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行拉着赵元嵩聊松洲府之事,除了瘟疫,那些起-义军更不好对付。“展隆庆和江昌盛特别会鼓动百姓情绪,说什么瘟疫是天罚,还说百姓们都是被皇上牵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是顺手拈来呢。还有那些无知的百姓更是气人,好说歹说他们都不相信我这官员。展江二人先许他们莫须有土地,利用他们去打劫富户,抢完钱财,又拿富户的地契在百姓面前一晃,说这些将来都是他们的,故而要征收一些土地所有权税利,就这样,他们又将百姓手中抢到的钱骗了回去。”李远行摇了摇头,无奈中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也不知这帮百姓中了什么毒,明明是场骗局,他们愣是看不明白,对展江二人深信不疑。”
不过想到赵元嵩对付他们的办法,李远行一扫之前郁闷,好奇问道:“元嵩,你是怎么想到用‘天女娘娘显灵’这招的?。”
赵元嵩笑了笑,“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其实,他的灵感主要来源于赵侍郎,这位老先生没事扯着他家将军说些奇怪的话,他家将军还信以为真,最后在古墓内找到失传的神奇兵法。“这场瘟疫来势汹汹,朝廷赈灾款又被那些官贪墨掉,无法落实在百姓手中,看不到希望,百姓们才会相信老天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对朝廷失去信心,我要是以朝廷名义发放治疗瘟疫的特效药,估计他们也不会相信。所以我才效仿他们向神仙借势。”
效果真是出奇的好,不仅将昌隆起-义军的两头头吸引过去,还将城内那些官绅吸引过去,为暗卫潜入城内提供了有利条件。
李远行笑着夸赞道:“也只有元嵩你能想出这种办法。说这瘟疫是上苍给大恶之人的惩罚,不仅揭穿展江二人诡计,为陛下正名,还为没有救回来的人,找到一个病去的理由,安抚了民心。”
赵元嵩:“远行哥,你就别夸我了!这主要还是白大夫厉害,要不是他研究出能治瘟疫的药,我也没办法做之后的事啊。”
已经能下床的二皇子从屋外走进来,笑道:“别谦虚,两位都是大功臣。”
赵元嵩与李远行同时起身向他行礼,“参见二殿下。”
“行走在外,别多礼,快坐吧。”二皇子身体还有些虚,一进门就找地方坐下,他摆手为赵元嵩两人免礼,又道:“经此一事,我把你们当过命朋友,至于肖坤与荆州太守,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顾虑我。”
二皇子母家并不强大,没有什么根基,在朝中立足全是靠他一身本事。被舅父肖坤扯了后腿,又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后,让他彻彻底底反思自己的能力。能坐上那个位置,固然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但这过程中又要有多少生生死死呢?
坐在那个位置的人,需要绝大多数人的拥护,而他会比父亲做的更好么?就拿此次瘟疫来说,除了贪污、农民起-义,还有镇北王与平南王的谋权篡位,他能承受得了这一切么?
他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是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投靠他的人有多少真心,或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了,就算他靠着这些人到达了那个位置,但想将整个朝堂掌控在自己手中,势必会耗费更多精力与时间,那他的理想抱负还有机会实现么?
他只想要这个国家繁荣强大,不受外敌侵扰,他只想要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当然,为实现自己价值,他可以强行镇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但他能自私到为了自己,而枉顾更多人的性命么?
心怀善念的二皇子,在这一刻打消了他争夺储君之位的心思。他看看赵元嵩,玩笑道:“这次是我办差不利,回京后估计逃不掉父皇的责罚,撤职罚俸还是轻的,但我府上老老小小还需养活。众所周知元嵩你最会赚钱,回京后,可否请元嵩照拂一二啊?”
赵元嵩挑眉,狐疑看向二皇子表情。
二皇子大方坦诚道:“是,之前的我太过年轻气盛,总想与风长缨较量一二,也想拉拢风老将军,如今,经历过生死,我看开了。还不如跟着元嵩你,像九弟那样,多为百姓做些实事。”
二皇子在寒门之士中风评很高,人品也还是不错的。赵元嵩相信他此时说的是真心话,敬佩他的豁达。
次日傍晚,于将军带回皇上指示,二皇子需要戴罪立功,向相临州郡调兵,捉拿此次所有涉案官员,追缴他们贪污脏银,用于赈灾,还要抓捕昌隆起-义军的两位头领,斩立决,以正法度。李远行官复原职,要对染病百姓极力救治,令赵元嵩协同,不管用何方法,都要安抚好百姓。
大家马上行动起来,三日后,他们又杀回松洲府,将巡查使华博西、荆州太守、二皇子舅父等涉案十六人全部关进大牢。
华博西脸色灰白,他再次查看暗格时,发现密信不翼而飞,便有了不好预感。他本想带着家眷连夜逃跑,却被二皇子带来的军队正好堵在城门外。
荆州太守见到二皇子,大攀交情,想为自己开脱,看二皇子不理他,他色厉内荏吼叫,说荆州郡离不开他,只有他才能请动乡绅富户,卖赈灾粮给朝廷。他在荆州郡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他认为为了共同利益,那些人会保下他。
赵元嵩对此嗤之以鼻,他不翻旧账,将这些乡绅富户召集到一起,如此这般说了说,没花半分赈灾银,便让他们心甘情愿捐出大批粮食来赈灾。
全程跟随的二皇子,暗中给赵元嵩竖起大拇指。好嘛,这家伙又一次利用天女娘娘之名,说什么为来世修功德,让白大夫做出一堆大补丸给他们,冒充天女娘娘赐下的神药。
赵元嵩笑眯眯,黑葡萄大眼睛在阳光下波光潋滟。“嘿嘿。”赵元嵩指了指叫人赶制出来的石碑、牌匾,“一会儿表彰大会上,全靠二殿下您了。”
李远行一身太令官袍跑过来,“元嵩,准备怎么样?”
