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瞻洛点点头,“你带阿秋先回去吧。”
薛子安眉毛抬了,“没看出来你喜欢逛庙会啊?”
苏瞻洛不自在地咳了咳,“想买点东西,还没寻摸好。”
薛子安看他脸上的异样,兀自笑了笑,牵着苏瞻秋的手便先行一步回了去。
回到九歌门,洗漱完毕,薛子安给苏瞻秋捻好被角,刚要弹灭烛火,却听苏瞻秋皱了两个小眉头道,“你说,哥哥会不会迷路?”
薛子安动作一滞,道,“不会吧。”
苏瞻秋没管他,连珠炮样地噼里啪啦道,“毕竟哥哥以前去过聊城都带我在城外绕了好几圈,”苏瞻秋越说越担心,“蜀中他可没来过……这大半夜的迷了路……”
烛火猛地就灭了,黑暗中,苏瞻秋瞧见薛子安起身。
“你睡吧,”薛子安叹了口气,“我去寻寻。”
此刻正被叨念着迷路的苏某人……真的迷路了。
逛到庙会快收场的时候,苏瞻洛揣着怀里的小东西,难得的还扭捏起来这可怎么送,这么思来想去,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一条黑黢黢的小巷里。
苏瞻洛脚步顿了顿,敏锐地嗅到一丝奇异的气息。
苏瞻洛差事做多了,剑不离手,此刻从背后抽出将其握在手里。
乍暖还寒的夜风透着彻骨的凉意,带走了苏瞻洛身上残留的最后一丝暖意。
突然,风影动,树不止。
脚步急转,剑背微动,映着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冒出的刁钻寒光。
兵刃相交,苏瞻洛瞳孔猛缩。
“温柳?!”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在戏台上被狠狠涮了一番的温柳。
还是那身雪青的袍子,暗纹流走的金线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光,映着他眼底清晰到极致的寒光,一切都显得极尽冰凉。
“薛子安把所有都告诉你了,方才的戏看得可尽兴?”温柳倒是不疾不徐了起来,阴毒的眼神仿佛一只嗜血的猛兽看着被自己圈禁的猎物,让苏瞻洛汗毛倒竖,极不舒服。
“不用这么紧张,”温柳舔了舔唇,“我还不敢动薛子安的人,只是……有些事儿还得麻烦苏公子配合配合。”
这话说得暧昧,苏瞻洛握紧了手上的剑。
硬碰硬,苏瞻洛有信心温柳占不了他多少上风,可看他老神在在的模样,怕不是有点蹊跷。
“我说,你这剑挺不错,是薛子安给你的?”温柳摸了摸他那把兵器上的磕痕。
云开月明,苏瞻洛定睛一瞧,才发现温柳手上那兵器,竟是拐子!
苏瞻洛如醍醐灌顶,那日薛子安同他说了故事之后,隐隐约约便有这个念头。如此之来,一切便说得通了。有人借他与九歌门的恩怨,将门派上下灭门之灾嫁祸于温柳。
只是看来……薛子安似乎也早知道这回事,却不明提。
“这个?”温柳扬了扬手上的拐,拐底的梅花印晃了晃,他轻声笑了起来,“呵……看来薛子安的故事欠一个尾巴。”
说罢,那柄毒拐便冲着面门而来,有了上次的经验,苏瞻洛侧身避开尖锐,展臂递出一剑。
温柳闪避不及,或者说……他根本不想躲,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道,小腹立刻挂了彩。
血顺着华贵的衣袍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将那满地银霜染上了三分妖冶。
“你可知,我恢复了功夫的那晚,便一把火烧了那间小倌馆儿,”温柳笑得狰狞,脸上那层皮褶皱连连,仿佛就快盖不住,“当然,烧之前,我特地把那些人的脸都划烂……不只是脸,浑身上下,通通都划烂,烂到没有一寸好皮,烂到他们活活痛死!”
他眼里迸发出嗜血的疯狂,仿佛那日的行径还历历在目,看得苏瞻洛心一沉,心道这莫不是个疯子!
“地上全是那些翻出来的皮啊肉啊,那个场景……哈哈哈!该叫你瞧瞧的!多么漂亮!”温柳近乎疯狂地喊道,“他们临死前,哭着,跪着向我求饶呢!瞧瞧,他们本来多张狂,多不可一世,最后还不是一副贱命!”
“那些把我卖到小倌馆里头的人,女人被我弄到了青楼里,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这才是礼数,对吧?”温柳咧开嘴,痴痴笑了,“男人么……长得五大三粗的,小倌馆是不能要了,那只有砍掉命根子了,好叫他们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苏瞻洛拧着眉头瞧他,“九歌门上下呢,也是你下的手?”
