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其呢喃了几句。
“便是这里吗?”
百年前的记忆转瞬而过。
牧其离开客栈,没有推轮椅,来到城中一野坟场。
回凡间料理生母后事之后,吕婴朝曾向他们提过他生母的墓地。
“她是得病死的。她们没有给她医治······我走后她还是老样子,她们把她埋在野坟场里,刻上我父家的名字······我说完了。”
他不愿说得很详细。
大家都看出他很难过。
那是吕婴朝最后一次表露真情,下一次众人再见到,便是樱沅死时。
那个人的气息,牧其是非常熟悉的,已经来到附近,找到他停留过的那块墓碑,不是难事。
“贠胜吕门妻墓······”
牧其将墓碑上的刻字读出来。
破旧的石碑质量不错,经历百年风吹日晒,还没将上面的字完全模糊。
那埋着吕生母的土丘,早已遍布杂草,看着让人心中一骇,凄凉至此,感慨无数。
动用神识,探查土丘下,牧其一惊。
吕婴朝竟然没有带走他母亲的尸骨?
他那么想复活樱沅,想必早探索出一些法门,怎么会放下生母呢?莫非是因为吕母已经转世?
应该是这样了。
身为修仙者,牧其从不避讳鬼神之事。
然而身处这空无一人的野坟场,又是半夜时分,寒风拂面,冷意顿生,浑身颇为不自在。
仿佛有人在背后盯着他一样。
牧其渐渐皱起眉头,快速施法离开了此地。
第34章 满门祸
堰城,城主府。
“这桓儿不过去了趟张家,怎么还不回来?”
周夫人坐在窗边,放下手里绣花针,看向门口拭剑的周城主。
“我说你担心什么,就这会儿功夫!他还能丢了不成?瞎担心!”
周城主显然不以为意。
“我哪有你没心没肺啊!儿子走了快一年了,都不见你念叨几句,有去城里闲逛的功夫,都够给儿子写十封信了!”
“我那是去视察!朝廷如今刚灭了殷家满门,我们这些武将可是遭人嫉恨,世道要乱,我不多提防着点能行吗?再说了,你写好信,能送去吗?”
周夫人嘴唇歪到一边,不再理他。
窗外,白昼忽转黑幕。
周夫人揉揉眼睛,拍了一下丈夫的手臂,“你快看看,怎黑了?”
周城主觉察出不对劲,提剑冲出屋外。
只见本来好好的蓝天白云上,多出一个大而无边的黑窟窿,四周隐隐显示出古老的银色图案,邪风作响,幽魂弥漫,吸引着周边一切事物。
开始,只是地上的纸屑,树上的果子,渐渐,随那窟窿越来越大,大树被整棵拔起,屋顶瓦片,牛羊猪狗,都被吸入其中,人们奔走呼叫,恐惧漫布,想要离开,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带入那黑洞,被吞噬骨血,在极端痛苦中化为残渣,魂魄成为那些幽魂的一部分······
周城主和夫人亦未逃过此劫,他们在跌入黑窟窿前仰头,看到了挥舞阵法的那些傀儡,以及,站在云端,面无表情的男人,他那血红色外袍,刻有两道交叉伤痕的脸。
撕裂的痛觉放大无数倍,最后,没有感觉,魂魄由于怨恨,变成阵法中的幽魂,叫嚣着,呐喊着,哭诉着,被禁锢被利用,无穷无尽。
“你不是说,此界这千年里,第二个可媲美吕婴朝的暗灵根,就在这堰城吗?”
那男人,应天教主宫初之,掀开袖子,恶狠狠地瞪着手臂上禁锢的老翁。
画境老祖用可怜的声音答道:“我怎么敢骗你呢······我推算的结果,就是这个孩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显示出现在堰城,却没被弑灵阵找到······”
“若你敢骗我,你知道后果的。”宫初之冷哼,以他元婴大后期的功力,神识都没发现此界那个暗灵根孩子,这老翁的话他也是半信半疑。
但没时间了。
吕婴朝那死人居然和【长恨诀】联手,诓骗走了他另一枚上魔天龙丹,现在他带走应天教大部分力量建立自己的天府台,又有突破分神的迹象,若让他得逞,岂不是要回来把应天教连根端?