“远行哥,我办事,你放心!”赵元嵩笑得一脸成竹在胸。
松洲府城外筑起简易高台,召开松洲府乃至荆州郡“全体人民代表大会”。首先上台的是李远行,向广大百姓公布昌隆起-义军与镇北王勾结敛财的真实目的,又公布了涉案所有罪臣犯官名单,逐个披露他们的罪行,拖出展江二人,斩立决。
第二个上台的是二皇子,代表皇上发表罪己诏,言明朝廷有失察之过,不小心被人钻了空子。接下来表彰了荆州所有支持赈灾的乡绅富户,大赞他们心系国民,特赐牌匾,感谢他们的慷慨解囊。
最后上台的是赵元嵩,百姓一见他,集体下跪,都说他是天女娘娘派下来的仙童。赵元嵩特别会演戏,见此,马上跪地,对百姓们叩首,扬声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大家要感谢应该感谢皇上才是,是他向上苍忏悔,才赢得了天女娘娘垂怜,大家跪他,反而折损他的寿命。待百姓们起来,赵元嵩才跟着站起来,并领着一众向京都方向拜了拜。
之后,他邀请李远行一起上台,先是安抚百姓几句,后表示皇上有意为百姓们筑坝修缮水利工程,当场招标筹钱建造大型水磨坊,推广水稻莜麦等种植,田间蓄养鱼虾等。当然,为了安抚又一次被当成提款机的乡绅富户,赵元嵩承诺他们揍禀皇上后,会为这些大功德者立碑篆书,便于后世之人敬仰。
就这样,不出半个月,荆州郡的百姓全被安抚住。荆州太守听说后,再无自信,如死尸样瘫倒在地上。二皇子肃着一张脸,下令将所有犯官押解回京。
荆州郡过后,还有怜江流域其他灾区。李远行留在松洲府,赵元嵩则随二皇子继续赈灾。这日,于将军收到急召,令他们速速回京,京都竟也发生了疫情,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病重。
荆州郡,尤其是松洲府的百姓们,得知赵元嵩他们要回京了,全都赶来送行,这一送,送出差不多十里余。
这让赵元嵩等一行人,内心无比激荡,好一番感动。
第92章 威名震四方
建平十四年,九月二十九日,京都本应秋高气爽的时节,却多了几分愁云惨淡。
赵元嵩他们甫一进城,被直接请进皇宫。不出意外的,他与白大夫一起,见到了病床上面色暗沉的皇帝陛下,他两颊瘦削,眼窝凹陷,整个人都脱了相。
皇上寝宫内外重兵把守,偏殿中有几位御医讨论着医案,龙床边伺候的只有李公公一人,他见赵元嵩前来,上前几步低声道:“主子能从南方平安归来,真是大幸。”南方的瘟疫要比京都严重,虽找到救治药方,但也有可能出现万一。
赵元嵩回他一个安抚性微笑,感谢他的关心。同样低声道:“那药方实验过了,病死率二成半,想办法传回南辕吧,但不要提我的名字。”
李公公微睁大眼睛,南辕在怜江南岸,同样在洪灾过后暴发了瘟疫。他想问赵元嵩为何要如此做,但张了张口,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南辕国力一直低下,便是因为常年的水灾与疫情,还有海寇与水匪的不断侵扰。双菱公主甘愿来北轩来做质子,除了想保住弟弟,也有想从北轩找到解决南辕困境的想法。
像是没看出他的震惊,赵元嵩拍了拍他的肩,问道:“皇上怎么样?”