“不是。”温柳矢口否认。
苏瞻洛继续拧眉看他。
“不全是……”温柳话锋一转,“自然,是我手下的人下的手。”
“一个个杀多费劲,”温柳挑着眉,继续道,“我可不愿意下慢性毒。当时,要不是薛其那个老不死冲进来,叶一罗我才不愿杀的那么干脆,九歌门那老男人和老女人也是我下的手,信是我截下带给我那个蠢弟弟看的,否则按他的脚程慢悠悠到九歌门,尸体都烂了。”
“你用剑杀的叶一罗?”
“嗤……自然是拐子,”温柳看了看他,“怎么?被薛其老不死做手脚陷害了?”
苏瞻洛拧紧眉头,“那么长安城那个人也是你下的手?”
“不是,那是有人要激我出来,药人册自然也是个诱饵,只是被薛子安碰巧撞上一锅端了而已,”温柳道,“所以只能下杀手以引我动身。”
“谁?”
温柳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你要知道?啧啧……薛子安没告诉你的东西,我自然也不能说了。”
苏瞻洛还想说些什么,却看温柳一拂袖,“我都这么有问必答了,苏公子……是不是要给些报酬?”
他话说完,身子半分未动,苏瞻洛却感到耳旁一阵劲风刮过,带着那股子噩梦里都散不去的熟悉味道。
毒粉飘过,夹带着他最惧怕的寒性毒物!
苏瞻洛昏迷前,脑子迷迷糊糊地想着,拂云医庄里统共见了两个黑衣人,一个黑衣人被薛子安杀死在地道里,另一个……同时也是十五年前穷追不舍的那人……也是梅花拐啊!
“主人!”
酒久和碧蝶翻下屋顶,碧蝶双膝一屈跪在了薛子安脚边,“主人,属下办事不利,跟丢了扬刀。”
酒久看了看碧蝶,亦跪下道,“只是扬刀离开的方向不是温柳的住处。”
“我知道了,此事不怪你们……”薛子安眉头紧了紧,“我有种不妙的预感,你们瞧见阿洛没有?”
酒久与碧蝶起身,面面相觑,皆是摇了摇头。
庙会散场已有一个时辰,三步远的距离就算迷路绕了远也当到了,可横竖见不着苏瞻洛的身影。
“主人……”酒久试探道,“那出戏是为了激怒温柳,温柳是个疯人,见人就咬……会不会对苏公子不利?”
温柳从云端落入尘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过得多了,如今最痛恨的事情就是有什么东西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从长安城开始,梅花拐的出现便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再加上今晚这出戏,温柳是必定被激怒了。
同时,温柳虽然疯,但并不蠢,他明白自己落入了圈套,但却无法脱身,此种情况控制苏瞻洛好让自己有个谈判的筹码,无论是对他,或是对组织白道聚首的晏亭,抑或是整个武林!
是自己大意了……薛子安眼底彻底冷了下来,嘴角却兀自扬地更高,两相相映,更显阴狠。
“主人,这里有血迹,一直往郊外拖去。”碧蝶报道。
“温柳那疯子,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薛子安冷眼看着那血迹,“郊外必定都是他的人,无法硬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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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九歌难歌(六)
苏瞻洛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
寒毒的作用还未散去,一待清醒,腹中翻江倒海的绞痛凶猛如潮水般涌上来,让他险些再晕了过去。
“苏公子?”
耳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苏瞻洛抬起眼皮扫过去,是夏余。
夏余轻轻喊了一声便也不再言语,胆怯地看了一眼一旁端着水盆的黑衣人。
黑衣人蒙了面,只露出两只狭长的眼,就是这双眼几乎占据了他童年的全部噩梦,如影随形,怎么也摆脱不能。
“苏公子,”黑衣人狭长的眼眯了眯,显得尤为阴邪,“我们又见面了。”
苏瞻洛腹中仿佛伸进了一柄刀子,在五脏六腑搅动,死咬住牙关不漏出□□声已是极限,妄论与这人周旋。
但他的脑中却思绪不止,夏桑遇见薛子安是五年前的事,如何进入梅花拐暂且不论,至少十五年前追杀他不是温柳的意思,况且那时候他也并不记得黑衣人拿着拐子……可那时候追杀他的又是谁呢?
