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后来,碰巧遇到邪教出任务,救了我……我记得那个人的脸。”
赵虎紧咬着下唇,瞪大眼:“我什么,什么都没了。”
林西吾默不作声的给他斟上酒。
赵虎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重复:“什么都没了。”
“报仇罢。”
赵虎狠狠的点头,脸上咸湿的液体和酒混在一起:“报仇!不死不休!”
等情绪平复后,赵虎恢复至之前乐呵呵的模样:“老弟你那醒酒药哪儿买的,真心好用,喝了这么多都没事儿。”
林西吾跟着笑,伸手虚晃,变出个小药瓶放桌子上推过去,面不改色的给自己家药铺打广告:“千罗大药堂,世间少有,只此一家,相遇便是缘,送你了。”
赵虎咧嘴笑着从身上掏出锭银子回推了过去:“不能占老弟的便宜。”
“买一送一。”林教主不做犹豫的从呆坐着的南子绥袖口里拿出块儿木牌,扔对方怀里:“你那块儿牌子该换了。”
栩栩如生的千山景刻在暗红色木牌上,崭新小巧,显然比之前自己用的要精致很多。
赵虎瞅了一眼后连忙遮住牌子,环顾四周,见只剩这边一桌,放心的掏出来细看,边打量边调侃:“呦呦呦看不出来啊,老弟你是南部千山的?我是东部的,等我报完仇就去找你,到时咱俩喝到天荒地老,不醉不归。”
东部好像是南思过分教的地盘,林西吾摸了摸胡子:“赵兄接下来去哪儿?”
赵虎小心翼翼的收起牌子,掏出个小本子翻看:“正道盟在良川搞什么什么盟主会?我记得江湖录上有写,哎找着了,就是这个正道盟盟主比试大会,那个人肯定会去,我过去守株待兔。”
盟主比试大会?
主角?南子绥兄长!元王爷的长子!
霎时心乱作一团,偏头见旁边的青衫败类,不,强抢良家妇女失败的南子绥,甚至不能称是个败类。
南子绥睁着眼,迷迷糊糊的察觉到身边人在看自己,艰难转过沉重的身子,对着自家爹爹傻笑。
赵虎叩叩桌子,眯着眼笑问:“老弟你们又是要去哪儿?”
“郇城罢。”林西吾垂着眸子轻声道。
赵虎抬眼望着客栈门外的月光,失神的喃喃着:“郇城花美,盛产罗锦云纹绣……”
目送络腮汉子踉踉跄跄的上楼后,他站起身喊醒趴在旁边桌上睡的憨熟的小二收桌关门。而后看向坐在凳子上傻笑的儿子,无奈扶额叹息。
纠结半响,他尝试拎着自家儿子领子,像小时候一样拎起来,由于身高问题,方法一卒。
小二收了空酒坛回来,见青衫大侠正绷着脸对着青衫少侠发呆:“要帮忙吗客官?”
他头也不抬的挥手拒绝,如果能帮忙,刚刚就让赵虎帮忙了,也不知南子绥醉酒后的怪毛病跟谁学的,只能他近身,别人一碰就炸毛。
想了想,林教主决定用方法二,扯着南子绥的领子让对方先站起来,而后双手揽在他腰上,用上两分内力扛起来。
跟着小二上楼时,他总觉得忘了点儿什么,直到看见躺在过道打呼噜的赵虎,才反应过来是忘了提醒对方,醒酒药后劲儿很大。
“这边儿客官,哎小心少侠的脑袋,嘶——这儿这儿。”
看见青衫少侠总算是平安躺床上,小二长出了一口气,拿肩上搭的白巾擦了擦汗:“那小的就先出去安置那位客官啦,您有事儿直接吆喝。”
林西吾微颔首:“多谢小二哥。”
床上醉酒的南子绥已经开始犯困,眼睛睁一下闭一下的盯着他:“南~子~坞~”
正帮自家傻儿子脱鞋的林教主,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在。”
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应,青衫少年悄悄弯起嘴角:“南~子~坞~”
解开外袍上系的带子,他幽幽回道:“爹~在~”
惬意的一喊一答默契,只维持到他随手翻开了‘不过千山’。
第64章 反派背后的男人
阡陌公子,遗世风华。
——铃老爷
掀开书皮,首页潦草的写着八个大字儿,外加尾缀处更加潦草的署名,看的林教主牙酸了一瞬。
若他先前听的没错,写这书的,应是赵虎那个小名叫银铃儿的夫人。仔细看,也正好和署名的‘铃’字对上。
林教主看着书上几个大字儿莫名的陷入沉思,自动过滤了还在嚷嚷喊着‘南子坞南子坞’的熊崽子。
其实写书的和混江湖的一样,多少有那么几个稀奇古怪的名号,这么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倒是头一次见有人又是称他阡陌公子,又是赞他风华遗世的。
多年来,听惯了魔头,畜生,邪魔外道的林教主,心头一时闪过万千感概。怀着对写书人的欣赏,撩袍板正的坐在桌旁,像是捧着珍宝般轻拿着书,伴着昏黄烛光,翻过第一页。
【师父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所以,无阡总喜欢在每月的十六这天,提上一盏琉璃灯,一坛青梅酒,一罐桃花瓣,蹲在千山崖边上看圆圆的月亮……】
师父是谁?南姑姑?
