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垢还在继续,而霍一心也继续不发一言。
他之所以答应做什么可笑的国师,不就是来等他主动摊牌的吗?霍一心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不时地闪过曾经的一张张过往,从他们在山庄里的那一年,到之后他们一起躺在床上的每一次,还有他说和他说的每一句话……这一切,都在霍一心的脑海中放映,把他向来冷静自持的心都搅得很乱,完全无法思考,可他却尝到了疯狂的苦涩和绝望的味道,让他一时间竟做不出任何回应。
“当然,赤炼不是你的手下,他们只是你的盟友培养出来的炮灰而已,你替他们遮掩,也只不过是想要让他么创造出更大的价值,比如让我老老实实地待在京城,继续趟这趟浑水,与此同时,你开始为我造势,也想要将我逐渐推于皇帝的对立面。”
叶无垢的声音变得格外复杂,像是藏着无数感慨和叹息,沉默一时间让气氛变得有些沉重,而就在这时,霍一心突然开口。
“您到了京城之后,就像是在配合我一样,治病救人就像真神显迹,还显露出了极高的武功,借几次诗文会,就将名声传遍了京城,就好像您早就有了计划一样,可只有我知道,一切我都从未和您说过,您却将我的每个心思都猜了个透,我畏你惧你也是真的,您真的就像是神一样。”
霍一心的眉间嘴角都染上一分苦涩,“我本想改变计划,想让您离开京城,可他却不同意,还擅自对皇帝动手……这本是计划内的事情,您之前明知道皇帝中毒却没有进宫,我就知道您其实心知肚明,只是表明了态度而已,可没想到,就在他第二次催动皇帝毒发的时候,您却答应包拯要为皇帝解毒,还就像是早就知道毒是源于那棵乌沙榕树一样,引起了皇帝的怀疑。后来,您又在皇帝面前暴露了身份,这本是我原计划内的一环,可我也没有想到,您会和皇帝针锋相对。”
“所以一切又回到正轨上了,不是吗?”
“……是。”
叶无垢放在身后的双拳突然收紧,“你有没有发现,你很信任我。”
霍一心再次陷入了沉默,或许他也在沉默中等待叶无垢能给他一个答案,又或许,他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需要藉由别人来宣之于口,只不过当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于他而言,每一句却都像是讽刺,都像是来自断头台的判决。
“堂堂影阁阁主不知道名满天下的霍帅是你的亲生父亲,这是极不合理的,尤其是你们两个有着那么相似的脸,可我在天下第一庄查到的有关霍开山的资料,却并没有任何特别,你真的是很信任我,这么不合理的行为明晃晃地出现在我面前,却还相信我会配合你把这出戏演完。”
“你可能不清楚我之前是做什么的,对美工我也算是耳濡目染,还有目标行为轨迹,我都算了解。一开始,你的确和一般的影卫没有任何区别,我有的时候也几乎会怀疑,是不是我想多了。”
叶无垢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嘲讽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可是后来,你在我面前暴露得越来越多。我给你的衣服也有几十套了吧,可以说涵盖了不同的气质、材质和身份,可你选择的那些……有没有说过,你像是一个真正的王爷?你站在皇帝面前,恐怕也只有摄政王和齐肩王能形容你了吧。”
“前段日子,你和我说,每一项都是魁首才是影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没有一样不通的,连我画给你的那幅画你都好好收了起来,我记得,我在画上写的是,‘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你该懂是什么意思。所谓洗脑,又并非是药物控制,也只是灌输忠诚罢了,可当你连风花雪月都能体会,连御下之术都能尽在掌握,当初的洗脑能影响到你十五岁,可难道还能影响到二十五岁吗?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可以无视死亡,放下世间的一切?你从未和我说过你的计划,可你也没有瞒我的自觉,是因为你信任我,还是因为……别的?”