“剑凭,你磨磨唧唧干什么呢!”扬刀踢门而入,漏进了外头的一地朝阳。
扬刀背后还是背着那柄大刀,但他手中拿着的分明是一副眼熟的不能更眼熟的梅花拐,他进屋,将梅花拐随手扔在暗处,咣当的声响回荡在小屋的上空。
苏瞻洛借着门缝透出的光,勉强看清这间屋子的角落里竟堆满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梅花拐!
名叫剑凭的黑衣人往后退了半步,“你来做什么?”
扬刀扫了眼二人,“主人催我来的,武林白道已经逐渐入住九歌门,规模已成,不日便要入殓了,赶紧把人质收拾好。”
说是入殓遗体,实则是讨伐梅花拐。
“还不快喂药?”扬刀看了看苏瞻洛发白的脸色,“活活疼死了还怎么当人质!”
剑凭这才端起一旁早已放凉的药碗,捏着苏瞻洛的下颚强迫他喝下。药碗里有化功散,虽能解了腹中寒毒,但喝下去便觉四肢酸软无力,还是毫无反抗力的废人。
温柳手下这两个人,剑凭阴邪,扬刀张扬,倒是对比得挺有意思。
“那这个小的呢?”剑凭问。
夏余浑身上下抖了起来,四肢蜷缩在一起,向屋里更阴暗的地方挪去,仿佛这样就能不被看见一般。
扬刀未说话,但眼中的寒意早已明了。
苏瞻洛拧起眉头,但苦于酸软无力的四肢,只能默默握住那只早已凉透的小手。
“你们不能这样,吓到了我们的苏公子可怎么办?”
门被一脚踹开,朝阳落入阴暗的屋子之中,显得尤为刺眼。
温柳狞笑着踱步进屋,剑凭与扬刀对视一眼,默默退至一旁。
苏瞻洛一手在袖口里翻了翻,找到了藏在暗袋里的银针,只是现在功力不济,只得寻近处下手。
“苏公子,”温柳目光一转,看向他握着银针的袖口,“我知道苏公子武功不俗,想必一碗化功散也奈何不了你,可……”温柳看了看一旁瑟瑟发抖的夏余,“别管我没提醒过,若你轻举妄动,这小子……我可有的是法子折磨他。”
说罢,他又是一笑,“苏公子谨慎惯了,这回……可敢赌么?”
苏瞻洛摸着银针的手指顿了顿,一旁的夏余却突然暴起,像一只带爪的小兽朝着温柳扑过去。
“你这个坏人!我爷爷就是你杀的对不对!我要杀了你!我……啊!”
苏瞻洛眼睁睁地看着夏余被温柳一掌拍在身后的墙上,连骨头折断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却分毫也动不了。
扬刀的刀早已出鞘,正稳稳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夏余咳出一口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手指微微动了动,却软了下去。苏瞻洛赶紧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探了探他的脉搏。
“苏公子……”夏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陶泥兔子,“这个……我答应要送给阿秋的……”
苏瞻洛瞳孔猛缩,抖着手将那个小玩意儿塞了回去,“胡说什么!你……”
“我知道的啊……”夏余颤颤抖抖地说着,又吐出一口鲜血,“要是我死了……苏公子,你一个人,一定可以逃出去的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却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般,将那个泥兔子塞进了苏瞻洛的手心里,才慢慢地合上眼。
那只被塞进手心的泥兔子残留了一丝余温,却被大开的门带进的风吹散。
苏瞻洛暗自咬了咬牙,暗袋里的银针又被悄悄攥在手中,虽未言语,但他周身散发的凌厉之气让扬刀与剑凭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废物!”温柳叱了那两人一句,转眼看到苏瞻洛竟扶着墙晃晃悠悠地起了身,要知道,那碗药里的是上好的化功散,七八个时辰之内手脚发软,四五个时辰之内无法站立,可现在至多也不过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呵……”温柳却分毫也不急,“这小孩儿尸体难得完整,不如让你看看一场好戏?”
“苏公子,动手前你可要想清楚了,”扬刀在一旁道,“屋里有多少只拐,屋外就有多少个像我们这样的尸人。”
听到尸人两字,苏瞻洛顿了顿。
“哈哈哈,”扬刀猖狂地笑着,“怕是苏公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尸人吧,不急不急,现在就让你瞧瞧,扬刀和剑凭,还有屋外上百尸人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苏瞻秋一觉醒来,睡得极其不踏实,在院里打了水洗漱完毕,就见薛子安抄着手靠在院里的一棵树下,似乎一夜未合眼,连枝头的几片花瓣落在肩头都未在意。
她心里咯噔一下,开口道,“我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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