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之顺从地坐在椅子上,微低着头,垂着眼,久久没有回话,不知在想些什么。简昱尧见了,内心甚是讶然,自从妻子消失后,简言之变了许多,从前本是个可以和逸之媲美的小麻雀,总爱绕着自己和妻子喳喳喳地说着说不完的趣事。
简昱尧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日,那日正是简言之十三岁的生辰,也恰巧是简逸之的百岁之日。本是该一家人相聚庆祝的,简修瑾突然上门,言说樱幽城大难将至,四大厉鬼肆虐。事态紧急,简昱尧必须与师兄弟前去镇压,然柳亦珊执意一同前往,无奈之下,简昱尧只好将简逸之托付给简言之后与柳亦珊前往樱幽城。简昱尧清楚地记得,柳亦珊对拉着自己衣袖欲说些什么的简言之说的最后一句话:“言之,对不起,有什么话等娘回来再说。”
然而,简言之遵守着这个约定,柳亦珊却没有再回来。沈星宸与四大厉鬼同归于尽后引起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将离得最近的柳亦珊吸了进去,简昱尧本欲跟着跳入黑洞,却被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拦住了,他将黑洞抹除后即刻消失,柳亦珊便也彻底消失了。
想来,柳亦珊失踪已有十二年了,十二年来,简昱尧携着畔寻剑走遍了每一个角落甚至闯入地府,都没能找到有关她的一点痕迹,生不见人、死不见魂,就好像在这世界不曾存在过。但仅凭简言之与简逸之的存在又不能抹消她曾经来过这一事实,她出现的突然,她消失的蹊跷。
从那之后,简言之越来越沉默了,似是真的把所有的话都藏在了心里,等着哪一日柳亦珊回来后再一股脑说给她听。简昱尧好几次与简言之交谈,意欲打开他的心结,结果却不尽人意,长久之后,渐渐的,所有人都忘了曾经那个爱说爱笑的简言之,只记得这个冷若冰霜的宜修君了。
“言之,发生什么事了?”回过神来,拿下盖在简言之头上的白巾,简昱尧问道,大儿子这样落寞的神情,上一次见还是在告知他妻子失踪的时候,这些年他可是对什么都一副冷漠的样子,对这原因简昱尧实在好奇。
简言之终于有反应了,不过一开口却让简昱尧如遭雷劈:“父亲,有酒吗?”
掏了掏耳朵,简昱尧怀疑自己听错了,正要问清楚,简言之就又说了一遍:“父亲,有酒吗?”
这下简昱尧确定没听错了,愣了愣,见简言之盯着自己,缓缓又开了口:“父亲,有...”
“有有有。”简昱尧说着转身打开了橱柜,从里面抱了一坛子酒出来,搁在桌上,复回身取了两只碗才坐在了简言之的对面,犹豫道,“这酒有些烈,你确定能喝?”
简言之没有回答,沉默地举起碗递到了简昱尧面前,眼睛看了看酒坛子,简昱尧叹了口气,打开酒坛的封口,十分干脆地给简言之倒了满满一碗。见简言之眼也不眨就一口闷了,简昱尧摇了摇头,也跟着干了一碗,才说道:“酒也喝上了,你是不是该说说了?”
“父亲,他,不一样。”
这话没头没尾的冒出来,简昱尧完全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得暗地里把这个“他”给捋一捋,想了一通,明白了,该是胜泫那个徒弟黎芷吧,话说那个小徒弟确实挺不一样的,体质特异还资质不错性子也很好,虽是从陌上樱幽被带回来的,身上总带着种奇异与神秘的感觉,听说常常会冒出与众不同的想法或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就比如简泽西百日宴上的信手拈来的诗与歌,这么地方,和妻子倒是有些相像,也难怪会引起言之的注意了。
搞清了对象,简昱尧却反问道:“哦?有何不一样。”他可是从逸之口中得知那孩子对言之怀着爱慕之意的,而从言之那日的表现看,他未必没有动情。
简言之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孩儿,说不清。”
闻言,简昱尧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对上简言之困惑的眼,道:“怎会说不清?问问它,它会告诉你的。”说着,简昱尧抬手点了点简言之的右胸口。
简言之怔愣地伸手覆上,被雨水浸透了的衣裳此刻还贴在身上,但简言之感受到的却是那疯狂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咚咚咚”,“咚咚咚”,简言之轻轻闭上了眼,投入全部心神去感受这种陌生而又奇异的感觉。
“它告诉你什么了?”简昱尧喝了一口酒,柔声问道。
简言之缓缓睁开眼,没有作答,简昱尧便打算换种方式来撬开这颗榆木脑袋,说道:“见他,眉眼如画,不见,梦寐欲求?”
“嗯。”
“目随之移,心随其动?”
“嗯。”简言之点头,转而问了一句,“食不咽,寝难眠,为何?”
