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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种(近代现代)——七声号角

时间:2018-04-29 10:51:54  作者:七声号角
  季元现呲牙,特想原地给他妈拉一曲圣母颂。
  季家不兴棍棒教育那一套,反正季元现已野蛮生长,只要不太过分,父母是不会对他有过多要求的。
  相比之下,秦羽八成是倒了血霉。换句话说,秦家有这么个儿子,祖坟怕不是炸了又炸。
  彼此都很不想认领对方。
  季元现躺在卧室里听黑胶片时,给秦羽打了个电话。对面遽然传来一阵如丧考妣的抽泣声,季元现难得同情两秒:“别嚎,这不还活着嘛。”
  “我爸断我仨月零用钱!现儿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
  秦羽平日花钱大手大脚,通常生活费撑不过半月。断人钱财这个做法,确实有点狠。
  季元现本着人道主义关怀,毕竟翻墙上网一事是他组织的。多少负一点责:“行了,收收。多大点事啊,接下来仨月我养你。”
  “真的?”秦羽问。
  “嗯。”
  “噢,那我不哭了。哭着好累的。”
  季元现:“……”
  其实这兄弟情也是可以不要的。
  “司令。”秦羽在那边擤擤鼻子,忽地正经起来,“你听说修宪的事没。”
  说起这茬,季元现有点郁闷。别看秦羽平时五六不着调,该做什么心里清楚得很。地地道道的人精,也就冲着这一点,他爸才留这个孽畜到现在。
  秦羽没什么好,只是适合当政客。仕途上该有的审时度势、世故油滑,他一样不缺。并且,秦羽的成绩不差,能上国内重点大学。
  季元现思索会儿,秦羽这丫的到底是怎么跟他天天捆一起,还能做到学习好。他顺着思路往下,貌似顾惜也如此。
  怎么他身边的人,个个都挺优秀出色,唯独自己越混越回去。
  “那你们家打算怎么办。”季元现问。
  秦羽答:“听我爸的意思,打算要下来了。跟那人站一边,胜算大一点。”
  “如果,我是说如果不成功呢。”
  季元现手里摆弄着琴弓,雪白的马尾毛,巴西红木的弓身。琴弓尖稍缀着象牙,靠手的旋钮采用银质。重金打造的琴弓不会使得演奏更容易,但一定会增加弓本身的价值。
  好比家庭的显赫与否,并不会决定他们最终成为庸才或人上人,但他们的路一定会比寻常人家好走一点。
  “不成功的话,我应该会出国。”秦羽说,“我们家打算移民,搞不好会先把我弄出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有钱,国外发展也一样。”
  这连后路都想好了。
  季元现笑,说得这么容易。到底是马匹跑得快一点还是箭矢来得早一点,悬而未决。
  “那你说……立家怎么选的。”
  “立正川家?现儿,最近怎么老是提起他。你不是看他不顺眼么。”
  “……”
  季元现也搞不懂,好像……他是有一点魔怔了。
  这人出现在自己的视野、生活里太频繁,叫他怎么躲也躲不掉。昨夜入梦,还见一双冷傲而具攻击性的双眼。
  好似牢牢看住猎物,一瞬不瞬。
  后来这梦如何了——
  季元现挂掉秦羽电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些与立正川身体相贴的触感,在温暖的被子里不断放大。
  耳朵烫,腰身也烫。
  梦里梦外都淅淅沥沥下着绵绵秋雨,阴冷与炽热恨不得将人煅烧成灰。
  季元现想起来了,那梦最后十分淫艳旖旎。
  立正川始终趴在他耳边,气息湿热撩人,说着甜言蜜语。季元现梦得有些糊涂,口干舌燥。他只记得一句话了,如雷掷地。
  立正川说——
  我要你。
 
 
第六章 
  素秋深,长空霁雨,万山如浴。
  顺着巨大落地窗望去,是层层叠嶂的峰峦如炬。琴房选址偏远,薛云旗不信闹中取静那一套。玩艺术的,不爱落俗。
  季元现坐地上,头靠玻璃,耳边是薛云旗孜孜不倦的解说。
  “贝多芬很多作品都具有两面性,是指他的思路。”
  “……贝多芬的交响曲和四重奏中,表达的多为郑重。但他的钢琴奏鸣曲,相比较莫扎特等人,会显得更加大胆出新。”
  “我希望你在学习过程中,能以罗斯特罗波维奇为标杆,成长为莫扎特所说的‘扎实’的大提琴演奏者……”
  季元现纯粹是听一半丢一半,他的余光尽在琴房外。四海八荒同一云的天帷下,南行大雁湿翅高飞。
