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我说你为什么回国?”
林一哑然。
他该怎么回答,自己没能力养活自己必须回来,还是无法在异国他乡生存习惯而回来,再或者自己没他那么大本事拿奖学金。
交谈不欢而散。
甚至走的时候彼此连要对方的联系方式勇气都没有。
易楚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他日思夜想曾经为止痛哭的人,是他藏在最深处不愿任何人知道的一个人,是属于自己的秘密,从失望绝望到幻想,幻想某天他会想起自己来找他,就是靠着这样的幻想过着,最后决定慢慢忘记。
没想到忘记的时候,突然遇见。
遇见时,平平淡淡,离开后,后劲极大,彷徨无措手心开始出汗,最后开始想一系列坏的结果,这次分别又要多久?
回到家中,易楚立刻打开了很多年没有用的聊天账号。
密码都试了几次,手机验证才登陆上去。
信息跳跃一排,不过最早的也是四年前。
他点开闪烁的林一头像。
一共四条信息,最后一条是五年前。
第一条“事情多没来得及送你,不好意思。”
第二条“谢谢你。”
这些是在他家出事后发的。
第三条三个月后“我该怎么办,你能告诉我吗”
第四条一年后春节。“新年快乐”
然后从此五年一条没有。
易楚弹着烟灰,轻轻把自己的手机号发过去。
打了一行字“打过来。”
发过去之后,三个字后撤回。
“有时间请打电话给我。”
林一因为工作原因本身账号微信每日都在手机上挂着,两条信息发过来都看到清楚,包括撤回那条。
不过并未回复。
他们是同学没错,本该在陌生的城市相互照应,最亲密的关系。
别人可以,就他不行,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处理。
过了一周,易楚再次发信息。
“林一,我们见面吧。”
林一当时正在自己厂里,中午刚吃完饭和工友坐在地上休息,打开手机看到这条信息,不知为何,手都是颤抖。
回复两个“好”。
第19章 第 19 章
易楚开车过去是周六一大早,专门修身打扮一下,头发吹的十分清爽,总体来说,一看就是见重要的人约会用的。
前几天林一就发了位置,直接开了过去。
下车后一眼就看见他坐在地上和工友交谈说话,一见有这么光鲜亮丽的人走来一阵议论,林一回过头,被闪瞎了眼。
本身够英俊了,这么打扮就差拿束花求婚了,不过他是感觉特别有面子,在厂里从来没有过什么朋友来这么有范。
林一走过去,嘴角都是弯的,看了他手里买一大堆东西:“你这是?走亲戚吗?”
易楚:“给你的。”
见他没get这个点,林一道:“我当然知道给我。”
准备帮忙提过,易楚道:“有点重,我来吧。”
林一道:“我就是知道重才帮你提啊。”
易楚眼睛都是温柔,摇摇头:“不要。”
算了,这么固执的人不去勉强。
林一住宿地方在厂外没多远,走了十多分钟就到。
易楚看了下单元住房,还有周围的环境,随口说了句:“你能住得下去?”
从前他家的房子可是在市中心最繁华路段,现在房价最贵的小区,现在可以受得了这种环境。
林一笑道:“已经不错了,现在这地方也几万了。”
易楚看了他一眼,林一很能意会:“你觉得我俗是不是没办法,生存不都是要房子车子票子,我也想在上海市区买套房子,可是没钱啊。”
易楚没有言语,上楼梯的时候重重说了句话:“你该好好读书的。”
林一拿出钥匙开门笑着回答:“是是是,你说的对,不是脑子不管用嘛。”
这么多年很少再有人督促他去读书了,估计能说出这话的也只有他了。
推开门。
易楚大体看下房子装饰,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电视机多年没开布巾盖着,灯光微暗,几乎没人气。他觉得自己的东西足够少了,没想到林一更少,像临时租的一个家。
本来以为林一最为钟爱的游戏,电脑肯定设备高耳机好音响好。走到窗户边伸手摸了下电脑屏幕,已经有浅浅一层灰。
林一脱掉外套先去拿用鸡毛掸子把沙发打扫下,其实很干净的,但看到易楚一身正装,恨不得铺上红毯让他走,不敢沾染一丝灰尘。
林一见他走到电脑旁问道:“要用电脑吗?你等下我收拾下你再给你打开。”
“不。”易楚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子上:“在路上买了些东西,应该还热,你快吃吧。”
他们两个再许久未见,也没有生疏到吃饭客气上。
林一拆开盒子拿出来放在饭桌上,先去给易楚倒了杯水,一个人低头吃起来。
没一会儿易楚坐过来,很自然坐在对面,目不转睛,手指微微敲了下桌面开口说:“我们八年没见了吧。”
林一抬起头纠正:“没有,六年。”
易楚不可置否,是六年没错,六年前匆匆见过,那次他们连一句正经话都没说便分开,和没有见面差不多。
人失去至亲没有不伤心的,虽然已经间隔很久,易楚想补上一句劝慰的话:“你——没什么问题吧?”
