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救了,余展鹏松了口气。
“你们想对薇薇干什么?”堂哥警觉道。
“我想看看她的腹部伤口是不是规整的,这样子不太方便。”余展鹏说着又补充道,“她的尸体还没有开始僵硬,也没有出现尸斑,考虑到室内空调的原因,死亡时间可能大约在三十分钟到两小时内。”
“阿鹏……你怎么懂这么多。”堂哥有些惊讶。
“我只是个门外汉。”余展鹏道:“你可以让开了吗?”
等堂哥走开,余展鹏和闻系渊合力用布裹着手,将尸体以一个平躺的姿势放正。
“这是什么?”闻系渊突然道。
只见他从许薇的头发下捡出一张纸条,由于压在尸体下,上面沾染了不少血迹。闻系渊打开纸条,看了看,皱着眉头没说话。
“是什么?”余展鹏问。
“你自己看吧。”闻系渊把纸条递给他。
(我们的罪孽包括男女两性,
但是,因为我们不遵从人类法则,
却像兽类一般,对情/欲唯命是从,
我们要使自身受辱蒙羞,
当我们与他们分手时,我们要自行高呼那女人的名字,
她曾钻入那禽兽的模型,把自己也变为禽兽。)
上面白纸黑字打印着如此一段话。
余展鹏觉得这段话有点眼熟,似乎曾在某处见过,他一时半会没法想起来。
“这是?”
“抱歉……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凶手留下的东西吧。”
“我们没有检查过闻厌先生的尸体……”余展鹏突然道。
“你想说父亲的身上也会有这种纸条吗?”
“这应该是凶手留给我们的提示,可惜现在没法使用网络,不然能查一查这段话的出处。”余展鹏叹息。
“让我看看。”一旁沉默许久的李豫道。
余展鹏递给他纸条,只见李豫的神色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消失了。
“哼,我不知道。”他把纸条还给余展鹏。
李豫的态度让余展鹏略微起疑,他收回纸条,没有多言。此时,霍平与顾姨归来,顾姨慌张地扒在门口,急急忙忙道:“丢了一把剔骨刀!”
余展鹏颔首表示了解。凶手事先没有准备凶器,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可能,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杀人事件。
顾姨为众人提供了橡胶手套,余展鹏戴上,继续检查许薇的肚皮。
伤口凌乱,开口毫无章法,割裂处表面整齐,他实在不想亲手触碰尸体的肠子与内脏,捏着鼻子逼迫自己凑近看。掉落出的脏器都残缺不全,上面或多或少有一些奇怪的痕迹。
余展鹏意识到一个可能性,让他头皮发麻,又想吐了。
那个痕迹居然很像齿印,凶手吃掉了部分许薇的内脏!
他尽量安慰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万一是某种动物,或许是某种道具,但别墅里没有养宠物,房间内紧闭着窗门,没有水迹,外面不可能跑入野兽。那个齿印也很平稳,只能由人的牙齿造成。
“怎么样?”闻系渊问。
余展鹏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堂哥,缓了缓才说道:“尸体的内脏被人吃了。”
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我想再看看闻厌先生的尸体。”余展鹏向闻系渊征求意见。
“嗯,我陪你。”闻系渊说,“现在我们每个人最好都不要单独行动。”
“我同意。”霍平紧张地说:“我甚至建议三人一行,谁知道跟自己呆在一起的是不是凶手,三个人起码有两个能跟凶手对峙啊!”
