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顾见深该怎么办?他总不好拖着他一起去撞柱子,这也太挫了。
不过仔细想想,顾见深变成个小孩也不错, 毕竟好哄。
沈清弦决定先观察一下了, 他俯身行了礼。
御座上的小皇帝竟然走了下来, 金色龙袍包裹着白嫩的小童,当真是可爱至极。
他走近沈清弦,扶着他手道:“国师快起。”
字正腔圆的童音, 虽软糯却极有修养, 看来是被好生教养过的。
沈清弦恭声道:“多谢陛下。”
小皇帝温声道:“不必拘礼, 快些入座吧。”
侍人引着沈清弦入座, 沈清弦在起身时看到了顾小深左耳的一抹嫣红。
他瞳孔猛地一缩……
禁印?不对, 应该是胎记, 怎会有这般漂亮的胎记?
——鲜红如绽放的罂粟花, 点缀在小巧的耳垂上,如同一枚小小的红宝石耳钉,落在雪白肌肤上, 着实惹眼。
这一刻,沈清弦完全不想走了。
想看顾见深的禁印,还得这样那样,小皇帝多好哄?以后还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沈清弦顿时稳住了,这会儿谁都别想赶他走!
顾见深坐下后问他:“听闻北地大旱,是国师施法,顺利为百姓求雨,化解了这天灾!”
沈清弦自是婉转道:“是陛下福泽,庇护了天下百姓。”
顾见深虽小,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还真有些皇帝的模样:“朕尚年幼,哪里护得住万千百姓,还是多亏了国师这般贤臣,为朕分忧解难,为百姓谋求福报。”
沈清弦回道:“陛下过誉了。”
顾见深又扬声道:“福达,把东西拿来。”
福达是个老太监,只听他应道:“是。”
没一会儿,老太监回来了,手上托着个盘子,盘子上放了个漂亮的玉如意。
顾见深走下来,竟亲自将这玉如意放到了沈清弦手中:“你立此大功,母后自会好生赏你,不过朕心中也着实欢喜,所以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沈清弦立马道谢:“臣谢陛下恩典。”
顾见深扶他起来,乌黑明亮的眼睛中竟有些孩子气:“国师如今为何对朕如此生疏?”
沈清弦竟有些拿不准他这话的意思,不过他眼角瞄了一眼小皇帝,竟觉得他有些依赖他?
想起顾见深入世前说的那句“我会是你亲近之人”……莫非这国师以前和小皇帝有私交?
倒也很有可能,先皇在位时,秦清很是受宠,时常出入宫廷,小皇帝是先皇独子,自是有机会见到秦清的。
沈清弦试探着说道:“君臣有别,臣不敢失礼。”
小皇帝笑了下,漂亮的眼睛里竟有些许落寞:“连秦哥哥都不愿与深儿亲近了?”
这话让沈清弦心猛地一跳。
信心量很大,看来秦清之前果然和小皇帝有私交,而且这称呼……之前的秦清可真够嚣张的,竟敢让皇子这般称呼他。
沈清弦垂首道:“如今不比往日,还望陛下见谅,但臣的心意,绝不会有丝毫改变。”
这话听着很含糊,但却让小皇帝很开心,只见他展颜一笑,声音里多了亲昵之意:“那你能否时常来看我……看朕。”
沈清弦竟被他这笑容晃得心中一软。
毕竟是个孩子,幼年即位,想必心中多有不安,看见之前熟悉的人,便想亲近一番。
这样倒也不错,沈清弦想着,反正他是要和他搞好关系的。
虽然“喜欢”这事只能日后再议,可先亲近些总没坏处。
再说了,沈清弦还担忧顾见深的安危。如今他就是个弱小的孩子,还是个怀抱金砖的过街小儿,得先让他健康长大才行。
沈清弦温声道:“只要陛下传唤,臣自是会常来看您。”
顾小深抿唇,很是开心:“国师,你能同我说一下你是如何求雨的吗?”
