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广澜拱了拱手:“多谢二位。”
两名鬼差的身影逐渐变淡,消失在房间里,乔广澜一挥手,将月色拂去,玉简重新挂回胸口,上面的字迹已经变成了“二人对饮”。
乔广澜失笑,这一次更加好猜,两个人对饮,是两张“口”,饮茶用的是“几”,合起来这就一个“咒”字,果然。看来这个世界他要做的事就是找出下诅咒的人,解决方济河的问题了。
黑白无常虽然走了,心电图显示的仍然是一条直线,那是方济河的魂魄因为诅咒同肉体相分离,但时间被乔广澜强行错乱,所以诅咒没有完全成型,魂魄卡在一半,出不出进不进,整个人变成了一具活尸。
乔广澜走到旁边的抽屉里,找出三根注射器,拔出顶端的尖针,直接把针分别扎到了方济河脸上的三个位置,低声喝道:“魂兮归来,唯魂是索。何为四方,离彼不祥!”
“嘀!嘀!嘀!嘀!”心电图上的直线渐渐有了曲折,开始波动,三根针好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软沓沓地搭在了方济河的脸上,方济河茫然睁开眼睛,目光发散,没有焦距,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挣扎着醒来,又无法摆脱目前的困境。
乔广澜的手拂过他的眼皮,重新把方济河的眼睛合上,轻声道:“睡吧,等再醒过来的时候,你的病就好了。”
方济河的眼睛闭上,过了片刻,表情回复平静。
乔广澜把那几根针拔下来扔掉,走出了重症监护室。门口,杜明舟正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脚步仅是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刚才不紧不慢的速度,最后停在了杜明舟的旁边。
杜明舟的唇角不自觉扬起,心中溢出莫名的喜悦,转过身来,那张让他只看了一眼就难以忘记的脸出现在眼前,然而他自己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看见乔广澜居然是件这么让他开心的事。
乔广澜把之前那身黑西装换下来了,穿着白大褂的他看起来似乎和刚才又有些不一样,这身衣服更加把他衬托的眉眼精致俊逸,好看的不像话。
乔广澜的双手抄在衣兜里,见杜明舟看着自己,就漫不经心地冲他点了个头:“杜先生,病人没什么大碍,估计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了。”
杜明舟看着他,唇角挑起一丝笑:“乔医生果然是有本事的人,你的老师和师兄费了那么大的劲都没把我表弟治好,你一出手,马到功成。”
他这句话有些不对味,似乎暗藏深意,乔广澜心里提高警惕,淡淡地说:“杜先生这可太过奖了,方少本来就没什么大问题,我看与不看,结果都是一样的。”
“哦?”杜明舟的唇角微微勾起个戏谑的弧度,声音低沉温柔,如果不知道他说话的内容,一定会以为他嘴里吐出来的是什么缠绵的情话,“乔医生看了那么久,原来没有作用啊?医生……”
他凑的离乔广澜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我表弟的胸……好摸吗?”
乔广澜一顿,眼中闪过的错愕很快变成了哂笑,一瞥杜明舟:“眼睛挺好使。杜先生从一开始的仗义帮忙,到现在的耐心等待,实在让我受宠若惊,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杜先生,您——到底想干什么啊?”
两个人距离极近,近到杜明舟甚至可以闻到乔广澜衣服上面残留的洗衣液味,仿佛是薰衣草的香气,很淡很淡,若有似无,反倒更让人心里痒痒。
乔广澜要比他矮一点,瞥过去的时候眼角上挑,头顶白炽灯细碎的银光映入他的眼睛,流光溢彩。
杜明舟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心头好像陡然被那几点碎芒点起一把火,五脏六腑,又热又痛,胸中似乎有某种乍然的情绪就要呼之欲出,却又捕捉不到那个点。
在这恍惚的片刻里,双手手腕突然被人并拢攥住,往前一推,杜明舟下意识地想反击回去,结果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乔广澜吐血的画面,心头莫名其妙一紧,居然没舍得反抗,直接被他推到了墙上。
杜明舟调整了一下心绪,笑道:“头一次被人壁咚,还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感觉不错。”
这是乔广澜头一次看见他真正展颜,不得不说对方长了一张很不错的脸,这样粲然一笑,让人竟有种耀目生辉之感。
他冷笑:“那下一秒你的感觉会更好。”
杜明舟一愣,对方已经把脸凑了过来,呼出的气息吹得脸有点痒,他的心脏怦怦直跳,竟莫名有些期待。
乔广澜道:“别闭眼睛!又不是要亲你。”
杜明舟:“……”
乔广澜扒开他的眼皮研究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还奇怪,为什么我明明已经设下障眼法,你还能看见我的动作,原来杜先生是阴阳眼啊。这么说刚才车祸中死去的祖孙俩,还有黑白无常,你都看见了?”
