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越群臣原本还在暗自感叹着姜柏奚的嘴毒,却猛然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顿时大惊,连忙转头去看最上首的越帝。
越帝的神色并不意外,轻轻摩挲了下手下压着的边境密折未曾出声,一路看着姜柏奚走出了殿门。
这便等于是姜柏奚暗示如若越帝不再横空出手阻挠此事的话,她便帮青越牵制乌荔,而越帝实际上,也早已无路可选。
这兵不血刃的一局棋局终是落子无悔,成王败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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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大雨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和着时骤时急的夜风,将窗纱打的噼啪作响。
景染背对着屋内的姜柏奚,眸色幽深,如氤似氲。
当姜柏奚将一席话说完之后,景染才缓慢地转过身子,眸光定在她明艳的脸上,就着橘色跳跃的火光细细巡梭,低声说了句:“凤纹紫玉,拿出来我看看。”
姜柏奚眨了一下眼,将玉佩掏了出来。
景染捏着玉佩摩挲了许久,低头问道:“你说,这枚玉佩是从你皇祖母那儿得到的?”
姜柏奚很快应了一声,景染忽地抬头,将玉佩悬在两人中间,眯眼缓慢道:“你确定?”
姜柏奚瞳孔猛然一缩,抿着嘴没有回话。
景染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极轻地笑了下,朝前一步凑近她,语气低缓却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到底想将我拐回甘丘做什么,我的好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咳,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对,就是妹妹,亲的!
蛤蛤蛤,好想采访一下前面站景染和姜柏奚的邪教党的心情【滑稽】
使邪教终成姐妹我也是恶趣味了emmmm。
第41章 情动一吻
没有了景染在窗前的阻挡,外面的狂风顿时吹了进来,将屋内的火苗吹得明灭忽闪。
姜柏奚望着景染一动不动许久,才终于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桃花眼依旧潋滟瑰丽,笑着眨眼道:“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什么时候?景染眯眼想了想,轻哼一声:“你露出的破绽可太多了,对王府莫名的熟悉,臭老头对你的态度,你身上的龙纹紫玉,甚至你那张脸,我都不好意思说跟……几年前的我长得有多像。”
姜柏奚噎了一下,不服气道:“就凭这些你也敢猜?你怎么不猜臭老头其实是在甘丘还留了个私生子?”
景染笑了一下,点点头,她原本确实只是猜测和姜柏奚有着宗族的关系,所以才让麟琴去查了臭老头的身世,事实证明也只是查到了那里。
麟琴说他父王当年中了南疆的王蛊,又被老皇帝暗算后被一方隐秘的势力保护了起来,大概就是被臭老头安排接去了甘丘。青越已经容不下他,所以之后她母妃便干脆以生她时难产为由炸死而跟了过去,两人又在甘丘生了姜柏奚,将龙凤佩传给了她。
不过,她该怎样告诉面前这人,她出生时便带着神识,亲眼看到过这块凤纹紫玉坠在她母妃身上,所以才会一见到姜柏奚便觉着她身上那块龙纹紫玉眼熟,仔细看过后又觉着哪里不对,难以抓住头绪,感情这分明就是一对儿龙凤配!
“你都敢堂而皇之的愚弄天下人了我凭什么不敢?”景染垂眸看着姜柏奚,将手上的凤纹紫玉悬到两人眼前,满脸戏谑道:“这块凤佩我分明是在娘身上见过的,你还好意思说是你那个什么劳什子皇祖母的,嗯?娘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皇祖母?”
姜柏奚脸一红,眸中闪过种种恍然和讶异的情绪,又很快抓住了重点追问道:“你竟见过娘?什么时候?”
景染沉默了一下,诚然道:“反正我说了你也当我在诓你,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再次朝前走了一步,问出了心下一个又一个疑惑的源头,“爹和娘现在在哪里?”
姜柏奚却是忽地抿唇,半晌后认真道:“其实我也并不知道。”
外面暴雨肆虐滂沱,景染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深深拧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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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清液阁的烛火未曾熄灭,霾黑色的天空也未曾雨歇。
当天边第一丝浮光勉强从厚重的云翳中挣扎而出,天青色的身影从清液阁檐角下拔地而起,雨水很快争先恐后地将地上两个一样大小的深坑填满。
流云殿殿门紧闭,罗伊和罗曦却是立在屋檐下,看到长孙祈沐的身形连忙迎了上去,担忧道:“公主,这一夜大雨您去哪儿了?”
