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斐看着善义,道:“你想要什么?”
听了默斐的话之后,善义竟是笑了笑,道:“我想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一直被苏幕抱在怀里的二丫头,突然在这时插了一句话,还十分地响亮,只听见她说:“可是你也杀了人,你也做了恶,你也当受到恶报。”
二丫头的这句话,说得十分不客气,而听了这话的善义,其反应却只是苦笑:“是,我做的恶事,也当受到恶报,我不否认,也不逃避,只要海王一族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只要能够为我族人讨回公道,我愿魂飞魄散,尸骨不存,以慰亡故之人。”
善义双手合握,举过头顶,在默斐面前站了起来,又双膝跪地,以额头磕地。
这是渡葵一族最隆重的礼仪。
这是善义这么多年苦苦挣扎之后,所能够作出的最后的决定。
以她一人之力,她根本没有办法为自己的族人,为阿若报仇。
而恰巧与母神、与海王也有仇的山祖、默斐,则成为了她唯一能够抓住的稻草,若是他们能够替自己替族人讨回公道,她就算死无全尸、魂飞魄散,又有何不可?
善义将头伏在地上,郑重说道:“战神大人可愿应下这个请求?”
默斐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善义,与之前在程辛岷的家里所遇见时候的模样,判若两人。
默斐道:“妖绝草之毒,可是你下的?”
善义点头道:“是我。”
默斐问:“妖绝草从何而来?”
善义道:“我……”
默斐见善义状似犹豫,又道:“从何而来。”
善义看了看默斐,从他脸上全然看不出任何的纰漏,心中再三犹豫之后,说道:“我从母神云梦殿偷来的。”
“你说谎。”
默斐看着善义,说道:“云梦殿是何处,妖绝草是何物,却能叫你轻而易举偷得?你若有此本事,又何须求我为你渡葵一族讨公道?”
“我……”
默斐道:“我最后问你一次,妖绝草从何而来?”
善义却是紧咬着嘴唇,十分不愿意将真相说出来的模样。
默斐沉声说道:“你不愿意说,我我来猜一猜可好?妖绝草,是你身旁这怪物给你的,我猜得可对?”
“你怎知!”
善义十分惊讶,而默斐接下来说的话,却令她后背无端起了一阵冷汗。
只听默斐说道:“而这妖绝草,还不是近段时间所摘下来的,离根至少已有上千年,毒性才会沉淀下来,由冲人变得温吞,你也才能够将妖绝草之毒下在程辛岷身上,通过他将毒给带回清风岭。”
善义:“我……”
默斐:“那怪物究竟是谁?”
“同他无关,这妖绝草就是我从云梦殿偷来的!”
事到如今,善义依旧选择替那怪物隐瞒身份,令默斐心中愈加怀疑那怪物的真实来历。他口中所说的王景意,和山祖必定有诸多牵连,从山祖莫名爆发的头痛之症便可见,可是究竟是什么牵连,于山祖而言是否危险,一朝不能得到准确的答复,默斐心中便一朝不能心安。
原本被善义护在身后的那怪物,眼见善义被默斐的话逼得避无可避,心中顿时便不忿,虽全身伤重乏力,依旧靠着一口气,用手臂撑在地上,支起自己的上半生,用力一吼:
“善义不必求这个龟孙子!这些人,全都是道貌岸然的畜生!”
“你住口!”
回答那怪物的,却是善义绝望地一声大吼,怪物得了善义这么一个回应,显然有些猝不及防,瞪着眼睛紧紧盯着善义,说道:“善义,咱别求他,咱自己也能够报仇的。”
“报不了的!”
方才对着怪物的那一声大吼,仿佛已经用尽了善义全部的气力,她双手抱头,十分痛苦地蜷缩在一起,喃喃道:
“这么多年了,我非但报不了仇,更是连累你弄成了这幅鬼样子,长此以往,就算是到死,我都别想要报仇了。我死了不要紧,我不能够让我的族人,让我的姐姐,全都死不瞑目啊!”
怪物看着善义的这幅模样,想要上前安慰他,可是因受伤过重,还没走半步,便又倒在了地上,怪物十分痛苦地拍着地面,地上的碎石砂砾嵌进了他的手掌,他也浑然未觉,末了,像是做了一个很郑重的决定一般,怪物抬起头,看向默斐,道:
“你不是想要知道王景意的事情吗,我告诉你就是。”
“不能说!”
痛苦的善义,摇着头示意怪物不能说。
可是这幅模样,除了让怪物更加坚定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出来,根本起不了其他的作用,至多,也只是让双方更加难受。
眼前全然一副生离死别的场景,默斐道:“你说。”
怪物道:“在我说之前,你需得答应我几件事情,否则大不了一死,我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面,我不好过,也不让你好过!”
