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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凉揣着荷包走进辰风的书房里，和平日里一样，给他泡一杯茶，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到边上看他写字。
今日见了夏凉来，辰风意外地没有继续批阅奏折，而是放下了手中的笔，问道：“昨天找到要找的人了么？”
“嗯嗯。”夏凉点点头。
昨天在小山坡上的时候，夏凉说自己要找人，下午就没有和辰风回御书房来了。他今天问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夏凉趁机对辰风道：“有一个，对你来说特别重要的人，……她有个礼物叫我带给你。而且她要告诉你，她对你日思夜想，魂牵梦绕……”
辰风挑眉：“哦？”
夏凉十分郑重地从自己衣襟里把荷包取出来，用两只手递到辰风的手掌心里：“呐，这个给你。”
辰风垂眸一看，一个巴掌大的鹅黄色小荷包静静躺在自己手心里。
荷包用金线描边，上面绣着的并蒂双开的海棠花娇艳欲滴。绣花逼真得似乎连鼻尖都萦绕着淡淡的海棠花的香味。
辰风将荷包靠近鼻尖轻轻嗅了嗅，果然能闻到淡淡的、却又甜甜的海棠花香。
“这是你自己做的？”辰风问道。
“不，不是。”夏凉摇摇头道，“是一个应该叫你夫君君的人给你做的。”
辰风笑道：“叫这个还太早，长大再叫。”
夏凉使劲摇摇头：“不不她已经很大了，她真的应该叫你夫君君的，她是你的娘子。”
“娘子……”辰风沉吟了片刻，道，“娘子是得结婚过才能作数的，还是过几年吧。”
“结过婚的结婚过的。”夏凉道，“她十三岁就嫁给你了，真的。你想起来了吗？”
“好了好了。”辰风摸了摸夏凉的小脑袋，道，“这个荷包我收下了，娘子的事情，等你长大以后再说。”
他和他娘子的事情，为什么要我长大以后再说？他是觉得自己年龄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不愿意和自己讨论这件事情吗？
夏凉觉得很郁闷，撅起小嘴道：“我已经很大了，这个事情我其实是能懂的，你一定得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情！”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就如此认真地要求自己考虑这种事情了。辰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我会考虑的。”
第8章 第八章
这天夏凉高兴坏了，陪辰风用完了晚餐忙不迭地就和翠翠跑到大院子里，找周夫人“邀功请赏”去了。
“他还记得我么？”周夫人问道。
“记得记得的。”夏凉使劲点点头，“他说他会认真考虑一下和你的事情的。”
“是吗？”周夫人听了满心欢喜，坐到妆台前，理一理自己乌黑的鬓发，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正直青春的她皮肤白皙，朱唇皓齿，生得一派“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美貌。
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她都对自己的俏丽容颜甚是满意。
想必，王上也会愿意多看自己两眼的。
周夫人实在照了太久的镜子，以至于夏凉忍不住好奇地走到周夫人身后，悄悄往镜子里瞧瞧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周夫人本来端坐在镜子前，沉浸在孤芳自赏的世界里。突然，镜子里那令她无限满意的美貌一瞬间黯然失色。
镜子里那堪称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的女子身后，突然出现一张更美的脸。虽然看着还略稚嫩，却丝毫不能遮掩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美人坯子的事实。
十三岁的小姑娘生得一头棕色的长发，由于没有成年不能盘发髻，便被人精心地用两条粉嫩的发带束城了两个小球在两侧，看起来煞是可爱。
他的皮肤也白，比施了脂粉的周夫人还要白上几分，却白得又水润又通透。
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像是深邃的海洋，又像广阔的天空。那片晶莹的蓝色上，覆盖的是乌黑修长的睫毛。眼睛一眨的时候，就像一把小扇子扑闪扑闪的。
这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简直就像会说话。
周夫人盯着镜子里那十三岁的孩子的脸愣了半天的神，心头顿觉怅然若失，眼神悻悻地离开了镜子，微微叹了口气。
