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洲昨晚喝了太多酒,此时见着些热乎乎的食物就有些上瘾,他端起碗喝了两口汤,觉得心口的那点沉闷都被这香料浓厚的汤汁压了下去。生活就该是这样的,有吃有喝,天再冷,总有一角属于他的暖才是。陈洲想。
赵达达看着陈洲风卷残云的吃了顿饭,但是难得他吃的好看,有种野性的斯文。赵达达觉得自己可能做的少了,问:“要不要我再给你煮一碗?”
陈洲吃饱喝足,深深的叹出一口气,摇摇头:“我饱了,谢谢你。你还没吃吧,我请你吃大餐好了。”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赵达达一脑门的不清楚:“不用,早上喝了你冰箱里的一罐牛奶,你别说,进口的就是不一样,口感特别好。”赵达达早上起的早,半天都没见陈洲起来,肚子饿的发慌,就一个人满屋子的转悠,最后意外发现冰箱,然后在里面挑了一罐看起来最贵的喝了。他刚开始没好意思说,但如今看见陈洲对他做的面评价不错,况且他吃了自己的一根肠,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现在说出来,他觉得陈洲应该不会太生气。
果然如此,陈洲没放在心上,他吃完饭整个人有些恹恹的,看样子像是又困了。他抱起咬尾巴的豆丁,踩着拖鞋上楼。
以赵达达的方向看,陈洲的背影萧条的很,两个肩胛骨略微有些支棱,头发柔然,双腿修长,踏着楼梯的步子干净利落,但又妥帖的添了一丝厌倦,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怀揣着秘密的男人。
陈洲拐了个弯,开了卧室门,赵达达看不见他了,但他听见他说:“你先玩一会儿,我醒了带你去吃饭。”
赵达达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再想问就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别墅又静了下来。
……
陈洲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就像是他莫名其妙的跑进了另一个人的故事里,观望了一场他人的人生。
醒来时暮色四合,豆丁依旧贴着他的肚子,他轻轻的将手放在小东西的身体上,那里暖烘烘的,微微起伏,单纯又无害。
这仿佛是最寂寞的时刻,太阳完全的落了下去,窗外是疲累的深蓝,远处的树摇摇晃晃,风声呜咽,寂寞突然在这一刻变得有型,像是一湾凉到极处的水,从裸/露在被子外的手指尖滑过去,擦着肌肤,勾勒所有空荡荡的心事。
陈洲讨厌这个时刻,但他无可奈何。
豆丁知道他醒了,在他怀里抻了个懒腰,拱着脑袋溜出去。
陈洲又想喝酒了,他摸着自己的胃,那里很暖。几个小时前他吃了一个人煮的面,而在这一刻,他希望他还在。
“赵达达?”陈洲踩着拖鞋下楼,楼下已经有些黑了,什么都看的不太清,陈洲冲着虚空唤了一声,他都声音很轻,这栋别墅太大了,他怕听见自己的回音。
豆丁依旧跟在他脚后,陈洲等了几秒钟,什么都没有。他自嘲都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此时他深深的叹出一口气,转身去酒柜。
“嗯……你醒了……?”
陈洲听见背后像是呢喃的一句话,随后一阵窸窸窣窣,他回头,就看见赵达达顶着一个鸡窝般的脑袋,睡眼惺忪,坐起的身体挡住了窗外虚渺的一点光,他的整个身子都是暗的,可人却在动。
陈洲喉头哽了一下,随后便恢复了一贯清冷的声音,他对他说:“走吧,带你吃饭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的感受就是,码一天是一天。
第4章 第 4 章
陈洲带赵达达去吃的火锅,这让赵达达开心了好一阵。
他是个特别俗的人,由此便长了个比他更俗的胃。他真怕陈洲带他去吃什么米其林三星的西餐,或是什么顶级日料,那样他一定会尴尬的要死,然后白白浪费了一个吃饱的机会。但他的这个忧虑到这个时候显然已经打消了。
陈洲拉开一把木椅子坐了下去,围着红围裙的服务员端着菜单过来,陈洲没动,眼色挑了挑,示意赵达达自己点。
“咱说好了,是你请吧……”赵达达抱着菜单,一脸洒狗血的激动。陈洲不动声色,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嗯,吃什么点什么,别剩下就行。”
“那成!”赵达达朝服务员摆摆手,眉飞色舞起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陈洲看着他的眼睛滴溜溜的在菜单上来回扫描,怎么瞧怎么像家里的那只猫:“还有,像这个雪花肥牛,”赵达达总算把头抬了起来,问陈洲:“你现在饿不饿?还想吃点什么吗?”
