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不讨人喜欢,但你比那要更有魅力太多。”邵以归并不想打断唐林问,可是,他没有办法不第一时间反驳对方这荒谬至极的观点。
唐林问对此只随意笑了笑,喝多啤酒的关系,他的笑容倒是意外有“讨人喜欢”的形状,不过,他显然没把邵以归的话当真,只径直继续自己的故事:“一个习惯的养成很简单,21天的重复就是习惯。我被重复了十几年,无数次的相同经历让我体会所有人都只会喜欢贺晓而不是我。所以,这早已经是积习难返。我不可能相信有人不喜欢贺晓却想要和我在一起。尤其,那个人是你。”
邵以归自认为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他同情过不少负隅顽抗却终究败给命运的人,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同情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当你真的关心一个人,你将感同身受,根本无力寻求可以宽慰对方的说辞。
“你说你被重复了十几年,”不知过了多久,邵以归突如其来地问,“具体是多久?”
要不就是唐林问本来只说了个虚数,要不他实在喝得太多,被如此提问的他眨了眨眼睛,接着皱眉思索:“从我五岁起,一直到我长大懂事,不再介意?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那么问?”
邵以归没有回答,他专注在自己的计算之中:“从你五岁一直到不再介意,那我就算到今天,也就是说,总共有二十六年。”
唐林问怀疑地皱眉:“你认为我还在介意?”
邵以归抬眼注视向思维明显不清晰的人,他低声告诉对方:“是啊。”
唐林问又想了一下,随即,点头赞同着说:“那时你帮贺晓来设计我……你送我去医院,回头我的手机就不见了……我的确还在介意。”
“对不起……”邵以归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多软弱无力。如果当初他知道对方的经历,知道对方的感受,他绝不会那么做。即便这是唐林问自己的计划,邵以归也不会配合,他不会配合这个实际残忍伤害到对方的计划。
“你想知道这个数字派什么用?”唐林问边喝他的第五罐啤酒边好奇追问。
邵以归振作起精神:“如果这是你花了二十六年养成的习惯,那么,接下来我就花二十六年的时间来改变你这个习惯。”
唐林问立即摇头指出:“那没有用,养成一个习惯21天,改变一个习惯则需要90天。”
邵以归配合改口:“所以,我需要用111年来改变你这个习惯?问题不大,现在人的寿命本来就越来越长,我从今天开始注意更健康的饮食和作息,只要努力活到142岁,就能改变你这个习惯。”
唐林问斜睨邵以归,认真告诉他:“我活不了那么长。”
“从明天开始,我来找你一起健身。”
“我不喜欢运动,我没有任何运动细胞。”
“没有任何运动细胞也没有关系。这又不是说做个器械或者一套动作下来,会形成一幅画,每个人有画得好看画得不好看的区别。”
唐林问忽然笑出声:“你这比喻哪儿学的?”
“天生的。我一直以为自己口才不错,直到遇到你,才发现我这张嘴功能不够齐全。”
“谁说的?”唐林问放下啤酒郑重告知邵以归,“你口才很好,你说服我和你一起去健身了。”
邵以归感受到胸口流动的温暖,在此之前,那里正隐隐作痛。而使他痛的人再一次抚慰了他。
“我希望等你清醒过来还记得你答应了我什么。”他不自觉放松下来扬起嘴角说。
“我清醒着呢。”唐林问严正申明。他想了一下,又补充说,“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签个合约。你相信有签字的东西,对吧?”
邵以归摇头:“我只有在不相信自己和对方的时候才相信签字,而现在,我很相信自己。”
唐林问注意到这句话的缺漏,他望向邵以归:“可是,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现在承诺的是你真心愿意做的,如果你不愿意,我宁可不要这个承诺,以免令你后悔。”
“我从来不后悔。你要首先承担后果。哪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来后悔?”
邵以归默默听着这句话,心中感触:“是啊,人生哪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来后悔?”
