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竹笑道:“陛下征战在外,临近过年,家人团聚,与太后一起用晚膳正好。我这里的话,以后一起用膳的日子还长着呢。”
宣恒毅莫名面热。思绪飘远,仿佛看到大婚当晚红烛摇曳,合卺交杯,互相喂食的情景了。脸上带出笑意,宣恒毅眉眼舒展,终于舍得回宫。
在回宫的路上,宣恒毅低头扯了扯庄子竹碰过的袖子,又捏起袖子的一角,摇了摇,越发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究竟在哪见过呢?
掀起车帘看风景,正好看到了,在一小摊位面前,一个小童在扯父亲的袖子,撒娇道:“爹爹我想吃糖糖~爹爹给我买嘛~”
宣恒毅:“……”
情不自禁地松开了袖子,放下车帘,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是啊,庄子竹年岁甚小,把他当做爹爹撒娇也情有可原。
庄子竹向他撒娇,宣恒毅满心欢喜,要是再唤几声毅哥哥就更好了,总喊陛下太生疏。
可是,转念一想,他的皇后自幼离宫,卖画为生,不但及笄没有举行及笄礼,连及笄了也都没有被长辈赐字!
宣恒毅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吩咐侍卫道:“康景帝的妃子全流产了吗?这未免太过于残忍,让他们平安生产,给那康景帝好好养大。”
要不是直接发落了会让别人觉得他对皇后的娘家人不留情面、不看重皇后,宣恒毅也不至于这样。
侍卫领命而去。
回到宫中,下人来报晋国二皇子的事已经张扬出去了,宣恒毅“唔”了一声,册封皇后的圣旨就放在手边,又命人请钦天监监正来,问他大婚的黄道吉日。
可这一问,鉴正黄大人就跪下了,低着头,向宣恒毅启禀说道:“陛下,庄大人的时辰八字,与陛下的不合,为大凶之兆。而且钦天监数位善卜算的同僚,都算出庄大人命数不佳,唯恐受不住凤命。”
宣恒毅眼眉一挑,问道:“如何不佳?详细道来。”
鉴正黄大人叹一了声,踌躇半刻,才说道:“鉴副、属官等都算出,庄大人虽则得了贵人相助,兴家兴业。然则命数则为破家之身,幼年骨肉疏远、亲缘浅薄。中年秋草逢霜,暗疾命短,灾祸至极。请皇上三思。”
监察康景帝的侍卫来回禀过,庄子竹的确在幼年被赶出皇宫,在道观中饱受欺凌,堂堂王子沦落到以卖画为生。从只言片语之中,宣恒毅就拼凑出当时是怎样的画面,加上庄子竹的母妃早逝,这不就是骨肉疏远、亲缘浅薄吗!
可这是天命吗?不,是人为。
宣恒毅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鉴正黄大人俯首长拜,回道:“回皇上,并无。庄大人本是早夭之命,如今官运亨通,并非反凶化吉之象,将来吉尽凶始,穷乏困苦,多有波折,望陛下三思。”
“……”宣恒毅沉声道:“朕的皇后还能灾祸至极?荒谬!再卜,大婚吉日是什么时候。”
要是庄子竹在场,肯定得失笑。本来的庄子竹的确早夭了,可他是穿越过来的,用原身的出生时辰来算,又怎会算得准?
可宣恒毅不知道,只想到钦天监是子孙世业,传承已久,要是只一位卜算出这一的结果,宣恒毅还能当场罢免他的职务,由其他官员顶上。可整个钦天监都卜算出同一结果——
宣恒毅还是不信,皇后怎么会灾祸至极。或许本来皇后是吉尽凶始,穷乏困苦,但只要当了皇后,哪会穷乏困苦?