夏凉看周夫人依旧是闷闷不乐的模样，于是问道：“周夫人，您还是很不放心吗？”
周夫人抬起眸子看了夏凉一眼，有些丧气地问道：“现在外面的小姑娘们，都像你这么漂亮了吗？”
“啊？”夏凉被问得一懵，差点脱口而出“我是个男孩子”，“我不清楚女孩子漂不漂亮这个问题”。
夏凉张了张嘴，转念道：“不……我不算好看的吧……”
夏凉还没什么审美，对自己长相好不好看这件事完全没有概念，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周夫人，一双明眸里写满了迷茫。
“你这么漂亮，难道从来没有听人夸过你吗？”周夫人道，“女孩子最在意的，不就是自己的容貌了吗？”
夏凉一脸懵懵懂懂，翠翠抢着替他答道：“凉凉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外貌，他连今天梳这个漂亮的头发都是嬷嬷按着才给梳的。漂亮的花花他也不肯戴，漂亮的裙子他也不喜欢穿。”
周夫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孩子。”
我就不是女孩子啊。夏凉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周夫人端详着夏凉，心内不禁有了一番计较。
心里一忽儿担心，凭夏凉这样的长相，若和王上朝夕相处，被王上中意了可怎么好？
一会儿又惆怅，若没有他为自己牵线搭桥，只怕自己老死在深宫之中，也再见不得王上之面。
翻来覆去，思来想去。
一会儿想让她不要再帮自己传信了，离王上远一点就好。
一会儿又想，要得到王上的恩顾非得有个人传信不可。况且夏凉左右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有多么可怕？
心里两派争斗了整整一宿，周夫人最终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若说失去，自己现在本就一无所有，谈不上失去任何。
若能得到王上的心，何不就让夏凉为自己搭桥试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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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凉轻易不随便答应人家事情，但是答应了人家的事就干得特别卖力。
为了让周夫人能得偿所愿早日和夫君君团聚，夏凉成天为他们费心又费力。天天变着法儿地缠着辰风，和他灌输自己从翠翠那里学来的“夫君要好好对待娘子，花时间陪伴娘子”的思想。
夏凉也不知道辰风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反正自己和他说的时候他都是“嗯、嗯、嗯”，然而始终都不去找周夫人。
夏凉整整费了一个月的口舌，辰风那里依旧只是“嗯嗯”，却一点行动也没有。
夏凉觉得，辰风很有可能是把自己的娘子给忘了。
每天晚上和翠翠去见周夫人的时候，周夫人都急得要死，问夏凉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夏凉怕直说了辰风可能不记得周夫人了她会难过，只能往好处讲，告诉她很快了很快了。
夏凉在这对夫妻的夹缝里应付得焦头烂额的，每天和翠翠回到寝宫的时候，都觉得自己都快累断气了。
更加要命的是，翠翠最近总是觉得头晕加头疼，吃了药也不见好。
请御医来看，御医却说翠翠什么病也没有。
然而不过几天以后，翠翠就连起床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翠翠本来是个好动的孩子，成天活蹦乱跳的。这些日子却都一直蔫蔫地趴在床上，没有力气动弹，连平时爱吃的东西也都吃得很少了，整个人仿佛都被抽掉了精神一样。
然而，御医还是说，翠翠什么病也没有，只是有一点虚弱，吃点补药就会好的。
夏凉这几日便一直守着翠翠，实在没功夫去顾辰风和周夫人的事情，决定暂时把它搁在一旁。夏凉还让人给辰风带了话，就说自己最近都不去侍候他了。
翠翠本来是被派来照顾夏凉的，这些日子已经完全反了过来。夏凉整日里守在翠翠的床边，给她喂饭哄她吃药，还得附带给她讲故事。
“凉凉，我觉得，我好像快死了……”翠翠软绵绵地靠在床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死之前，想和你坦白一件事情。”
“翠翠你快别瞎说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夏凉道，“你快别说了。”
“不……”翠翠摇摇头，“凉凉，我已经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了，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其实我有个秘密，我之前一直在瞒着你。但是我觉得如果我到死了都没有和你坦白，我会良心很不安的。其实我，我是……”