唐林问的目光忽然饶有兴致集中在邵以归身上,他语带笑意:“同样一句话,你一说出口,怎么就好像在排话剧似的。”
完全没在用话剧腔的人也不辩解,他的思绪不自觉飘回十多年前的那场演出。当时临近毕业的他不像其他人那样需要到处找工作,于是便留在了话剧社。总是会有很多女生来看他的演出,所以,那天当台下坐满观众,他并未留意那对兄弟。
“那天你带贺晓来我们学校,我在台上,如果,我能多往你这儿瞧一眼……”
唐林问立即接口:“那你顶多就是看到贺晓。”
邵以归完全不是那么想的,可是,他同样没有办法反驳。唐贺晓天生光芒四射,而唐林问恰恰相反,他极其低调吸收下所有的光,如同羞怯地害怕被人看到。
“你应该换个发型,把眼镜摘掉。”邵以归说。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情景,那老气古板的造型让他差点以为这位唐大哥比自己还大。
“我应该在刚才把你赶走。”唐林问皱着眉头说,“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听到你说的这句话。现在可好,接下来我会拼命的想,我是不是应该去换个发型,把眼镜摘掉,但是,我其实根本不想那么做。”
再次开口前,邵以归哽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还能那么在乎他随口的一句话。“我其实也根本不想你那么做。”他近乎急切地解释,“只是说,照普通人的审美大概会是那样。对我来说,你衬衫的扣子扣到第一颗和不那么做没有任何区别……”
……这句话是不对的。这区别是很大的。
邵以归原本没有注意倒也罢,眼下望向对方仅仅是松开一颗扣子的领口,他不自觉感到喉咙干燥而腹部温热。
这是喝醉的唐林问,斜倚在沙发里氤氲着醉意,毫无防备。
邵以归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他暗恼自己如同初恋小男生那心如鹿撞的青涩反应,却又莫名感到甜蜜。“你知道吗?如果哪天我被你拒绝得感到绝望,我就会灌醉你,来一招生米煮成熟饭。”
唐林问笑出声来:“我又不是会被搞大肚子的小姑娘,怎么煮成熟饭啊?”
“你居然不骂我还笑,你果然已经喝多了。”
“我没喝多。”
“你数数你今天都笑了几回。你不喝醉的时候也常笑就好了。”
“不是我不想笑,只是,可以让我笑的事情太少了。”
邵以归怀疑自己也喝多了,尽管他的酒量这点啤酒根本不算回事,但这时候,他异常情绪化地想哭,他调整位置在唐林问的身边坐下,然后不容分说地一把把人搂入自己怀中。“以后,我每天都会做一天让你笑的事情。”
第14章 第 14 章
邵以归是在唐林问的床上醒来的。这不能怪他,是唐林问怎么都一定要让他睡床。绝对醉得厉害的唐林问摇摇晃晃着坚决把邵以归推进自己卧室,接着,晃到客厅自己一头扎进单人沙发里。
迫于无奈,邵以归把睡得不省人事的人抱到床上,摘掉对方眼镜,接着问心无愧地在旁边躺下。话说回来,从未成年至今,这是邵以归最纯情的时刻。他甚至没怎么思想斗争,偷偷亲了亲醉酒的人,便闭上眼睛字面意义上的睡着。
第二天,邵以归是先醒的那个。他睁开眼睛,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见到头发乱糟糟的唐林问。他就那么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不得不起床。
从来不准点上下班的大老板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要求送两份早点到唐林问住处。之后又追加了电话,补充再送一套洗漱用品与一套阿玛尼。
唐林问终于醒来的时候,邵以归及时将自己收拾妥当。早餐他还没用,尽管饥肠辘辘,可他等的人是唐林问,自然不会独自开动。
还在宿醉中的唐林问并不足够清醒,他走出房间,不得不在门框上斜倚了片刻,借此机会来判断眼前的局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避免自己被下逐客令,邵以归先发制人,可怜兮兮地望向唐林问说:“希望你还记得,昨晚是你说太晚了,要留我住的。”
唐林问点了点头:“我记得。”
邵以归趁势追问:“那你还记得你答应了和我一起健身吗?”
“……我不记得。”
“你在说谎。”
唐林问想了想,居然点头承认:“我在说谎。”
邵以归不敢抱太大希望:“所以?”
“所以,你哪天去健身,可以叫上我。”
曾经总寻欢作乐的邵以归却是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快乐”,笑意漫延过他的话音:“如果我每天去健身,都可以叫上你?”
唐林问郑重回答:“如果那样的话,没两天我就会累死。”
邵以归不觉笑出声来,笑过之后,他又有些紧张,同时也有小心翼翼的期待——
“你答应和我去健身,所以,你也答应……要再活111年?”