除非他死了。
他不能死。
年后亲征的计划暂时搁置,有神器在手,不若不战而屈人之兵。对军中将领的锻炼也得加紧,以备不时之需。
闪过种种念头,宣恒毅默默的就把打算都计划好了。鉴正黄大人又叹了一声,把早就卜算好的大婚吉日呈了上去。
卜算一事不能过三次,多次卜算是对上天的不信任,上天认为你心不诚,那以后卜算的结果也不会准了。于是适合宣恒毅大婚的黄道吉日是早就卜算好了的,如果宣恒毅一意孤行,大婚吉日马上就可以呈上。
年后二月初十是比较近的黄道吉日,本来正月还有吉日,可如今才腊月,正月大婚是过于仓促了。
定下日期,宣恒毅没耐住,那边刚散布了庄英德退亲的消息,这边册封皇后的旨意就想马上颁下去。
丰厚的聘礼早就备好了,明日一早就可以随封后的圣旨一同大张旗鼓地送过去。处理好这事,宣恒毅心里轻快,连前往太后的长乐宫,与太后晚膳时也面带喜意。
宣恒毅偶尔会过去太后处用晚膳,于是,今天来背诵宫规的贵人才人们也依旧赖着没有离开。即使不能说上话,好歹也能偶尔与皇上见上一面。
只是宣恒毅每次一来,就让他们离开,从来不留他们一同用膳。有着上进心思的白才人,在给太后呈上自己刺绣的手绢时,忽然脚腕一歪,就向宣恒毅那边歪倒过去。
眼看白才人那一头闪耀的金钗连着珠子就要砸下来,宣恒毅可没有接住他的心思,第一反应是扯着自家母后后退一步,免得母后被他一头金钗珠钗碰刮到了。白才人眼看就要侧身倒在地上,娇叫一声,手忙脚乱地伸手,想要拉住什么东西,让他不至于真的倒地。
宣恒毅扯着自家母后又后退了一步,亏得他动作快,才没有让自己的袖子被扯住。太后侧边伺候着的宫人们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接住白才人。白才人投怀送抱失败,软跪在地上,嘤嘤低泣。
对比起姜宸儿子鼻涕都止不住的真苦,白才人小巧的鼻子泛红,眼泪沾湿了睫毛,加上白嫩的脸蛋,粉润的樱唇,正常男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惜。连太后见了都想马上亲自扶起他,往前走了两步就要弯腰,一边说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宣恒毅把自家母后按下来让他坐了,问道:“怎的总是有人连正常走路都不会?回宫至今,不知多少人在母后面前无故跌倒,母后没有被头钗伤着吧?”
太后无奈道:“没有。”这不都怪他的皇儿从不召寝,才让后宫各自争取吗?
宣恒毅又问道:“地上有地毯,本应不该摔倒才是,母后这儿可是容易摔倒?要是容易摔,得想想办法。”
还能怎么办,太后只好说道:“没有,哀家好好的,这不容易摔倒。”
于是宣恒毅便冷淡道:“看来光是背诵宫规,也不行,走路都不走不好,得好好锻炼。”
白才人愣了下,盈盈下拜道:“谢皇上体恤,今日得见天颜,婢妾才——”
宣恒毅没等他说完,就发布了一条新的命令,给每天来背诵宫规的才人贵人们加了一项身体力行的走路、坐下、站姿、行礼训练,背诵宫规已经熟练,白天背一次就行,其余时间都用来训练。
其他贵人才人们一听,都恨死白才人了,怎么就他不好好走路,满戴的头钗差点伤了太后,害得大家都跟着遭殃?
宣恒毅命众妃嫔散去,临散去之前,又补刀了一句:“年还没到,二月初十才大婚,朕都等不及皇后进宫管教了。”
众妃嫔听了这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在心中炸响。
不说他们独守空房了,连潜龙邸的老人们努力了十年,都没得到那个位置,结果二月初十,陛下终于要迎娶皇后了?皇后是谁?皇后地位不同于他们这些低位妃嫔,皇后没进宫的时候都没有他们的位置,等皇后进宫了,他们还能争取到召寝的机会吗?