默斐看了怪物一眼,道:“你要我饶你一命?”
怪物听了,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饶我一命?你简直狂妄,我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厚颜无耻去求人饶命!更不会求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来饶命!”
默斐道:“你要什么?”
怪物道:“第一,你得答应善义,为她族人报仇。第二,你得答应我,不得伤害善义。第三,你得杀了母神。”
默斐听了怪物的这三个条件,微皱眉头:“第一条,若海王果真作恶多端,我自会动手,第二条,我能够答应你,善义之性命,不会丧于我手,而第三条,不需你说,我也正有此意。”
海王自方才开始便一直都是强撑着一口气,得了默斐的答案之后,全身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整个人却是毫无预兆地又倒在了地上。
“无章!”
善义喊那怪物为无章,将它抱在自己怀里,心中有伤心千万,却不得不强忍住泪水不许自己流下来,她看着无章,止不住地摇头:
“不要说,无章,不可以说。”
“善义。”
无章唯有在看着善义的时候,眼中的神情是温柔的,满身的戾气也变得柔软了下来,可是这样的美好,终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眨眼之后,无章,依旧是那个满身戾气,杀人无数,作恶多端的怪物,无论这恶事的初衷,是否出自于他自己的本意。
无章说:“山祖不是山祖,他真实的身份,是凡人王景意。”
第92章 前世之孽因后世之恶果 1
王景意是凡人,世家子弟,相貌生得十分不错,算得上是一个如意郎君。
只不过很可惜,王景意是个实打实的纨绔,从不肯学理家门道,倒是对于吟诗作对颇有研究,人送风流才子的名号,偏偏又不去做考取功名的正经事,整日里地斗鸡走狗、浪费光阴青春。
所幸王家,家大业大,王景意的老爹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大官,这王景意便被老皇帝看中,打算招他作当朝九公主的驸马。
奈何这位九公主,她是个十分有性格,且作死不怕的人。
一日,九公主偶然听得下边伺候的下人们聚在一起嚼舌根,这些下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细枝末节,一股脑地就将诸多王景意的“光荣事迹”全给抖了出来,再添油加醋一番,譬如一掷千金博花魁一笑,和人斗鸡走狗甚至隆冬脱衣服下河游泳争快慢,只为了一只据说很厉害、很凶猛,回回能够夺得第一的蛐蛐,说得是十分地绘声绘色。
听了这些话之后的九公主,面色十分不好地仗打了这些背后说人长短的下人,并且自那以后,便十分得看不上王景意这个不务正业的未来夫婿。
奈何圣旨一下,她没法子劝服老皇帝收回旨意,竟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来了个婚前出轨,并且还珠胎暗结、未婚先孕,给王景意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这桩丑事发生之后,老皇帝便觉得十分对不住王家,一边十分低调地把这丢人现眼的九公主给嫁给那出轨对象之后,一边则另外给王家下了一道旨意:
给王景意的妹妹王景岚赐婚。
赐婚对象是福敬的小王爷,福敬小王爷的封地虽然十分偏远,且并不富庶,但是据说这小王爷本人却是个十分不错的如意郎君,加之长得是风度翩翩,并且其行为处事也十分得体,为人又很是谦谦有礼,对待家中奴仆也宽容,治家治封地,很有一套。
王家便称心如意地接了老皇帝这道赐婚的旨意,并且让王景意亲自送他妹妹出嫁。
此处有必要提一句,这王家兄妹二人的感情十分不错,起先妹妹觉得是兄长与九公主婚约的不欢而散,才换来了自己的这段良缘,便觉得十分的亏欠,不肯接受赐婚,王景意却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说:
“你不必觉得亏欠,九公主娇生惯养,也不见得便是哥哥我的良配。如今哥哥我得了自由身,便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我真心喜欢的姑娘,岂不更好?倒是你,嫁去这么远的地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那龟孙子敢欺负你,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哥哥叫他知道,咱们王家的女儿嫁过去,那是要放在心尖上疼着宠着的!”
