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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棠似乎看穿了唐亦羽刻意转移话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笑起来更好看了……
唐亦羽揉了揉眉梢：“小师弟你不应该是很少露出笑容的么？”手指轻叩，剑匣打开，飞剑凌空，揽着顾念棠的肩膀坐到上面，笑容十分温和地盯着顾念棠的眼睛：“是因为失忆，结果性情也变了？”
“大概是吧，”顾念棠被这么一揽，腰身有些僵硬，“师兄你以前也是这么喜欢动手动脚的么？”
“小师弟啊！这没有什么的啊！”唐亦羽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灵海微澜，驱动飞剑前行，视线也从顾念棠身上移开，语气认真地说，“朋友和兄长揽你的肩膀，是表示对你有好感、关系亲密，和微笑是一样的。懂了么？”
顾念棠握住飞剑上弯弯曲曲的扶手，稍稍偏过头看了一眼唐亦羽，片刻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第6章 5.共处其二
飞剑突然停下，顾念棠身体不禁微微前倾一下，倒是因为被唐亦羽揽住肩膀没有晃倒。
顾念棠跟着唐亦羽跳下飞剑，看着他两指伸展、三指屈曲，飞剑便乖乖地飞回剑匣，而一柄略长于飞剑的青锋则替换飞出——玄逸门弟子不仅形容洒脱、个性沉稳，连武功招式也是自有一股飘逸自在的气质。忍不住伸开手掌，飞林九叶却没有如从前一般出现在手上——是落在鳞妖楼还是被他收走了——顾念棠抬头看向唐亦羽。
唐亦羽感受到目光，转过头看见顾念棠愣愣地伸着左手手掌，笑着问：“你是饿了还是在和师兄要东西吃呢？”
顾念棠脸红，有些羞恼垂下手：“都不是！”又加了句：“师兄你不要乱猜！”
唐亦羽刚刚在飞剑上已经教会他初级困阵和幻阵，也将布阵所需要的灵石给他了，自然会如此猜测——只是剑匣暗格里刚刚突然灵气流转，昨天那九枚金属质的武器不安分地动了动。
唐亦羽顿了片刻，又拿出一张符篆：“这是我从隐川阁拿的火雷符，若是困阵没能挡住，你可以用这个。”
顾念棠扫了一眼：“八级地阶火雷符？”微微低下头，睫毛轻颤，“你想什么回报么？”
唐亦羽将符放到他手上，假装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好了，我们去找天芷吧。”
唐亦羽带着顾念棠向前走，周围林木越来越少，花草同样变得稀零，渐渐只剩一片红土，而不过三步之外，突兀地生长着一大片黛色的天芷。
每一株天芷的叶子颜色均匀浓稠，形状细长饱满；看似柔弱，却反而在叶尖顶起一颗荔枝大小的莹白果实。如此大片的天芷，仿佛无数珍珠镶嵌在氤氲的黛色云雾上。
“天芷？我竟然都不知道落霞山脉外有如此大片的天芷……”顾念棠左手攥着火雷符，似乎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大片的天芷。
唐亦羽并不想深究顾念棠为什么将重音放在“我”上——中国的语言重音略变，意思也会不同，其中隐藏的深意细思极恐——他只是笑着问了一句：“好看么？”
顾念棠又皱起了眉：“这也能算好看么？”
唐亦羽被顶了一句，也不恼，只是有些尴尬地说：“我本想说，果实虽然看似纯白无害但是有剧毒，而根叶色浓甚于墨却是难得灵药，所以不要被浅显的外表迷惑。”
转过身帮他整理了一下御飞剑时被吹乱的鬓发，很是郑重地说：“但是想一想，即使是血腥昏暗的泥土、沉郁黯淡的根叶，也可以结出纯美剔透的果实。”
顾念棠左拳握紧，不管如同鼓雷般躁动的心绪，避开唐亦羽的视线，似是有些偏激地说道：“可是就算结出的外表出众的果实，甚至有了高洁不染的名字，却也还是含有剧毒，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越说似乎心头郁气越重，连胸膛起伏也越发明显，用力地转过头几乎有些低声咆哮的意味，直直看着唐亦羽的眼睛：“不是么？”
唐亦羽的眼神很温和，和往常一样——分辨不清的、带着或者不带着恶趣味的温和。
顾念棠似乎被安抚了一样，连眼眶都有些红，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不是么？”
“阿念，”唐亦羽把顾念棠揽到怀里，“可是丹方中，这两者都是可入药的。所谓剧毒、不过是会让人产生另一种反应。对于我来说，它们都是天地的馈赠，灵力的结晶。”贴着顾念棠的耳畔又轻轻说道：“阿念，你醉了。”