林一放下筷子看他,笑道:“易楚,你觉得我是那么矫情的人吗,一年两年可以,哭到现在岂不是哭倒长城啦。”
易楚不再过问这个问题,开门见山直接说:“我一直很担心你。”
他极少说表达自己的情感,说上这么一句,就让尘封多年的心再次跳动。
林一开口:“我有留言给你。”
易楚:“我上一周才看到。”
林一讶异,随后淡然,的确如此,他从来不需要这些交际。
“你应该给我打电话的。”易楚是叙述语气不是埋怨不是其他。
林一默默开口:“我想过,可真的记不起你的电话号码。”
易楚蓦然抬头,嫣然一笑。
笑容后,起身准备要走。
他曾经设想过一千一万种理由,没想到却是最简单最刀心一种。
林一凭借记忆判定他的情绪:“你生气了?”
易楚给了否定答案:“没有。”
脸色丝毫未变,嘴角还有勾起的一点笑容。
林一同样语气:“从前离经叛道,在美国玩疯了,所以什么都记不起来。”
易楚:“可以理解。”
他已经在穿上西装,林一不会阻拦,更不会像从前那样死乞白赖求他。
林一要给他打开门,易楚先伸出手:“我自己来。”
口气不容置疑。
老同学会面,第二次依然不欢而散。
易楚走出门后见后面人并未跟过来,回过头说道:“不送一送吗?”
林一听后漠然一同走出。
两人一起走下楼时候,一位约莫三十多岁工人正好等着,见林一下来就说道:“老板,我媳妇真的要生孩子,我就请假两天,就两天行不行?”
林一严肃道:“要么干要么滚,别再让我说第二次,别趁着有人打注意。”
那人悻悻离开。
易楚看了眼:“这厂是你的?”
林一不好意思笑笑:“对啊,不过就二十多人,小厂,小本生意。”
易楚道:“已经不错了。”
林一哈哈干笑两声:“肯定比你差远了,当白领开豪车交美女住大房子,过的光鲜亮丽,我只能滚在一群男人窝里面。”
人都习惯戴着一张面具,说话客气生硬又虚伪。
易楚并未反驳什么,开了车门。
要发动的时候林一走过去敲了车窗,易楚摇下,看见他点点忧色。
“易楚,你还好吧,回去比较远,要我送你走吗?”
