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来子午观有两个原因,一来是食人庄那事叶湛有了结果,他直接过来看看;二来是看看小桃花。
至于顾见深?凉着吧。
化作朝烟的模样行走比较方便,没多久他就见到了叶湛。
几日不见,叶湛憔悴了许多。
当然以他的修为,这憔悴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看来是受尽了内心的自我折磨。
沈清弦倒觉得这不是坏事,吾日自省也是修行之道,只是不能太偏执,所以他此行来子午观也是想宽慰下叶湛。
叶湛请罪道:“尊主,实在是弟子无能,竟放任这些恶徒在眼皮子底下作恶!”
这次审查实在是牵出了不少事端。
子午观制度森严,面上似乎是六派中最严肃,但在这种刻板的压制下却让很多人生了逆反之心。
孙景元等人食肉的目的也查了出来。
沈清弦拧眉看着:“补灵田?”
叶湛道:“对,不知他们从哪儿得来的缪谈,竟以为吃了资质绝佳的幼童可以让进补灵田。”
这就好理解了,孙景元等人都是子午观的记名弟子,资质极差,苦心修行最终也不得大道,肯定是心有不甘,听闻有扩充灵田的法子便不惜代价想要尝试。
巧的是,子午观中的底层管事大多是记名弟子出身,他们努力数十年,最终也只是堪堪筑基,叶湛怜悯,便让他们在观内任职,谁知他们竟对外门的幼童起了这种邪念。
胸中不平,心里不忿,眼看着这些“天子骄子”的修行之路比他们简单数倍,他们陈年积压的不甘爆发,再有这进步灵田的邪术煽风点火,于是便犯下了这丧心病狂的恶事!
开头还会纠结,可只要吃下第一人,后头就麻木了,时至今日……那庄子白骨堆砌,俨然是人间地狱!
叶湛道:“修行本就是万难之事,每年都有无数弟子拜入子午观,我一直疑惑为什么试炼任务会有那么多孩子有去无回,我以为是任务难度太高,所以一降再降,哪成想……”叶湛一声叹息,眸中满是懊悔!
孙景元勾结了试炼任务处的管事,让他们给那些无依无靠却资质尚佳的新弟子发布去城中送信的任务。
接了这任务的弟子会去一趟吴宅,吴宅的门人一看这孩子资质好便会通知吴修伟,那吴修伟自会热情招待,盘问姓名并观察喜好兴趣,搜集到足够的信息后再告知孙景元,孙景元便会派人想方设法将孩子骗到庄子里……
这层层相互,严丝合缝,若非沈清弦化作朝烟小童,哪能发现此等腌脏恶事!
死去的小童大多孤苦无依,杳无踪迹也没家人追寻,子午观久久等不到人便记做遇难。
毕竟修行之路坎坷,入门前的月落秘境都是危险重重,更不要提入门之后了。
如此竟给了那些恶徒作恶的良机。
后续事情叶湛已经处理妥当,凡是有牵扯的全都被扫了神识,只要参与其中,一律按戒严惩。
沈清弦看向他道:“可有想好以后该如何杜绝此事发生?”
叶湛道:“日后会认真筛选管事,并定期审查,还会强化入门弟子的命牌……”
他一一说来,沈清弦仔细听着,颇为放心。
虽说此事对叶湛打击巨大,但好在他冷静下来,处理得很是周权。
从叶湛这儿出来,沈清弦打算去看看小桃花。
宿雨在内门,本来从掌门大殿往下走,径直就是小桃花的住处。
但沈清弦偏不,他一直走到了外门的小院,眼瞅着离院子越来越近……
其实他一离开叶湛,就没再遮掩自己的气息,倘若顾见深在子午观,肯定早就察觉到了。
而且还察觉得到他离他越来越近。
要见面了吗?
