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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夫”(近代现代)——neleta

时间:2018-05-01 10:40:57  作者:neleta
  王田岩张口就吼:“大哥!你怎么管你媳妇的!你怎么就不拦着他!”
  王石井站起来就上前一步,脸庞扭曲地咬牙:“那是你嫂子!我怎么不拦着他,你跟我要银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怎么不逼死我!”
  王石井比王田岩高了一个头还多,又是战场上杀过人,死人堆里出来过的。他这气势一开,王田岩当即就腿软地坐在了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别说王田岩,其他人也是心惊肉跳地再说不出半句话。
  王石井吃人般地瞪着王田岩,一字一句地说:“娘我没法子,但云安若有个好歹,我要你跟你媳妇儿偿命!王田岩,我王石井与本家从此恩断义绝。从今往后,我没爹娘,没兄弟姐妹。宗族不容,我哪怕带着妻儿离开秀水村,也绝不让你们欺负我的妻儿!”
  “石井哥!”
  “石井!你别冲动!”
  王石井的话吓坏了除王田岩的四人,也让四人回过了神,王田岩已经吓得尿裤子了。王石井丑开被王杏和孙二江死死抓着的胳膊,走到墙根处,背靠墙根蹲下,浑身冒着生人勿进的黑气。赵元德喘了口气,走过去,说:“这件事我爹和王族长一定会秉公处理的,你别说气话。”
  王书平在,赵元德这话其实是说给王书平听的。不过王石井并不打算顺着他的台阶下,直接道:“这不是气话,是我的心里话。”
  “别瞎说!”孝道为打,不认父母的话怎么能随便说。赵元德拍拍王石井,让他冷静。王书平也走过去,挨着王石井另一边蹲下,说:“这件事确实是婶子他们做的不对,你冷静冷静,消消气,等你家的出来,咱们先回村,这事儿我爹肯定会给你个公道。”
  王石井黑着脸,一点都没把他们的劝说放在心上。若要给公道,早就给了,哪会等到现在。王杏和孙二江也在心里撇嘴。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唉!你!就是你!你媳妇儿居然根本不是来送银钱的,他竟然来找夫子评理!”一直拦着王石井他们的那位看门人跑下楼梯,对着王石井就喊:“他把县令大人和院长都惊动了!你们,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王石井蹭地站起来,跳上台阶,推开那人就冲进了县学。那人在后面喊:“回来!回来!”
  王石井冲进去了,王杏和孙二江一咬牙,也跟着冲了进去。赵元德追上那位看门人,说:“我们都是一个村的,让我们进去吧,我们绝对不会闹事!”
  有那么几个人急匆匆地跑进了院子,看到院子里的架势,他们赶忙停下,全部看向了被圈在中间的一人。
  而泰然处之的邵云安等的就是两位夫子的态度。
  “那晚辈再问,传道,所传之道可会传卑鄙之道?”
  坐着的四人都面色不虞起来。
  “授业,可会授夺人家财之业?”
  不给众人问话的机会,邵云安又砸下:“那解惑,是否解如何逼人致死之惑?”
  还在想着怎么解救邵云安的王石井愣住了,急的抓耳挠腮的王杏、孙二江、赵元德和王书平愣住了。追上来的看门人及时地咽下了出口的喊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插曲,都关注着那位来“踢馆”的无名之人。
  县令大人冷声:“你既已言明何为师,又何故问此番之言?这是对师,对在座的院长和两位夫子,甚至是对我大燕国所有夫子的侮辱。”
  邵云安直视县令大人,铿锵有力地说:“是,我是已言明何乃为师,可就在这些莘莘学子中,就在院长、两位夫子的课室中,就有那么一位读书人,卑鄙无耻、龌龊至极。任由家人夺人家财,冷眼旁观家人逼迫他们走投无路。他逼迫的甚至是他的亲大哥、亲嫂子、亲子侄!”
  “哗!”
  全场哗然了。县令大人、院长和两位夫子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围观的学生中,有一人心里咯噔一声,莫名心慌地瞪住了邵云安。邵云安把一直收敛压抑的气势全数放开,厉声大呵:“那人自小熟读圣贤书,满口圣人言。可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确实自私自利,道貌岸然!而这样的人甚至得到过夫子的夸赞,赞赏其天资聪颖,日后必成大器!”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为了让两位夫子评评理,为了我的夫君能活下去,也为了能问问在场的诸位,孝道是不是就可以不讲慈爱,功名是不是就可以抵消伦常,这家丑我今日就扬了!”
