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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殊接过酒盏，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酒香醇厚馥郁，还带着清清淡淡的梅花味道。在炎炎夏日里，清酒似一道冰雪划过咽喉，令人十分舒畅。
将人对坐在石桌前，在一片蝉鸣虫叫声里，望着一轮明镜般的圆月慢悠悠地爬上树梢。
真正的好酒都是不知不觉醉人，谢云殊只觉得酒香且甜，又有这般良辰美景湖光月色相伴，不知不觉便慢慢饮了三盏。
三盏酒后，谢云殊只觉面前的夜景都晃动了起来，重重叠叠看不真切。恐怕自己是醉了，谢云殊放在酒盏，微微阖了双眸。
云慕上仙察觉出了谢云殊的异样，急忙放下酒盏问道：“云殊，可是身体不适？”
谢云殊摇摇头，一手轻轻扶着额头道：“无事。不胜酒力，休息片刻便好。”
云慕上仙起身，默默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谢云殊肩上，关切道：“虽是夏日，夜里在外也容易受凉。”
谢云殊醉得迷迷糊糊，也没有拒绝师兄的好意，便披着他的衣衫，就着石桌小憩了一会儿。
——
谢云殊的寝殿里，青衣少年独自立在窗前，望着东天的明月，沉思了许久许久。
师父说了今晚和师伯有约，让自己不必久等。
他今夜似乎，很晚才会回来吧。
陆玄明回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丹架。
师父炼制的所有丹药，俱在这架上收着。
那传说，不知究竟有几分真假。
陆玄明眼前，不禁浮现出一个又一个黑夜里，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无比黑暗阴鸷的面孔。
陆玄明仿佛看到了他狰狞的笑容，在自己面前一次又一次用禁术攫取妖魔恶鬼的魂魄，将它们的力量据为己有。
陆玄明仿佛看到那夜电闪雷鸣之中，师父以身为自己挡住那道本该劈向他的天雷。
玄明不能再让师父失望了，更不能再让师父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受到任何伤害。
为了师父，一定要让他永远消失！
陆玄明把心一横，走到丹架前，取出师父装那只玉瓶。
一颗明黄的丹药被倒出，滚落在温热的手心。陆玄明毫不犹豫地仰起头，将手心的结魂丹一口吞咽下去。
吞下丹药后，身体并无任何异常的感觉。陆玄明将玉瓶塞好，重新摆放回架子上，转身望了一眼窗外的月亮。
明月已上柳梢头，时候不早了。
据说世上，永远只存在一位绿蛇人。只有剥下它的皮，才能割去人的魂。
今夜又是月圆，机不可失。
陆玄明轻轻披上一件纯黑斗篷，转身走出寝殿。手中别无兵器，只紧紧攥着袖中一根白森森的骨刺。这是初练时拔了客栈中那厉鬼的鬼骨劈成的，也曾为师父杀了那木偶鬼。
以邪镇邪，以暴制暴，永远比一身正道容易得多。
离无天无地越近，空气便越阴冷。明明是炎炎夏日，陆玄明却只觉阴风阵阵，脚下生寒。
冰冷幽深的穴口被仙术层层封印，人一靠近，一道又一道神秘的符咒便在洞穴前浮现，金光道道，昭示着洞穴内的恐怖与阴森。
据说这些符咒是上古时期清徽的各位仙祖联手所设，千万年来，历代掌门都会层层加固。灵性非常，有进无出。
陆玄明暗暗攥紧了手中的骨刺。
跨出这一步，实在容易。这些单向封锁的符咒，进入对自己来说不是难事。
然而出来比进入，却难上一万倍。
千万年来，这里被送入无数妖魔鬼怪。却从没有任何妖魔鬼怪，曾能逃出来。
陆玄明攥着手中的骨刺，缓缓往前迈出一步。
“什么人！”暗处突然跃出两名看守，用剑拦住了陆玄明的去路，呵斥道，“门中禁地，不得擅入！”
陆玄明瞳孔一缩，手中的骨刺已如雷电般脱手，“铿”一声砸在两柄长剑上。
两个看守握着剑的手都被震得一痛，纷纷后退了两步。看着陆玄明不敢上前，又不敢放他进入。
陆玄明再次握住手中的骨刺，冷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人，飞身而起，一道白虹划过夜空。
两名看守还没来得及看清陆玄明的招式，已经连连“噗通”两身，都倒在了地上。
陆玄明瞥都不瞥一眼地上的两人，径直向眼前的禁地走去。
一道强烈的金光向陆玄明面前射来，却长了眼睛一般停留在他面前，不对人造成半分伤害。金光慢慢汇聚成一个神秘的图案，在陆玄明眼前缓缓转动。
由于无天无地危险非常，这应当是清徽的诸位仙祖防止有弟子误入设下的封锁，只有对上了秘咒，才得以进入其中。