杜明舟其实心里面真的很失落,但他到底是个人物,虽然对于这么快就被对方看透很是惊讶,但恢复之前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也就是几秒钟的事。
他笑了笑:“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乔医生真是深藏不露,不单医术好,连术法方面的事都懂。”
他的态度坦然,乔广澜反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松开杜明舟重新站直,微凉的风见缝插针,从两人之间浩浩地穿了过去,没了互相的体温,稍微有一些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白无常和黑无常一个叫谢必安,一个叫范无救,所以脆皮兔才会那样称呼他们~
第33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杜明舟踱了两步, 挡在风口,这个动作完全是本能的, 自然到两个人都没有注意。
他正了正神色, 向乔广澜道:“你知道方济河为什么会昏迷吗?”
乔广澜道:“你这么问了,肯定不单纯是心脏病了。”
杜明舟淡淡一笑,正经的样子比刚才要多帅一点, 他道:“这么说也对。方济河的身体从小到大一直都算得上不错,我们家也没有这类的遗传病,他年纪这么轻心脏就会出问题,其实我觉得很奇怪。”
乔广澜难得没有反驳,抱着手臂倚在墙上,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杜明舟道:“所以我后来回忆了一下这件事的始末,想起就在他昏迷不醒的前一天, 我们曾经碰见过一只猫, 黑色的猫。这件事我不好和别人开口,乔医生要是不赶时间,我想你可能会是一个很合适的听众。”
乔广澜神色一凛,简短道:“你讲。”
杜明舟回忆着:“当时是晚上十点不到, 我正好和方济河一起去杜家老宅,他开着车,我突然看见前方的路正中间有一个漆黑的东西在动,就让他刹车。他没有听我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但大概是冥冥中的第六感就让杜明舟觉得哪里不对,因此印象格外深刻。
他记得当时方济河没有停车, 反而还一脚油门踩到底,满不在乎地跟他说:“哥,没事,就一只猫,我压过去得了。”
杜明舟的阻止没有他踩油门的速度快,还没来得及再次说话,车子已经飞快地开了出去。
然后猛地一刹——
那一下停的太猛,要不是两个人都系着安全带,肯定会见血,杜明舟一抬头,就感到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到了挡风玻璃上。
他借着车里的灯光一看,面前是一张扁平巨大的猫脸,猫的眼睛是红色的,在黯黯的黑夜中简直反光,它把嘴张大,露出尖锐的牙齿,爪子拼命挠着玻璃,仿佛随时都能破窗而入,刚才还牛逼哄哄的方济河吓得够呛,直往杜明舟身后缩。
乔广澜沉吟道:“你说那猫的眼睛是红色的,猫是黑色的,确定吗?”
杜明舟点了点头:“确定。红色眼睛的猫实在少见,这个我肯定不会记错,而且事后我琢磨了一下,当时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来得及细,但是——车子开过去的动静不小,那只猫明明会动,为什么不知道躲开?它又是怎么能那么准确地扑到正在急速行驶的车前盖上,又为什么不依不饶地破窗而入,就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乔广澜不置可否:“所以就是遇到猫之后,方少毫无征兆,就一下子心脏病突发陷入昏迷了,是吗?”
杜明舟道:“遇到猫之后啊?之后后面的保镖赶上来,把猫赶走了,我和方济河到了老宅,大家围在桌边一起吃饭,后面还发生了一件小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或者眼花了。”
自从杜明舟的父母去世之后,杜家的老宅就不常住人了,只留着几个佣人看家打扫。遇到周末,家里人就回来吃个饭,聚一聚。
杜家家教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很少交谈,杜明舟坐在主位上吃饭,本来也没去关注别人,忽然就听见他姑姑说了一句:“济河,你平常不是不吃鱼吗?怎么今天就对着这盘鲤鱼吃个没完了?”