  雨声飕飕秋纷纷,这天儿真不适合拉琴。
  “元现,”薛云旗坐沙发上,脚边尽是琴谱。他手里卷着一本总谱,发觉表弟心不在焉,“元现,想什么呢。”
  季元现耷拉着眼皮,玻璃寒意丝丝,紧贴他脖颈钻进衣服里。
  “哥,你的香水又换了。”
  “这么明显?”薛云旗挑眉,抬起手腕轻嗅。随即他笑开,眼底的温润尽是柔情,“你承哥新调的洛神,喜欢?改明儿让他给你送一瓶去。”
  季元现努嘴:“不要,你俩别给我秀恩爱。”
  薛云旗是个听觉天才,音乐天赋极高。其男友萧承,嗅觉天才,国际有名的调香师。当年这对“双天才”坠入爱河,万分引人瞩目,不失一段佳话。
  季元现不是很清楚他们之间曾有过的艰难扶持、悸动深情。彼时他才十岁,将将握起琴弓,薛云旗已是名满天下的指挥家了。
  季元现跟着表哥学大提琴,自然算上顾惜一份。两小无猜,在薛云旗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男孩从小都有慕强心理,崇拜薛表哥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在季元现的意识中生根发芽。
  很长一段时间,季元现的眼里只有他哥。无关情爱,纯粹崇拜。
  与“别有用心”的小司令相比,顾惜不仅学得快,且挺有天赋。但薛云旗明知顾惜的心思根本不在琴弦上。
  那人眼光,直直追逐着季元现的足迹。如名字砸了脚跟,一路走一路疼。
  偏偏季元现不知道,没开窍。或许,顾惜自个儿都不知晓。
  理论课不爱上,曲式分析一团糟。薛云旗不再逼迫他,干脆提前下课。作为本次结课任务,老规矩演奏拿手曲目。
  季元现背着大提琴走上露台,椅子端正放好,琴脚触地。他调整坐姿,右手握弓。露台往下,群林喧嚣,秋色如虹。
  这雨时快时慢,忽急忽缓。刚刚还嘈切纷杂,此时已有消停之意。
  立正川听到琴声,是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他才把工作室搬来不久,虽知对面住着一位音乐家,从来都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好奇心引着他放下雕凿,披了件风衣上阳台。
  很多年后,立正川回忆,他也曾在自己的作品里表达过,那一刻对季元现的疯狂倾心。
  雨帘成雾,高高的露台上端坐一少年。发丝柔软,眼长唇薄。特别引人瞎想的,是他轻按在琴弦上的五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好似一寸寸按在立正川的心上、身上,大火燎原。
  琴身置于两腿间,裤脚因坐姿往上提了一截,将好露出刀刻般的脚踝。若握在掌中,手感一定很好。运弓时,季元现总会微微往一侧偏头。颈线拉长,诱人到不可思议。
  立正川舔舔干燥的唇,遽然明白了宋迪常说的那句话:搞艺术的雄性,身上永远有一股气质。或冷淡禁欲,或坦荡风骚。勾得你心神不宁,特别动人。
  他虽然对待季元现一贯淡漠,说到底,也没什么新仇旧恨。立正川不喜欢季元现身上的圆滑,这种人总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摸不到几片真心。
  放眼看去和谁都好,实际同谁都不好。
  季元现身上,有着另类的残忍——他给谁的都一样,叫人根本分不清孰轻孰重。一碗水端稳了,天平永远不会出现偏差。
  大提琴的音域与人声接近,因此格外具有叙事感。季立二人这一类孩子,从小艺术是必修课。立正川选择雕塑,不代表可以抛开音乐。各位名家名作,他亦能如数家珍。
  季元现拉奏这首咏叹调,已是通俗名曲。开头庄严迤逦,掀起轩然大波,最后归于宁静沉着的华丽。
  露台上的少年熠熠生辉,破云的光亮不比他耀眼。
  立正川不知不觉听到结束,他站在原地莫名轻笑一声,很是赞赏。立正川转身进了工作室,此时他没有任何想法,只觉季元现挺迷人。
  ——人中妖孽。
  ——
  转眼假期结束,季元现领着秦羽屁颠屁颠回学校时,顺道慰问了门口奶茶店。
  小司令手提书包,拿着杯子。猛喝一口,唇上一圈儿白色奶盖。嘴里蔓延着清新微苦的抹茶香,成功忘却薛云旗批他将咏叹调拉成了丧葬曲。
  季元现自辩道,我又不是天才,巴赫的棺材板能不能按住,关我屁事儿。
  如今季元现是秦羽的移动饭票,这大腿抱得可利索。秦羽嘴里嚼着珍珠,说话囫囵:“狮、狮宁!”