而且咒语随着清徽掌门代代更换，除了掌门无人知道。想要硬破，就会惊动师父。
陆玄明无奈，在心中将清徽门规都默念了一遍，也不见这图案有半分动静。
突然，陆玄明心念一动，轻轻动了动双唇，道：玄明愿不离不弃，生死同心。
第21章 撩徒第21天
陆玄明唇角的低语声方落，眼前那缓缓旋转的图案竟戛然而止，强烈的金光随之一瞬消散。
进入无天无地的秘咒？竟然是……？！
陆玄明怔在原地，微微有点回不过神来。
这是师父设下的秘咒？用的竟然是这句话？！陆玄明握紧了手中的骨刺，任凭骨刺的八面棱角都深深钻进掌心的肉里，也感觉不到半点痛意。
在师父心里，这句话究竟是什么分量？陆玄明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黢黑的洞穴，穴口用古老的篆文刻着四个血红的大字：无天无地。
平生第一次踏足这传说中上不通天，下不着地，关押无数妖魔厉鬼，血流成河白骨为山的禁地。眼前是一望不见底的黑暗，只能听到远远近近，无休无止的惨叫和哭号。
陆玄明甫一入内，便感到有无数双嗜血的眼睛盯上了自己。一双双利爪近在眼前，血盆大口朝脖子上咬下，陆玄明挥着手中的骨刺一路杀进去，身上流满了温热粘稠的液体。也分不清身上是自己的还是那些妖魔的血。
杀了一路，身的白骨已是堆积成山，却还是没见半点蛇人的踪影，陆渐渐觉得体力不支，摇摇欲倒。
洞中关押了千万年的无数妖魔厉鬼，却依旧如山崩海啸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突然，陆玄明眸中闪过一抹阴鸷，双唇微动，念了几句咒语。
霎时，陆玄明身边形成一个诡异的怪圈。妖魔靠近他三步之内，都被吞魂噬魄，灰飞烟灭。
而陆玄明的体力在迅速恢复，修为则是逆天式地增长。
这无数妖魔厉鬼，成了他法力取之不竭的来源。
陆玄明掐指一算，唇角一勾，迳自走进洞穴深处，从石壁的角落里，扯出一条蛇尾。
“啊！不！不要！”藏匿在石壁中企图保命的蛇人双手都长出了利爪，用利爪拼命扒住石壁，哭喊道，“救命！不要！鱼哥哥！救命！不要啊！”
陆玄明对她的哭喊充耳不闻，锋利的骨刺往蛇尾一划，扯下一片手掌大的蛇皮。
“啊！”蛇人痛呼一声，蛇尾无力地耷拉在石壁上。
陆玄明放开那蛇人，转身欲走，却突然回头，一把掐住那蛇人的咽喉。
“哢”一声，脖子上的骨头在手中碎裂，陆玄明手心一紧，那蛇人的身躯霎时在手中灰飞烟灭。
一股全新的力量，随着周围不断被吞噬的妖魔汇入身体。
陆玄明的双手紧紧握拳，咬牙道：“你杀了她？”
陆玄明脑海中，一个声音冷冷道：“我？呵。是你，杀了她。”
“住口！”陆玄明再也受不了寄居在体内这个恶魔，疯了一般往洞口奔去，厉声道，“这是你最后一次，再利用我滥杀无辜！”
“哈哈哈。”陆玄明脑海中，另一个声音笑道，“是么？日后，你会求着我利用你‘滥杀无辜’！哈哈哈哈哈哈……”
陆玄明飞奔到洞口时，却被一道强烈的金光挡了回来。
不禁后退两步，陆玄明抬头看一眼面前挡住自己那道封印。
杀红了眼的人，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根本不会去估量自己的实力。陆玄明毫不犹豫地抬手对那封印一掌劈下，竟生生将洞口的封印炸开一角。
银白的月光透过被炸开的角落射入洞中，无天无地见到了千万年来第一线光明。
身后的妖魔骚动起来，纷纷挤着想从那一线光明里逃出生天。
陆玄明回身便是一掌，也不顾身后死了多少鬼怪，迅速从光明的方向飞出洞外，回头将那一角封住。
陆玄明自己不知道，方才那一掌，竟已是大罗金仙之力。
眉心那道印记又痛了起来，陆玄明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抬头捂着额心的印记，缓了好一阵方才平复。
待额上剧烈的疼痛稍微退去后，陆玄明又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已经将洞口的封印补上，方才慢慢站起来，望后山的正阳湖边走去。
正阳湖边一周俱是柔软的细沙，在皎洁的月光下细腻闪着熠熠银光。双足走上去松松软软，在身后留下一连串脚印。
陆玄明站在沙滩上，背对着十五圆月的清光。长身玉立，身材完美得似能工巧匠刻刀下精心完成的玉雕。
身后深黑的夜空上一轮皎白的明月，面前长长的黑影如墨泼洒于白沙上。黑与白，干净分明。
从袖中掏出那块绿色的蛇皮，陆玄明将之包裹住手中白色的骨刺。绿色的蛇皮遇上骨刺的棱角，以一种奇异的姿态溶于骨刺的棱角之间，在原本白森森的刺身上留下蛇皮斑驳的纹路。
幽幽的绿，斑驳的鳞纹，如同一串古老神秘的符咒，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陆玄明慢慢俯下身，沿着自己足前的轮廓，将身前那一抹黑影，从自己脚边一点一点切去。
