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贵突然明白了阿爹感受,战场与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见不到自己在乎的人,心有眷恋才会怕死,他的阿爹全是为了他们母子才变得懦弱的。
他不想死,他还没让爹娘过上过好日子!
眼看弯刀就要落下,一声呼哨从天边传来,破空声又起,一柄钢制重箭穿过这匈奴人的脖子。长贵一个骨碌躲开匈奴人倒下的尸体,跪在地上抬眼望去,通往他们村子的小路上,竟冲来一骑骑射兵。他们弯弓搭箭,将冲下土坡的匈奴人逼退回土坡上。
又是一声呼哨,骑射兵身后的兵士下马,抽出长刀,分散着向他们这边冲了过来。匈奴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长贵看不清这群人的长相,却从轮廓看出他们是汉人的军队。
这才是真正的军人么?
行动迅速,威势如虎,像浪潮冲击而来,带着毁灭镇压邪祟的力量。
就在长贵感慨之时,两条胳膊突然被人架起,他被向后拖去。他一惊,回头便看到跟在小公子身边的两名侍卫抓着他。“放开我,我要去杀匈奴人。”
“那是大元帅亲卫,别捣乱,咱们快退,以免误伤!”两府兵很庆幸,他们留下的追踪暗号,终于被定国公府的人发现,要不然这晚真有可能命丧于此了。
兵士从村间小路冲过来,差不多百十多人,他们手执钢刀像砍瓜切菜一样,收割着匈奴人的性命。
赵元嵩从树林中冒出头,呼了口白气,甩掉刀上血珠。计策已用尽,接下来只剩下肉搏,以他们大大小小六人,如何能与匈奴二十来个对抗!如果没遇上大元帅,他就要与男神天人永隔了。赵元嵩拍了拍胸口,他竟在生死线上来回逛了一圈。
定国公驱马而来,锐利的目光在赵元嵩身上扫过,扯掉斗篷丢他身上,倾身逼近他道:“你小子胆儿挺肥的啊!”
军人讲令行禁止,赵元嵩从家里偷偷跑出来,没告诉任何人,不知自己会不会受到惩罚。月亮下,定国公那张严肃的脸看不出喜怒,赵元嵩反而一哆嗦。“爹?”
“扑哧,哈哈哈。”定国公其实没生气,看到府兵留下的暗号,知道赵元嵩带着几个小孩子,要去截杀匈奴人后,还和手下说他不愧是他们风家的人,够胆量!他这么一问,就把这孩子差点吓哭,还是挺有趣的。
与此同时,长阳关内的风敬德也接到飞鸽传书,得知赵元嵩偷偷离家,定国公带亲卫出城寻人。随后王管家的辎重队趁夜进入长阳关,带来王管家派人护送赵元嵩回京的消息。“邓勉,你不用去了。如果没有意外,元嵩已与父亲他们汇合。”
邓勉松了口气,忍不住吐糟:“二嫂也是,多大的人了,这么不懂事!关外一万多匈奴兵临城下,咱们关中不足两千人,局势如此紧张,他还捣乱,真是的!”
这一整晚,风敬德的心忽上忽下,前世并没发生这么多事,有些已经超出他掌控,故而他对赵元嵩担心不已,刚才正想派邓勉出城去寻人。在得知赵元嵩并不是一个人时,他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了回去。
风敬德没有理会邓勉的报怨,反而为赵元嵩会偷偷来看自己而感到高兴。
天亮了,战鼓又一次响起……
第35章 长阳关之战
亲卫兵快速打扫战场,赵元嵩跟定国公回到长贵他们的西岭村。
这时天已大亮,村长媳妇发现福根偷拿了他爹的藤甲出门,寻出门看到村子被数千人军队包围,她心中一悸,再仔细一看,发现是汉军,这才稍稍松半口气。她马上去找了族老,等男人们向将官询问过情况后,他们才知道福根几个跟着定国公府出来的小公子去杀匈奴人了。
村长媳妇与长贵、长林两位阿娘一起焦急等在村口,看见自家儿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迎着朝霞向她们挥手傻笑时,她们既开心又自豪,有担忧也有后怕,最后哭着扯过孩子开打,后又搂着他们又亲又抱。
赵元嵩看着还有点羡慕,突然后脑勺挨了一巴掌,他转头去看定国公:“爹?”