除非找到另一个暗灵根,用他炼成【九死黄泉经】第八层,或许自己也能突破分神······
天府台,还魂殿。
吕婴朝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少年,等他睁开眼睛。
沈桓醒来时,看到的便是一个俊美妖异的黑衣男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抱着头给吕婴朝跪下,干爹干娘以及堰城其他人的惨死,种种景象已经深深扎在了他的脑海中,终生不会散去。
“若我要杀你,就不会叫人把你带回来。”
他的眼睛勾人心魄,富有蛊惑的魅力,声音充满磁性。
“你想知道是谁屠杀了全城吗?”
沈桓后退几步,捂住脑袋,不想再回忆那些痛苦的场景。
“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是我的师父。”
沈桓咬牙,睁大眼睛,一面恐惧,一面恨恨地看向他。
“不过,他现在不是了。我,比你,更想杀了他。”
吕婴朝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所以,我们来合作吧。”
“我······我根本没有拒绝你的资格······”沈桓咬紧嘴唇,低声答道。这个人,气势之强,平生未见,他根本不需要与自己谈判,生死只在一线。
“我不喜欢勉强别人。”吕婴朝变出一坛美酒,饮了一口,“莫欺少年穷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何况若你能完成我说的那些,定能拥有与我合作的资格。我,只不过把这件事提前了,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
沈桓终于抬头,“可我,可我没办法为你做什么······”
“不不不!”吕婴朝按住他瘦弱的肩膀,薄唇凑到他耳边,“不要妄自菲薄,你可以为我做的,别人都做不到,你自己也不清楚,你的纯阴体质,能在魔道,达到怎样一番境地吧······”
北湘城内,客栈房中。
周堰趴在桌上,等的直打瞌睡,一根蜡烛都快烧完了,也不见牧其回来。
殷安昌见状,做手势表示自己要不先离开。
“那好吧,你明天再过来。”
早一天,晚一天的,无所谓。
正当殷安昌向房门口挪动脚步时,他胸前一僵,浑身被定在原地,走不掉了。
“师兄?”
牧其从空中现身,一落地,便拉住周堰,“废话别多说,我们尽快离开此地!”
周堰被他拉扯得手腕生疼,不由得问道:“什么事啊,那么急?”
牧其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他:“我怀疑,吕婴朝也来凡间了。我对他的灵力,有特殊感应。”
“他如果想杀我们,我们不管跑到哪里都跑不掉的。”周堰摊手。
“所以我们需要赶紧去堰城一趟,看望完你爹娘立刻返回璇玑门。”
看着牧其一脸严肃,周堰也知道事态紧急了。
“那好吧,不过我们在走之前,能不能帮一下那个姑娘?她怪可怜的······”
牧其哭笑不得,“你还惦记这个?人家根本不是姑娘!跟你一样!”他径直走到殷安昌跟前,抽掉了他胸前两个馒头,举到周堰眼前,“虽然我是个聪明人,但聪明的点子,谁都会想的!”
“啊?”
周堰这回眼珠子真要掉下来了。
他居然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没看出来······没看出来······
“我已经把他关于我们的记忆清除,他身上定身咒明早就消失了。一切妥当,跟我快点离开。”
周堰趁着牧其收拾东西,悄悄凑到殷安昌跟前,往他怀里塞了一瓶补气丹和一叠疾行符。这两种都是凡人也可以用的。
“虽然你骗了我,但是吧,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反正今晚之后你就什么都忘了,就当老天爷送你的宝贝吧!”
“周堰!”
“来了来了!”
周堰收拾好自己的储物袋,一头雾水地看向牧其,“师兄,咱们怎么离开?”