于是,王家便欢欢喜喜地送女儿出嫁了。
却不料,一直等着送亲队伍一到便拜堂成亲的小王爷,等了半个月的时间,非但没能够能来自己的新娘子,反倒是等来了一个滔天噩耗,这送亲队伍不知道半路上遇见了什么东西,竟然莫名其妙不见失踪了。
来报消息的人,既不是说新娘子死了,也不是说新娘子被人截走了,而是说新娘子和所有送亲的人,全都不见了。
据称,事发地点除了浓重的血腥味和七歪八倒的娇子、嫁妆,所有贵重的金银珠宝以及老皇帝所赏赐名家字画一个没丢,却偏偏不见人影,空荡荡地仿佛鬼地一般。
若说是半路遇见了强盗,没有道理只抢人不强财物,更没道理不仅抢新娘,连带送亲队伍上吹拉弹唱的半老头子也给一并抢走。
这事就成了一件玄而又玄的事情,众说纷纭,传到后来,更有荒唐的说法,称新娘子和送亲队伍被山给吞了。
然诸多说法之中,却偏偏这个最不像话的说法,与事情的真相,竟是最为贴切,只不过这说法之中的主人公,吃人的山,要换一个身份,并非是山吃人,而是怪物吃人。
这吃人的怪物,正是那旱魃,无章。
那个时候的无章,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急需吃掉人类的魂魄来补全自己受损的精魄,恰巧,这支送亲队伍便遇上了他。
说起无章的伤,也不知是否冥冥之中的联系,还与上一任的山祖夫妇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
无章曾是母神所豢养的凶兽,除却无章,母神还豢养许多其他凶兽,其目的也十分明了,就是帮助母神稳定对于三界的统治。
三界之中若是谁让母神怀疑他有二心,母神便会放出这些凶兽,在凡界制造混乱,并且授意她所怀疑的人去除掉这些凶兽,然后自己再暗中动手脚,亲自了结了这些人的性命,对外则称这些人为了三界安危,而与作乱的凶兽同归于尽了,然后再为这些人立牌设庙,数十万年以来,此招用得极好,无往而不利。
而凶兽和凶兽之间,从无任何联系,都是被单独豢养的,在接受任务之前,无章甚至不知道,母神竟然暗中豢养了这么多的凶兽,也是在后来很久才知道,这些所豢养的凶兽,在执行了任务之后,或者被那些冤死的神仙所杀,或者被母神给灭口,总之无一能够活下来的。
而派出无章的那一次,母神所要对付的的人,便就是上任山祖夫妇。
但是说起母神为何会决定除掉上任山祖夫妇,原因却是十分地令人唏嘘。
上一任的山祖夫妇,二人避世而居在清风岭。夫妻两人性子都是十分低调,几乎不与外人有过多亲密交往,过得是闲云野鹤一般逍遥自在的日子,说起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存有二心这样的说法加注到他们二人的头上。
但是母神并不这么想,这便是最要命的。
说起这原因,又着实令人十分唏嘘。
上任山祖夫妇掌权时候的清风岭,虽然位置偏远,但也经常有一些凡人出入。
清风岭内多奇珍异草,拿这些奇珍异草入药便能够治愈许多顽疾。后来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清风岭内有好药材,并且清风岭上的神仙并不介意凡人上山去采药,运气好能够遇见神仙的真容,还会亲自给你把脉看病并且开几个药方子,治疗效果十分不错。
更有传闻说,只要还能够吊着一口气没死透,入了清风岭,便都能够捡回一条性命。
然后,越来越多的凡人开始给上一任的山祖夫妇建立庙宇,铸造金身,庙名药神庙,香火极盛,每日前来进香祈愿的人络绎不绝,那段时间,山祖夫妇名声之盛,直叫人只知道清风岭,却不知云梦殿。
凡人的初心是好的,他们是想要感谢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神仙,并且祈福家人身体健康的心愿。但是她们的好心,却给上一任的山祖夫妇招来了杀身之祸。
只知清风岭而不知云梦殿,这在母神的眼中,已经不是仅仅有二心,那是赤.裸.裸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
母神放出了旱魃无章,亲笔写了书信,请山祖夫妇前去除祸。
旱魃虽为凶兽,加上平日没少吃母神所特质的奇珍异无,但是以一敌二对上山祖夫妇的时候,免不了力不从心难以招架,被山祖夫妇打得重伤差点当场殒命,而潜伏暗中的母神一直等到旱魃落败,山祖夫妇掉以轻心之际,才出手一招即中,上任山祖当场殒命,其夫人也重伤。
旱魃当时也是命悬一线,他匍匐到母神脚下请母神就他,却没有想到,母神对他说了一句话:
“既然你就要死了,我也不必动手,你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间,看看这世界最后一眼吧。”
然后,母神便杀了山祖夫妇所带来的所有下属,包括那一名将山祖夫人腹中遗孤精魂送回清风岭的下属,却出乎意料地,母神没有亲手打散了那遗孤的精魄,或许她根本也没有想到,那个只剩下了精魂的遗孤,竟然真的还能够有机会活下来吧。
只是无章却活了下来。
他拖着自己快死的躯体,慌不择路地走在路上,然后撞上了王景意的送亲队伍,这支送亲队伍约莫有百人,这百人的身体和魂魄,对于当时的无章便是活下来的唯一希望,他几乎都没做深思,便大开杀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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