信都没回,见个鬼。
小院近在眼前,沈清弦一个急转,向着朱小胖的院子走去。
谁要见他?他来外门是打算去看看小胖如何了,毕竟被人绑走受了惊吓。
沈清弦去看小胖,小胖受宠若惊,一个劲得往外秃噜真话,眼瞅着说出第三句“想和你睡觉”了……
房门大开,顾见深站在门外。
小胖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道:“我俩是清白的,朝烟没给你戴绿帽,我……我……倒是想和他来点儿什么,但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啦。”说完小胖赶紧捂嘴,死命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顾见深&沈清弦:“……”
小胖吓得不行,连忙道:“你们聊!随便聊!做点儿什么我也不介意的!我得去医药堂了,我前阵子被人揍了,浑身疼,不准时去看大夫会死的……”
说完他就溜得飞快……
又窄又小的木屋里,两人对视。
沈清弦不出声。
顾见深先开口:“师叔……”
沈清弦道:“我走了。”
他转身欲出门,顾见深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沈清弦回头看他:“有事?”
同沈清弦的态度相比,顾见深堪称温柔至极:“生气了吗?”
沈清弦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顾见深道:“气我没去见你?”
沈清弦:“……”谁让你来见我了?回信!是回信啊蠢蛋!
顾见深装不知道,他温声道:“我一直等在子午观里,一直在我们的屋子里。”
仔细听听这声音还有些可怜兮兮。
沈清弦瞥了他一眼,恰好看到他漂亮的红眸。
嗯……没舍得收回视线。
顾见深满目温柔,本就好看的眸子此刻更是摄人心魄:“我每日都泡了红茶,铺好床被,等你回来。”
论哄人的本事,这个模样下的顾见深说第二,那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反正沈清弦受用得很。
他盯着他道:“谁让你等我了?”
顾见深反手包住他手道:“是我自己想等。”
沈清弦道:“那你继续等,我要回去了。”
“师叔。”顾见深唤他,“你当真不想听一听我的心意吗?”
沈清弦想起这个就来气。
他真想来一句:听个屁,写信去!
可是不能说。
沈清弦沉住气道:“你就不能和我一样吗?”写信写信,说话不如写信!
顾见深却道:“不可能一样。”
沈清弦没听懂:“为什么?”
顾见深盯着他,红眸中竟有些难过的意味:“因为我比你认真。”
沈清弦这就不乐意了,谁比谁认真,谁把谁当真?还真装上瘾了?
不回信就别见面了,尊主大人意志坚定:“我……”
他正想说走了,玉简便适时地闪了闪。
沈清弦可以在识海里查看玉简,于是他看了看。
“其十九,小别胜新婚,与顾见深一起看星星。”
沈清弦:“……”
顾见深眸色闪了闪,嘴角带了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沈清弦吸口气,还是把话给说完了:“我走了。”
说着他向着门口走去,顾见深看看他倔强的小背影,彻底忍不住了,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抱起。
“好了,少爷……”他凑在他耳边低语,“我们回家。”
沈清弦忍住了给他一巴掌的抽动,冷哼一声环住他的脖颈。
可以说是傲娇本娇了。
虽然能猜到他转变态度的缘由,但顾见深还是爱极了他这样子。
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沈清弦转头瞪他。
顾见深道:“变回来,我想吻你。”
沈清弦很气了:“做梦。”
顾见深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沈清弦一气之下使出千斤坠加万年寒冰,让顾见深感受一下什么叫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顾见深:“……”
沈清弦眯起眼睛:“放我下来。”
顾见深抱得他更紧了些:“不。”
沈清弦道:“信不信我压断你胳膊?”
顾见深道:“你舍不得。”
沈清弦:“……”他不是舍不得,他是怀疑胳膊断了的顾见深还会不会同他一起看星星……
算了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沈清弦收了法术,老实靠在了顾见深怀里。
顾见深心痒得不行,在进入小屋时趁着沈清弦被屋里陈设迷住,他强行解了他的变身术。
娇嫩小童化作丰神俊秀的雪衣美人……
顾见深捏着他的下巴,吻住他凉薄的唇。
沈清弦微怔,顾见深已经侵到他口腔里,缠住了他的舌。
一阵酥麻似蔓延了整个脊椎,沈清弦眉心轻皱,倒是让顾见深亲得更加缠绵了。
他想要推开的手软了些,顾见深和他十指相扣,吻得柔情蜜意。
两人分开时,沈清弦微微喘息:“陛下这是作何?”