“阿鹏,要我跟你们一起吗?”堂哥说。
余展鹏摇摇头,他相信闻系渊不是凶手,因为许薇从进屋到死亡,闻系渊都与他呆在客厅,中途从未离开过,他不具备作案时间。至于闻厌,余展鹏更不认为他这样温柔的人会对亲生父亲下毒手。
“没关系,我相信他。”余展鹏笑了笑,他始终看着前方,永远不会注意到身后闻系渊暗潮汹涌的热切目光。
书房内仍然维持着他们发现尸体时的模样。
余展鹏尝试搜索闻厌身上的衣物,口袋中空无一物,他又翻了翻书桌,上面除了调香实验道具和几张分子式演算草稿,只有一个亮着橙黄色光芒的香薰机,那个香薰机仍然喷洒着香味的烟雾。
“这是什么香薰?”余展鹏问。
“是晚香玉精油,它的纯香精产量很低,每2600磅这种花朵只能产出7盎司的香精,所以它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还贵。父亲房间的香薰基本每天都会更换,今天使用的是晚香玉,代表他目前考虑在新作品中添加晚香玉的成分。”
由于跟尸臭混杂在一起,余展鹏没法体验这种昂贵的气味。
两人又东翻西找一会,没有发现纸条。
余展鹏注意到闻厌的尸体尸僵严重,露出的手臂和脖子上都有不规则尸斑。推测死亡时间可能大于三十小时。
也就是说,闻厌至少死亡已经一天,那么中午消失的饭菜怎么解释?难道尸体跑出来吃饭了?余展鹏不禁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可惜他不是专业法医,如果能剖开死者的胃检查,谜团自然迎刃而解。
“你不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吗?”余展鹏穿着短袖,进屋后一直后背发凉。
“空调的温度很低,刚才只有十六度。”闻系渊拿起空调遥控器按了几下:“你小心着凉……”
“你也是。”他不经意间的关怀让余展鹏感到安心:“那些是什么?”余展鹏发现书桌旁立着两个巨大的陈列柜,上面有许多瓶瓶罐罐,里面摆满无色透明液体。
“基本都是乙醇,也有半成品香水。”闻系渊说。
“唔,还好我没抽烟的习惯。”余展鹏道:“这个房间应该贴上禁止火种的标志。”
“没有抽烟的习惯……你以前抽过吗?”闻系渊倒更在意他前半段话。
余展鹏耸耸肩:“高中的时候好奇,跟别人学着抽过,不太喜欢……我说,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了吗?”他恍惚间听到女人的叫声,余展鹏想到许薇狰狞的死状,不由地后怕。
“没有……我只听到雷声。”闻系渊说。
在这样的环境下,太容易疑神疑鬼了。余展鹏努力忽略房间的尸体,顺着陈列柜看书柜,闻厌先生生前也是个喜爱阅读的人,那个书柜足有两米宽。
好歹从事写作工作,余展鹏的职业病发作,忍不住多留意了几眼上面的书。大多与香水相关,也有古籍和一些科普类图书,还有几本书脊上没有名字的书。
凶手杀死了闻厌先生,究竟为什么?如果闻厌死亡,他没办法得到梦寐以求的新配方。难道是异于常人的天赋招致灾祸?凶手知道自己竞争配方无望,所以对发明者暗下杀手,玉石俱焚?天才就此陨落,余展鹏难免不惋惜。
“你在看什么?”闻系渊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把余展鹏吓了一跳。
“抱歉,吓到你了。”见余展鹏夸张地拍着胸口顺气,他赶紧道歉。
“没事没事,是我想得太入迷了。”余展鹏说:“我在思考凶手为什么要杀死你父亲,你父亲有结仇吗?”
“我不太清楚……”提到父亲生前的事,闻系渊的情绪明显又低落下去:“父亲很乖僻。”
“乖僻?”
“嗯,他很少跟外界接触,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多时候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亲情疏离。
余展鹏想到自己与父亲的糟糕关系,没有资格对闻系渊的悲惨遭遇评头论足。如今父子天人永隔,再后悔什么,想弥补什么,都只是无用的追忆,化为清明节时的几张纸钱消散在火焰中。
屋外暴雨倾盆,丝毫没有徐缓之势,狂风大作,摇摆的树木发出沙沙声,像野兽潜伏在黑夜中低吼。那些树木的影子投到窗上,变成地狱的魔鬼,魔鬼的爪牙再次伸向了别墅中的猎物。
又一声惊叫自楼下传来,余展鹏听出那分明是堂哥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离进入正题不远了(跪下
这篇真是超——慢热。
第8章 第八章
两人飞速寻声下楼,刚跑到楼梯口,余展鹏见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夺门而出。
“是李豫!”堂哥大喊:“快抓住他,他是凶手!”