无阡是他的假名?
名儿不错,挺衬自己。
林教主满意的捋捋胡子,后又忽然想起,南子绥前段时间天天念叨着上山赏月,大概便是在这上面看的。
啧,就是可惜那几天,气候多变,一连大半月阴云天。
粗粗扫过三两页稍显夸大的描写,待遇到无阡心头想法时再停下细看。
【……所有人都说,师父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伤天害理,无恶不做。我不介意,也不做任何解释,初时听到外人如此看待师父时,我心里甚至有些庆幸,这样一来,只有我知道,师父他,是个极好的人。】
十恶不赦,无恶不做?
南姑姑?回想起南姑姑挥着蛇鞭训斥他的模样,林教主乐的一不留神手用上了几分力气,揪掉撮胡须,顿时吃痛的脸皱作一团。
改日定要把这书给南姑姑送去一本,让她看看。
对着手心的残须,他无奈的勾了勾嘴角,若真是送去,怕是邪教老教主要重出江湖了。
正准备继续看下去时,外面突然起了阵凉风,透过窗缝和破洞的窗纸间吹了进来,吹的烛光四下摇曳。
林西吾轻皱起眉,拿起搁在一旁的茶碗压住书,起身给已然昏睡过去的某人盖好被褥,而后披了件外袍,重新坐回桌旁接着看。
【……越积越多的烦心事绕在心头,多日不散。回教交了任务后,无阡索性拎着酒上千山崖顶散心赏月。到了发现,本该空无一人的崖边,多出道清寂的熟悉身影,白发玄袍,手持浅绯桃花扇。】
【无阡苦笑着后退几步,转身欲走,脑中闪过崖边那人单薄的衣袍,又转了回来,解了身上披风朝他走去:“夜里风寒,师父若是有了雅兴赏星月美景,还得多加件衣裳才是。”】
哎,稍显虚夸。南姑姑有了闲心,至多出来赏个花,遛个蛇玩儿,要真闲的狠了,也不过是出趟远门,换个地界赏花遛蛇。
大晚上不睡觉看月亮数星星,这是南思过会做的事才对。
林教主忘了它只是个话本,认真的比较了一番,眉间皱起的轻浅印子还没散开,就又加深了几分。
还有师父这白发玄袍桃花扇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因为习的功法缘故,南姑姑一直都是青丝乌发。
揣着满肚子的疑问,他按耐住心头悄悄升起的少许躁意,接着看。
【听到熟悉的声音,无妄唇角微扬,偏头看向站在身侧的小徒弟:“无阡也是过来赏月的罢,这是翠姑酿的青梅酒?”】
【听得师父问话,无阡满脸欢喜笑着点头,递上酒壶,嘴动了动正欲说些什么,忽听到一阵衣袂飘动声。】
【“小教主,翠姑有事找您。”】
【无妄敛起嘴角难得的笑,抿了抿唇:“嗯,夜里寒气重,无阡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话音落罢,便将身上的披风物归原主。最近正逢多事之秋,教中事务繁忙,他已经许久没和师父过招叙话了,见对方离的越来越远的背影,无阡忍不住提气追了过去……】
林西吾深吸一口气,看了眼仍旧睡的憨熟的自家儿子,悠悠吐气。
白发玄袍的是他?他是师父?那无阡是谁?翠姑又是谁?翠箩?
敢情阡陌公子不是说他的啊,还有这拗口的对词,怎么感觉像是带了点儿女情长的意味在里头?
心底没了耐性,但还想知道这里面讲的是什么,他索性一眼扫一页的看着。看的越多,心头火气燃的越旺,尾篇师徒二人的‘幸’福生活,像是蛛网上断掉的最后一根蛛丝,连带着断掉了他脑中的最后一根弦。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徒二人如此这般,简直是,罔顾人伦!!!
说他现在被气的火冒三丈也不为过,林西吾把书丢至一旁,怒灌了两碗凉茶。余光瞄到书面上重峦叠嶂的千山图,又恨恨的把书扔地上,连踩好几脚仍是觉得不解气。
后想起南子绥看话本时傻乐的模样,更是气急。怒气腾腾的找出他时刻不离身的小包袱,打开了翻看,发现除了两本江湖风云录,其余大小不一整整十本,虽书中角色不是他,但都是此类。
什么将军和书生的,逍遥剑客和小毛贼的,种类繁多花样也多。
本以为自家儿子是在看老子早些年的丰功伟绩,未曾料到是些毫无凭据的风流事迹。摸到江湖风云录两本厚度不一,林教主皱眉揭开封皮,只看名字便知又是一本他人的风流事迹。
粗粗翻了几页,发现这本更是荒唐,素手轻摩粉嫩蕊?猛龙直捣小径幽穴?
