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亦张大了嘴,完全不敢相信面前出现的那几行字,他很想跳起来,可腿上却跟压了千斤重担似的没法动弹,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把这段话愣是翻来覆去念了很多遍,整个人才活络过来,巨大的喜悦过后,却变得异常冷静,问:“白伯伯妥协了?”
白贺炜却说:“谁知道他,你来了再说吧。”
是呀,白贺炜说得没错,谁知道那个阴晴不定的老爷子是什么心态。他又冷静了一会儿,坐到母亲身边,说:“妈,学长说让我初四一起和他回趟随江。”
听见这消息,母亲也很惊讶,问道:“贺炜他爸同意了?”
郑亦摇头,说:“我不知道,学长说去了再说。”
“这大过年的,你们到那儿可别气他,就是还拧着,你们也忍着点儿。”她不安的叮嘱道。
“我知道了。”
大年初二,高速路上几乎没什么车,白贺炜一大早就出发了,感觉没用多久就到了灵泉。
自从郑亦的母亲同意他们之后,他去吃过两顿饭,但怎么说都不算正式拜访,所以他这次还挺严谨的,大包小包拎了一堆,按响了门铃竟然还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情绪。
郑亦欢天喜地的给他开了门,不管不顾先给了他一个拥抱,手里的东西实在太重,外加郑亦的重量,差点儿给他手指头坠断了。“哎呦喂,我说你轻点儿,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郑母也迎了出来,面上笑眯眯的,直说:“贺炜,你怎么又买了这么些,每次都这样,我们家冰箱都快堆不下了,干什么这么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
白贺炜先拜了年,又说:“阿姨,应该的应该的,这都是我妈准备的,我说够了她还跟我急眼。”白贺炜把东西放在一边,进了门。
这里可要比他们家显得温馨多了,三十和初一,这年过得就跟平时没个两样。不过也是,他们家鲜少这么消停,如若不是外面的鞭炮响个不停,他单纯以为只是个平常的假日。
郑亦说:“赵叔叔他们也过来吃晚饭,不过可能得晚点儿。”
他这边话音刚落,母亲就念叨着,“你们回去也得准备些什么吧,小亦,你们两个商量商量。”
“阿姨,不用带什么。”
“要的,怎么能失了礼数,更何况,你爸那边还别扭着呢。”
白贺炜想想也是,只好说:“那再说吧,我俩商量一下。”
刚坐在沙发上,郑母就塞给他一个红包,厚厚的分量,说是压岁钱。白贺炜都这把年纪了,很久没接过压岁钱了,都不知道收还是不收,就这样推拒着,说:“阿姨,我不能要……”
“拿着拿着,过年嘛,这是应该的。”
郑亦也在旁边参合,说让他拿着,还假意抱怨道:“我都没这个待遇了呢,我妈可真是偏心眼儿,前几天还问我你爱吃什么,现在都不把我当回事儿了。”
白贺炜盛情难却,只好接了过来,胸口竟涌出一些暖意来。郑亦家里的条件虽然只是平常,不如他家的显贵,可总让他有种在人间的真实感。这几年郑亦一直都在抗争,受了不少委屈,可真的等到了,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三人坐着聊了会儿家常,郑母就去厨房张罗午饭去了,郑亦把他带到卧室,悄悄关上门,抱着他腻味了会儿,还不等他们说几句话,郑亦就又被叫了出去。白贺炜坐在床上,被枕边那个样式古老的MP3吸引住了目光,毕竟现在都很难见到这玩意了,真是有年代感。因为上面还插着耳机线,他猜郑亦还在用,于是拿起来按开了机,将耳机塞进耳朵里,那首熟悉的歌便倾泻出来——“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虽然他总能在郑亦的车上听见这首歌,可在这样古旧的设备上还是第一次,他看了看屏幕,单曲循环着,他的记忆突然回到了很久以前,那年迎新晚会,他站在舞台中间,对着台下的老师和学生唱了这首歌,那时候很火。
郑亦进了屋,看他正听自己的MP3,脸竟然红了,像什么秘密被发现了一样。
白贺炜摘下了耳机,更笃定了心中的疑惑,顺嘴问道:“你怎么还留着这个呀?”
郑亦支支吾吾的不肯吭声。
“那次迎新晚会你去看了?”