顾念棠便阖眼沉沉睡去。
唐亦羽手指轻叩，避尘台出现，将顾念棠放上去，又在周围摆下阵法，阵眼则定到自己的灵海，然后转身采天芷。
天芷根叶用于续脉丹，果实虽有剧毒却可用于生脉丹——若是顾念棠信任自己愿意忍受破脉重生之痛，生脉丹才是最好的选择。虽说自己可以炼制九级天阶及以下所有丹药，但是续脉丹本来也就是将碎裂的经脉缝补或修复；但是破脉重生却可以根据丹药等级品阶的不同塑造全新的经脉，甚至突破从前，达到前所未有的经脉宽度，于专于攻击战斗的人相当于破茧成蝶。
而破脉则是天芷剧毒的果实的“毒”造成的结果——若并非服用了生脉丹，经脉尽消无异于自绝前路自然是毒；而若是高级的生脉丹，其意味不言而喻。
至于顾念棠似乎突然性情大变，最后还昏昏睡去，则是因为天芷根叶果实灵气缠绕，易扰动灵海，类似酒后真言——高级的丹师几乎都知道，但是丹道了解不深的人自然不清楚——高手们的常识，外行人却无从得知。
唐亦羽采药并不是所谓的拾锄刨根——作为天下最顶级的丹师，他对草药却更是温柔。
低身、弯腰、屈膝、叩地；轻抚经络、虚捻成果、灵力相碰、拨土拢根。
似是双目含情、唇角微扬，倏尔劈叶破茎、断根碎果！
此：周身碎裂，谈何温柔？
答：长痛短痛，冷暖自知。
唐亦羽可没有把一片草药全部收为己有的意思，他不过采了八九株，便回到避尘台的阵法那边。
续脉丹的药没齐，生脉丹的材料倒是足够了。只是，就算顾念棠愿意服下生脉丹，唐亦羽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忍心，不如问问他。
唐亦羽走到避尘台，从药囊中取出味道清冽的滚芝，在顾念棠唇上轻点，他便醒了过来。
“我没有喝酒，又怎么会醉？”顾念棠起身问道。
唐亦羽收回避尘台，又召出飞剑，带人坐下，驱剑前行，对他说：“天芷根叶果实灵气缠绕，易扰动灵海。”然后又道：“我现在续脉丹材料虽然不齐，但是生脉丹材料却备全，你……”
唐亦羽没有说话，顾念棠也没有回答，意思很明确——他选续脉丹。
唐亦羽并没有叹气来表现自己的内心情感：“那我们现在去找枚叶。”似乎又想到什么，笑着补充：“你放心，枚叶就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效果了，我也不会再用这个跟你说什么人生哲学。”
顾念棠始终没有答话。
说来奇怪，就算之后要找的药并不算贵重稀有，但是按照唐亦羽以往的经验，护草灵兽还是应该有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都没有猛兽都没有遇到，效率就极高。所以，当两人采完天芷、枚叶、华烑时，不过才刚过正午。
唐亦羽从包裹里取出杜亦山师弟特意制的蜜砂干饼，分给顾念棠：“这是亦山师弟制的，玄逸门独一无二。”
顾念棠没有犹豫的咬了一口，露出味道还好的表情，却发现唐亦羽似乎很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
“小师弟啊，”唐亦羽似乎很无奈，“你都不怕我给你下毒的么？失忆之后怎么变得这么轻信？”
“你不是我师兄么，怎么会害我？”顾念棠带着不甚明显的笑容回了一句，垂下头思想神游天外，看起来却在乖巧地继续吃饼。
唐亦羽心中十分清楚顾念棠并没有失忆，或者就算失忆也早就恢复了——这个早，指的是在顾念棠最开始在山洞中睁眼时；顾念棠应该也明白自己知道他没有失忆。
至于两个人为什么一个还装作失忆，一个装作不知道他在装失忆，说来不过一句话——
一见钟情，不忍戳穿。
第7章 6.炼丹其一
吃过蜜砂干饼之后，应该去找琼骨。但是琼骨并不是草药，而是冰蚕玉彘的尾骨。
寻找之前，唐亦羽就在想，今天走了这么远，却一只猛兽也没看见，偶尔见到一两条腹甲薮蛇，也飞一样的逃了——如果蛇也能用飞来形容的话。
结果直到天黑，果然也没有见到半只冰蚕玉彘。
唐顾二人在飞剑上时，唐亦羽忍不住叹气道：“真是奇怪，我前几次来的时候，明明那边有很多冰蚕玉彘，这次怎么全都跑光了……”
顾念棠眨着眼睛问：“师兄，你以前还来过啊？”
“对啊，”顾念棠终于搭话，唐亦羽不禁精神起来，继续说道：“大概几年前，我来这边找腹甲薮蛇守护的莫薮花，结果竟然遇到了成群结队狂奔不止的冰蚕玉彘。冰蚕玉彘明明一贯最是懒惰，尽然会集体成群出来跑步锻炼，奇怪吧……”
“是挺奇怪的……”顾念棠脑海中却想象着唐亦羽被一群冰蚕玉彘——唔，不就是白色的大猪——追着跑的画面……？顾念棠被自己的想象逗乐，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的唐亦羽，却见到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不瞬地盯着自己，眼睛里也是温柔的笑意。
