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二字还没说出口,便听得对方唤了两位暗侍出来。
“暗二,暗六。”
待看到两位暗侍的红衣,林教主只觉右眼又跳了两下,挥了挥手轻叹一口气:“随这位下山,任他差遣。”
两位暗侍双双应声。
前任盟主大人看着两位暗侍闪身立到一旁,满意的摸了摸下巴,腕间一转,把举了一路的红木牌子丢给林教主:“牌子是从山脚下书铺掌柜那里借来的,他不知道用处,现在情况特殊还是留在这里罢,改日你亲自还给他。”
君绝听得嘴角抽了抽,不由腹诽这前任盟主一点不像他人口中那般君子,简直括不知耻,明知情况特殊还巴巴的过来借人。
林西吾抬手接住,触手微凉,倒是察觉出对方的一丝关怀,于是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
中年男子见状甚是满意的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匣子,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书案旁递给君绝。
君绝见一旁的林教主点头后,这才伸手去接,盒子看着不大拿着倒是沉甸甸的。
中年男子颇为遗憾的咂巴下嘴:“不当盟主之后收不着什么好东西,也就这个勉强入眼,弟媳先收着,下次见面给你补上,闹洞房我就不掺和了。”
君绝礼貌性的笑了笑,某些话只当没听见:“谢盟主。”
林教主微笑补上:“前任。”
中年男子听了仍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捋平脸上面具翘起的褶皱:“自家人叫什么盟主不盟主的,叫陈兄就好。”
林教主二人十分默契的均是微笑不语。
中年男子毫不在意的拱手作别,领着借来的人手,如来时一般大摇大摆的出了殿门。
见来客离开,一直候在门外的红衣侍女们顿时又涌了进来,快而不乱的重新给他二人整理仪容。
眼见时间所剩不多,上下疏通关系买了个喜婆当的鸨母顾不得其他,急匆匆的跟了进来,想着在吉时来临前将背下的流程先告知于君绝。
谁料一抬头,正巧对上自家教主不含喜怒的眸子,顿时腿一软就想跪:“教,教主。”
林西吾淡淡扫了一眼抖如筛的鸨母,想起拜堂之前他是要先去后山给历任教主上香,便温声嘱咐君绝将南姑姑给的通行牌戴身上,又留下两位暗侍守着,这才放心离开。
正午时分,灼灼的日头反倒被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片阴云给遮了去,遮的严严实实。
天色顿时变得阴暗,衬着本该喜气洋洋的婚典也多了几分沉闷气息。
君绝戴着遮眼的红纱随着喜婆走进大殿时,低声交谈的嘈杂声霎时如潮水般褪了个安静,只剩下满耳的喜乐。
模糊看见一身红袍的林西吾立在前方尽头,对着殿门口负手而立,看不太清神色。
君绝莫名有些紧张。
林西吾就这样看着君绝,对方一如初见般身着红裳眼戴红纱的缓缓走来,两人间却又比初见时多了些牵扯。
直到他在自己身前站定,林教主才收起了漫不经心,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伸手接过喜婆递来的红绸,这幅表情任谁看了都以为他是欢喜的。
脑子却有些跑神的想,今天这亲能成吗?
教中的繁文琐节本就不多,待君绝踩着吉时到了喜殿,一身富贵红的长老使上几分内力,拖着长调吆喝道:“吉时到——两位新人拜天地——”
站了一殿的众人心顿时高高悬起,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们二人。
一拜天地。
二拜师祖。
夫妻对拜。
听到最后一拜时,林教主仍是脸上挂笑,正准备点头,殿内突然一片哗然,动作随即停了下来。
君绝心里咯噔一下,偏头看向身旁的人,林西吾察觉到视线亦是回看,安抚的笑了笑,却没继续动作,准备转身。
富贵红的长老见两位新人没动,十分没有眼力见儿的又吆喝了一声‘夫妻对拜。’
君绝顿时笑了,伸手拉住林教主,将要转身的人扯了回来,低声提醒:“点头。”
林西吾下意识的看向他,君绝缓缓敛了笑,面无表情的回看,仿佛陷入了僵持。
两人身前的富贵红长老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忙噤了声大气也不敢出的努力缩小存在感。
两人僵持不过几秒,便听得身后噗通一声,众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林西吾轻推开君绝的手转身看。
只见一个黑衣身影双手高举染血白帛跪倒在殿中,林西吾却是一眼认出这是那月前报备失踪的王长老。
达雅瞬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朝林教主微躬身,林西吾点头默许。
本想让人直接把他带下去,谁知达雅刚朝他身前过去,那王长老便站了起来,闪身朝林教主跑了过来。
富贵红长老总算是开了窍,分外忠心的挡在自家教主面前:“今日乃教主大喜之日,王长老何事不能改日再报?”