翠翠的话说道嘴边，突然咽了下去，直直盯着夏凉的身后，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最终，才弱弱地喊了一声“王上”。
夏凉闻声，连忙回过头，只见辰风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垂眸望着自己，对小小的人来讲，就想一座高山矗立在面前，令夏凉不得不有点儿心生敬畏。
敬畏，就是有那么点儿害怕，又有一些崇拜，还有一些别的乱七八糟说不清的感觉。
夏凉本来坐在床边，愣了片刻之后，赶紧站起来叫了一声“王上”。
辰风微微颔首，看了翠翠一眼，问道：“这多时日，还不见好转？”
“我觉得……半点力气也没有了……”翠翠的双唇白得张纸，说话轻得像一阵风一般，“我觉得我要死了……”
辰风垂眸，目光落在了翠翠露在被子外的左臂上。翠翠的左臂上戴着一只银灿灿的镯子，和夏凉的左臂上一模一样。
“这是谁给的？”辰风问道。
“就是，你的娘子呀。”夏凉小声答道。
辰风低下头看看站在身边说话的小人，问道：“是你的？”
“是你娘子给我们的。”夏凉道。
“我娘子？”辰风微微蹙眉，仔细思索了一番夏凉话里的意思，转身道，“你和我出来。”
第9章 第九章
辰风将夏凉带到外面仔细问了一番，方才明白夏凉这些日子给自己的旁敲侧击和各种暗示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夏凉说了这么多天的自己的“娘子”，竟然还另有其人。
只是夏凉口中这位“周夫人”……辰风神色一黯，让夏凉领着自己找那院子。
夏凉点点头，小手拉着辰风的手往自己记忆中的路走。
然而跑了这么多趟本来应该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路，却是兜兜转转，怎么也找不着原来的大院子在哪里了。
“真的好奇怪呀。”夏凉道，“每天傍晚我都能和翠翠找到这里来的。可是今天和你一起，怎么那个大院子就找不见了呢。”
“每天傍晚，那院子都在这里？”辰风停了脚步。
“嗯嗯。”夏凉认真地点点头，“每天都是这里，我来了好多次，记得特别清楚呢。”
辰风拉着夏凉的手，环顾四周。最终一回头，将目光锁定在身后的一株海棠花树上。
夏凉口中的那位“周夫人”，不是自己的“娘子”，而是先帝已故多年的侧室。
辰风有个英年早逝的兄长，只取过一房侧室，便是周夫人。然而辰风的那个哥哥野心勃勃，志在一统天下，对女子全无兴趣。
最终，那女子求而不得思念成疾，在寝宫门前一株海棠花树下上吊自尽。
不久后，辰风的兄长也因为贪功心切中了敌军埋伏战死沙场。
于是，辰风少年继位，执掌了整个陈国。
——而当年辰风曾亲眼目睹的，宫人们匆匆从树上解下一具僵硬的尸|体的，正是眼前这株娇艳欲滴的海棠花树下。
辰风从来不信鬼神之事，然而如今实在是事有蹊跷。
人既已死，安有阴魂不散之理？辰风按住了腰间的佩剑，仰头对那海棠花树呵斥道：“你既已故，因何又出来害人？”
夜色沉寂，那海棠花书忽然无风自动，冲辰风摇了摇枝叶，仿佛在使劲摇头，低低絮语着什么。
夏凉吓了一跳，往辰风怀里缩了缩。
辰风将小人紧紧搂在怀里，望着眼前的枝摇叶摆的海棠树，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铿——”辰风手起剑落，眼前的海棠花树应声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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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夏凉做了一个很真实很真实的梦。
夏凉梦见自己正躺在床上熟睡的时候，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来。
夏凉能看见她走进来，想动一动身子坐起来，却分毫动弹不得。
那个女人静静地、幽幽地，越走越近了。
夏凉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那女人飘悠悠地走到夏凉的床头以后，夏凉才惊讶地发现，她就是周夫人。
周夫人，天色这么晚，你怎么离开了大院子，到我这里来了？夏凉心想道。
然而，夏凉依旧没法开口说一个字。
“凉凉，对不起。”周夫人站在窗前，对夏凉道，“我一直以为，我还活着的。对不起，是我一不小心，害了你和翠翠。”
“我的夫君真的是陈王，我没有骗你们。但是我今日方才知道，他已经仙逝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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