长孙祈沐没有说话,眨着带了潮气的睫毛抬眸看了看树下的躺椅,又转头看了眼院中的湖泊,深深抿起了唇角。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那人安然躺在树下看话本子的样子,吃她亲手做的鱼的样子,她轻轻将睡着的她抱回屋里的样子。而如今,这些还未曾实现的东西便先变成了一场空。
可至少,她已经得了这世间最宝贵的允诺,那她也要——如她所愿才是。
清隽的身形再次拔地而起,直直飘向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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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天亮不久后,缠绵了一夜的大雨也将将停歇下来,明亮耀眼的日光从云层后爬了出来。
雨过天晴。
“做什么走这么急?”景染诧异地看着姜柏奚,“荔贵妃的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乌荔接下来又会如何做,这些事情都还未曾明了。”
姜柏奚对着她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道:“我的好姐姐,这些明了不明了暂时都是青越和乌荔的国事,关我们什么干系?再说了,我不赶紧带着你走还留着时间给那个金秧子继续搞幺蛾子么?”
“……”景染还在自顾地皱眉,姜柏奚便转身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你快些,我在外面等你,带些贴身的东西便好,其他不用带。”
景染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竟然有些许空落和茫然,虽然才回京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的罢。
至于要收拾什么,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扬声将清池和液池叫到了面前。
两炷香的时辰后,景染空手踏出了清液阁的屋门,身后跟着还在抽抽噎噎的清池和一脸牙疼的液池。
……真是,只有一盏茶便能简短嘱咐完的话,花了她整整两炷香的时间,原因便是——安抚她身后这个拎着包袱的哭包。
虽然还是没能安抚下来,景染便想着带着一个走也好,至于液池——王府的很多内务还离不开人打理,再者,虽然安排了麟琴看顾那个臭老头子,府中还是留个知根知底的人放心一些。
景染带着清池往门口走,却见姜柏奚正大喇喇坐在门口的拱桥上,脚下放着一个白壁瓷瓶,边上还堆着一堆碎瓷片。
这两日气候已经和暖起来,湖面冰层刚化,姜柏奚便百无聊赖地捏着手里的碎瓷片打水漂玩儿。
景染走近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看向她脚边的白壁瓷瓶,壁身花色玲珑,清薄剔透,比之真正的白玉毫不逊色,正是青越赫赫有名的——剔瓷。
“你这个败家女,知道这一个瓶子能卖多少金么?”景染对着姜柏奚挑眉。
“那你知道这瓶子是谁给我送来的么?”姜柏奚仰起头看她,笑得意味深长,两指捏着碎瓷片一颠一颠的,半晌见景染不搭理她,自己扁嘴补充道:“长孙祺灏。”
景染眯了下眼,“他送这个给你什么意思?拉拢你?”
“可不止。”姜柏奚拍拍屁股站起身,将完好的那个细口瓶托到了手心,道:“你看着。”
景染依言看着姜柏奚自指尖溢出一缕气线,对着湖水抬指一勾,一股细小的水流便顺着湖面挑起灌进了瓶子内。
她还没赞叹这人的功力,姜柏奚便将瓶身对着日光举到了她眼前,语气微妙道:“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看到了瓶身所有的花色全部流动了起来,泛着浅浅涟漪和波纹,并且折射出了耀眼璀璨的三色光。
看着景染不说话,姜柏奚又道:“你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吧?这瓶子能有如此的效果,便是在烧制的时候加入了三色玄铁的缘故,而三色玄铁可是只产自乌荔,且严格控制在乌荔皇室手中的贵重金属。”
所以长孙祺灏此举,一是想用这个瓶子试探拉拢姜柏奚,二也是告诉姜柏奚他已经得到了乌荔的支持,为自己加重砝码。
景染轻笑一声,抬步朝前走去,想着长孙祺灏这个傀儡太子也不算太蠢太没有手腕,只不过他的手腕都没有用到正途上罢了。
暗中拉拢乌荔和甘丘的人来巩固自己的位置,亏他能想的出来。
姜柏奚随手扔了瓶子跟上景染,叨叨道:“你说他跟乌荔皇室的谁联手了?会是那尊金秧子么?”
“不会。”景染随口答道,语气却是肯定。
姜柏奚意味深长地撇她一眼,“你倒是了解那个金秧子。”
景染淡淡回看她,“因为靳鞅没那么蠢,会看上他。”
姜柏奚笑了一声,深以为然,想了想又道:“那你说越帝那个老头子属意的接班人到底是长孙祺灏还是长孙祺泓?”
景染脚步不停,“我怎么知道。”
“那那个木头人儿偏向谁,她总该告诉你了吧?”姜柏奚继续喋喋不休。
景染顿住脚步偏过头,在姜柏奚兴致勃勃准备听答案的时候,意味深长道:“她就是告诉我了,我做什么要告诉你?”
她话落便加快了走向芝兰苑的步伐。
姜柏奚一噎,在她身后不满地大叫道:“你还记得我是你妹妹么!”