此话一出,议论声惊讶声顿时一连串在殿内响起,站在最前的几位元老却是露出了然的神色。
王长老闻言停下脚步,噗通又跪了下来,神情悲怆的举起手中白帛,张嘴却只能发出呜咽声。
林西吾这才发现,王长老不是不开口,是开不了口,嘴里少个舌头。
达雅领人上前正要把他带下去,沉默的犹如背景板的南子绥此时站了出来,接过王长老手中白帛抖了开,凝眉去看。
片刻后,冷淡的少年音在殿内响起:“南思过叛变,私通朝廷鹰犬。”
声音不大不小,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乌泱泱的众人像是被掐住了嗓子,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胆子小的开始缩小存在感,胆子大些的僵着脖子抬头去看林教主的反应。
林教主垂了眸子掩去眼底意味不明的神色,不冷不淡的发出个音调:“哦?”
王长老哆嗦着手从怀里摸出残破信件,递给卓立在身前的小教主,强弩之末的身子坚持不住的抖了抖,呕出一口黑血。
众人又将视线移到少年身上,南子绥看到其中内容,嗤笑一声,声音缓缓:“鹰湾运线被朝廷官兵占据布防一事,属下已查明为教中内鬼里应外合所为,请教主明察,署名郭尽忠舵主。”
稍微聪明点儿的已经恍然大悟,郭舵主早些日子被杀,后来由南思过的下属补上。
林教主漠然唤道:“南教主何在?”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忽地发现南思过南教主竟没在殿内,几位元老均悄然无息的匿了身形,混入人群。
唯有达雅等人面无表情的立在殿中间,像是在等些什么。
比如说,人,亦或是命令?
好在突然现身于殿门前的玉色身影及时为他解了疑惑,即便对方身后跟了数十黑衣下属,林西吾仍是那副漠然的模样,任由下面众人站成两撮儿。
南子绥轻跃至他身旁站定,满脸肃杀。
充当喜婆的鸨母缩在殿柱后游离不定的来回瞄,不知是站林教主身旁好,还是混入人群中好。
纠结几息后,瞥见富贵红长老直挺挺的护在林教主身旁,索性咬了咬牙小跑过去,毕竟她向来信奉的是富贵险中求。
鸨母小跑两步,刚在君绝身前站定,便见眼前齐刷刷的出现一排蒙面的红衣暗侍,心里顿时安定不少。
君绝发觉身前挡了个影子,低头去看,见是头戴大红花的喜婆,禁不住笑弯了眉眼。
因着方才林教主将他推开而郁气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移了步子朝身旁人走去,重新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
林西吾动了动手,发现挣不脱,便从南思过身上移开眼,挑眉看向身侧青年:“怕了?”
君绝难得没有回嘴,眯眼看着殿门前的玉色身影,轻‘嗯’了声,挑衅般又朝林教主身旁挨了挨。
南思过杀人从来不说原因,林教主本以为对上自己,他会说两句,哪怕是‘动手罢’‘开始吧’诸如此类的废话。
可惜的是对方只轻皱了眉,拔剑出鞘漫不经心的一挥,跟随其后的黑衣暗侍便冲了进来。
瞬息,混战起。
林西吾接过手下递来的剑,缓缓的扬起抹邪肆的笑,一身雍华红衣衬出了艳绝无双,煞气突增。
下巴微抬,对着缓步走来的南思过笑问:“南教主可是要……以下犯上?”