  “我叫邵云安,是邵家村人士。”
  一人的脸色瞬间煞白,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同窗的身上。
  “十四岁那年,一户人家的儿子得了怪病,非说要找一个与之八字相当的人为他冲煞。那户人家找到了我爹娘,用五十两银子买了我的亲事。我乃养子,养父母贪财,不顾我之愿,不顾没有媒妁之言,一句父母之命不可违,让我与那户人家的儿子订了亲。养育之恩,不能不报,纵然不愿,我还是从了父母之命。
  可谁想,两年后,那人考上了童生郎,那户人家就来退亲。我父母自是不愿意,两边相逼,无奈之下,我跳河自尽。”
  “嘶——”不少学生唏嘘,还有人小声问左右知不知是谁。有人缩着肩膀,紧抿着嘴想要偷偷离开,可周围都是人,他根本进退两难。四周坐着的人听到邵云安自杀过,表情更凝重了几分。这样的事情,不是少数,只不过他们也往往无能为力。
  邵云安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哑了几分:“因我差些死了,两边便各退一步。亲还是结,但却不是嫁给那人,而是嫁给那人的大哥。成亲当天,一碗迷药,我被架上花轿。或许是老天也垂怜,我的夫君虽然鳏夫,又有一子一女,却对我极好,两个孩子也极为懂事。这门亲事对我也算是歪打正着。”
  一人隔着人群两眼通红地看着邵云安,全身紧绷。他的眼里不是伤心难过,而是极度的愤恨与自责。而在邵云安说道亲事是歪打正着时,他再也忍不住地就要冲过去,被四个人死死地抓住。
 
 
第16章 
  “我今日前来,不是为我,而是为了我的夫君,为了家中两个年幼的孩子!”邵云安的话出人意料,众人都以为他是来为自己讨公道的。
  “我夫君是家中长子,新婚不到两月就离家服徭役,一走就是两年。孝道为大,今日我拼了不孝之命,也要为我夫君,为两个可怜的孩子讨个公道。婆母一拿五十两为幼子买命,却拿不出钱让刚新婚的长子守着怀有身孕的妻子。两年徭役,我夫君一身伤病地回来,可还没两年,又赶上兵役。我朝律法,服徭役一年上者免兵役。我家婆却逼我夫君替二子从军,甚至到衙门谎称我夫君愿意从军,直到衙门派人来把我夫君带走,他才知他的亲娘不忍二子受苦,也不肯多花银子,再次把他推出了家门。
  这一走,又是三年。三年过去,夫君的前妻因无法忍受家婆、弟妹的打骂虐待离家而走,我夫君少了一只眼,毁了一半容。可刚回来没两天,又被家婆逼着成亲,逼着替幼弟收拾残局。我夫君忍无可忍,提出分家后成亲,家婆当着里正和族长的面签下分家契书。可我刚进门才两天,家婆就逼夫君休了我,因为我夫君不肯把我的嫁妆交出去,惹怒了家婆。我夫君为了我,再次写下分家契书,把分家时所得,哪怕是一粒米,一捆柴,也全部交还回去,以此换能与我相守的自由。”
  这话说的邵云安都觉得自己不要脸了。
  “可是,这契书却是无效之物。我夫君净身出户,所住房子也是村里所借,真所谓家徒四壁。无奈之下,我把新婚当日我夫君送我的三块石头拿出来卖,幸得蝶妆阁的掌柜看中,花钱买下。结果被我家婆知道后带着二弟与弟妹就来讨要,直道石头为我夫君分家前之物,必须归本家所有。还要大开宗祠,判我夫君不孝之罪。”
  “我想问问我夫家的这位童生郎。当你的大哥被家人如此对待时,你读的圣贤书在哪?当你的大嫂被弟弟、弟媳欺辱时,你读的圣贤书在哪?当你年幼的侄子天未亮就要起床给一家老小做饭时,你读的圣贤书在哪?当你两三岁的侄女寒冬腊月要给一家老小洗衣时,你读的圣贤书在哪!当你的侄子侄女吃不饱、穿不暖,而你们有鱼有肉吃时,你读的圣贤书在哪!
  当你把你不要的亲事推给你大哥时,你读的圣贤书在哪?!当你大哥成亲时,你躲在县里与同窗聚会,你读的圣贤书在哪?!当你的家人以你要读书花钱为由,跟你的大哥要活命钱的时候,你读的圣贤书在哪?!!当你的家人以你童生郎的身份要挟里正、族长逼迫你大哥净身出户的时候,你读的圣贤书在哪?!!别跟我说你不在家,都不知情!”
  “依我看!你读的圣贤书完全是读到了狗肚子里!不要说什么父母命不可违,不要说什么孝大于天!你五岁读课,八岁上私塾,前后也有十载,难道不知我朝推行孝道,却讲究父母‘慈’,子孙孝?难道不知你大哥受的错待,你的子侄受的欺凌委屈?难道不知把自己不要的亲事退给自己的兄长是为不仁不义,难道不知兄长成亲之日你必须得在场?”
  “你不过一介童生郎,就如此冷眼旁观,无心无肺,无视兄弟之情,放任家人所为,但凡你平时多加劝说,多加约束,以身作则,恭敬兄嫂、善待子侄,何至于你的侄子侄女从小就没了娘,何至于让你大哥对本家寒了心。”
  “你这样的人,若真考中功名为官一方,又岂能善待百姓,为百姓着想?必定是个为官不仁,鱼肉乡里的贪官污吏!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有整整十年的时间补救,结果却是变本加厉!本家为何敢如此肆无忌惮,为何敢不顾朝廷律法、不顾契书约定,为何敢逼族长开宗祠,不就是因为你是童生郎,你是他们认定的未来状元?若我朝所有的读书人都如你这般,那我朝还有何希望可言?!”