“御医尚未诊出皇上病情,从症状上看,皇上也是害了瘟疫,可按于将军传回来的方子医治,也不见效果,这都大半个月了,情况不太好。太子殿下那边也是一样。”李公公边说边将人引到龙床前。
赵元嵩叹了口气,没发现自己看向皇帝陛下的目光多了几分担忧与不忍。自那次从李公公口中得知自己真实身份,他对皇帝陛下的感情有些复杂,他至今也不能确定皇帝陛下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在督察府事件后,他能明显感觉到皇帝陛下对自己的态度大有改变,不仅对自己多有照拂,还不着痕迹的通过九皇子,给了他官位权力。
说一点都不感动,那是假的,但说他对皇帝陛下有很深的感情,也不太可能。在赵元嵩心里,这位虽然有些小心眼儿,还很多疑,有时又任人唯亲,但在国家大事上却不算糊涂,勉强也算是位好皇帝了。他让白大夫过来为皇上诊治,拉过李公公询问他离开京都后的事。
正如风敬德所料,京郊散播瘟疫的不只映月湖镇一处,还有西北河套地区,也发现好几具腐尸,除了八皇子口供中提及了镇北王,抓到的其他嫌犯死活都不认罪。直到于将军通过督察府渠道,传回荆州郡官员及巡查使等人罪证,皇帝陛下才得知镇北王让人在南方散播谣言,竟是要谋权篡位。皇帝陛下大怒,马上将镇北王罪行公之于众,连发三道敕令,命在雪岭驻守的骠骑大将军,与在张州忙活的卢惊山速速点兵,对镇北王展开围剿。辅国大将军也带着四皇子开赴边关,防止匈奴人趁机作乱。
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也是在那日生病的,可能因情绪太激动,他们又与几位大臣议事到很晚,次日皇帝陛下感到不适,让御医看诊,也只是偶感风寒之症。三日后,瘟疫症状明显,皇帝与太子双双病到卧床不起。
如今全城戒严,只有御史大夫、尚书令及定国公知道皇上病重,其他皇族、皇子全被禁足在府内、宫中。
赵元嵩点点头,问起他最关心的人:“将军呢?”
李公公反应也快,当下明白他指的是谁,“风将军在西大营,紧急备战。风老元帅担心平南王或者某些人趁机作乱。”
白大夫给皇上诊完脉,让人拿来药渣看了看,复又取出银针,掰开皇上的嘴,直接扎了他舌头。幸好这里没有其他御医,也幸好李公公是自己人,如果让其他人看到白大夫这恐怖的治疗手段,非吓死不可。
“出血了,黑紫色的,错不了,这是中-毒。”白大夫找到最终病因。
“什么?”李公公大为吃惊。
轩辕龙基觉得自己沉在一潭死水中,被无数双手往下拖拽着,他想喊叫,却又张不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黑水淹没。他要死了吧?他想。回顾这一生,唯有在做秦王时,他活得最是快乐逍遥,遇到那个让他又恨又爱的人,让他尝到真正的爱情。他要死了,他又可以见到她了,这也挺好的。
当他放弃挣扎,想与她再续前缘,舌头上突然一痛,有什么把他直接扯回现实。他听到身边有人在谈话,有个好听的清亮声音道:“中-毒?能解么?需要什么药,我派人去找。”
“能解,要以毒攻毒,但是皇上这身体恐怕……”
“没别的办法了?”
“可以保守治疗,不过那样的话,恐怕皇上今后都要这样躺在床上昏睡着。”
“事关龙体,要不,咱们先医治太子殿下,最后让他拿主意?”这道声音尖细些,是他熟悉的李公公。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好听的清亮声音发问:“白大夫,皇上还可撑多长时日?”
“不出五日吧,解毒还要尽快,拖久了对皇上身体更不好。”
“啧!”沉重的一串踱步声后,好听声音来到床前,轩辕龙基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把太子殿下带过来,同时解毒,可行么?”
那位大夫回答道:“可行,不过属下需要帮手。”
“行,就这么办吧。李公公你先去通知于将军将太子殿下带过来,然后再派人去请御史大夫他们三位元老来此,如有意外,三位大人可暂时监国代理朝政。”
“主子,这般行事很冒险。你擅自决定,等皇上或太子殿下醒来,很可能会落个大逆不道的罪名。”李公公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刚才也讲,全京都戒严,皇上与太子已有大半个月没出现在人前,朝廷上下派系复杂,没人知道朝臣中有没有镇北王或平南王的人,如不尽快让他们好转过来,北轩会大乱的。放心吧,李公公,如果救活他们,他们真要找我麻烦,我就带着将军和你们一起回南辕。我一直对阿娘的国家很好奇的,去那边生活也无妨。”
南辕?阿娘?这个有清亮声音的人,竟是那孩子!
轩辕龙基终于想起声音的主人,原来是那小纨绔,是他的儿子吧。轩辕龙基有名的多疑,也会作出如冰冷毒蛇对恩人反咬一口之事,但在这一刻,他倒没多想,反而觉得赵元嵩光明磊落,以大局为重,以国事为重。想到他为北轩做出的贡献,几乎没废一兵一卒,就将南方那群起-义军摆平,还安抚了百姓,让他们安心生产。能得此子,他胸中无比骄傲。他试着提气开口:“孩……子。”
那声音很微弱,但离床边很近的赵元嵩还是听到了,他转头去看皇帝陛下,只见他半睁着眼睛,抬起枯瘦的手,向他伸来。面对将死之人,再多的戒心也会缓下,他伸出手接住那只枯瘦大手,倾身凑到皇上面前,“您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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