易楚:“我没事。”
林一不放心再次说道:“你休息一下晚一会儿”
还没说要易楚就打断他的话:“我说没有问题就没有,没有必要骗你。”
林一身子僵硬,手指悬在空中,有些尴尬,垂睫不再多说。
他的样子,不再是从前那个风华正茂吸引所有眼光的少年。不会任何时候任何场合蹭在自己身上的人,那样畏缩,有些卑微。
易楚心一下软到最深处:“对不起,我口气有点重。”
林一摇头:“没关系。只是你之前总爱把心事藏在心中。”
现在却要去看心理医生,恨不得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让人知道。
易楚都觉得自己荒唐可笑。
摇上车窗,林一跟他说了条比较近的路。
一路上思绪万千,想到六年前。
当时在高中的时候林一总是吐槽易楚为什么要用联通的手机号,短信真的太浪费钱了,于是一上大学就办了个移动号码。
之前号码并没有注销,一直在等着林一哪日会主动联系,再把新手机号码给他。
等啊等,一月两月,一学期,一年,等了两年没有找过一次。
甚至,春节都没回国。
易楚一直在想,如果他能在,自己不会一个人上课期间这么孤孤单单,他如果在,每日除了学习下课去找他,一起骑着自行车逛满大街小巷,可以提前去奥运会当志愿者,或许还能看到他最爱的篮球明星。
再也无需压制,无需克制,可以想做什么都做什么。
刚开始上大学易楚情况特别不好,思念越来越强烈,第二年开学前,极为恶毒的幻想他因为表现不佳被开除重新来上学,这样他们又可以在一起。
迷茫和混沌交织在一起,从期望他能在一起,变成回国,再到能偶遇,见面。
成绩一落千丈,从小到大最优秀最出色的人,班级上前十名开外。
父母一次次谈话,无济于事,他们心痛难受痛哭,会第一次责备语气。
渐渐没了希望,易楚重新拾起学业,恢复从前,好好读书。
偏偏没多久,一向不活跃的高中群,碰巧在他无意间打开电脑整理资料时候登陆上,炸开锅。
消息是两天前一直延续到刚才一分钟前。
林一的妈妈跳楼自杀。
易楚简直不敢相信,一秒都没犹豫当即出了校门坐公交车去了火车站,买了张
最近车次火车回了家。
站了很多小时,回到家才打电话跟辅导员请假。
那是两年后第一次见易楚,头发蓬松,金黄色,脸蜡黄,眼睛周围都是黑眼圈,穿着白孝跪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已。
周围他的亲戚跟着一起抹泪。
房屋内几个妇女在帮忙处理丧事,拉着林一起来坐好。
在美国快两年,逍遥而自在,有母亲爱着,钱养着,即便父母离婚心理未曾有过创伤,人生最好的年华,忽然失去一直觉得这辈子会陪在身边的人,那种痛苦是要了一个人的命的。
今生今世,再无人问津关心。
因为林一情绪失控,几乎一个小时哭一场,后事基本无能力去做,几乎林一该做的事情都是易楚帮忙做的。
一直到晚上两点,林一方才停止哭泣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睡觉。
房间剩下舅舅他们在商量后事,易楚在旁边整理他的衣物。
睡了没半个小时林一便醒来,这才注意到这么个人在。声音微弱的问:“你怎么来了?放假了吗?”
一整天,或者说,两年了才能正式与他对视相互看着对方。
易楚轻声回答:“我请假了。”
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两日人来人往,房间一团乱,林一只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扭头又默默看着天花板流泪。
他一哭,易楚同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跟着伤心。
除了为了他妈妈,第一次经历一个活生生的人去世,还因为他伤心样子而难过。
一个女人为了生意,为了孩子,为了婚姻,负债几年终于不能支撑下去,逼不得已离开最爱的孩子,从那么高酒店跳下来,连最后一张完整的脸都看不到。
林一见易楚垂头流泪,哭的更厉害,两个人坐在床上抱在一起痛哭不止。
原因不同,心情一样。
不过易楚是克制,林一是放声,低头眼睛蹭在在肩上染湿渗透在皮肤上。
易楚像哄着孩子一般一只胳膊搂着腰一直轻轻抚慰背部让他安心下来。
一坐便到了天明。
隔日准备明日火化事宜,要怎么做,什么步骤等这些事情林一无心听,全部是易楚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讲述。
不是从前讲课一次两次讲解,是千次万次都没觉得厌烦。
林一妈妈要火化去守灵,这种事情易楚非亲非故没有再陪着跟去。
那天于洋和齐战胜也过来,本来林一的舅舅是想叫个男生扶着他避免伤心过度晕过去,他们三个都是高中同学,商量着谁一起跟去。
于洋道:“我们就不去了,让他女朋友一起去吧。”
女朋友是林一妈妈出事后跟着林一一起从美国回来,长得非常漂亮美式,应该是当地华裔。
这三天过来过几次,大家都看得到生面孔。
如果真是未来儿媳妇,她陪同过去理所应当。
这种时刻,已经不是考虑个人情感问题。易楚在家守着做善后时,所有人都去了殡仪馆。
从墓地回来,林一被送了医院,于洋说他哭到肝肠寸断,易楚呆呆傻傻坐着,真当时见到那样撕心裂肺的情景,保不准自己再次一起哭泣。
加之现在天气炎热林一中了暑气去了医院,于是招待他亲戚客人的事情再次落在易楚身上,他虽然很多不懂,不过做事稳妥有条不紊,真的如同儿子做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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