顾见深道:“可有感受到我的心意?”
沈清弦愣了下。
顾见深拿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上:“可有感觉到它跳得有多快吗?”
沈清弦视线下移,看着他的胸腔,似乎真的听到了擂鼓般的震动声。
它的确是跳得很快。
顾见深薄唇微弯,红眸皆是似海温柔:“这只是因为见到了你。”
沈清弦看得眼睛都不眨,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的眼睛。
毕竟……太美了。
眼看着气氛正好,顾见深却收起了红眸,重新伪装起来。
眼睛一变,沈清弦就回神了。
顾见深心里又好笑又无奈,他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吧。”
沈清弦这才想起正事:“我还不想睡。”
顾见深问他:“怎么?”
如此大好时机,尊主大人自是不肯放过,他说道:“外头皓月当空,我们不如备些茶点,消遣一二。”
顾见深当然是听他的:“也好。”
这个任务应该会很好完成,沈清弦琢磨了,不就是一起看星星嘛?简单,看完了他就走,下次不管什么任务,顾见深不回他信,他就不见他!
这么盘算着,沈清弦出了屋子,结果……
狂风大作,乌云密布,这……还看星星呢,怕是多待一会儿就要沦为落汤鸡。
沈清弦:“……”
顾见深道:“咦,师叔不是说皓月当空吗?”
沈清弦:“……”
顾见深道:“这可如何是好?”
沈清弦不开心了:“睡觉。”
顾见深眼中含笑:“没事,明天晚上肯定月朗星明。”
沈清弦进屋上床,变成小童模样。
顾见深自然而然地把人捞到了怀里,两人久违的同睡,还都睡得挺香。
第二天晚上天一黑,沈清弦心心念念都是看星星。
谁成想,他刚要开口,外头又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甚至已经下雨了!
沈清弦非常气!
第三天……
倾盆大雨恍若瀑布,他俩的小木屋摇摇欲坠。
沈清弦:“……”
第28章 沈清弦笑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连续三天都是这样的气候, 看个毛的星星!
沈清弦转身回屋,心情很差, 想把身边这个不给自己回信的家伙踹回唯心宫。
顾见深装作不知缘由:“怎么生气了?”
说着还给他准备了特别合他眼缘的水果,橙红、鲜红、金黄……一个个玲珑剔透的小家伙让人舍不得吃。
沈清弦心情好了些:“没什么。”
顾见深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告诉我。”
沈清弦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一夜无眠, 第二天又是大晴天。
按着白天这天气,晚上怎么也得是繁星闪烁。
然而夕阳西下, 大地沉入黑暗后,这天就开始变了……
乌云满天,寒风簌簌, 沈清弦站在门外, 站着站着, 天边竟然开始飘雪了。
很好……
反正就是不让他看星星是吧?
他闭上眼睛,瞒着顾见深,瞬间将神识外放。
果不其然, 除了子午观, 外头皓月当空, 繁星闪烁!
这混蛋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改变天气?
察觉到顾见深出来, 沈清弦迅速睁眼, 修为也回到了小童状态, 不漏丝毫痕迹。
顾见深给他拿了件外套披在他肩上。
沈清弦看他:“你觉得我怕冷?”
顾见深温声道:“我看着心疼。”
沈清弦扯了扯嘴角, 笑得很讽刺。
顾见深在他身后,自然是没看见,他问他:“要赏雪吗?”
这雪虽然是人为的, 但下得却颇有情调。
雪花足足有鹅毛大小,在沉寂的冷风中飞舞,仿佛白色的精灵,层层叠叠落下,很快便垫起一层雪白,在幽冷的夜中,像发着光的珍珠。
沈清弦直视前方,冷声道:“我讨厌雪。”
顾见深了然:“也是,这东西寡淡得很。”事到如今他自然知道沈清弦的喜好,大红大亮才是他的心头好,素淡的冷色调他都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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