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兴的头埋在他颈窝，那些热热的液体顺着他脖颈流下来，一路上烫的能灼伤皮肤，似烙铁，一寸寸掠过身体，留下最丑陋的印记和最疼的伤疤，最后直奔心脏而去。
陈兴伸手抱住周琛的腰，头埋在周琛颈窝不动了，肩膀微微沉了下来。没有哽咽，没有乱掉的呼吸，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脸上好像有伤口，眼泪划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两人沉默了好久之后，陈兴收了收手，把周琛抱得更紧了，头依然在颈窝里不肯出来，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周琛，你知道我成绩吗？”
周琛轻轻地应了句：“不知道。”
陈兴低低的笑了两声：“我上次全市统考，语文112，数学150，英语148，物理98，化学100，生物99，总分707，班级排名第一，年级排名第一，全市排名第一，我学习很好的。”最后一句，带着孩子气般的炫耀，仿佛在等待着大人的认可与称赞。
周琛有些惊讶，他没问过陈兴成绩，他没想到陈兴成绩这么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最后只是说了句：“确实很好。”
“以前，我看别的孩子考试考得好父母会开心，会给奖励，会带他们出去玩。我以为每个父母都是这样的，所以我就开始努力学习，不是多想考大学，我就是想着哪天我爸妈要是问起来，听到我的成绩他们能开心一些，说不定会想多陪陪我，工作的时候会想想他们还有个儿子，学习很好，长得很帅，从来不用让人操心，这个儿子今年高二了，明年就要考大学了。”
陈兴顿了顿，声音暗哑得不成样子：“可是，从来没人问过我，问问我学的怎么样，问问我最近的课难不难，问问我想考什么大学，想上什么专业，他们其实只要偶尔问一问就可以了，我很好说话的，可是他们一次都没问过。”
周琛的心就像被人用刀片割着，一刀一刀，划得鲜血淋漓，他很心疼，心疼他怀里的少年，心疼这个男生简单的想法，心疼他心里小小的期盼。明知道陈兴看不到，他还是勉强的笑了笑，一开口却是鼻子一酸：“那你以后告诉我吧，我想听。”
陈兴听到这话心脏骤然缩紧，就好像他一个人绝望的走在一片沙漠里，忽然有个人，递给他一瓶水，笑着对他伸出手：“抓住我，我带你出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柠檬味的，周琛身上是柠檬味。陈兴手缓缓松开，抬起头看着周琛，面前的男人眼里的担忧不是假的，笑的有些勉强却也依旧好看。脖颈上还留着他的眼泪，亮晶晶的，在灯下闪着光。
像什么呢？
可能是像六月的溪水，像期盼许久的初雪，像漫天的杜鹃，也可能什么都不像，可是真的美好的不像话。
陈兴侧过头，慢慢的靠近，柠檬味愈来愈浓。最后，牙齿挨到脖颈时，周琛身子猛地僵住了，陈兴轻轻地咬了一口，咸咸的，他还想舔一下的，最后忍住了。
陈兴笑着抬起头，眼神清明，看的周琛的心颤个不停。
“周琛，你是我舅舅，你可别不要我啊。”声音沙哑又带了几分少年的稚嫩，陈兴鼻尖红红的，说话还带着鼻音，笑着看周琛。
周琛喉结动了动，舔了舔嘴唇，沉声说了句:“好。”
陈兴跳下沙发进了卫生间,“说话要算话，我今晚不走了，我要洗澡，帮我拿条内裤。”
周琛牵起嘴角笑了笑，进卧室找了条新内裤给陈兴递了进去。
第12章 第 12 章
陈兴昨晚睡得很不踏实，老觉得整晚上有人给他盖被子，坐在他床边看他。早上起来时陈兴抓着头发想起昨晚自己哭的不能自已，似乎还咬了周琛一口，他有些心虚的蹦起来，轻手轻脚出了门。周琛还没走，正在厨房热牛奶。
陈兴打着哈欠靠在厨房门口:“中午想吃什么？”
周琛关了火把牛奶倒在杯子里，转头看着陈兴:“你要做吗？”
“嗯，想吃什么？”
周琛仔细想了想:“糖醋排骨你会吗？”
陈兴点点头:“会，还有呢？”
“水煮肉片。”
“还有呢？”
“够了吧？”
“不够，再说两个。”
“蘑菇青菜，手撕包菜。”
“行，我中午做。”
整个对话过程陈兴都在认真的观察周琛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尴尬之类的情绪，他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周琛走了之后陈兴坐在书房里写完作业，看了眼表，十点。他拿着钥匙，看到茶几上周琛放着的二百块钱，他想了想，抽了一百塞进兜里出了门。
他这次非常识趣地没去超市，直奔菜市场，菜市场倒是人不多，他麻利地买菜割肉买排骨，就是在回去的路上很不幸地遇到了李曼，几个女生正扶着李曼从商场出来，陈兴转身正准备装没看见，李曼急急地喊了他一句:“陈兴。”几个女生瞪直了眼睛想看看这校草长什么样子，陈兴停下步子没回头，李曼在后面继续喊:“我脚扭伤了，你能送我回家吗？”
“不行，对不起，我不能。”陈兴在心里呐喊，说出口却变成了:“你自己叫辆出租回去。”