杜明舟随意抬头看了一眼,竟发现方济河的脑袋上,赫然长着一张红眼睛的猫脸,满是惬意的表情,大口大口地吃着鱼。
这幅场景的诡异恐怖无需多言,要是换了一个人恐怕当场就要失态,但杜明舟生性沉稳,城府又深,在最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很快意识到周围的人面对着方济河根本就没有露出异样之色。
那就说明只有他才能看见这个场景,方济河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杜明舟无端想到了那只猫,他稳了稳心神,像平常一样对方济河说:“姑姑在和你说话。”
方济河抬头冲他笑了一下:“今天的鱼做的很好吃。”
他笑的时候,露出尖尖的牙齿,杜明舟没有害怕地回避,而是直接把目光落到猫脸上,想看个究竟。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那张猫脸竟然晃了几下,又变回方济河自己的容貌了。
杜明舟慢慢吁了口气,道:“我觉得不对,可又觉得是我自己出现了幻觉,就把家里一串辟邪的佛珠放到了他的房间里,没想到第二天他还是出事了。”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见过一只猫的笑容吗?当时它的嘴咧的很大,连牙龈都要露出来了,看起来非常非常的诡异。”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乔广澜的表情,毕竟这件事太诡异太离谱,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相信自己,还是会像小时候听到他说话的那些大人一样,说他是无稽之谈。
但乔广澜只是耸了耸肩,很平静地回答:“听你的形容,我也并不是很想看。”
听了杜明舟这番话,乔广澜倒是稍微有点对他的胆量和见识刮目相看了,这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确是有两把刷子,这年头看见这种诡异的事情还不会吓尿的人不多了。
诅咒,猫脸,爪印……他沉吟道:“你没有跟别人提过吧?”
杜明舟苦笑道:“我怎么跟别人提?”
他长了一双阴阳眼,原本就是人群中的异类,从小到大看见过无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说出来却从来不会有人相信,反而让家人觉得他爱撒谎或是精神有问题,久而久之,杜明舟也就不说了。他现在之所以能够这么淡定沉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小时候受惊吓练出来的。
不过能表现出淡定,并不意味着就不寂寞,杜明舟从来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把自己的感受和人分享,还能有一个人认真地听自己说话,而不是露出嘲笑或者惊讶的表情。
乔广澜道:“行,我知道了。方济河暂时不会有问题,但这件事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还得听听他醒过来之后怎么说,杜先生不必担心。这里是重症监护室,目前不允许探视,你还是先请回吧。”
杜明舟一笑:“麻烦乔医生了。你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
乔广澜一扬唇角:“杜先生随意。你就是说出去了也没关系,我不在乎。”
说完之后,乔广澜随手带上门,转身就打算走。
杜明舟道:“乔医生,等一下。”
乔广澜停下脚步看向他,挑眉。
杜明舟认真地问:“你刚才真的是流鼻血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个问题,乔广澜没好气地说:“你放心,虽然你钱多,但我绝对没有跟杜爷面前碰瓷的意思。”
杜明舟心高气傲,长这么大只有别人捧着他的份,从来没有向别人解释过什么,听乔广澜误会了自己的好意,眉毛微微一挑,也没说别的,只道:“那就好。”
乔广澜一勾唇角,转身走了。
杜明舟没再说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低着头摩挲了一下本来握在手里的药,慢慢把药塞回衣兜里。
他回头看了眼病房的方向,眼中闪过思索。
乔广澜回去院办室,跟李主任和刘杰也是同样的说法,他知道两个人肯定不太相信,毕竟在此之前方济河看上去也都没什么大问题,但也一直没醒。
但虽然如此,李主任还是说:“大概是方济河这个人体质特殊,如果能醒当然是好事,就是醒不了也不是你的责任,这件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一天到晚没头苍蝇一样,都跟你说了几次了?没有排班就别总是往医院跑,看你脸白的像鬼一样,哪个病人能放心让你动手术啊?刘杰,带着你师弟滚到食堂吃饭去!看见你们两个小子我就心烦!”
刘杰和乔广澜无端端挨了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都习以为常,从一开始被分到李主任门下开始,他们挨骂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这老头刀子嘴豆腐心,想让两个学生吃了饭休息休息,也要骂骂咧咧地说出来。
刘杰看看师弟,冒死说了一句:“老师,那王宇的家属那头还有几个女人,那天没来闹事,但是现在……”
李主任不耐烦道:“让他们闹去,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尽想着这些没用的干什么?还不快滚!”
刘杰抹了把脸,连忙道:“是、是,这就走……不不不,是滚,我和小乔立刻滚。”
他忙不迭地领着乔广澜去了医院食堂,直到在桌子边坐下来,似乎还能感觉到老师的声音在旁边轰炸。
刘杰搓了搓脸:“小乔,你想吃什么?今天师兄请客给你压惊。”
食堂有专门现做的小炒,乔广澜看了看菜单,笑着说:“随便吃点就行,师兄,咱们给老师也带份饭回去吧?”
刘杰点头:“好。唉,别看老师嘴上骂你,其实他心里面最喜欢的就是你了,这几天为了王宇和方济河的事天天在医院泡着,说到底还是生怕影响了你的前途……来来来,老师的饭一会让他们现做,咱们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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