南思过抿了抿唇不答,握剑的手轻抬,剑尖遥遥指向林西吾。
君绝看着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轻笑两声,对满身邪煞气息的林教主低声说道:“抱我一下。”
十指相扣的手微动,整个人被扯入怀,微凉的身子瞬时回暖,君绝惩罚般低头在他颈间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权当磨牙:“小心点。”
林西吾任他咬:“你也是。”
话音落罢,林教主红衣执剑飞身而下,南思过不避反迎面直上接招,利刃相撞,寒光一闪而过,两人周边顿时空出一片空地。
他和南思过的武功都是南姑姑亲手教的,本不分上下。但倘若较起真来,他近战要比善用剑的南思过胜上一筹,南思过的剑法要比他精准几分。
不知为何,本应早早弃了长剑换腰间短匕的林教主,从殿内到殿外,一退再退。
退无可退之时,短匕出鞘,几分急促的拦下对方杀招,虚晃一招,看中对方空档反手执剑劈去,卜的一声利刃入体。
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均是一愣。
林西吾收回手,垂了眸子看着没入肩膀的剑尖,又抬眼看向对方胸前只破了个口子未刺进去的衣袍。
忍不住弯了嘴角刚想笑,肩膀又是一痛,剑尖抽体而出,温热的液体不要命似的涌了出来,不多时便洇透喜服。
痛的令他几分失神,呼吸间眼前的玉色身影又动了,泛着寒芒的剑光是直朝心脉的杀招,林西吾痛的皱着脸呆站在原地未动。
索性,不避了罢。
这样想着,林教主脸上复又扬起笑,等着取他性命的杀招到来。
即将被剑将刺时,身后突然贴上来一片温软,扯着他躲开剑芒,执剑的手被握住,踉跄几步上前,一刺一划,正中对方喉间。
刹那满眼血色,林西吾怔怔的看着玉色身影后倾,几分惊惶:“思过——”
惊惶过后连忙推开身后禁锢着他的人,闪身去接南思过,然而已来不及,刚到对方身旁弯下腰,又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轻手轻脚的半抱起没了气息的南思过回头去看,只见薄如蝉翼的红纱随风飘扬而起,它的主人却瘫倒在地上,身下一片潺潺血迹。
林西吾大脑一片空白,怔怔的摸了摸怀中苍白的脸,意识到对方已经死了之后,又放下他,踉踉跄跄的起身,朝倒地的君绝走去。
紧跟而来的南子绥慌忙轻点几下护住君绝心脉,而后出手拦住还想对君绝补刀的达雅。
林西吾没了之前的气势,心口的抽痛压下了伤口处的痛楚,无力的看向如同破败娃娃般瘫倒在地的君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再一次体会到痛的整个精神系统都在犯抽,君绝清晰感觉到随着热腾腾的血流出的不止是温度,还有即将消失殆尽的生命力。
待熟悉了这种感觉后,眼神重新对焦,君绝抬眼看向居高临下站着看他的林教主,苍白着脸道:“好不容易找到你,没料到,这么快……”
声音听着格外模糊不清,林西吾弯下腰本想抱起他,却不小心扯到肩膀上的伤口,一时脱力的瘫坐在地上。
见林教主仍是楞楞的,君绝忍不住还想笑,胸口却疼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轻咳几声,眼前一片模糊。
林西吾听见咳嗽,垂眼去看,见清秀的脸上一片水迹,连忙伸手去擦。
君绝用尽力气抬手握住林教主的手腕,拽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松开嘴发现只咬出个浅浅的牙印子。
他颇为遗憾的舔了下唇边,看着林教主仍是笑:“又一次为你受伤,欠我这么多,却又认不出我是谁。”
林西吾听着他的话,怪异感从心底腾空而起,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察觉时间所剩不多,君绝盯着林西吾,满脸认真,一字一顿:“就这么离开,我不甘心,你真的一点都没有认出我吗?”
见对方仍是满脸茫然,君绝笑容几分苍白,握着他的手腕用牙磨了磨,到底是舍不得用力咬,叹息般说道:“救命恩人把我忘了真叫人难过呢。”
林西吾一时忘了如今处境,愕然睁大双眼,动了动嘴喊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李酉年?”
君绝十分满意的笑了,代表死亡的灰败之色却逐渐在脸上蔓延开来:“下一次,一定要早点认出我。”
下一次?
林西吾听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几分愁绪萦绕心头不散,整个人懵懵的难以回神,实在想不通对方是怎么跟过来的。
最终这场混战以南思过和教主夫人身陨结束。
而邪教向来是办喜不办丧,这两位举世无双的青年才俊,均是以草草埋在邪教后山了事。
那位艳绝无双的邪教教主,此战过后亦是落了心疾,一连半月未出房门一步,教中大小事宜均是交由小教主处理。
这位小教主行事可谓是雷厉风行,残暴手段不比教主差到哪儿去,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腥风血雨再起,一提邪教竟能吓哭无知孩童。
多数人以为至此便是结束,然而并非如此。
因着这位邪教中人的残暴不仁,正道盟刚上任的新盟主发布盟主令,号召诸多正义侠士,一举歼灭邪教。
不过短短一月,江湖一变再变。
再回首,邪教已是过往云烟,世人只知正义盟。
第80章 终章
上一秒南子绥崩溃的模样还在眼前,下一秒人已经在公司。
林西吾一睁眼最先看到仍是亮到刺眼的白炽灯,略有几分不耐的扯过被子蒙住脸。
真是,操了蛋。
恨恨的磨了磨牙从嘴里挤出句脏话后,被子里的人翻了个身压着被角蜷缩成团,强迫性不让自己回想上个世界发生的事,精神疲惫至极,就这么半昏半睡的睡了过去。
一觉无梦。
待精神好些了,他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摸索着拿了管营养液叼嘴里,在屋里来回的看。
怎么不见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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