  “我与你大哥成亲已是第四日,王松枝,我问你,你可认得我?”
  “哗——”
  满场皆惊。王枝松作为今年新进的童生郎,人人认得。邵云安最后这一颗炸弹落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了慌乱无措的王枝松,他身边的人迅速推开,一瞬间,王枝松的周围就空了。县令大人与院长的脸色始终不虞,两位夫子也是拧眉冷脸,此时,四个人也全部看向了王枝松,院长甚至摇了摇头。
  邵云安几步走到面容惨白,摇摇欲坠的王枝松面前,大声问:“王枝松!我的小叔子,你,可认得我?”
  “我,我……”
  王枝松平时再傲,也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十五岁少年。平日在村里,人人都捧得;在家中,人人都宠着,这种场面,岂是他能应付得来的。邵云安之前的那些话已经让他慌得六神无主,此刻被邵云安当面质问,他别说应对了,脑袋里早就懵了。
  邵云安这时候看到了王石井,王石井的身高在这里也是鹤立鸡群的。他看到了王石井的表情,那一瞬,他的心在疼。邵云安一步步向王石井走去。县令大人、院长和两位夫子顺着他的动作也注意到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几个人,更注意到了那个戴着黑色眼罩,一半脸庞被毁的高大男人。县令大人站了起来,院长和两位夫子也立刻站了起来,所有人都顺着转过身去。
  沿途的人自觉地为邵云安让路,鸦雀无声。邵云安走到王石井的面前,伸手拉住他握得发白的拳头,用力掰开他的指头,握住,然后仰头:“王石井,你爹娘不疼你;你兄弟欺负你;以后,我疼你。青哥儿和妮子,就是你我的孩子。”
  王石井另一只未被握住的手一个用力狠狠抱住了邵云安,声音哑的令人心悸。
  “媳妇儿,我让你受委屈了。”
  放开王石井的手,邵云安两手也大力地拥住他,拥住这个受了太多苦难的男人。此刻的邵云安脑袋里没有任何的杂念,只想就这么抱一抱这个男人。
  “大人,您看这件家务事可能断得?”院子看着那相拥的两个人,也不近唏嘘,遂出声。
  院长一出声,邵云安就挣脱出了王石井的怀抱,拉着王石井的手走了过去。王石井对着县令大人就要下跪行礼,他怕县令大人责罚邵云安。县令伸手拦住了王石井,态度温和地说:“你媳妇为你讨公道,本官却还不知他的名讳。”
  王石井看了眼邵云安,回道:“草民王石井。内子姓邵,名云安。他都是为了曹明,还请大人您不要怪他擅入县学。所有责罚,草民一人承担。”
  县令大人摆了下手,淡淡一笑:“这里是县学,要不要责罚需问院长。”
  岑院长捋捋胡子,也是淡淡一笑:“邵小哥有情有义,本也不是擅闯而入,可是?”他又看向陈、关两位夫子。关夫子不答话,最初本也不是找他的。陈夫子谦逊地说:“我倒是希望能多有几位像邵小哥这样的人‘擅入’县学。今日所闻,如醍醐灌顶,实乃鄙人之幸。”
  关夫子点头附和:“确是。”
  岑院长呵呵一笑,对王石井道:“你能有这样的媳妇,可要好好珍待。”王石井担心不已的事情就被三人这么轻轻地带过去了。
  紧接着,岑院长面容一凛,问王石井:“你媳妇所言是否属实?”
  王石井没有直接回答,只道:“对本家,我无愧于心。分家契书上已写明,我净身出户,与本家再无相关,本家荣辱与我也再无干系。契书一式三份,由里正、本家与我各留一份。如今,晚辈只想能安安生生地跟云安过日子,养大两个孩子。石头乃我赠与云安,所得也归云安所有。”
  王石井身为人子、人兄,若直接说爹娘和弟弟的不是,那就算他有理,也容易令人心生反感。这读书人的心理就是这么的微妙。他这样回答,不禁让人相信了邵云安没说假话,也博得了诸人的同情。
  岑院长看向县令:“这件家务事,老朽倒以为大人您可以断得。”
  陈夫子也马上说:“这件家务事,还真得大人您来断。王家长子之事,已事关我朝律法。”
  县令大人点了点头,重新坐下,一手轻轻拍了下身边的石桌,开口:“那本官就在这里评断王家这件家务事了。”
  所有人都立刻站好,就是岑院长和两位夫子都站了起来。这里不是朝堂,不用下跪听判,但该有的规矩必须要有。
  县令大人道:“按我朝律法,服徭役一年上者,免兵役;若家中有男丁需服兵役,可不替。令,契书签订之日起,即有约束只效力,违者少则五十大板,重则入监一至三载。王石井服徭役两年,无需服兵役,且不可被逼服兵役。王家家母上欺瞒衙门,下强迫长子替次子服役,已犯了律法。念其母为老者,可不罚,但被替者需受罚,罚流放五百里,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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