“替你娘打的。”定国公酷酷撂下这句,随族老他们去了招待上宾的人家。
赵元嵩眼圈一红,揉着脑袋跟在后面咧嘴傻笑。
进了厅堂,相互问好,赵元嵩向定国公等人讲述自己与小伙伴们是如何坑害匈奴人的。原来长贵不仅偷拿了他阿爹打猎的弓,还拿了他阿爹用来对付大型猛兽的强力蒙-汗药。然后使用引蛇出洞,声东击西,擒贼擒王等战术,一举杀了匈奴七八个人。听得一众西岭村人惊呼连连,激起了几位青壮的爱国之情。
待人散场,赵元嵩才与定国公说起金刚藤与藤甲,“爹,您看这藤甲能用么?金刚藤成本低,据说比普通藤甲要坚韧。”
定国公让亲卫拿着福根留下的藤甲去做试验,只见亲卫抽刀用全力砍在藤甲上,刀竟卡在藤条刀痕中,费了他大力才拔下来。定国公眼睛大亮,“好东西!”因军费开支与诸多问题,普通士兵基本没有防护甲衣,而真正上场杀敌的又是他们,伤亡过多,一直是困扰北轩军队的重要问题。如果这种藤甲能用在他们身上,不仅可以增加他们的活命机率,还能让北轩军队成为真正的虎狼之师。
有好东西都想留给自己先用,定国公也不例外,他捋着胡子对赵元嵩眨眼睛,“好孩子,这事先不要对外声张。”
赵元嵩也眨眼睛,勾起唇角,笑得像狐狸,“爹,我懂,我一会儿找福根去问制作藤甲的方法。”
金刚藤新型藤甲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朝廷绝对会对其执行垄断,而定国公府的天罡军,是风家人自负盈亏的,想要新装备,就得自掏腰包与朝廷买。还好,第一任定国公与公主祖母为子孙后代留下一块封地,才没让风家穷得喝西北风。
赵元嵩还想借此来赚钱,也不想让皇上这么快知道他们这个发现。
定国公点头笑道:“乖孩子。”
除了银子问题,定国公是怕皇上又犯小心眼儿。这次他带亲卫出京都,可是和皇上费了好半天唇舌。也许二儿子说得对,定国公府在民间声誉已远胜朝廷,就算他们再表忠心,皇上也不会信。而定国公府就是皇上眼中的钉,肉中的刺,不□□他难受。
从前他只一心打匈奴,对于权术并不关心,自从兄长在一场不可能失败的战役中战死后,他不得不考虑定国公府的未来。幸好身边还有老妻,还有一群忠心的下属,支持着他与定国公府走到如今。
他不愿辜负北轩百姓,更不能辜负精忠报国之人,故此,此次带兵出来,他可是上交了自己的大元帅印的。而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不会马上回京,他决定带着赵元嵩直奔长阳关去看儿子。
当他们赶到长阳关,入目得是冒着硝烟的城墙,伤痕累累的城门,还有堆在城墙下攀爬着的大批匈奴人。
定国公目测东城门前大概有上千敌军,他侧头对手下命令道:“发响箭,旗语通知长缨里应外合,咱们冲过去。”
赵元嵩只在书本中看过战争的残酷,看过将军的英勇与豪气。但真实的战争是什么样呢?说实话,远远看过去,小小匈奴人站在五六米高的城墙下,使用各种解数往墙上爬,显得有点滑稽。城墙上的守军,使用长矛弓箭抗击,将他们一个个打下去,也显得很简单。
然而,就是这一攻一守,决定了城内上千百姓的命运,也是这一攻一守,燃烧着北轩军人的士气,消耗着北轩军人的生命。
赵元嵩抿唇,他男神此时就在城中,他们离得如此近,却又隔着上千匈奴敌军。
响箭在空中炸开火花,随着定国公一声令下,两千亲卫集体冲锋。赵元嵩被他们保护在中间,亲眼看到身边一亲卫,为了掩护自己而中箭落马,还被紧跟在后面的友军战马踩了一脚。
不能救,他的首要任务是进城!
