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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有光(近代现代)——豆荚张

时间:2018-05-17 21:55:58  作者:豆荚张
  蒋锡辰听了,未置一辞,只拍拍他肩头,默然陪他站了一会儿。
  那短暂的时光中,他们一起面对这张海报,各自梳理自己的情绪和感慨。末了,彼此相对望一眼,都好像想通了什么,神情是舒阔轻松的。
  蒋锡辰说:“走吧,戏就快上演了。”
  晚上十点,澜华话剧院今年秋冬演出季的开幕戏《低温》,已经演到尾声。舞台上灯光昏暗,连打在角色身上的光都异常弱。那光里的人侧对观众坐在地上,竟似若隐若现一般。
  这场戏的上座率爆满,两层观众席都有加座,使得整个演出剧场异常拥挤。而随着戏推到令人揪心的末尾,空气似乎也变得逼仄。这样的环境下,走神的人感到莫名烦躁,投入的人则在无意识间挺直了脊背,紧紧盯着台上的人。
  “生这回事,于我而言本是没有意义的。它束缚我,令我动弹不得;它囚禁我,使我背负牢笼的重压;它还消耗我,折磨我,取笑我,而最可恶的是——它还经常给我馨甜的错觉。”
  台上的人沉吟着自己的独白,那声音不似从嗓子发出,而像从腹腔里直接送出来,偏偏又经过一番润饰,修去了粗粝和洪亮,显得幽怨深邃。台词被这声音演绎,像一首诗,又像歌。
  “呵。”他笑了一下,轻,但清晰。
  然后他转过头,用脸面向观众而身体不动。灯光变亮了一些,照亮他整个人。观众席中依稀传出倒吸气的声音,还有人惊叹“好美”。的确,台上人的身形优美得惊人。
  他侧坐在地,长期舞蹈的训练让他上身能够在挺直的同时,又微妙地保持一种弧度。扬起的下巴将长而优雅的脖子显露无疑,它与下颌线连接流畅,一如高超画者一笔划出的线条。幽蓝色的灯管映照下,他的气质很凉、很轻,仿佛会消失。
  这令人屏息。
  “我怎么能相信生命的馨甜?我一向认为,这是骗局,是束缚囚禁我的另一种招式,无数个陷入甜蜜的夜晚我告诉自己,那不过是生玩弄我的陷阱。你们看,我是对的——”他手一转,抬起手臂,掌中握着一把匕首,“甜蜜,甜蜜啊,它给我留下的是这个。眼下,我只有这个了。”
  他笑着朝远处望,伴着遥望的眼神,轻微叹息了一声,匕首被他把玩于手心间,依旧沉吟的独白台词没有悲意,却令人心弦绷成一线:“我预感我已经走到了生的尽头,这本来是我盼望的地方,但我却没有办法举起它,把自己送到对岸。”
  这时,之前曾与他深谈过的医生的声音以背景音的形式,有点空灵地回荡在剧场上方:“接受自己,你就成了你的救世主。否则,就结束吧,我会祝福你,也会……想念你。”
  关于医生的回忆在空气中回荡了片刻之后,舞台上秦小川站起来。那身姿又与他坐着的时候完全不同了,是极其普通的、甚至有一点长久伏桌造成驼背的状态,似乎先前惊人的美丽只是幻象。
  刀就在他手中,接受自己活下去,或是结束自己获取解脱,都在他一念之间。
  他会怎么选择?
  舞台在这时彻底黑暗了,整个剧场中其他灯光也灭了。接着,人们听到舞台上发出一声重物轰然到底的巨响,黑暗把这种声音放大到令人震撼的地步,观众席中登时漏出了不自禁的抽泣声。
  “他死了?”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
  数秒钟后,舞台灯光再次亮起,场景已经重新布置成这出戏开始的样子:一间教室,里面只坐着一个男学生。手持教科书的秦小川从走廊来到教室门口,抬眼去望那个学生,身形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略微停顿了。但与真正的开始不同的是,他没有在露出隐忍和自嘲的苦涩神情,而是温柔地笑了。
  大幕渐渐自两边拉上,灯光也再次暗下去,戏演完了。
  “他结束自己了吗?还是接受自己了?”刚刚不由自主抽泣的观众疑声问身边人。
  被问的人迟疑了一下,回答道:“看我们自己吧,不知道……谁知道呢?”