唐林问迎视向邵以归,短暂沉默后缓缓答道:“我答应以活那么长为目标试试,不能保证真能活那么久。”
话虽如此,他们两人都很清楚,唐林问真正“答应”的,究竟是什么事。
邵以归琢磨了好半天,恍恍惚惚的,他向面前的人确认:“昨晚我也陪着喝了几罐啤酒,之后我就睡着了。你说,我现在是不是还没醒,正在做梦?”
唐林问不假思索地反问:“你在你的梦中也是穿得光鲜得好像随时能去当新郎的吗?”
“……我宁愿你打我一下来验证我是不是在做梦,总好过你嘲笑我爱打扮。”
“我不能打你,万一你还手我肯定会输。上次你打谢西北那两拳,他去医院开了几百元的药。”
“这次我不可能还手。我现在就像踩在云端上,乐得忘乎所以,谁打我我都能原谅他。”
唐林问清了清喉咙,突如其来转移话题:“你还不去上班?”
邵以归不以为意道,“没事,我习惯了迟到早退。”他的确乐得忘乎所以,此时胆量非凡地出言调戏,“话说,你在害羞?”
“……别让我忽然不想活太久。”唐林问板着脸说。
邵以归相当肯定对方完全没有生气。“不管怎么说,我们先来吃早餐吧。”当客人的人笑嘻嘻招待房间的主人。
曾经在灯塔冰箱里研究过唐林问饮食习惯的唐林问让秘书买了中式点心,早餐的时候,他下意识观察对方更常落筷的食物。唐林问并未察觉邵以归的目光,他在努力用餐,显然宿醉让他不甚有胃口,不得不花费一定的力气把食物送入嘴中。
邵以归趁着对方不清醒出题道:“你知道如何才能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做到独善其身吗?”
唐林问想也不想就回答:“穷。”
他答对了。邵以归想了好一会儿,不得不庆幸自己有充足准备,他继续问:“老王去年因为骂警察是猪而被罚款一万五千元,为什么今年又骂警察是猪,却被罚了三万元?”
“因为猪肉在涨价。”
“……今天卖报的老吴卖了1000份报纸,但只收入几毛钱,为什么?”
“他卖的是旧报纸。”
邵以归没招了,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来——
“你平时没事的时候光顾着上网看笑话了吧?”
唐林问神情自若回答:“我还上网看直播。”
邵以归想要说笑话逗对方的,结果他被对方给反击了。有一会儿,他光顾着自己乐。唐林问便喝牛奶便瞥了他一眼,随即微微好奇地询问道:“你在做什么?”
邵以归明明可以回答得更义正词严,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刻他莫名害羞,简直不好意思让对方知晓。“只是打算信守承诺。”他含糊说明。
唐林问没有再追问下去。或许他还记得前一晚后者说着以后每天要做一件能令唐林问笑的事时,那由衷的心意。
用过早餐——尽管也差不多到了该午餐的时候,但他们总不能一天到晚吃饭——最终,邵以归不得不告辞上班去。
“回头我就找一家近的健身中心。”他在离开前交代这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
唐林问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忽然飞来一笔:“知道吗,你今天做了一件足够让我笑一天的事。”
邵以归听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说辞,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事?”
唐林问伸手轻轻指了指邵以归的脸,“你吃油条居然把酱油沾到鼻子上。”说完,他真的露出真心的笑容来。
邵以归赶紧抬手擦鼻子,他故作懊恼地抱怨:“所以我才认为有必要把油条切成丁状,那样才方便进食。”
“或者我们应该研发出透明的酱油,那样才方便你进食。”
“……你那么擅长笑话我,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没法逗笑你了。”
邵以归也曾经被人笑话过,但他从不曾被笑话了却反而那么开心的。当然,这件事很容易理解。毕竟在此之前他不曾真正投入到一段感情之中。
邵以归花了好几天来确定接下来唐林问与他两人最频繁使用的场景——健身中心。他希望能提高找寻效率,以便尽早开始两人的约会——以邵以归字典里的定义——然而,与此同时,他又是那么挑剔。人太多的不行,地太偏的不行,连健身教练太帅的也不行,最终,十几家健身中心里只有一家雀屏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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