长久的沉默之后,霍一心像是终于被怎样的情绪逼到了极致,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直将叶无垢逼到了和门之间的罅隙,像极了一头从洪荒冲出来的凶兽,眼眶泛红,露出了狰狞和决然的神色,让人只觉得双目刺痛,不忍去看。
霍一心喘着粗气,胸膛起伏难平,几乎已经能够看到他咬牙的模样,“我喝醉时说的话,您不是已经听得清楚了吗?还有,”霍一心拉着叶无垢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您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啊!为什么还要……”这样的举动,就像是对曾经作出同样举动的叶无垢回礼和效忠一样,可下一秒,他又自暴自弃一般地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是啊,就算我不同意,您想杀我,也只是挥一挥手的事。您什么事都不在乎,我谋划了这么久的谋朝篡位,在您眼里,也不过就是陪我演的一出戏而已,您说得对,做了国师又怎么样?别说一个皇帝,就算是大宋国,又哪里会被您放在眼里……”
霍一心渐渐露出了悲伤和绝望的神色,他还能解释什么呢?计划是他做的,想算计叶无垢的人也是他,可他后来也后悔了啊!他真的后悔了,所以他才想要改变,想要让叶无垢离开京城,可计划一旦开始,他的感情和忠诚就只会变成了一场算计,不值得别人相信了。
霍一心在看见叶无垢答应做国师这条消息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闯进这里的结局,可他还是想让他亲口给自己一个了结,哪怕每一句都是讽刺,哪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带着倒刺的刀,在他的心脏里来回穿插,可这都是他的报应,别人替不了,他甚至连解释都无法开口,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他,就算后悔,也已是无用。
霍一心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原本拉着叶无垢的手也无力垂落,只是令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该垂落在身侧的手会被叶无垢牢牢握住,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叶无垢居然露出了笑容,不是嘲讽,也不是冰冷,是真正的笑容。
“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国师吗?顶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这么快就不记得你为什么半夜闯到我房间里来了?”
霍一心呆住,他茫然地看着叶无垢,心中原本是一片冰冷绝望,可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他不敢去想的期待,难道,他的结局真的会和想象中的不同吗?
想到这里,霍一心突然不敢相信自己心里的猜测,可又无意识地放任着自己相信这样的希望,眼睛里露出了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乞求和期待,他从不怕死,自是不会因自己的命向谁求饶的,可现在,他的一颗心被交到了别人的手里,并且任人玩弄,他不得不祈求那人的仁慈,而且,他更想得到的是一个回应,一个哪怕经历了一夜的嘲讽之后,依然想要得到、并且足以让他重生的回应。
“我对你说过那么多真话,怎么弄的我好像信誉很差一样。我说了那么多次我喜欢你,我还说过我可以把命交在你手里,这些都是真话,你不是说你会信我吗?之前我说我武功失灵,要你离我近一点,这不是试探,是真的。”然后叶无垢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你骗了我这么久,还要做谋朝篡位这种杀头的事,可我却只能做你的犯罪同伙,现在你又不信我,连我对你说的话都给丢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
叶无垢本是偏过了头去,只是说完之后,悄咪咪地瞥了一眼另一个,然后发现这位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这下他就要不干了,然后下一秒……他就和“另一个”吻在了一起,那叫一个干柴烈火,那气势,那场面,噫——
先拉灯,明天见。
第五十八章 开(搞)发(事)——新地图!
事实上,这干柴烈火的一夜之后,叶无垢折腾得腰酸背痛,霍一心更是差点连一条命都给出去,本来应该骑马赶往北境,结果却在客栈待了一天,叶二龙好奇得在两人的屋外直挠门,可他又胆小得不敢进去,只能暗自揣测,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哪个级别的啊,也不知道他这个18岁的够不够年纪看,万一是个19+的呢。