“我都还好。”陈洲看这小孩挺有意思:“今天请你吃,你随意。”
“嘿,”赵达达狡黠的一笑,随后扭过头冲服务员底气十足的说道:“雪花先给我上三盘吧,不够我再点!”
陈洲没想到他这么能吃,他一般情况下胃口都不好,大多时候干喝酒,以前是为了陪各种各样难缠的客户,后来是因为心里总会难受,于是长期以往,醉生梦死的后遗症日益明显,他的身子开始败了。
然而赵达达不一样,他像是个不知愁的少年人,每天都活的有滋有味,对于美食的期待让他的脸上浮现出如同小孩子得到糖果时的快乐。他看陈洲一直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是不是太能吃了些?”
陈洲倒是觉得还好,基本上像他这么大的小子应该都挺能吃的,男孩子嘛,每天蹦蹦跳跳也就消化的快,陈洲看赵达达脸上流露出一点不好意思,没怎么放在心上:“还行,吃不空我。”
赵达达一听这话脸“蹭”的一下红了,以为自己刚刚点的太贵了,于是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的:“要不……咱们两个AA?”
陈洲将身子靠在椅子上,微抬着下巴看他。
赵达达吞了下口水,随后一咬牙一闭眼,用壮士断腕般的心情说道:“成!我请就我请吧!但是,”他把脖子向前探,左瞅瞅右看看,最后用手拢着嘴道:“那咱能不吃雪花吗?我觉得梅花也行,就差一个字,差不到哪儿去?”
“你确定差不到哪儿去?”陈洲的声音低沉,里面似是放了一把弓,饶是在这么喧嚣的地方,依旧能轻而易举的穿进赵达达的耳朵里。
赵达达抿着嘴唇,吸了下鼻子,眼睛眨巴两下:“可能是差了一点……”
陈洲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随这句话“哧”的一声笑了,赵达达看他笑有些愣。
“呆子……”陈洲说。
“咦?你怎么知道我外号?我不觉得我呆啊,都是这个名字的事儿!”赵达达的筷子怼的桌子上“嗒嗒”响。
陈洲没做声,喝了口水。他心里十分确定这个傻气的男孩就是个呆子。他从前身边的人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明,往往他心里有个什么主意,一个眼神过去,对方就心下了然。而面前这个眼珠子都要掉进别人汤锅里的人显然没那么多鬼心思,他一身少年气,莽撞直接,还说自己不呆。
服务员将牛油锅端了上来,锅上飘着一圈辣椒,草果的香气窜进鼻子里,赵达达又咽了口口水。他本来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保持自己端重的形象,然而浓烈的香气轻而易举的俘获了他的脑子,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饱了,此时除了填肚子之外别无他想。
赵达达冲着陈洲笑笑,而后径自用了长筷子吃东西。
此时正值晚饭时间,火锅店里挤满了人,陈洲本来想着带赵达达去包间,但是赵达达没什么兴趣,说是只在大堂吃才有氛围。如是而已,所有桌椅板凳都像是安了琴弦,嘶嘶啦啦的摩挲着地板,酒瓶子撞在一起,每个人都在大声说话,嬉笑怒骂间橘色灯光下的红锅里咕咕沸腾,陈洲透过热气看向对方狼吞虎咽的脸,心里那点想醉的瘾就下去了。
陈洲想,原来食物也可以治愈一个人贫瘠的内心。
两人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后来又热又辣,只能点几瓶冰的透心凉的啤酒,玻璃杯摆好,两人趁着夜色慢慢分喝。出来后天色大暗。赵达达酒足饭饱,整个人拍着肚子踏出门,开心的合不拢嘴。
陈洲迎着风点了颗烟,他的头发拂在额头,黑玛瑙般的眼睛里闪着两簇烈日燃烧的火苗,火光一闪,一股青烟悠然而上。
赵达达看他看的呆了。
陈洲深深吸一口,似笑非笑的看他:“你也想要?”