余展鹏追到门口,李豫冒雨潜逃,身影消失于黑夜。岛上除这栋别墅外没有任何建筑可藏身,暴风雨中出海必然也凶多吉少。
思忖片刻,徐展鹏道:“不见了。”
“他可能还会回来!”堂哥捂着手臂一瘸一拐走来,他朝外四处张望,确定没人,重新关上大门,从内牢牢上锁。
堂哥脸色苍白,左手臂鲜血直流,从走廊一路滴到玄关,腿上膝盖上也有轻微擦伤。余展鹏心急如焚,正欲问闻系渊有没有绷带之类的急救道具,后者早提着一个家用医药箱催促:“余致远先生的伤需要赶紧治疗,你们快到客厅坐下。”
堂哥左臂一条十多公分的刀伤皮开肉绽,他疼得龇牙咧嘴。闻系渊用酒精给伤口消毒,小心翼翼地裹上绷带。
“怎么回事?”余展鹏问。
“李豫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杀死了顾姨和霍平!我听到动静过去,撞个正着。该死的,他还想杀我!你知道哥哥我年轻时练过一点,跟他交手了几个回合,但是他有武器,我没擒拿住,还是让他给跑了!唉!”堂哥锤着大腿懊悔。
“顾姨和霍平……死了?”余展鹏心头一跳,面如死灰。
方才还跟他交流,呆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就这样死了?而且两个一起?他觉得不真实,堂哥一定在开玩笑。
他跟顾姨和霍平今天都是第一次见面,谈不上什么深刻的情谊。他只是很不可思议,人的生命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只剩我们三个了。”堂哥沉重地低着头,“哦,还有李豫。”
“顾姨他们……的尸体在哪里?”余展鹏仍然无法立刻接受鲜活的生命已经消逝,他必须亲眼见证。
“在储物间,我带你们去。”堂哥说。
储物间位于别墅右侧走廊尽头,血迹一路延伸,证明堂哥所言属实,他确实在储物间受伤后逃出。
顾姨的尸体最先出现在视野。她倒在门口,腿朝外,脚上只挂着一只拖鞋。初步观察,她的致命伤来自脖颈部,那条深红色的割喉伤口还淌着血。
霍平的尸体则面朝下躺在靠窗的地方,他旁边有几个巨大的杂物柜,把他的尸体遮了个七七八八。
储物间内一片狼藉,有明显搏斗的痕迹,一把染血的刀被丢在顾姨的尸体旁,刀旁还有顾姨的另一只拖鞋。
余展鹏拣起刀。刀身短小,质地坚硬,确实是一把剔骨刀,与顾姨的描述相符。如无意外,这应该就是杀害许薇和现下两人的凶器。
“纸条又出现了。”闻系渊从顾姨的衣服下找出一张白纸,他自己没看,优先递给余展鹏。
余展鹏赶紧接下。
(我的血液燃烧着如此炽烈的嫉妒之火,
一旦我见到别人获得欢乐,
你就会看到我满脸气成青灰色。
我从我播下的种子中就把这样的稻草来收获:
哦,人类啊,你为何把心肠放在必须禁止与同伴分享的地方?)
嫉妒?余展鹏灵光一闪,对闻系渊说:“你看看霍平身下有纸条吗?”
闻系渊绕过堆积的杂物箱和杂物柜,在霍平的尸体身上翻找,不一会找出了第三张。
(因为曾对过度贪食姑息纵容,
就要在这里忍饥受渴,使自己重新变成圣洁纯净。
果实和清泉散发出的馨香,
燃起我们对饮食的炽烈欲望,
而清泉则喷溅到果树的绿叶上。)
余展鹏惊愕。如果仅一张不能看出苗头,现在三张拼在一起,他混乱的大脑总算在纷杂的记忆洪流中,寻找到了这些句子的出处。
许薇的“色/欲”,顾姨的“嫉妒”,霍平的“贪食”,正是七宗罪其三,而纸条上的句子来源自《神曲》的炼狱篇。
炼狱如同一座高山,在耶路撒冷相对的地球另一面海中,灵魂在这里忏悔涤罪,山分七层象征着七大罪,每上升一层就会消除一种罪过,直到山顶就可以升入天堂。
凶手难道想效仿神明,对人的罪恶进行制裁吗?
余展鹏对这种自视甚高的做法感到由衷厌恶。他不是基督教徒,他没有信仰,但他知道凶手没有资格借宗教的名义做残酷的勾当,这是在亵渎神明。
“是《神曲》。”余展鹏说。
“神曲?什么鬼玩意儿?”堂哥脸色非常难看,惊疑不定。
“但丁的《神曲》,一部长诗,纸条上引用了诗中关于七宗罪的内容。”余展鹏向不学无术的堂哥解释,转头问闻系渊:“霍平也死于刀伤吗?”
“是的,他背后中了一刀。”闻系渊回道。
余展鹏放下刀,检查顾姨的尸体。除去割喉伤口外,她的手掌手臂也有零碎的外伤,应该防卫所致。凶手心狠手辣,采取刎脖的手法,让被害者根本无法发声呼救。
“阿鹏,还有必要检查尸体吗?凶手都确定是李豫了。”堂哥道:“当务之急检查别墅的窗门更重要啊,万一李豫回来了咋办?”
“你们方才四个人,怎么会被李豫一人所害?”余展鹏没理会堂哥,绕到霍平的尸体旁。他打开霍平身后那个巨大的杂物柜,里面只有两根拖把,别无他物。
堂哥深吸一口气,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你们走后,我们四人回到客厅,李豫对霍平说了什么,两人中途离开,顾姨见他们一直没回来,担心出意外,就去找,结果没想到……我该跟顾姨一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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