赵元嵩将身体压低伏于马上,紧紧攥住马鞍上的扶手,他咬紧牙关,将眼泪憋了回去。
战争,真的是最无情最残酷的。
再见风敬德,他一脸憔悴,满身硝烟,青铜甲胄不负出征前闪亮。城门开启时,他一马当先冲出,目光在他脸上扫过,随后与他两马相错而过,和后面的定国公汇合,一起对城门外的匈奴展开围杀。
战马嘶鸣,将士喊杀,敌寇哀嚎。
赵元嵩只来得及回头,从马上要闭合的城门缝中,向外看了一眼。而这一眼,正好看到风敬德一剑斩断匈奴人脖颈,敌人冒着热气的血,从断颈口飞射而出,随着尸身倾倒喷洒了一地。
赵元嵩终于有力气勒住马缰,让战马停下,他翻身跃马,脚下突然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哎哟,二嫂,小弟可受不起你这大礼,你真是太客气了!”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邓勉接住他。
赵元嵩才没空和他贫,扒着他手臂稳住身体,缓过神儿后,立刻向城门楼方向冲。
“哎哎,二嫂,军事重地不可随便乱闯!”邓勉心道:真是个不省心的小纨绔!
“呛”得一声,把守城门楼石阶的两侍卫抽出长刀,直接挡住赵元嵩去路。赵元嵩皱眉,发现他们身上正是定国公府府兵服饰,开口命令道:“让开,放我过去。”
这两府兵面无表情,纹丝不动,一点都没阿庆和大树好欺负。哦,对了,阿庆与大树就是之前要护送他回京的两倒霉鬼。
“二嫂,这里你去不得,快随我回驿馆吧。”看够赵元嵩吃瘪,邓勉晃悠过来。
赵元嵩回眸,上下打量他,扫到他腰间令牌,试探问道:“邓黑熊,你能带我上去不?”
“啥?你叫我啥?”邓勉炸毛。
“邓黑熊!”又黑又熊,还是个夯货。
“卧槽,你乱给别人起绰号,找揍是不是?”
“你敢揍我么?我可是你二嫂!”赵元嵩高高抬起小下巴,一脸鄙视,“你这皮又黑又厚,脑子也不灵光,长这么大个儿,不就像只熊么?”
这回两府兵没忍住笑了,邓勉也被气炸了肺。他伸手欲抓赵元嵩,赵元嵩马上左右乱窜,拉着府兵当掩护。而就在这时,他终于找到机会,一举突破府兵防守,转身跑上石阶,向城门楼而去。
“喂,你给我站住!”邓勉随后追上。
被甩开的两府兵:“……。”他们这是故意的,肯定的!
城墙上士兵弯弓搭箭,为城门外的友军助阵。定国公与风敬德率军形成天覆阵,将东城门外的匈奴人分化包围逐批剿灭。
赵元嵩扒着城墙垛口,伸脖子向外看,被追过来的邓勉一把扯回。“你不要命了!”邓勉粗鲁地将他推向城墙垛箭孔口,“想看从这里看,傻不愣登的,小心被匈奴一箭爆掉你的头!”
赵元嵩对他道了声谢,透过箭孔看向城外,匈奴人已出现败势,他们且战且退,死伤无数。风敬德勒住战马,正要向对面的匈奴人喊话,让他们投降。不料定国公杀得正起劲儿,他一手控缰,一手端着长矛,指着前方匈奴人骂道:“他娘的贼寇,敢犯我边境,快来受死,冲啊!”
