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昔日的的神采就像是穿堂风中的小油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掉了。
最后,连女孩的爸爸妈妈都看不下去,女孩妈妈哭着劝他,放手吧,离开吧,再找个好女孩,我们是有血缘关系舍不得放手,你何必在这里受罪。
可倔强的少年……啊,不,他现在已经临近中年了,中年阿衡摇了摇头,“我愿意这样陪着她,一辈子都不嫌烦,更何况,我以前答应过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她的。”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每一对恋爱中的情侣都会说的一句话,已经烂大街了吧?
可这却成了阿衡坚持一生的动力。
这份情谊堪称惊天泣地,只可惜,天地本无情。他的爱人停留在了时光里,他却被岁月推着向前跑。
他开始苍老,他开始病弱,他成夜成夜的咳嗽,却还是愿意顶着凌晨的寒意,去花园里挑一朵开的最艳丽的玫瑰放到少女的窗边。
他偶尔也会想,如果有可能的话,让我陪你一起生病吧。
被人骂怪物也没关系,什么都不知道也可以。
我想一直陪着你啊。
要不然,等我死了,你要怎么办呢?
他躺在躺椅里,微微的眯着眼,苍老的不得了,他缓缓摸着在壁炉旁打盹的老金毛狗,语气比他脸上的皱纹还沧桑,“你说,我要是去了,你们两个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老人碎碎的念叨着,眼睛慢慢的阖上,竟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他没什么精力了。
他太老了。
他累了。
他该休息了。
到了最后,老人亲手放了一场大火,把所有的一切付之一炬,他穿上合体的西装,那是他年轻时想要在婚礼上穿给少女看的,他躺在摇椅里,左边是粉玫瑰,右边是已经病死了的老金毛狗。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面色安详,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或许在怀念,或许在后悔,又或许,他只是陷进了一场美梦里。
梦里,他和少女,从年少走到古稀,琴瑟和鸣,儿孙满堂。
终得圆满。
看完这样一场令人唏嘘的电影,说实话,此刻谈演员的演技是对剧情的侮辱,但是,秦慕是真的想夸夸段兰溪!
阿衡这个角色,年龄跨度极大,青年和中年尚且容易驾驭,老年时期却很难处理,尤其是一些琐碎的小细节。
为了演好阿衡的老年时期,段兰溪特意跑去老人院做了一阵子义工,照顾老人们的饮食起居,和他们朝夕相处,谈天说地,把他们的神态和动作学了个十成十的像。
恍惚间,秦慕仿佛能透过电影的画面,瞥到几十年后的段兰溪,虽只是一个面孔迷糊的逆光剪影,却也足够人心悸。
秦慕觉得自己八成是老了,情绪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容易心软……话也越来越多……
秦慕正酝酿着想说些什么,可没等他酝酿出个一二三,段兰溪迎面一把烤串把他的话都堵了回去。
段兰溪正举着一串培根大吃特吃,光吃还不够,他还要叽里咕噜的和秦慕介绍,“这个培根卷金针菇,就要烤得焦一点才好吃,一口咬下去,培根焦香酥脆,金针菇又韧又嫩,嗯,如果再刷上一层厚厚的辣酱,再洒许多许多的辣椒粉……嘶,人间美味啊。”
秦慕满腔的悲意都被他搅和成了一滩混水,他瞧了瞧一脸真诚的段兰溪,又瞧了瞧和段兰溪一样真诚的烤串,忽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兰溪,你适合去做吃播。”
段兰溪有点吃惊:“啊?”
吃惊也不耽误他吃东西,他像小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快速嚼了几下,把嘴里的肉皮艰难咽下,“唔,也可以啊,我以后可以试试给粉丝们直播吃东西。”
说话间,他又把装烤串的盘子向秦慕面前推了推,“您也吃,很好吃的。”
秦慕摇头叹息,“人老了,胃也老了,折腾不起。”
段兰溪抓紧时机,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拍金主爸爸的马屁,“不不不,您可不老,男人四十一枝花,您这正当年呢。”
正不正当年的秦慕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近两年越发的倦了,没有了年轻时的野心和拼劲,经常想着把事业公司都推一边,拿着保温杯,牵着金毛狗,开启自己的养老生涯。
这大概也是他喜欢段兰溪的理由吧,他欣赏这个孩子的纯粹,以及为了喜欢的事全力以赴的执着。
这孩子,真好啊。
秦慕忽然唤道:“兰溪。”
段兰溪正在和鸡翅进行生死搏斗,无暇思考其他事情,他随口应道:“嗯?”