当然,叶二龙也只敢悄咪咪地想想而已,在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他可是哪个都不敢问,万一问错人了呢?《对韵歌》里说得好,笔对墨,赋对诗,剑客对琴师。手上肤似锦,窗下声如丝。人生自古谁无死?能活还是不要死。
所以,基于生存,叶二龙选择成为一名光荣的聋瞎帝国的继承人,默默地赶路不说话,尽可能地在两位大佬面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争取翻过这一页。
……
几日后,大宋北境,凛冬城
“现在明明是夏末,可这凛冬城却已是漫天飞雪,比起之前的榆城,真好像是过了两个季节啊,这凛冬两个字真是没有叫错。”
叶无垢几人都是内力周转全身不息的境界,寒暑不侵,可这凛冬城的风雪刮在脸上的滋味儿,却不是内力深厚就能够抵消的,这低沉得像是将倾的阴沉的天,还有抱团想要施加它的威势的滚滚乌云,凛冽的大雪,呼啸的狂风,它们在这片土地上肆虐,远处可见在漫长的北境防线上把守着的兵士,他们是传说中的镇北军,也有霍家军之称。
“这里是被太阳遗弃的地方,这里的人,只有在盛夏的一个月才能见到太阳的余光,所以,这里的土地种不出一颗粮食,全靠榆城和尧城供给,粮道是凛冬城的命脉。数百年前,我朝太祖为攻破凛冬城,就是自外围突至尧城,又攻占榆城,切断了粮道,将凛冬城困住,这才征服了最后一片前朝领土。后来,开国之后,太祖下令修建长城,也称千里雪城,以此将北境以北的怒族拒于长城之外,几无大战。”
霍一心虽然没有来过凛冬城,但他却是霍开山一手教出来的,对于凛冬城,他可算是知之甚详。之前,两人把话说开了之后,他自然也不用装作呆板,虽然他依旧讨来了第一影卫的身份,但是他现在和叶无垢更是恋人关系,他愿意对叶无垢尽第一影卫的职责,也愿意对叶无垢的爱意表示回应,简单来说,叶无垢除了是他的主子,也是他的枕边人。
当然,这两位睡觉的时候,枕头君可能早就已经不在床上了……咳!这是后话后话,还是先说回眼前。
“那二十多年前,怒族入侵北境,并且大肆屠戮宋国百姓是怎么一回事?”
叶无垢问的,就是在霍一心出生那一年,霍开山去参军的那场战役,如果有眼前这千里雪城在的话,怒族想要攻破谈何容易啊。
霍一心才要说话,却看见叶无垢的一绺青丝垂落额前,他抬手,替叶无垢将其掖在耳后,然后才开口道,“凛冬城不惧外敌,只恐内贼,有一名副将将守夜将士迷倒,私开城门,引怒族入关,这千里雪城,便是形同虚设。”
“这才二十多年的时间,历史差点又再次重演。”叶无垢话音刚落,就看见霍一心想要下马请罪,连忙把人拦住,“我不是怪你,你知道,我对宋国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只是霍帅是你的父亲,他曾经守护的地方,总不能无端便宜了外人吧。再说,毒又不是你下的,你请的哪门子罪,走,先进城,我还想看看,这凛冬城是什么模样呢。”
叶无垢把人一揽,三人就打马,行了不过一刻钟左右,就来到了凛冬城的城门口。
“主子,凛冬城有北、西、南三个城门,北城门和长城合为一体,是和怒族交战的主要防御阵地,这是凛冬城的西城门,也是普通人进出凛冬城的城门,那边是南城门,是朝廷运送物资的专用城门,也连接着和榆、尧两城的粮道,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粮道,暗中还有一到两条秘密粮道,有一条藏于地下,是新修建的。”
霍一心在叶无垢身边勤勤恳恳地坚持发光发热,叶无垢在这阴沉沉的天里却感到一片阳光明媚。
凛冬城入城和出城的检查同样严格,而叶无垢三人不仅骑着马,而且怎么看都不是凡品,若是放在其他地方,眼力差的就是要来敲诈勒索,眼里好的就要来阿谀奉承,可这凛冬城的城门守卫却还是一丝不苟地检查和盘问。
叶无垢的包裹大得很,所以几人并没有带行李,然而,这在凛冬城的守卫眼中就成了最奇怪的地方。
两个守卫突然交换了一个眼色,左边那人瞬间抽出腰刀指向叶无垢,另一人头也不回地向后疾跑,迅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竹筒,然后众人立马就看了一场免费的烟花大典,哦,还附赠一场阅兵。
不过眨眼的时间,三人已经被镇北军的士兵们层层包围,周围指向三人的长枪和大刀不下几百柄,霍一心没有拔剑,但他却在人围过来的第一时间挡在了叶无垢身前,他自认,这是属于一个影卫的职责。
不同于被洗脑之后的忠诚,现在挡在叶无垢身前,是他心甘情愿并且梦寐以求的事,他能为叶无垢做的本就不多,那么,仅剩的这些,他总要做到极致才好。
不是谁都能有第二次机会的,这是主子的恩赐,他自然该加倍珍惜。
“今日是谁值守?为何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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