可是心里再怎么向,众妃嫔都要跪退回去,不能留在太后身边一起与皇上一起用晚膳。
而太后一听这消息,马上就猜到了宣恒毅所说的皇后会是谁。太后可不敢与皇上唱对台戏了,对庄子竹要进宫反倒有些期待。
进宫了,他还能是朝廷官员?皇后能不受他教诲?
上回冬猎是送出去玉镯没错,也欣赏庄子竹为章国制作火器,但才华是一回事,太后与他一个交手,身边宫人就被自家儿子亲手清洗,又被压着被迫听才人贵人们背诵宫规,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太后便说道:“二月初十?真的太久了,后宫之中整整六年没有皇后掌管事务,哀家都等不及了,天天都盼着皇后为哀家分忧。要哀家下懿旨吗?先别用晚膳了,毅儿你说我写。”
宣恒毅一听就觉得不对,后宫中的事早前被他收回来了管了,太后现在吃吃睡睡,悠闲得很,实在谈不上盼皇后分忧。不过太后主动说要下懿旨,宣恒毅也是相当高兴的,说道:“子竹今儿还劝朕多多与母后团聚,懿旨的事不急,诏书也起草完毕,明日即可昭告天下。先用膳,母后可赏赐一些,给子竹添聘礼,明日随封后的圣旨送礼过去即可。”
太后:“……”
呵呵,好气,原来他儿子是被人赶回宫了,才与他一起用晚膳的。而且看宣恒毅这样子,圣旨早就写好了,完全不用他这个太后点头的,这都还没娶媳妇,就忘了是谁生的他!
第44章 三更
昨晚与宣恒毅道别后, 庄子竹内心没有太过于平静。
宣恒毅的原话是等钦天监定了吉日, 他再动身前往火器营。这是要订大婚的吉日吗!放到现代, 男人和男人能结婚, 庄子竹想都不敢想。穿越后能找到喜欢的人, 还能合法结婚, 庄子竹抱着抱枕把头埋下去笑了, 天还没黑就开始期待起来。
不明所以的墨书非常紧张, 宣恒毅虽然来过, 可是墨书没有偷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忧心忡忡道:“那晋国二皇子有婚书的事, 主子准备怎么办?”
庄子竹轻描淡写地说道:“拒婚不就行了嘛?而且就算我不出手, 章国上下哪会坐视我带着火器的秘密嫁去别的国家, 那二皇子必定讨不了好,墨书不必担心。”
说罢,庄子竹松开了抱枕, 又开始研究起刘管事寻来的庆曲乐谱来。
选了首庆贺国泰民安普天同庆的,又选了庆曲中最为喜庆的一段,庄子竹标注好音阶, 把一块黄铜板在钳工台上固定住, 画好线, 开始一下又一下地往复锯削,把黄铜板的下半部分削成一条一条的。
虽然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做这种钳工了, 可是庄子竹没有手生, 姿势端正, 手很稳,看着就是一个资深的铁匠。锯削出来的簧片大小一致、边线很直,让墨书、锦书还有进来报告可以用膳的下人都连声赞叹。
只是庄子竹一做好这部分的零件,到了用膳时分,就要耍赖了。离开了加工专用的房间,庄子竹回到主院,一坐下,面对下人们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菜肴,庄子竹两手一摊,把两条手臂搁在桌面上,说道:“肩膀和手都酸了,帮我揉揉,墨书,给我喂饭。”
庄子竹说罢,好几个长得不错的哥儿下人十分自觉的就来帮庄子竹捏肩膀捏手臂。庄子竹舒服得挨在椅子上坐不直了,虽然没有小狼狗小奶狗,但有小帅的哥儿们这样服侍他,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墨书则哭笑不得地给庄子竹喂食,说道:“那么辛苦地削磨,主子太累了,不如教教我,下回我替主子干这活。”