这就对了嘛!典型的相思症!简昱尧思忖着,是时候下点猛的了,再这么转来转去,自己这傻儿子怕是转不到头,便直接问道:“想不想抱他?”
简言之听到这话,面上染上了一抹红霞:“想。”
“想不想吻他?”
捏紧了手中的茶碗:“想。”
“想不想,咳,和他...做最亲密之事?”
感觉脖子与脸迅速滚烫了起来,简言之垂下眼将视线转到了自己的指尖,用极细小的声音回道:“想。”
简昱尧伸手轻抚上简言之的头,简言之抬眼对上了父亲含着笑意的眼:“父亲,我...”
“为何不告诉他?”
“他,去见夜黎了,孩儿怕是来不及了。”简言之的话语带上了一丝苦涩,简昱尧难免有些心疼,再次斟满了酒,道:“感情怎会有来不及这一说,干了这碗,找他去吧,怎么想就怎么做。”
话音刚落,简言之就一口灌下了一整碗酒,匆忙地摸了摸嘴起身道了句“孩儿告辞”就离开了。剩简昱尧举着碗愣在了原处,半晌才“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简昱尧怎么都不会料到,简言之就这么在桑榆院守了一宿,还趁着醉意真真切切贯彻了“怎么想就怎么做”这句话,简单粗暴地就开启了口直体更直的属性。
当将抱他、吻他付诸了行动之后,简言之因酒的后劲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只勉强记得要将怀里的人抱紧了。而当黎芷偷偷离开他的怀抱走出房间的时候,简言之醒了,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强压住头疼欲裂的感觉悄悄跟随其后。
可眼前的场景和隐约听到的对话却完全出乎简言之的意料,当简寂离将剑架上黎芷的脖子时,简言之亦出剑抵在了简寂离的后背:“大师兄,勿要执迷不悟。”
见到本应在房中熟睡的简言之忽然出现,黎芷倍感意外:“三师兄...你怎么...”
反观简寂离却是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淡淡道:“言之,师兄从未想过,你我竟会有拔剑相向的一日。”
“我又何曾想过。”简言之直视着简寂离,眼色复杂,“大师兄,放下剑。”
简寂离低笑了一声,道:“事到如今,我能得放下吗?”
“大师兄,你到底...为了什么?”黎芷丝毫不在意架在脖子上的剑,向简寂离走近了一步,咬着牙问道,“你...真是人妖之子?”
“连这个你都知道了,黎师弟还真是了不得。”简寂离的语气仍同往昔般暖若春风,没有一点异常,就好像他们是在讨论今日的饭菜不够可口似的,“至于为了什么...”
说着,简寂离迅速地转了一个身,站到了黎芷的身后,道:“帮我给梓禾带句话‘抱歉,我怕是不能陪她和西儿了’,那个包袱里是给西儿的小玩意儿,也麻烦你们了。”
两人还未反应他是打算如何,简寂离便一掌将黎芷拍向简言之,简言之伸手将黎芷护住,回过头,简寂离已经消失无踪了。
“还好吗?”简言之取出手帕,轻轻擦拭黎芷脖子上被划出的血迹。
黎芷摇摇头,苦笑道:“不好,很不好。大师兄,终究没能下手伤我,他怕是有什么苦衷。”
简言之伸手将黎芷轻轻揽入怀中,抚着他的背,道:“嗯。”
“那这件事,我们,该告知掌门吗?”
“事关重大,必须说。”简言之说道。
听闻黎芷与简言之的话后,简修瑾将自己锁在房中待了整整一日。之后去了简梓禾的房间,把这件事告知了简梓禾。当场简梓禾的反应如何,黎芷并不知晓,只是当黎芷把简寂离的话和各孩子的东西交给简梓禾的时候,她看起来很平静,没有过大的悲伤或是愤怒,黎芷心中不免担忧更甚了。
三日后,简修瑾召集简家上下,把简寂离的事说明后宣告将简寂离逐出师门,同时,向各大家族发出“斩魂诀”,邀各掌门齐聚浮生一阙,商议围剿简寂离一事。
自此,浮生三俊不复存在,昔日雅正君沦为各仙门乃至鬼修争相讨伐、欲除之后快的暴徒。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写到今日,难,真的难。看得人少,评论少,收藏少,有时候常想为了什么,无奈自己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说要剪头发第二天就去了理发店,想着要写文,就不管不顾地下手了,结果很是惨淡,无不无聊,我自己倒是感觉不到的。弃坑么?做不到,性子有点执着,挖了坑,怎么都要种出小树苗来。唉...