沈清弦微微一笑,细细将求雨的经过说与他听。
他说、他听,这一来一回,沈清弦竟觉得心情很不错。
原来顾见深失忆了是这样子,原来小号顾见深如此可爱。
沈清弦其实不太喜欢小孩子,他搞不懂他们的思维,不会哄他们更不会交流,所以都是躲着的。
不过这七八岁的顾小深很乖巧,不哭不闹不任性,虽然贵为帝王,却比同龄的其他小孩懂事多了。
沈清弦有意给他传些道法,所以说了点儿晦涩难懂的东西。
哪成想顾小深悟性极高,竟然察觉到了,还催他说得细一些。
沈清弦自是一一说与他听。
一个时辰后,那老太监小声道:“陛下,时候不早了。”
顾见深面露不舍,但却没有坚持:“既如此,那国师先回去吧。”
沈清弦躬身退下。
出了宫,沈清弦还在惦记着顾小深,想着什么时候再去看他。
小家伙给他的玉如意,沈清弦是看不上的,不过当今圣上赏赐,他自是要好生收着,若是丢了或者损坏,是犯大罪的。
沈清弦还琢磨着怎么找机会亲近顾见深,却不成想顾见深没了记忆也还亲近他,隔几日便把他叫过去,让他陪着说话。
沈清弦打心眼喜欢这小皇帝,又因为这本就是顾见深,所以待他很是真切。
一个多月过去,两人越发亲近,顾见深趁着没人还会唤他一声秦哥哥。
沈清弦不乐意听秦这个姓,便对他说道:“陛下可唤臣的表字。”
顾见深眼睛一亮,问他:“可以吗?”
沈清弦微笑道:“是臣之荣幸。”
只听小皇帝用柔软可爱的声音喊道:“涟华哥哥。”
沈清弦:“……”竟有点儿小开心。
咳……但愿恢复记忆后顾见深别闹他。
君臣两人相处得很开心,外头传来了太监的声音:“太后驾到!”
第49章 如此红艳如此惹眼如此不详!
先皇离世, 新帝还年幼,年轻的太后成了幕后掌权人。
随着太监的传唱声, 穿着华美宫装的女子漫步走来。
这便是当朝太后,顾见深这肉胎的亲生母亲。
她比沈清弦想象中还要年轻,约莫二十四五, 正是一个女子最美丽最迷人的时候。
她生得也很好,能被选入皇家, 容貌自是一顶一的,她虽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仍身段纤细, 穿着华服, 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美人气度。
沈清弦自是不能盯着她看, 她一进来,他便跪下行礼。
顾见深也很是欢喜,轻快的声音很是可爱:“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笑得温婉, 但声音却带着些假意的温柔:“陛下快起。”
顾见深来到她身边, 扶着她入上座, 太后瞥了眼沈清弦, 却没让他起身。
坐下后, 顾见深立马唤来内侍为太后添茶, 太后嘴角笑着, 问向顾见深:“功课可做好了?”
顾见深应道:“经书已背,也抄了十遍。”
太后微笑:“如此甚好,陛下勤勉, 我心里才踏实。”
顾见深道:“母后放心,儿臣定不负您厚望。”
太后道:“你是个好孩子。”
母子两人寥寥数语却让沈清弦感觉到了明显的违和感。
若是放在以前,他可能还察觉不出,毕竟母亲这个词汇于他来说很陌生,完全想象不出该是如何。
可有了凡世那三十余载,有了李氏的关心爱护,现在的沈清弦很清楚母亲该是怎样的。
毫不客气地说,同李氏比起来,这位太后竟像个外人。
哪怕皇家规矩多,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并不会因为这些而生疏,若是真的关爱与疼惜,神态语气间是藏不住的。
乍听之下,太后似乎很关心顾见深,但细细听来却能察觉出她语态中的漫不经心。
而且顾见深的那句话,总让沈清弦觉得有些怪异。
功课是背经书以及抄十遍?
太后和顾见深说着话,愣是不理跪在下面的沈清弦。太后不出声,沈清弦也不能起来,只得垂首跪着。
顾见深却很着急,时不时看看沈清弦,稚嫩的眉眼间全是焦灼。
太后看在心里,面上却不理睬,只拉着顾见深说些闲话。
真的是闲话,诸如御花园的什么什么花开了,用来做胭脂香粉最好,以及天色渐热新衣该到了……
说实话这些话放到平常人家里的七八岁小男孩那儿,只怕听一句就该溜出去玩了。
和这么大的男孩说什么这花那花,他们哪里感兴趣?什么胭脂水粉,裁剪新衣,女孩可能还有些兴趣,但男孩哪里会在意?