骨刺划过细沙的“沙沙”声，伴着周围山林里的蝉鸣，清晰可闻。
在骨刺切过足便最后一线黑影时，陆玄明似乎听到“哢”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从身上切去了一般。
陆玄明站直了身子，眼前的黑影似是浓浓的墨映于细腻的白沙上，不再随自己的身形变化而变化。
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陆玄明心底依旧不禁微微吃惊。
慢慢的，那影子的五官逐渐清晰，身材逐渐饱满，似乎要变成人一般。
陆玄明以为失去了身体的依靠，自己身体里那被割去的人就会会魂飞魄散。不料眼前的影子一点点长出人的形态，转瞬之间竟要成为另一个人！
陆玄明暗道不妙，那人心肠阴毒，若是脱离了自己毫无束缚，只怕日后愈加为所欲为，无法约束。
不若待他成形之前，一击毙命！
想到此处，陆玄明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骨刺，对着那即将坐起的人，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紧贴咽喉，一刺划了过去。
第22章 撩徒第22天
“呲——”那坐起来的人偏头一闪，锋利的骨刺沿着半边脸颊重重划下。直入脖颈，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呵。”那人从地上慢慢站起来，用左手沾了脸上的鲜血。垂眸不屑地看了一眼满手的鲜血，冷笑道，“以后就用这副模样，见师父么？”
“住口！”陆玄明呵斥道，“他是我，一个人的师父！”
“一个人”三字，说得特别重，对眼前这个与自己眉眼全似的敌人郑重宣告了自己的主权。
那黑影哈哈大笑，道：“陆玄明，事到如今，你还是不相信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也听说了，我就是你的灵魂，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你逃避自己的灵魂，能有什么好结果？”
“不如让我回到你身上，有我的协助，以你的奇才，我们可以一起称霸这三界，呼风唤雨叱吒风云，好过你现在寄人檐下委曲求全。”
“如今你我已在无天无地吞噬七万妖魂，得大罗金仙之修为。只要再假以时日，想要占有谢云殊，亦不在话下。你真的不考虑继续和我合作？嗯？”
“哼！”陆玄明冷哼一声，一刺又冲那人刺了过去。
那人闪身一躲，从袖中划出一柄与玄明手中一模一样的骨刺，抵住玄明手中的骨刺道：“我们本为一体，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我劝你莫白费力气，还是快去看看师父怎样了。”
“你走吧。”陆玄明收起手中的骨刺，转过身，冷冷道，“不要再让我见到你。更不许，伤害师父。”
“我叫玄冥，幽冥的冥。”陆玄明身后，一个声音道，“以后每年今日，我都会来找你。”
“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回心转意，后悔如今的决定。”
——
谢云殊在园中倚着自己的手臂小憩了一阵，睁开眼时，只见云慕上仙不知何时已坐在自己身旁，正望着自己出神。
“师兄？”谢云殊唇角一勾，微笑道，“你在看什么？”
“哦。”云慕上仙回过神来，连忙将眼神移开，道，“没什么。”
谢云殊笑了笑，自己慢慢直起身来。一头青丝随着他的动作垂过右肩，散在胸前。云慕上仙忍不住伸出手，将谢云殊柔顺的长发捏在手心里。
谢云殊浑然不觉有任何异常，依然面带微笑任由摆弄。显然是醉了。
云慕上仙手中握着谢云殊乌黑的长发，许久方才将之缓缓放回谢云殊身后，趴在谢云殊耳边，柔声道：“师弟，不如我送你回房吧？”
谢云殊点点头，一手扶着石桌站起身来。结果脚底一软，身子往前倒去。
云慕上仙连忙伸手将谢云殊的腰身搂住，扶到自己怀中。
谢云殊一头撞到了云慕上仙胸前，微微一笑，道：“我很好。”
云慕上仙搂着谢云殊，在他耳边轻轻道：“我知道你很好。”我一直一直，都知道。
夜，很静。
怀里搂着谢云慕，云慕上仙甚至能听见自己胸前“扑通扑通”心跳的声音。
望着他那张令人朝思暮想的俊脸，忍不住轻轻凑上唇去。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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