第48章 斩魂诀(肆)
简寂离身份暴露被逐出简家后变得肆无忌惮,不过七日,纷纷有各大小门派的掌门气势汹汹地造访浮生一阙,指着简修瑾兴师问罪,对此,简修瑾默默忍下,一方面将来客安置妥当,另一方面派弟子四处搜寻简寂离的踪迹。
当墨家传出消息言说简寂离杀害了墨家嫡子墨廷时,激起了众人更强烈的怒意,同时众人也皆为简寂离的修为而感到震惊,他居然能如此随意出入墨家取墨家嫡子金丹并全身而退。
得知这件事后,黎芷第一时间找到简言之,道:“三师兄,我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简言之皱着眉,道。
“两年前南柯被剥金丹后,我们把目光都只是往后看,却忘了在那之前,雷侱也是被剥了金丹的。再加上这一次,墨廷也遭此毒手。”黎芷说着,似是想到什么,猛然顿住了。
简言之在听完黎芷的话,也有了相同的猜测:“继承人。”
雷侱虽是庶出但修为威信高是雷家继承人的第一人选,南柯是南家天赋最佳之人亦是继承人不二人选,墨廷深入简出但据说在书画方面颇有造诣更是墨家指定的下任掌门。雷、南、墨家掌门人选先后遇害,那下一个,就很有可能会是...简家,简梓禾!
“不...不会的。”黎芷握紧了手,不住颤抖,道,“大师兄,不...不可能对师姐下手的。”
简言之抱住黎芷,轻轻拍抚着他的背,道:“嗯,他不会。”
有人在距离浮生一阙五百里的雁啸山附近发现了简寂离的行踪,消息传回简家的第二日,各门派掌门率众弟子蜂拥而至,将雁啸山围了起来,并严守各个出口。
雁啸山,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虽说是座山,其实没有浮生山一半高,山上种满了枫树,此时正是初秋时节,远远望去,火红火红的一片,不时有风吹过,红海翻腾,很是壮观。
但于山脚下的黎芷等人而言,再怎么绮丽的景都是悲的,自古逢秋悲寂寥,秋何其无辜,常有一句话为“离人心上秋”,此时的简梓禾心中一定便是刻满了“秋”,面上不显,黎芷却能从她的眉眼之中读出“愁愁愁...”天意弄人...吗?
“恶徒简寂离当真就在这雁啸山上吗?”雷晋晟问道。
简修瑾点点头,道:“一名仙修言说见他三日前上了山后便不曾下来过。”
“那我们就分头上山吧。”南挽坪沉声建议道。
众人皆没有异议,各门派便分别从各个方向向雁啸山山顶涌去。然而,在走到半山腰处的时候,众人都意识到这雁啸山绝不像是远眺时看到的那么美丽了,月色初现,整座山变得诡秘了起来,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与众人的脚步声,在山间回荡着。
“我们好像迷路了。”简天枢指着树上挂着的先前系上的白色手帕,对众人说道,“又回到原路了。”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传来“嘻嘻嘻嘻...”的笑闹声,只闻其声,窥探不到声源,声音不大却极其嘈杂,惹得人没由来得从心底生出丝丝烦躁感,举起手捂住耳朵并不难将声音降下一星半点,就好像声音就是从耳朵里产生的。
“蛇!”简逸之突然跳到了一侧,指着离他一米远的一处喊道。
简星衡一步上前,伸出手一抓,准确地捏着蛇的七寸将蛇揪了起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这是一条约半米长、长着墨色斑点的白蛇,被简星衡捏着命门,只能堪堪用尾巴绞住简星衡的手臂,半张着的嘴中一条猩红的舌头在摇动。
“星衡,快松手!这是雾尘!”简天枢急急喊道。
闻言,简星衡脸色骤变,用另一只手揪着雾尘的尾巴将它从手臂上弄下来,使劲一抡,将它远远丢开,简言之当即上前,一剑刺入雾尘的七寸,顷刻间雾尘变成了一块蛇形石头。
“我记得雾尘是与墨家人签过契约的魔物,会在此处出现并不奇怪,可它怎会攻击我们?”简梓禾的话一下子提醒了黎芷。
雾尘,一种魔蛇,性喜干燥,多盘踞于沙漠之处,数量庞大,作为蛇却常以群体出现,有群体则必有蛇王。雾尘这种蛇非常特别,被咬上一口会让人麻痹,三日之内从内脏开始溃烂而亡,但可怕之处则在于,遇上不敌的对手,它会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化为黑雾从所碰之人的皮肤渗入,一点点麻痹对方,最后麻痹心脏。
据说墨家人曾深入沙漠,找到雾尘蛇王,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才得以将它驯服,签订契约收入麾下。
“都注意周围!”思及此处,黎芷出声吼道。
众人连忙聚集在一处,黎芷燃起褉萩,往四处照了一圈,这一看,激起了所有人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见周围竟不知何时爬满了雾尘,每一只都高高竖起,吐着猩红的蛇信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众人。
“来了这么多的雾尘,我们居然无人注意到,怎么会没有爬动的声响?”简星衡警惕着雾尘,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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