  “哎,吞下去再说话。你家怎么教的。”季元现嫌弃道。
  秦羽赶紧咽掉,差点噎成二百五:“司令,昨天叫你来撸串,你咋不来,犯什么神经呢。”
  “昨天在我哥那练琴,有人结账你慌什么慌。”
  “我倒不是慌这个,昨天王艾他们约我去骑赛摩。”秦羽将书包勾在背上,上楼时三步并作一步,跨得像只瘸腿八哥。
  “好家伙,弄了几辆新车。雅马哈R6,哈雷883,还有几辆铃木宝马杜卡迪。我估计是从他哥俱乐部借来的,那声音——”
  季元现对机车兴趣不大,无奈秦羽是个狂热分子。时间久,耳染不少。
  “雅马哈R6的声音不比R1性感,动力储备也不如R1,你兴奋个屁。”
  “重点不在这儿,”秦羽忽地转身,季元现刚好上一步台阶。岂料这傻逼突然刹车,小司令差点追尾!
  季元现下意识护住手中奶茶,破口大骂:“我操!”
  “重点是王艾带我们去看他姐新收藏的座驾……”秦羽左右看看,小声说,“奇道战斧!”
  正要发作的季元现遽然住声,宛如掐了脖子的野鸭。他喝一口奶盖,十分惊异:“我靠,他姐弄到这车了?”
  秦羽神秘一笑:“可不。”
  奇道战斧,引擎庞大,机车界的蝙蝠侠战车与蝙蝠侠摩托合体。且不说巅峰时速可与巡航导弹一比高下,光是其霸气的外表,流线的车身,龙虎般巨大的车轮,足够令人窒息。号称“滚动的艺术品”,但战斧不能合法在公共道路上行驶。
  季元现皱眉:“你们去私人道路了?”
  “没呢,他姐宝贝得很,怎么可能让我们随便试。”秦羽撇嘴,“不过看看也算是满足了,够威猛带劲儿的。”
  “哦。”季元现喝着奶盖,放心不少,“羽子,赛摩很危险。你是聪明人,自己应该知道吧。”
  秦羽勾过他肩膀:“我现儿!兄弟的技术你还信不过,妥妥的上帝之手带你飞啊!”
  季元现没理他,神色颇为严厉:“别等哪天出事才知后悔,听进去几分不会要你狗命。”
  “是是是,我的元宝哥!”
  “我操,你他妈找死是吧?!”
  立正川从三班后门出来时,大老远瞧见季元现与秦羽并肩而走。今日季元现依然痞中带帅,针织衫里穿衬衣,外边披着学校新订的外套。一身藏蓝,领带随意却不显邋遢。
  “正川,笑什么呢。”周锡走在旁边,抬眼看见立正川笑得一脸慈祥,差点吓尿。
  “我有笑?”立正川收回目光,用指腹擦过唇角,“好像是。”
  季元现正要继续说教,秦羽忽地一肘子撞撞他:“哎,立正川。”
  季元现转头,与立正川似笑非笑的表情对上。两人不说话,目光胶着在一起。半响,季元现主动收回视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近不能再打架了。
  小司令哼声,领着秦羽从二班前门拐进去,彻底没了影儿。
  周锡多少知道处分大会与宿舍大战的事,前几天他们圈里还在商量,要不要替立正川教育一下季元现。
  当时立军长撩起眼皮,双腿搭在茶几上。他手搭周锡肩膀,叫身边抽烟者离远点。
  “好意我是心领了,但别借着我的旗号搞事。”
  “我跟季元现没什么仇,那小子挺有意思。”
  “明白了?”
  那日周锡其实不太明白,立正川向来不阻止他们惹是生非。独独碰上季元现,立魔王似有放下屠刀,皈依佛门的兆头。
  他自个儿不知,旁人倒是很清楚。说到异党头子季元现,立正川眉也舒了,眼也笑着,浑身的落拓仿佛有了着陆点,梳顺了。
  “我就觉得,那小子挺可爱的。”
  立正川靠在走廊围栏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解释道。
  刚才季元现喝着奶茶,唇上沾着一圈奶盖而不自知。纯白的,细密的泡沫,与殷红水润的嘴唇形成鲜明对比。唇角上扬,少年清朗。
  视觉冲击感很强,令人想要舔上一口。
  尝一尝,到底是甜的,还是咸的。
  立正川按捺心中的蠢蠢欲动,颇有些费力。
  周锡直觉要完,号称“钢铁直男”的立正川怕是要栽到季元现的“直男斩”下。他踟蹰片刻,终于忍不住提醒:“正川。”
  “嗯?”
  “其实吧——”
  周锡欲言又止,不断在脑中组织语言。
  立正川说:“讲,我又不会拿你怎样。”
  周锡有些尴尬地错开视线,抓耳挠腮:“其实,季元现是个Gay。”
  片刻,立正川缓缓皱眉,眼底滑过一抹极淡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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