赵达达依旧眨巴眨巴眼睛,想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我不会抽烟。”
“呵,呆子……”陈洲的双眼皮深陷,目光有些深邃,看着深不可测的夜,像是想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最后只是从钱夹里抽出两张大钞:“给,你打车回家吧。”
“现在?!”赵达达眼睛大睁,说罢就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
“不然呢?要我送你回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陈洲又从钱夹里抽了两张:“这回应该够了,走吧。”
赵达达看着那两张递过来的钱,心里突然有些不得劲,好像刚刚两人之间的欢声笑语心平气和都是假的,他那点饱腹的欣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心头就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他僵硬的笑了笑,没含糊,接下了钱:“谢谢啊,吃饭,还有这个。”赵达达冲他摇摇手里的钱,佯装的很快乐。
陈洲没理他,抽进最后一口烟,把烟头的火星儿捏在手指间,转身走到车里。
从车外的后视镜中能看到不远处有一道单薄的影子,那男孩穿着灰色的夹克,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裹着两条筷子似的腿。那男孩有些冷,冻的缩了缩脖子,可目光重重,竟也没先走。
陈洲没再看,他流利的将车打火,开走了。
第5章 第 5 章
赵达达又开始吃不饱了。他唉声叹气的坐在酒吧后厨的纸箱子上,呆呆的望着掉在地上被踩了无数脚的烂叶子,他是服务生,但是在酒吧不忙的时候他就会替人到厨房帮忙,他主要负责刷盘子洗菜,这活儿其实很磨人,厨房里的水都是凉的,洗个几分钟还好,上了小时十根手指就被冻的发麻,嘶嘶啦啦的疼。现在的年轻人大多不愿意干这活儿,但是赵达达愿意干,因为这一小时八块的工钱,对他而言还是很重要的。
一个带着高帽子的大厨走过来,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他站到发呆的赵达达前面,说:“张嘴!”赵达达听音张口,一个错愕间,一块还热乎的牛排就塞到了嘴里。
赵达达被这香气俘获,当即抬头看了一眼:“王哥?”
王祥动手摘了帽子,额角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脸边:“想什么呢?这么专注。”王祥目光一低,正巧看见了赵达达被冻的失了血色的手,愤然骂道:“他妈的,又让你一个小崽子刷盘子!”
赵达达“嘿嘿”一笑,两只手碰在一起搓了搓:“还行,没多冷。”
“你就是好欺负!”王祥给赵达达灌了瓶开水,供他暖手:“你就说张青那个王八蛋,自己一个月赚着大几千块,刷盘子不做,给你点零钱你就替他干,傻不傻!”
“他是照顾我……”
“照顾你个粑粑!”王祥抬手拍了下赵达达的脑袋,想看看他这颗脑袋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你要缺钱就告诉我,我给你拿些,反正我一个人过,也用不着那么多,明儿个告诉张青说你不干了,一小时八块!现在给要饭的都给不出!”
王祥愤愤的骂出,看着赵达达脸上一刹那的苍白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呆子,不是,哥不是那么想的……”
“我知道。”赵达达依旧嬉皮笑脸,掌心烫的暖烘烘的,没那么疼了:“我也就是借着离的近,反正也是在酒吧里,多赚一分是一分吧。”
“唉……”王祥叹了一口气,伸手用力的揉了揉赵达达鸡零狗碎的头发:“你这孩子……”他后半句说不出,咽在喉咙里了。
赵达达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依旧大咧咧的笑,他是乐天派,抑或装作是乐天派,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他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可这些离他还很远,但赵达达从来都不敢放慢脚步,他知道还有人在等着他,这种期待让他可以接受很多不公,继续咬着牙撑下去。
赵达达低头坐着,手里呆呆的抱着个水瓶子,显得有点孩子气。王祥看他这臊眉耷眼的样儿心里也不得劲:“行了,我跟你说啊,我这两天给你留了点好吃的,下班等我一会儿,我拿给你。”
“什么好吃的!”一提到吃,赵达达瞬间两眼冒光,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黑洞洞的盯着王祥。
这把王祥给逗的:“小饿死鬼,它还能跑了啊,去吧,厨房里没什么要刷的了,记得下班等我啊!”
“唉!”赵达达“嘿嘿”一乐,兔子似的跑开了。
今天周一,楼下酒吧过了十一点就没什么人了。赵达达坐在吧台上,调酒的小孟给他调了杯自创的新品,蓝色的诡异,赵达达一直觉得颜色艳丽的鸡尾酒特别像自己家里摆着的洗发水沐浴露,总之怎么看怎么不像能喝的。不过这也都是他的凭空想象,因为店里的酒水实在是太贵了,他没喝过,所以就自动自觉地把味道想的诡谲。
小孟用一只挺漂亮的杯子装着,推了过去:“来,尝尝!”
赵达达缩着脖子,左瞅瞅右瞧瞧,发现没人注意他,于是手脚利索的把杯子端起来,像是捧着个什么宝贝似得,闭着眼睛浅浅的舔了一口:“好甜。”
小孟歪着嘴角笑了一下。
赵达达继续舔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也不只是甜,还有一点点呛,好喝。”
小孟听他这么评价,挺开心,又动手给他调了一杯。
赵达达难得在上班时间落了个清闲,翘着脚一口一口酌饮,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问小孟:“现在几点了?”
小孟划拉下袖子:“十一点四十,快了,你是不是十二点下班?”
“嗯。”赵达达使劲点头。他明天需要起早,这些日子有些累,他怕自己睡晚了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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