“我可没有如此不害臊,口口声声说着和姐姐有婚约的妹妹。”景染声音含笑,故意磕碜她。
“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不被别人拐走!”姜柏奚气地追上去打她,两人就这么一路闹着进了芝兰苑,看过还在昏迷的德钦老王爷后便要正式启程了。
当跨出府门的景染还在想着到底青越有什么值得这个臭老头留恋的时候,身旁的姜柏奚忽地啧了一声。
静静端坐在马上的长孙祈沐看了眼景染身上的白玉貂大氅,凤眸中熨过一丝极浅的愉悦,轻轻掀唇道:“六皇兄去漠北了,我送你。”
景染对上那双掩藏至深的凤眸,心下涌出种种复杂的情绪,却只能开口答道:“好。”
青越天启二十九年,年初一,德亲王府世子景染随甘丘奚太子赴丘,携器物艺技者众多,世所瞩目。
然奚太子言,凡约结缘之事,固有婚约相束,亦看相对否和,故且仅许之国师之位。
整整半日的时间,种种巧合之后,景染才终于敢确认一个事实——长孙祈沐在躲她。
或者说,是在置闷气不想见她罢。
她刚靠在车壁上揉了揉眉心,姜柏奚戏谑的声音便响在了耳边,“做什么这副凄凉的表情,莫不是在想那个木头人儿罢?”
景染睁眼将凑到面前的脑袋一把推开,正想着这人果真也是敏锐的,马车外便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奴婢罗曦见过奚太子和景世子,我家公主说该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派奴婢来给景世子送一道菜。”
她话音刚落,马车帘幕便蓦地被掀开,一张桃花脸的姜柏奚凑出脑袋好奇道:“什么菜?那木头人儿亲手做的么?”
罗曦:“……我家公主说了,这道菜只送给景世子。”
姜柏奚不喜地竖起眉头,“这木头人儿竟如此小气?本太子若偏要吃她还能过来拦着不成!”
罗曦心下感慨了一下她家公主殿下真是料事如神,嘴上却道:“我家公主还说了,奚太子若是不怕被毒死的话,尽管一起吃。”
姜柏奚闻言大怒,刚要破口大骂,便被景染揪住衣领拉到了身后。
景染探出身子接过罗曦手中的瓷碗,拧头看着队伍最后面那个仍旧端坐在马背的身影,掀唇笑道:“替我告诉你家公主殿下,我会全部吃完的。”
罗曦欣慰地点点头,转身走了,车内的姜柏奚却是看着她明明对罗曦说话,却是转脸看着身后的样子一脸的不屑和牙疼,也转头唤人将饭菜都端了上来。
景染掀开盖子,看着眼前这道漂亮的芙蓉鱼羹不受控制地弯了弯嘴角。
姜柏奚不高兴地看着她一脸桃花的样子,抢过勺子给自己也舀了一小碗,一边喝一边咕哝道:“本太子还就偏不信她的邪,你都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她还能将你也毒死不成?”
景染眸光闪了闪,由着她抢了一碗没作声。
当夜下榻客栈灯火通明,传言甘丘奚太子因熟悉了青越京城气候,骤然离开,导致水土不服,遂一夜上吐下泻。
第二日的午时,长孙祈沐又准时吩咐罗曦端来一个盘子,姜柏奚一脸蜡色,怒而下车。
安然无恙的景染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柔软地独自吃完了一道五彩鱼片。
整整二十日,那人每日午时都会变着花样送一道以鱼为主的菜来,却从不露面。景染每每期待弯眉的同时,又怅然若失地觉着心口处仿若有一块从未填满过。
眼看着要出青越边界的那一刻,长孙祈沐才终于打马到了景染面前,也只是淡淡留下句“你回来时我还来接你”便头也不回地返程了。
景染看着她笔直清隽的背影抿了抿唇,竟觉着自己生出了些许委屈的情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全部化为没处抒发的憋闷兀自缠绕。
姜柏奚从书卷中抬起头,看着她一路闭眼靠在车壁的样子,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景染却忽地睁开眼,偏头斟酌着开口道:“回程的路,有阻力么?”
她虽还不清楚甘丘如今到底是何情形,但很明显既然姜柏奚并非现任甘丘皇帝的亲子,却是甘丘唯一的皇嗣,说明甘丘皇帝并无子,这原本就是不同寻常的一件事情。
更何况姜柏奚十二岁便独揽甘丘政务的事迹早已流传多年,世人只当她能力使然,又是甘丘唯一皇嗣,便觉理所当然。如今看来,姜柏奚实则是在架空甘丘皇帝才对。
那如此一来,两人关系必然算不得和睦,而甘丘皇帝会不会趁姜柏奚此次外出的机会出手除掉她也就不得而知了。
姜柏奚明白她的意思,没多做解释,只是拍着书大咧咧道:“放心罢,他大概只会使使小绊子,不敢动真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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