不过顾见深老实坐着,认真听着,姿态乖巧,竟还能应和上几句。
从他语气中,沈清弦还是能听出几分异样的。
不是因为太后的话题而不耐烦,而是因为沈清弦还跪在那儿,他很着急。
聊着聊着,顾见深终于小声说道:“母后,国师……”
他刚开了个话头,太后便像是刚看见似的说道:“国师也在啊。”
沈清弦那么个大活人,她如今才看到,怕不是眼瞎。
沈清弦恭声道:“太后金安。”
太后轻笑一声,慢声道:“没什么事的话,国师且回吧。”
顾见深目露不舍,却没违背太后的话,只拿眼睛看着沈清弦。
沈清弦没能看他,只应下后退着离殿。
虽然离开,但沈清弦耳聪目明,刻意将灵气凝聚在耳朵上,还能听到大殿里母子俩的交谈声。
只听太后道:“你怎同那秦清这般亲近?”
顾见深道:“国师道法高深,为民谋福,儿臣不该以礼相待吗?”
太后嗤笑一声:“他哪懂什么道法?凭着一张脸,迷惑人心。”说完这话,她觉得顾见深可能听不懂,又继续道,“你莫要被表象蒙蔽了眼睛,秦清那人口腹蜜剑,最是阴险。”
顾见深顿了下,竟小声辩解道:“前阵子北地大旱,是国师为民祈福,才大降甘霖。”
太后拧眉道:“那不过是侥幸!”
顾见深又说道:“可数日前他还推测闵蜀降雨,恐闵江泄洪,幸亏提前预备,才……”
太后打断他道:“你懂什么?每到这个季节,闵蜀皆是雨水连连,本就该提前预备,哪用得着他来推测?”
顾见深抿唇,垂首不语。
如今殿里没人,太后是彻底没了好脸色,她低斥道:“我看你还是太轻省,既无事便多去抄些经书,陶冶胸怀!”
顾见深低声道:“是。”
太后离开,沈清弦也彻底出了宫。
看来顾小深的处境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些,沈清弦这一个月也打探了不少东西。
当今太后孙氏虽是顾见深生母,但先皇在世时与她并不亲密。
先帝的皇后是难产而死,之后便一直没有子嗣,后来孙氏入宫,因生得与故去的皇后有几分相似,得先帝亲近几日,但之后也冷落了,谁知孙氏竟意外有喜。
按理说这是好事,偌大个皇宫,只有她的肚皮争气,合该好好赏赐,喜得隆恩。
然而先帝却只去看了几次,并未有何恩宠。
十月后,孙氏诞下龙子,这可是今朝第一位皇子,实实在在的皇长子。
可是先帝来看了一眼便生雷霆之怒,当场训斥:“不详!”
当时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孙氏的满心喜悦在看到孩子后彻底凉了。
卫国以金黑为尊,红为大忌!可偏生这孩子的左耳垂上有一抹恍若血滴般的鲜红胎记!
如此红艳如此惹眼如此不详!
先帝本就不喜孙氏做派,如今见到这胎记更是恶心至极,他自此离去,再未来见过这对母子。
后来先帝去世,顾见深身为他唯一的骨肉,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孙氏也一夜高升,直接从冷宫的妃子成了当今太后。
看到这些,沈清弦是很不满的。
这什么国家?实在愚昧,怎会将红色视为大忌?
如此亲切祥和之色,本该万民推崇,居然还成了禁忌?
沈清弦就很不开心了。
知道这些后再细细回味,沈清弦便很心疼顾小深了,那般年幼,却因耳垂上的一抹胎记而被父亲嫌弃,想必在他登基之前的岁月,过得也很是坎坷。
因为活得狼狈,所以性情才那般谨小慎微,不哭不闹不任性,早熟得让人怜惜。
且不提那小小肉胎里住的是顾见深,即便真的只是个凡间的小皇帝,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大概是因为太后的训斥,顾见深多日未召见沈清弦。
不过他不召见,沈清弦也是可以主动来的。
他是一朝国师,本就是贴身侍奉皇帝的职业,自请入宫是被允许的。
更不要提沈清弦为先皇宠爱,常备宫牌,出入都很方便。
他算好时间进宫,在御书房见到了小皇帝。
顾见深见他来了,当即眼睛一亮,快步走下,眼角唇角全是喜悦:“国师……”
沈清弦便越发心疼他了,他行礼道:“陛下万安。”
顾见深扶起他道:“国师能来,朕很开心!”
沈清弦还是有事禀告的,他低声道:“闽江洪灾泛滥,但因提前筹备,并无大患。”
顾见深还是忧心道:“想必很多百姓的辛勤耕作毁于一旦了。”
闵江延安土质丰盈,沿河造田产粮极高,哪怕有水患风险,百姓们还是乐于冒险。
如今江河决堤,哪怕疏散了百姓,但这些粮地却是保不住了。
沈清弦宽慰他道:“性命尚在,已是大幸。”
42/177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