“你希望的那种!”
剑光一闪,牧其已经取出了【细雨】,抱着小师弟,御剑离开了北湘。
高空,周堰被师兄搂着,很不好意思,不敢扭动,只能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缓和气氛。
“师兄,你的腿已经好利索了?”
“师兄,你的【细雨】太漂亮了!简直甩我【步飞仙】八条街!”
“师兄,你御剑比牧由师兄和祖师言师兄强多了!”
“师兄,你是不是用花瓣泡澡了,你身上好香啊!”
“师兄······”
牧其:“······再乱扯我就把你扔储物袋里!”
周堰低下头,把整个脑袋埋在他胸前。
“师兄,我想我爹娘了······”
牧其一怔,许久,才答道:“从你踏上修仙之路开始,便应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亲缘寡淡,孤独一人。
旧人尽逝,沧海桑田。
“我们明年一起过中秋吧,师兄!你过没过过啊?”
这话题转的!
牧其无奈道:“没有。”
“反正你在璇玑门顶多就是和牧由一起过,倒不如跟我过,你看我比牧由师兄会做饭,又会逗你开心,你答应我,好不好?”
“哪有人像你这样自夸的!”牧其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嘻嘻,那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牧其叹了口气,“好吧,我答应。”
一个节日而已,寿命将近,还在乎这个?
“那好,你可不许反悔!我到时和容知师兄学做月饼,他一定会做鸡肉馅的,那我就做猪肉馅的······反正不能重样······”
周堰满意地笑了。
讨欢心一小步,凑一凑,就成一大步了。
又是两个日夜,晨曦熹微。
“终于到了!”
周堰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他已经看到堰城独特的砖红色城墙,以及城墙上飘扬的周家军旗帜!
“我—英—明—神—武—周—少—主—又—回—来—了!”
他朝天大喊。
牧其微笑,随着靠近城墙,他的神色越来越不对,最后到了严重失态。
这座城,怎么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十万字结束,《江华梦》这一卷也即将写完了,这一卷在我的设想中,不该那么长的,有些人物,也不该这样出现,但我比较贪心,舍不得他们转瞬一逝,成为背景板上一句话。因为他们在我心中,都是活生生的人物。写这一卷最难忘的记忆,是当时写牧其与周堰的初见,不知你们对什么印象最深呢?这篇文在我的预期中,应该更短一些的,不知不觉,写了那么多,后续也会补的更多。感谢所有追到现在的小伙伴,小天使,铺垫的部分基本结束,我最想表现的人物也会一一登场,更广阔的世界便在下一卷《长恨诀》,谢谢支持。
第35章 师缘止
那时间,我的欢喜不能被任何事情打断。
我已经快一年没吃到我娘做的饭菜了,虽然我自己在璇玑门学会了这一手艺。我从未离开家那么久,一年前我如何想要当个大侠,逃离自己考试做官的命运,那我那一刻,就有多想推开城门,飞奔回家。
我没有想过,为什么一向有士兵巡逻的城门口,空无一人,死寂一片。
一只手挡在了我面前,我疑惑不解地看向牧其。
他神色很是古怪,声音颤抖,对我说:“周堰,你先听我说。”
他很少叫我本名,我也一时半会儿没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师兄,我们可以回我家慢慢说!我娘说不定都吩咐厨娘做好早饭了。”
我笑嘻嘻地推开他的手,大跨步上前推开城门。
牧其没能阻止我,或许他是知道,即使这会儿阻止了,我迟早会知道里面的事情。
一片血红色的废墟映入我眼帘。
我眨眨眼睛,又揉揉,还是那片废墟。
我拉了一下牧其的衣袖,“师兄,这里是不是施了什么障眼法······”
“没有!”他低下头,答道。“我也不知道······”
那大片大片的血红色将我整个脑子堵住,想不到其他,我眼前一暗,身子似要往后栽,牧其赶紧接住我。
“周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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