饭来张口的庄子竹咽下了口中那可口的饭菜,才说道:“也行吧,明天墨书可以先练练手,练好了帮我分担一二。”
墨书积极得很,用完晚膳当晚就马上练手,虽然有庄子竹教导,可实际操作起来也太难了!看着容易,首先黄铜不是木头,是金属,硬度不像木块,每一下都得用力锯,非常累人。而且,一用锯刀,一个不慎,就给锯歪了,做出来的成品远远没有庄子竹的直。
在墨书练手的时候,庄子竹把簧片都削好了,又用虎钳把这些一条一条的簧片依次夹持住,用锉刀慢慢锉薄。锉锉停停,手拿着音筒的焊点与簧片碰撞,侧耳倾听,不断调整。
对此,墨书一边崇拜庄子竹的做工又快又好,一边又非常沮丧。本来墨书还想帮主子做事的,结果却浪费了材料。
不过晚上有关晋国二皇子的消息传入府中,墨书又跟着高兴起来。晋国二皇子今天才刚被群众用雪球靴子砸过,事件发酵,还有好事的群众尾随那位负责看护小男童的中年哥儿而去,找到了晋国二皇子藏娇的小院子。
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连番打听之下,得知小院子的主人叫姜老爷,府中有一位夫人一个妾,小男童的生母就是姜老爷的夫人宋氏。宋氏刚搬过来两个月,有拜访过邻里,于是周边都知道有他的存在。
有人大骂姜宸瞧不起他们章国的官员,也有人对宋氏心生怜悯。宋氏在小院子这边,对外被称为正室夫人,儿子都生了,结果原来连皇子侧妃都没当上,允诺宋氏当皇子妃的姜宸,居然要另娶他人。真是负心汉一个!
围观群众虽然对姜宸砸靴子,行为彪悍,却对小院子中的宋氏没有多做什么,看了个热闹就散去了。有言官把这一情况记录下来,写了奏折上奏给宣恒毅,说晋国二皇子姜宸立身不正,对外声称有了正室夫人,也确实有了夫妻之实,却有妻而求娶他人,是犯了重婚罪!
无论章国还是晋国,一妻多妾允许,但多个妻子却是严令禁止的,违者可判刑,至少坐牢一年。
还有另外的言官上了相关的奏折,说得还要严重些。晋国二皇子姜宸虽然是晋国人,但既然来到了章国,就得遵守章国的规矩,犯罪了就得受一样的刑罚。而如今,姜宸不仅仅犯了重婚罪,还拿着婚书请求圣上赐婚,欺妄君上,论罪当斩!
与这两位言官所发上去的类似的奏折还有许多,正如庄子竹所推测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不仅仅是宣恒毅的私心,大臣们都不能坐视庄子竹就这样嫁往别国,都纷纷揪出晋国二皇子的错处来,上奏恳请宣恒毅发落他,各种证明姜宸品格下等,不堪为良配,不能把章国的三品大员许给他。
群情激愤,墨书这下终于稍稍放心了,相对安稳地睡了一觉。庄子竹也对这个进展感到满意,抱着抱枕入眠,对宣恒毅开口留他在京的明日期待起来。
第二天,庄子竹比以往都早的,一大早就醒来了,迅速梳洗好用完早膳,本来想着边做工边等消息,可心思都飞远了,不在工件上面。等来等去,日上三竿,庄子竹没等到宣恒毅本人,却等到了晋阳王老王妃。
洗了手,庄子竹出门迎接晋阳王老王妃,只见他满脸喜意,步速飞快都不要别人搀扶的。世子妃在后面紧跟着,差点就要小跑了过来。
庄子竹迎了上去,正要行礼,晋阳王老王妃马上扶起他,力度颇大完全不像个老人,还笑呵呵地说道:“恭喜子竹呀!子竹日后贵为皇后,可不能向老身行大礼。陛下让老身先来透个底,陛下与钦差使官去拜宗庙了,稍后就会来下聘,子竹今天先别出门。”
“拜宗庙?”庄子竹还以为封后就一张圣旨接了就行了,原来还有其他流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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