思变化大吗?他最近都没好好休息,一定很难看吧。思思最讨厌不整洁了,看到他会不高兴吗?他也没带什么礼物,但是他把思思留下的琴弓保护得很好,不知道能不能过关……
还有十年前的那件事,思思为什么……
他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眼圈通红。
……不,没关系。当时的事都是他的错,是他之前不把一切坦白给思思,是他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思思,是他害怕父亲……思思一定误解他了,才不愿意见他。无论如何,只要把一切好好讲出来就可以了。
思思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越过一个转角,琴声骤然明亮了起来。
温时思手持琴弓,肩抵小提琴,缓缓拉着。她神情冷漠,连带着琴声都显得冰冷不近人情。
她的容貌与十年前毫无差别。
谢浪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曲罢。温时思放下了琴和琴弓,看向了谢浪。
“你好,”她说,“请把琴弓还给我。”
她的眼神毫无温度,声音平稳得几乎可谓超然。
谢浪怎么也没想到,多年未见,思思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而且她……
“思思……”他哑着声,颤抖道,“你的执念……是什么?”
空气安静了半晌。
颜明他们已经跟了上来,却察觉到前方的气氛似乎不容他们打扰,于是只是停在后面观望。
“可以把琴弓还给我吗?”温时思继续道。
“……思思你怎么了啊。”谢浪睁大了眼,眼中尽是水光,“我不明白……对不起,之前是我对你不好,你不相信我是应该的。你想要琴弓我肯定给你的。你想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不瞒你,什么都听你,求你不要这样子跟我说话,好不好?”
“……你不用为我做什么。我只是想拿回琴弓而已。”温时思垂下眼。
“思思……”谢浪哽咽道,“为什么啊……”
温时思叹了口气。
“佛说空,道说无,因缘挂念本泡沫幻影,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我呢?”
“什么意思……?”
“我已经放下了。希望你也放下。”温时思平静道,“我所求唯真,而真即空、即无。只请你还我琴弓,成我圆满。”
所有人都神情微妙,甚至觉得谢浪有些可怜。
谢浪怔怔地看着温时思,一时竟觉得她无比陌生。
“不还。”他突然道。
“不还。不还不还不还……”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温时思:“……何必呢。”
“死也不换。毁了它也不还。”谢浪用力地擦着眼泪,恨声道,“我辛辛苦苦地活了这十年,想了你十年,凭什么你能就这么轻飘飘地放下一切一副要看破红尘得道成仙的样子?!!”
温时思皱了皱眉,向谢浪走了一步,看到他手中攥紧的笛子,又退了回去。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她轻轻地问,“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因为我……”谢浪猛地停住,死死地盯住温时思。
“反正我不会放手的。”他说。
温时思声音中的平静开始崩溃:“可是我不喜欢你!我本来就不喜欢你!”
“我不管!”谢浪嘶吼,“你不是要放下吗!你不是要放弃一切吗!那你还要什么琴弓?!你不应该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在乎吗?啊?!”
温时思突然愣住了。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琴。
谢浪隐隐觉得什么更糟的事情将要发生。
温时思说:“你说得对。”
第50章 第五十章
温时思的手一松,琴弓和小提琴就摔在了地上。
她恍然道:“对。原来如此。是我执着了,是我太在乎了。”
于此同时,她原本清晰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渐渐化成一片白晃晃的光。
谢浪急步上前:“别!”
他想要抓住温时思的手腕,却抓了个空。
“我既然决定放下一切,就不该追求灵魂的完整。”温时思喃喃了一句,然后露出了一个轻松的微笑。
“谢谢。”她对谢浪如此说道。
话音未落,点点的光子向周围迅速散去。不一会儿,便消失了个干净。
卢依依被这转折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问李子规:“她是飞升了还是消散了?”
李子规沉默了一下:“……无论飞升还是消散,对我们没什么区别吧。”
他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数字,显示的是0.0018809309。
眼见温时思消失,他心中竟然连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
谢家的这一桩桩事,拖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漫长的时间不知不觉地消耗掉了曾经激烈的感情,如今只想赶快解决,赶快解决,把一切的往事都埋进坟墓里。
“哦对了。”卢依依语气轻松,“温时思这段剧情出乎我意料地没有产生太多偏差值。我算了算,我们可以在薛雁行或者冉镜天的剧情不那么按照原剧情来。”
“比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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