郑亦摇摇头。
“那是……”
郑亦的声音很小,“我没赶上,同学录了视频,我就看见你站在舞台中间唱这首歌,当时挺心动的……”
“原来那么早吗?我还以为……”白贺炜自言自语着。
“其实更早。”郑亦说。“我入学报道第一天,就……”藏了多少年的话,郑亦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白贺炜笑着看他,伸出手,郑亦小心翼翼地握住了。
“你都犯傻了这么多年呀。”
“是啊。”
第100章
白贺炜感觉放得这个假,他基本都奔波在路上了。
从张州到随江,又从随江到灵泉,现在要再返回去随江,等假期结束他还得开车回张州,只是想想已经头痛了,好在这次郑亦开车,他倒是能坐在副驾驶上悠闲地看看风景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很快就到了高速口。等交完了高速费,车子驶向了通往他家的方向时,白贺炜看郑亦有点儿蔫儿了,说话也提不起劲。他知道,郑亦又怂了……他摸了下郑亦的手,明明车里开着暖风,那双手竟然冰冰冷冷的,没一点温度。
郑亦被他的小动作触动了,有些无辜的看向他。
白贺炜安慰他道:“没事的,他既然能让你来,就不能做得太过分。但你得答应我,即使我爸说了什么不动听的,你也别给我退缩。”
郑亦虽然答应了,可白贺炜知道,他心里没底,毕竟上一次的经验太让人记忆犹新。
他们进门拜了年,母亲很热情,他爸表现得也算自然,郑亦多少有些拘谨,还好一直被他拉着的手总算有了些热气。
狗蛋还是和郑亦最亲,笨手笨脚的跳上沙发,一头钻进他怀里,舔了半天才肯安静下来,毫不客气的趴在他的腿上迷瞪着。
午饭是鸡汤面,白色的细面配上清淡的鸡汤,一人碗里还窝着一颗鸡蛋,最上面撒着几粒翠绿的葱花,倒是很诱人。郑亦闷头吃着,偶尔偷偷看他爸一眼,见老爷子似乎没什么不对,才有些安心,这都成了惊弓之鸟了。
吃了一碗之后,郑亦说什么不肯再吃,白贺炜扯了张纸巾递给他,他接过来抹了抹嘴。
母亲见他们吃好,便起身收拾碗筷,说:“贺炜,你们开车回来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嗯。”白贺炜拉着郑亦的手正要离开餐桌,吃得比较慢的父亲这时候也放下了碗筷,说:“你们跟我过来一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白贺炜深知这道理,可没想到暴风雨来得这么快。纵使母亲在一旁劝道:“老白,孩子们刚进门,你有话不能等等再说?”
但白子峰在这个家是权威,那就意味着他的话不容反驳。她碰了个软钉子,就只好冲他们使了使眼色,那意思是说:别惹他。
白贺炜真是挺无力的,感觉郑亦的手又凉了,他用力攥了一下,想要给他点力量,可是这个人却陷入了沉思之中似的,没点回应,麻木的跟在老爷子身后。
跟着进到书房,老爷子捧着保温杯坐在摇椅上,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说:“你们两个别杵着了,坐吧。”
“嗯……”郑亦应了声,坐在了他旁边,双手夹在大腿中间,似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
“小郑,你很紧张?”白子峰明知故问。
郑亦慌张地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没有……”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了当市长的做派,说:“年轻人,可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过年了,也不知道主动来看看我们这些老人家,非要我说,你才肯来。”
郑亦抬起头,看向他父亲,声音挺小的,“白伯伯,我,我就是怕……”
“怕我又给你们脸色看?”他故意歪曲郑亦的意思。
“没有。”郑亦赶紧否认。。
“爸……”白贺炜不满于父亲的咄咄逼人,叫了他一声。
“我又没问你。”他喝住白贺炜。
“您可真是……”没法沟通。
还不等他说完接下来的话,郑亦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别这么较真。
白子峰叹了口气,说:“我这身体不是太好,贺炜和他妈妈就总劝我别跟自己过不去。但是作为父母的,相信你的母亲也希望你能过那种我们看起来很正常的生活。可理想和现实总是反着来的,我想让贺炜按照我铺的路走,然后结婚生子,可他偏偏的跟我们对着来。小郑,这不怪你,也不是我们当父母的不开明,就是意难平。”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背着手踱步,“其实我也知道,贺炜他不那么喜欢娇楠,但是按我们的意思娶了她,他过得不那么开心,后来娇楠走了,也不见他多难过,贺炜妈妈还跟我说,他怎么没什么感情似的,我没往心里去。现在我们老两口也算看出来了,贺炜还真不是什么没感情的人,单是因为你,他就跟我们吵了多少架。”
白贺炜怎么都没想到,父亲竟然推心置腹的跟他们两个说这些,郑亦的脸上似乎也不那么严肃了,就那么安静的听着。
“那天晚上我想了挺长时间,这脑子里的两个小人打了半天的假,要不是贺炜妈妈来叫我睡觉,我都不知道已经半夜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没什么精力去管你们的事儿了,好也好,不好也罢,你们将来的路还得自己走,只要别等年纪大了后悔就行。”说罢,他又喝了口水,从书桌上拿了个信封,递给郑亦,“我和贺炜妈妈的一点心意,大老远的过来,拿着吧,记得以后过年过节的时候跟贺炜回来看看我们。”
白贺炜注意到,郑亦去接信封的手有点抖,正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母亲走了进来,看见这情景很是吃惊。“小郑,你怎么哭了?”