李曼慌慌张张几步蹦上来拽着他袖子，陈兴眉头蹙了起来，这衣服还是周琛的，他把李曼手拽下来，声音冷冰冰的:“对不起，我有事，你叫你朋友送你回去吧。”
陈兴说完就径直走到路边打了辆出租坐上走了。他只能拒绝，他帮一次，李曼就会还想着第二次。这样子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永远扯不断了。
周琛站在门口刚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陈兴系着围裙笑着问他:“我猜得准不准？”
周琛眼睛落在围裙上，顺手带上门，声音带着笑:“准。”
“吃饭吧。”陈兴摘下围裙，进厨房端着两碗米饭出来了，四盘菜在餐桌上冒着热气。周琛拉开凳子坐下，笑着问陈兴:“你哪里来的围裙。”
陈兴扒了口饭，低着头说:”楼下小超市五块钱一个。”
“你怎么不挑个其它颜色的？”周琛看到陈兴带着围裙有些想笑。
陈兴漫不经心地说:“就只剩粉色的碎花了，哦，还有个，是绿色的底红色的牡丹。”
“哦。”周琛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这个就挺适合你的。”
陈兴早上屁股刚沾上板凳，班长就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陈兴，班主任找你。”
陈兴把书包塞进桌兜，掏出单词书摊在面前，问班长:“找我什么事？”
班长耸耸肩:“不清楚，反正班主任脸色不太好。”
陈兴走在路上想了想自己最近的行踪，排查了一遍之后确定自己近期并没有做什么违纪的事，这才挺直了胸膛理直气壮地喊了声报告。
“进来。”刘晓霞的声音冷冷的。
陈兴推开门，办公室里就只有刘晓霞一个老师，刘晓霞从教案里抬起头，脸上表情严肃至极，一双眼睛透过窄窄的镜片折出几分严厉的光，她快速地扫过陈兴的脸，敲了敲桌面，语气严肃:“坐。”
陈兴过去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下，刘晓霞平时对他的的态度都挺好的，他还从来没见过刘晓霞这样。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陈兴“······”你可真有意思，人是你自己叫来的，我又没有读心术，我怎么知道你叫我干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刘晓霞声音提高了几个度，又尖又细，就像是用指甲刮过黑板时的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直直奔着陈兴的耳膜而去。陈兴被吵得皱起眉，冷声道:“我干什么好事了？”
“早恋，陈兴，你太让老师失望了，你知不知道这可能会毁了你！”
陈兴愣了愣，早恋？他早都分手了，刘晓霞怎么现在才说。
“谁说的？”
刘晓霞把搁在面前的手机推给陈兴，叹了一口气:“你自己看。”
陈兴疑惑地拿过手机，手机上是一篇帖子“三中校草和他的女朋友，校草陈兴颜值赛高！”帖子下面是几张图片，陈兴放大了才看清这是自己和李曼在街上碰巧遇到的那天，图片上李曼拽着他的胳膊，他另一只手抓着李曼的手腕拍摄角度很微妙，本来他要推开李曼的手结果这会看来就是他牵着李曼的手腕，这样子看上去两个人确实很暧昧。
陈兴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老师，这是假的。”
刘晓霞嘲讽的哼了一声:“假的？我都找人问过了，大家说你和李曼就是在谈恋爱。”
“早分了。”陈兴懒得多说，他觉得刘晓霞已经开始胡搅蛮缠了。
“你什么都别说了，下午把家长带来。”
陈兴语调冷冷的:“没家长。”
“这么多次家长会就没见你家长来过，一个个当父母的都操的什么心，你不是还有个舅舅吗，让他来。”
“爱叫你叫，关我屁事。”陈兴扔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没去听刘晓霞还在后面骂他“浑浑噩噩，对自己不负责。”
陈兴站在门外听到这话只想笑，浑浑噩噩，他不是一直都是这么过的吗，根本没人教过他，怎样才算对自己负责。
周琛刚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没有来电显示。接通后周琛“喂？”了一声，那边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喂，你好，请问是陈兴的舅舅吗？”
周琛愣了愣，想了想才犹豫着“嗯。”了一声。
那边的女人似乎松了口气，语速也快了起来:“你家孩子早恋，家长下午要来趟学校，联系不上他父母，你上次给陈兴请假的时候我就把你的号码存下来了，你看你下午有没有空来趟学校？”
“陈兴让你找我的？”
女人在那边讥诮道:“你家陈兴现在可横了，脾气大得很，人家说他家没人，我就只能想办法找你了。”
周琛的眉头微皱，轻轻叹了口气:“行，我下午去。”