“如果能带你回玄逸门就好了……”唐亦羽低声说道。
如果能和你走，真的、真的很好……
自己几百年来在圣明阁的日子不过是无尽的重复——初时为了活命不断修道修能；后来和一堆人被阁主收为义子，结果为了争夺唯一的生存机会，夺秘籍、抢丹药；和阁内的任何人都不能深交，只能纯粹明白的利益交换，却也要防着变故欺诈；终于除了自己以外的义子都死掉，自己成为圣明阁少阁主，遵义父指令去鳞妖楼，结果只是为了挡着鳞妖楼楼主的必杀秘法……
怎么会遇到你呢？天下最顶级的炼丹师、名门正派的芝兰玉树、玄逸门声望极高的二师兄……早就听过的名字，也曾好奇是个怎样的人；可是见面却发现，这个人……总是光芒万丈，却毫不刺眼，反而温和如涓流，丝丝缕缕，让人心甘情愿毙溺其中……
怎么会忍住不喜欢你呢？
顾念棠的唇离唐亦羽的额头不过半指距离，可是他并没有再靠近，只是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低不可闻，瞬间飘逝。
回到山洞，唐亦羽并没有打算休息，而是取出一人高的药鼎，对有些不解的顾念棠说：“寻工堂有些丹药的任务，今天没有消耗多少灵力，正好炼丹”
然后从药囊中取出药材：“你若是累了，就去休息，只是……”唐亦羽对他眨了下眼睛，“如果突然听到药鼎被炸的声音，可不要吓一跳。”
“□□鼎？”顾念棠神情微妙，“你不会是掌握不好灵力吧……”不应该啊，天下最顶级的丹师怎么可能控制不好力道：“还是说炼成的丹药等级品阶太高，所以药鼎承受不住？”
“自然是药鼎承受不住！”唐亦羽食指微屈，极轻柔地敲了一下顾念棠的额头，“玄逸三景嘛，大师兄辞桃花，默默师弟摆阵法，二师兄我炸丹房。”
“玄逸门不应该都是严谨自持的么？”顾念棠见过的正道中人并不少，想想他们对玄逸门的评价都是克己中正，怎么唐亦羽一说出来，却颇为好笑。
“年轻的小师弟、小师侄们爱玩，每天修道之余当然也要找些趣事。”唐亦羽答。
“玄逸门竟然也如此有趣……”顾念棠心下羡慕。圣明阁从来只有生死、争夺、利益，从来没有让人感到如此暖心温柔的事情。
炸丹房也挺温柔的……大概？
“等我带你回玄逸门，你也可以亲眼见到。不过，除了这些，玄逸门在修道修能、寻工处事方面还是很严谨自持的。”唐亦羽看似随意地将草药放入炉中两指轻点药鼎，“噌”地一声，药鼎中燃起明亮的火苗，他反而不再说话。
顾念棠静静地看着唐亦羽全身投入到炼丹之中。
时而十指微动，便有火光闪闪；时而轻点药鼎，便有金属清鸣；时而灵力将溢，便有药香阵阵。
顶级的丹师，不仅成丹等级品阶高，连制丹时都飘逸洒脱、自信逼人……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可是就算撇开唐亦羽举手投足之间的魅力，顾念棠此刻竟想化身为那株草药——被他轻柔抚过、深情注视过；他的灵力会在自己周身萦绕、他的呼吸会在自己灵海往来；血肉会因他融化、意识会为他停驻；每一寸身体愿意为他忍受炙火煎熬，每一缕灵魂愿意为他分崩碎裂……只要最后能融入他的骨血，只要最后能沉溺于他的灵海……
顾念棠不知自己与那些药鼎中的草药已经通感，有些是他的愿望，有些却是那些天生地养灵草的意识……
眼泪滑过脸颊，瞬间的冰凉与微微的痒让他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刚刚仿佛被摄魂一般的状态，不禁双颊发烧。看向唐亦羽，他依然全神注视着药鼎中的反应，顾念棠松了一口气——要是被发现，以他的恶趣味，一定会打趣自己！可是有的确有一点点嫉妒那些药草——简直……一言难尽！
顾念棠并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突然，药鼎颤抖不停，不停地发出将要碎裂的哀鸣。
顾念棠眉头紧皱——他以为唐亦羽所说的丹鼎炸裂是开玩笑，毕竟顶级的丹师怎么可能没有顶级的丹炉呢？难道一炉丹换个鼎么？
一只药鼎只能换一枚丹药……顾念棠心思乱转，要是换一颗六级以上的丹药，那也不算亏；何况顶级丹师，制出七级、八级的丹药，嗯，非常赚了。不过，自己不如给他炼个药鼎，八级的药鼎能撑几次，多炼几个就够了吧。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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