如果不是母亲说,白贺炜都没注意到,这信封上晕了一圈圈的水痕,他低着头,不说话。
不知情的母亲以为父亲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便数落起老爷子来:“大过年的,还总说那些话,我要是不进来,你是不是又想给孩子委屈受?”
白子峰“哼”了一声,也不解释,背过手直接走了出去。
白贺炜只好跟母亲澄清道:“我爸……我爸他竟然想通了……”
她拿过郑亦手里的信封打开看了看,又塞了回去,说:“这人啊,也不知道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然后也从口袋里拿了个红包塞给郑亦,转身追了出去。
书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午后的阳光温暖而又惬意,郑亦趴在他肩头哭了起来,好像要把胸口里憋着的所有愤懑全都抒发出来一般,白贺炜轻拍着他的后背,并不说话,一切爱意就都在这个无言的拥抱之中。
又是美好的五月,和煦的风吹绿了大地,四处都是生机盎然的。
但是春天的美景仿佛与他们无关似的,过完年,白贺炜和郑亦便分别在各自的工作中忙碌着,抽个空见一面都是奢望。的确,他们工作在这个岗位上,默默付出的是一个又一个充满了绿意的春天和初夏。年年如此,无止无休。
白贺炜总说要回来,可前不久锦平那边着了场火,白贺炜带着队伍赶了过去,在山上整整奋战了三天两夜,两人期盼已久的见面再一次泡汤。
其实郑亦也是没时间,春季防火工作本就已经挤占满了他的私人时间,而最近在常春镇工作了近二十年的杨树洪调任区武装部,李大为升任为镇委书记,区里直接派下来个姓朱的镇长。这人以前是区扶贫办副主任,名头一听就是带着政治任,他第一次开党委会就强调了扶贫攻坚任务的艰巨性,指出了不少常春镇存在的问题,一点面子也没给主管副镇长留,气得那位当场就撂了挑子,说自己不干了。
这边会刚散,郑亦就被他叫了过去,都没跟他商量,直接把扶贫这个任务交给他分管,美其名曰:年轻人就该多干点儿。
郑亦没有撂挑子的魄力和勇气,想着去找李大为商量一下。可李大为因为刚做了党委书记正发愁怎么开展工作,对他态度十分暧昧,只是一味劝他接受,还说这是党委决定。虽然母亲已经和赵明宇领了证,可外人并不知道这层关系,这二位领导自是见到谁顺手便狠命的用,郑亦这个“软柿子”没办法,又因为这人态度挺强硬,刚来就和他发生碰撞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他也只好认命,在原本就担负了很重担子的肩上又加了分量。
郑亦这次是真的心灰意冷,以前是被动,如今却是主动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一是工作实在是太累,二是竟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逃脱不掉的怪圈。他也跟赵明宇谈了谈,商量来商量去就是没个好归宿,于是只能硬挺着碰机会,这段时间加班加得他连半点脾气都没有,外加被白贺炜放了鸽子,火大到一点就着。
又是一个周一,郑亦刚上班就被通知下午一点扶贫办有紧急会,这上午葛文还要过来办案,他是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去开会。
会上说了什么郑亦没有在意,他坐在下面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特别的饿,他终于能明白白贺炜为什么会饿到狂躁,他也是焦头烂额的连半点会议精神都没想着去领悟,上头说了句散会,他第一时间冲出大楼找了个面馆吃上饭才算有所安慰。
时间过得匆匆,转眼就到了周三,郑亦一大早接到扶贫办的电话,电话说什么省里派过来的扶贫小组今天就会过来对接,需要乡镇做好准备。郑亦一拍脑门,从桌子上堆放的文件中翻出了周一开会发下来的文件,上面赫然写着省里开展的扶贫工作的相关内容,大致就是省里各部门成立了小组,每个小组都有包保任务,要求下乡镇下到贫困村,帮助村民脱贫。郑亦只怪那天精神不够集中,根本没把这事儿往心里去。
这就算工作失误吧,他赶紧去朱镇长办公室汇报,朱镇长却倒是冷静,交给他一沓子资料,说:“这是名单,你去联系一下吧。小郑啊,你这工作得做细啊。”
郑亦哪敢抱怨自己手头工作太多,毕恭毕敬地拿了名单从朱镇长办公室退了出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找到常春镇的时候,赫然发现贫困村的包保责任人竟然是白贺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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