秦慕认真的像是在开董事会,“我很佩服你。”
段兰溪手一抖,鸡翅掉了,他一脸懵:“啊?”
秦慕递给他一张餐巾纸,表情和语气依旧认真诚恳,说出的话却和刚才风马牛不相及,“如果《记住我》的票房很低,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
凉拌?
热拌?
麻辣拌?
段兰溪想都没想,直接诚实作答,“我就没想过它的票房会不低。”
秦慕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拼死拼活拍这部电影?”
段兰溪很理所当然的说:“因为我喜欢它啊,赚不赚钱无所谓,我演的开心就够了。”
秦慕凝望着段兰溪的眼睛,像是在凝望一块珍贵的珠宝,他忽然笑的很开,段兰溪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他眼角细微的纹路。
秦慕笑道:“这就是我佩服你的原因,认真,纯粹,可以为了简简单单的‘喜欢’二字而全力以赴。你这样的孩子真的是不多了,兰溪,你拥有着所有我欣赏的美好品质。”
段兰溪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砸了个满脸花,既暗自窃喜又手足无措,他先是紧张的蹂躏着秦慕递给他的劣质餐巾纸,等餐巾纸被揉烂了,他又开始蹂躏自己的衣角,棉质T恤都快被他磨出小毛球来了。
段兰溪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应该郑重的在金主爸爸面前举拳宣誓,还是调皮的和金主爸爸笑一下。
秦慕说的不算是什么漂亮话,可他就是有每说一句话,都能在段兰溪心上栽下一片花的神奇本事。
段兰溪一直都知道,秦慕不是个喜欢外露情绪的人,平日里,他把喜悦和难过都藏的严丝合缝,三百六十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个极其完美的金主与长者。
所以他那些偶尔外露的情绪就显得格外珍贵。
与此同时,也就格外难回应。
秦慕似乎也有些为难,他斟酌了许久,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边看首映吗?”
他说的明明是个问句,可他没有给段兰溪思考以及回复的时间,秦慕自顾自的给出了答案,“我让秘书查了一下,在市里,放映《记住我》的各大电影院里,这家电影院卖出的票是最多的。”
此刻的秦慕端严的像是一个年老的智者,“我想带你听听别人的评价,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希望你能听一听,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也会有很多人不喜欢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自己觉得值得,我就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兰溪。”他沉声道:“你明白吗?”
嗯……段兰溪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
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还很有哲理,完全值得被段兰溪记进《金主爸爸语录》里面去念叨一辈子,可他现在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咀嚼思考的,只有秦慕这个人。
他带着他,听流言,看众生。
然后告诉他,不必为了别人的评判而忧心,只要你喜欢,只要你问心无愧,我就永远支持你。
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人呢?能无缘由的欣赏他,无条件的支持他。
他段兰溪是何其有幸啊,能遇到这样的秦慕。
段兰溪深吸一口气,尽力的平复心里激荡的情绪,打算冷静的跟秦慕来一个几万字的关于“理想和现实”的演讲。
段兰溪一边打草稿,一边用眼神黏着秦慕,草稿刚打出来几行,他就发现秦慕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向右轻微挪动了五六次,且面色变的白中透红,红中带黑。
走马灯一般的五彩缤纷,变幻莫测。
能让金主爸爸如此惊惧,那得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段兰溪颇为好奇的向秦慕的左边看去。
哦,感谢苍天,感谢月亮,感谢路灯,感谢他视力5.2的大眼睛。
他在秦慕左边的桌子上看见了一只小蜘蛛……
第十五章
段兰溪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被“金主爸爸怕蜘蛛”这个认知萌的不行。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救金主爸爸于蛛爪之下。段兰溪面带微笑的坐到了秦慕身边,随手拿了块餐巾纸,小心翼翼的把小蜘蛛放到上面,然后托着餐巾纸,把小蜘蛛平稳的送到了草丛里。
整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
送小蜘蛛离开的时候,段兰溪还小声威胁道:“你以后离我金主爸爸远一点,知道吗?”