好!
很好!
林西吾气急反笑,拿着厚厚一摞书书走至床边,一本一本挨个儿砸他身上。
熊崽子!让你成天不知道看些好的!
虽是在气头上,但他也没真下狠劲砸,书隔着层被褥不重不痒的落在熊崽子身上,对方哼都不带哼,翻过身子,背朝床外接着睡。
看见那些本子,林西吾心里头就憋的慌,伸手在睡熟的某人脸上愤愤的掐了一把,见白净的面皮上起了红印子后,才悻悻的收回手,坐在床边轻轻叹了口气。
要是南姑姑在这儿就好了,一鞭子下去,保管自家傻儿子以后……
以后……想到以后,林教主偏头看向南子绥,从只会哭鼻子的小团子,养成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十几年的辛酸甜辣只有养孩子的能体会到。
还是太过纵容了罢,说是要养成个江湖败类,也没真养成。从小到大,小团子不愿做的事儿,说不做便不做。
他这怎么跟南姑姑和翠箩交代,毕竟她们离教前,可是多次暗示过子绥的人生大事,还有那源源不断送往教中的女子画像……
罢了,罢了,儿子年少气盛,说不定只是图个一时新鲜。
屁个新鲜!
回想起书中栩栩如生的人绘像,林西吾咬牙切齿的翻出绘页撕了下来,一点儿一点儿的磨个粉碎。
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居然敢搜罗关于自己的风流佚事,翅膀硬了吧!
若是杜撰和大师姐,小师妹之间的不可描述也就算了,写的竟然是他和虚幻出的徒弟两人的爱恨情仇,亏他多年来不近男色瞒的辛苦……
乱想一通,火气消了七八分,反倒多出几分担忧。
该不会是因为上次的强抢民女,导致他对女子生了抵触心吧。回想起南子绥对教中女弟子的前后表现,林西吾越发觉得就是那件事造成的。
当下生出些许思量,若真是那样,还有回旋的余地。
垂眸瞄见灰扑扑的客栈被褥,衬得自个儿身上的豆虫青愈发晃眼,他无奈的又是长叹一口气。
总之,老看这些话本是不行的,不能再纵容南子绥了。
站起身正准备出去时,忽地感觉脖后一阵凉意,微抬眼蹙眉四处打量一圈,发现原来是外面的冷风顺着先前破洞的窗纸吹了进来。
漏风的窗洞就在床头,先前只有指肚大小的破洞,现变成约莫一尺长的缝隙,源源不断的往屋里灌风。
林教主想都不带想的从床上拎起本杂书,竖起来挡住破洞。风有些大,吹的书晃晃悠悠的像是随时会倒,他便随手拿起搁在一旁的铜镜抵着。
瞥见铜镜里倒映出的面孔,他不自禁的摸了摸下巴,这一撮山羊胡的确是衬的老了些。
林西吾无所谓的勾勾嘴角,镜子里模糊不清的人影也跟着勾勾嘴角,好歹爷的眉眼挺俊,老也不怕。况且南思过的山羊胡,现在怕是比他的还要长。
回过神来,透过窗纸见外面晨光微熹,他恍然发觉自己整晚没睡,懒散的打个哈欠,转身走到床边把零散在床上的杂书收拾一下。
“水……”
“嗯?”
南子绥声音小的出奇,他就在边上仍听的不清楚,只好离近些,俯下身凑在对方脸前:“什么?”
南子绥干咳两声翻过身,张了张嘴发现嗓子疼的厉害,发不出声,满鼻子粗粮酒的糠味儿,只好难受的睁开眼,结果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时失神。
第65章 反派背后的男人
等了几息没见对方开口,林西吾站直身子,视线落在自家儿子干燥起皮的嘴上,眉毛一挑,淡淡问道:“喝水吗?”
南子绥迟钝的点点头,愣愣的看着在床边立着的欣长身形,眼神发直,像是试图在他脸上看出点儿什么。
林西吾见他一脸呆懵的模样,微不可闻的轻叹了声,一晚上光叹气都不知多少次了,看来自家儿子的酒量还得调.教一番。
桌上摆的茶水早已凉透,他提起茶壶摸了摸,白瓷壶壁凉的冰手,过夜茶水喝了怕是会闹肚子。
南子绥眼珠子跟着林教主的动作来回转,见他没给自己倒水,两手空空的要出门,慌忙支起身子,哑着嗓子问道:“你去哪儿?”
粗粝的声音听着格外磨耳朵,林教主回头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要水。”
“别,大晚上的叨扰店小二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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