定国公双脚一夹马腹,长矛横扫,纵马冲出,直奔正前方身上裹着虎皮,手握黑色战刀的匈奴人而去。身后亲卫跟随,左右开弓,为定国公开出一条血路。
风敬德很想扶额,他爹这是多年不带兵,杀的亢奋收不住了?当下他从马镫上站起,几声呼哨,让士兵们马上变阵。幸好都是定国公府出来的兵,还真没人听不懂。
百十来号刀盾手,百十来号长矛兵,与骑兵、骑射兵相互穿插分散到战场两侧,形成剪刀雁尾阵,将匈奴人半包围在其中,不仅可以防御敌军迂回包抄,还可助定国公一行杀敌。
风敬德坐回马上,持剑大喝:“跟在大帅后面,给我杀!”他身后亲卫军见状,脚跟一磕马腹,紧随其上。
定国公已经不讲战术谋略,他带着六十来亲卫,一窝蜂冲进敌群,看准虎皮男就一矛枪,被其黑色战刀一挡,又有匈奴人及时回护,才没一击得手。定国公亲卫们冲上前,与虎皮男身后的匈奴人展开混战。
定国公手中一杆铁制长矛重达五十多斤,矛尖淬炼成钢,能挑得敌人开膛破肚,能打得敌人哭爹喊娘,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几招过后,还真没人敢再拦他与虎皮男对决。定国公松了手中缰绳,对着虎皮男捻须一笑,紧接着扬起长矛,像一阵风直扑而去。
今日也算这虎皮男倒霉,本来只是在东城门口做佯攻,没想到会遇见定国公带着儿媳妇来探亲。大元帅这些年待在京中陪老妻,好久没上战场,他一时技痒。从前的战神,大显神威,纵马疾驰中,长矛舞得虎虎生风。虎皮男骇然瞪大双眼,吓得想要后退,然而身后已被定国公亲卫堵死。
马疾如电,定国公转眼就到他身前,长矛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一挑,避开虎皮男手中黑色战刀,直刺他胸口。
城墙上的赵元嵩激动地从墙垛后探出头,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激战的两人。
第36章 长阳关之战
定国公老当益壮,重矛从虎皮男的胸膛穿过,他一腔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护在他身后匈奴人的衣衫。最后,那虎皮男瞪着惊惧双眸,身躯摇晃两下,“扑通”一声,栽倒在马下,在被战马踩烂的雪泥地上,留下这位侵略者最后的生息。
虎皮男好像是匈奴人的一位将军,他被杀死后,他身后的几位剽悍大汉冲上来抢尸体。
“穷寇莫追。”风敬德是长阳关现任指挥官,按理来说定国公也要听他儿子的。鸣金收兵,东城百姓得到危机解除的消息后涌上街头欢呼,长阳关原驻守军统领带着一小队人赶来接迎。
因两个多月前那一役,长阳驻军只剩下六百多人,原驻守军将军战死,现为一位五品的奋勇校尉执掌统领一职。风敬德自降品阶也比这位官职大,故而这位周校尉在风敬德面前自称属下。
“属下见过定国公,见过将军。”奋勇校尉名为周刚,他兴冲冲赶来刷存在感。
定国公没应声,周刚有些尴尬,风敬德好心解围道:“周校尉称家父大帅即可。”
风敬德大伯风朝阳也曾受封为定国公,可他年纪轻轻战死沙场,又因这场战役差点让北轩丢了两城,皇上大发雷霆怪罪下来,褫夺了他定国公爵位,那时朝中武将参差,皇上实在找不出合适人选,只能继续依靠风家,一转头又将爵位赐还给风朝晖。
风朝晖心里难受,一直不喜欢有人称他定国公,知道的人都称他元帅或大帅。
周刚点头,重新向风朝晖问好,并向风敬德禀报军务,“东门这边异动,影响了南门敌军,他们已经全部撤退。大帅好身手,武功不输当年。被大帅斩下马的匈奴人名叫达奚图刺,可是达奚硕德的小儿子。”他又一次向风朝晖行礼,表示钦佩无比,拍马屁的话说得挺顺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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