根本不想听但奈何听力太好所以不慎听到的秦慕:“……”
段兰溪成功达成了“暗中打趣金主爸爸”的成就,整个人心情好的不行,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全程咬着嘴唇强忍着笑意,到了实在憋不住的时候,他就低头捂嘴,用惟妙惟肖咳嗽声掩盖他咧嘴笑的事实。
秦慕别开眼睛,眼不见心不烦的把段兰溪自动屏蔽掉。
两个人颇为默契的同时封上了嘴,一个正襟危坐,一个风卷残云,连咀嚼声都被刻意的压低,再压低。
虽然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是我们都要假装不知道。
悄悄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沉默是今晚的烧烤摊。
……
段兰溪轻轻咀嚼着嘴里的板筋,平日里爱入骨髓的坚韧口感此刻却显得毫无吸引力,段兰溪食之无味,满脑子循环的都是:原来,秦慕也是有害怕的东西啊。
居然怕蜘蛛?
诶,真萌啊。
段兰溪的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盘,酸甜苦辣百味交织,一方面特别心软,心疼秦慕害怕蜘蛛,另一方面又特别坏,恨不得现在能下一场蜘蛛雨,把秦慕吓得躲到他怀里才好呢。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直到两个人回到家里准备睡觉,段兰溪连个蜘蛛腿都没看见。
他心里痒的不行。
唉……为什么没有蜘蛛呢。
哪怕出现一只也好啊。
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抱着秦慕安慰他了。
嗯,所以说,重点不是安慰。
而是他想抱抱秦慕。
他想腻着秦慕。
可是根本没有拥抱的理由啊。
为什么没有蜘蛛!
没有蜘蛛就没有理由。
无缘无故就去抱秦慕实在是太突兀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中了一种毒,要秦慕抱一下才能解毒吧?
那也太二了。
段兰溪:“……”
他平生第一次没有沾着枕头就睡着,他睁着眼睛看着秦慕的侧影,看了半宿,研究了半宿,像是在琢磨一个复杂的戏剧角色。
根本琢磨不透。
但是想要一直琢磨下去。
他想要秦慕。
也只想要秦慕。
段兰溪举起手指,虚虚的隔着空气在秦慕眉心点了点,明确的给了秦慕一个定位。
“我的。”
这个想法隐秘且不容窥伺,深深的在段兰溪心里扎下了根,他又盯肉骨头似的盯了秦慕许久,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段兰溪这一夜睡的不太踏实,来来回回的醒了好几次,每次醒来都要看秦慕一眼,确认他还在自己旁边,才能再次睡去。
他拢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彻底醒过来时才早上五点,天还没有亮透,雾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烟灰色的纱。
段兰溪保持着侧卧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秦慕,有心过去亲一亲,却又怕打扰了秦慕的酣眠,他默默的眼馋了十几分钟,最后轻手轻脚的起了床。
他随意的穿着睡衣走下楼,寻思着要到客厅逗烟罗玩。
结果客厅里连根烟罗的毛都没有,只有一个仿佛凭空出现的不速之客。
那人吊而郎当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拿了一瓶红酒,毫不讲究的对瓶吹。
咕嘟咕嘟,把秦慕的珍藏红酒当饮料喝。
段兰溪的第一反应是:进贼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第一反应,因为没有哪个贼会在行窃时用这么大的嗓门说话,段兰溪一直轻手轻脚的怕打扰到秦慕休息,这人却好像巴不得把秦慕从睡梦中震醒过来。
他特别大声的“呦”了一声,“秦总厉害了,金屋藏娇啊。”
这还不算完,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段兰溪,表情里的不屑表现的特别到位,嘴里还阴阳怪气的说:“请问贵姓啊?另外,我是应该叫你‘小妈’啊?还是应该叫‘小爸’啊?”
段兰溪:“……”
哪来的神经病?
不过听起来,他似乎和金主爸爸有那么一丝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那人似笑非笑的,似乎就在等着段兰溪刨根问底的向下问,然后他就顺理成章的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实,不过段兰溪不着他的道,有什么事他可以直接问秦慕,何必听一个身份可疑的外人在这里单方面叨逼叨。
段兰溪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反将那人一军,“你随意,哪个顺口就叫哪个。”
“顺口?”那人阴冷阴冷的笑,“我觉得最顺口的是——婊`子。”
字里话外,挑衅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段兰溪脾气好,可这不代表他可以任人欺负,他眯了眯眼睛,正打算冲过去给这人几拳,教教他什么叫做人。
可秦慕的声音却远远的传了过来。
“秦言,把嘴闭上。”
那人一看见秦慕,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呛毛呛刺的,“诶?心疼你的小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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