王宇端着茶杯从周琛面前过去时看到的就是周琛对着黑掉的手机屏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他腾出一只手豪爽地拍了拍周琛的肩膀:“你嫂子让我今中午请你去家里吃饭。”
周琛抱歉地笑笑:“王哥，我可能去不了了，下午有事。”
王宇冲周琛挤眉弄眼:“其实是你嫂子想把她表妹介绍给你，我看你好像没女朋友吧。”
上次来问他的那几个姑娘都竖着耳朵在听这边的动静，周琛笑笑:“有女朋友了。”
“啊，有了啊，我看她那个表妹挺好的，长得又漂亮，人也挺机灵，小姑娘看着和你挺配，就想着给你介绍一下。”王宇有些惋惜，觉得自己话说的不太对又急忙补了句:“有了就好，有了就好好处。”
周琛满脑子都是下午要去见老师的事，脑子乱成一锅粥，被老师指着鼻子教育批评的场景他光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陈兴周末在周琛家窝了两天，中午站在家门口时，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在门框上面摸了一把，听到金属与地面发出的清脆的碰撞声的时候他好像全身力气都被抽干净了，不安夹杂着恐慌席卷而来，将他迅速淹没。心脏好似缺了一块，即使是很久之前便早已腐烂的一块，如今突然剥落时，却比原想的还要疼上十倍百倍不止。那些所谓的不在乎都是假的，都是用来安慰自己的，告诉自己其实自己并不在乎，所以都走吧，走了也没有关系，我还是会过得很好，但是悲哀的是，自己一直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对自己到底多重要。
母亲走了，父亲在外面有家了，陈兴的心里所有愤懑不屑到最后都变成了失望，对父母，对家庭，甚至，对爱情。
客厅现在只剩了一张旧沙发和一个电视柜，茶几早在上一次的战争中支离破碎。陈兴推开父母卧室的房门，空荡荡的，一张大床，一个衣柜，除此之外，一无所有，陈兴倚在门框上仔细地想了想，他明明记得小时候床头是挂着陈建平和韩雅的结婚照的，现在怎么什么都没有了呢？
课间的时候陈兴正在和一道物理题死磕，明明看上去就是最常见的模型，这会儿却怎么都算不出来。；教室门口忽的一阵嘈杂，嬉笑声，脚步声，教室后面聚集了很多人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嘈杂声悉数进了陈兴的耳朵，把他原本就烦躁的心更是扰的没法思考。他砰的一声摔了笔，阖上双眼手指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让让，快让一下。”徐新扯开嗓子喊着，从前门一路飞奔推开重重人群跑到陈兴面前，手撑着陈兴桌子，张开嘴没法说话就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
“赶着投胎啊？”陈兴揶揄道。
“周，周琛来，来，”徐新还是喘得厉害，一句话急忙说不完。
陈兴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站起来就往外跑，老师办公室在另一栋楼上，等他跑到刘晓霞办公室门口时，他突然理解了徐新刚才为什么喘的这么厉害了。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陈兴从门缝里往里面看了看，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坐着，就坐在他今早坐过的那个凳子上面，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他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像一棵白杨，挺拔无比。他背上有几个小小的光斑，明亮耀眼。身体的轮廓，确是沉在阴影里，已是深秋了，穿这么少，他不会冷吗？
这个男人，当他家长来见老师，恭敬地坐在老师面前，听着老师的抱怨唠叨，偶尔点头表示同意，偶尔应声表示自己在听，从这间屋子里面传来的声音一句句清晰无比的进到了陈兴的耳朵里，略微沙哑又沉着冷静，怎么能这么好听？
陈兴猜测着他脸上的神情，严肃而尊敬，礼貌又疏离。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对着陌生人会笑，笑得客气又有距离，那对他呢？陈兴仔细想了想，周琛在他面前，好像很真心地笑过，而且是很多次。他小心翼翼地想着，自己对于周琛，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课间的跑操陈兴没有去，他就站在办公室外，听着老师一句句的苛责，对自己，对坐在老师面前的周琛，听着周琛低声替他道着歉，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陈兴在外面站了半个小时门才被拉开了，陈兴没抬头，面前的人挡住了光，他瞬间被笼罩在阴影里。
11/47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