  舞台不给答案,没有人知道秦小川的结局。舞台落幕了,掌声不明所以,但确信无疑地都献给了台上谢幕的人,热闹把刚才的悲凉、压抑、思考,全部都盖了下去——这出开幕戏大获成功了。
  但只有紧紧握着蒋锡辰的手朝观众席谢幕的谢梧知道,自己掌心包裹着的是怎样的冰凉。而这冰凉仿佛知道他此刻的心疼似的,反对他回予了几分力道,甚至用指尖轻轻碾磨他的手背,无声地传递出世界上最温柔的安慰与情话。
 
 
第五十章 
  其实,《低温》首演之前两天,谢梧抽空偷偷单独约见过Hans,把这出戏的内容和准备期间蒋锡辰的表现起伏,都详细倒给了他,想要寻求一个诊断,或是一个能防万一的应对方案。
  Hans听了,笑道:“没有必要。”这位医生睨视他,大手一挥,甩出一颗定心丸,“我们小少爷虽然病入膏肓,但久病成医,轻易垮不了。他连跟你谈恋爱都敢,你还怕他摔碎了?”
  他还说:“你是他的阳光,不是他的拐杖。”
  现在,谢梧紧紧握住蒋锡辰的手,希图用自己身为“阳光”的热去捂暖他的冰凉。他就这样握着他,一直到退场。
  回到后台,蒋锡辰主动把手抽出来,揉着被握得发麻的手指,笑笑地望过去,问:“你那么紧张干嘛?”
  谢梧看着他,想起Hans跟他分别前的交待:“陪伴是很好的帮助,但不要企图掺和他与自己的相处。如果他不对你袒露,就不要去挖、去戳。”
  好吧。谢梧暗叹一口气,压回自己的探究欲`望。放眼扫一圈后台,除了四个演员,眼下这里就只有两个后台工作人员,大家都各自忙着手头的琐事,没人注意他们。他生出一个有点危险的想法,并立即执行了。
  当着这些人的面,他把蒋锡辰揽进怀里,拥抱得很深很亲密,脸颊贴着脸颊,温暖融化微微的凉意。而蒋锡辰只是微怔了一下,就安静地呆在了他怀里。
  片刻后,他们在引起关注之前分开。谢梧没有对这个拥抱解释什么,只用手掌握了握年轻男人的肩头,柔声道:“这两天,找时间去看看你爸和你小妈吧。”
  蒋锡辰仿佛知道他有这个想法,早已经想好态度,颔首答应:“这次听你的安排……不过,按照习俗,是不是双方家长还得见一面?”
  闻言,谢梧抬手作势要敲他脑壳:“别嫌事儿少!老谢那点旧情怀重着呢,让他见林怡,你是想看他们上演黄昏三角恋吗?”
  蒋锡辰吐吐舌头,眼睛里露出点皮一下后的小快乐,躲过谢梧的手:“我去收拾一下,我们回家吧。”说完,真跑去收拾东西了。
  谢梧凝望他的背影,发现他好像真的没有自己想象和预防中那样脆弱——稍微站远一点儿看,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迷人活力就十分耀眼,一如他当初在《红樱》的片场看到的那样。
  也许Hans说得对,是他太多情,把自己的责任想得太伟大了,实际上蒋锡辰并不需要他搭救。或者说,“救”,是无法被达成的。他一直想要“治好”蒋锡辰,也只是无知的一厢情愿而已。反复和挣扎,就是蒋锡辰的常态,许多年来他都是这么过的,以后也将这么过下去。
  他谢梧能做的,就是接受这样的蒋锡辰,碰上他需要温暖和拥抱的时候,给他。
  除此以外,皆是徒劳。
  整个演出季要持续三个月,《低温》的排演相当密集,每个星期一场。此后的每一场,谢梧都是那样紧紧握着蒋锡辰的手谢幕的。
  这出话剧的上座率和话题度,因为有蒋锡辰在,也比平常作品高得多。演出季还没过完一半,就有几家外地的剧院邀请他们巡演了。国内近几年崛起的某个在江南古镇举行的戏剧节,也再三接触他们,希望他们能参与十月戏剧节的演出单元。
  这种事情对谢梧来说属于家常便饭,自然没什么问题。可对蒋锡辰来说,就为难了。人家毕竟还是国内扛着流量半边天的偶像明星,今年已经这么玩到下半年,很是不务正业了。
  “不行!就算你现在是我老板,也不行!”楚文锦态度明确,并抛出新活儿,“叶进那边开始全面选角了,澜华这个演出季结束,你就给我进组——还有谢梧。”
  好嘛,连谢梧都失去自由了。
  对此,谢梧是无奈的。打从学校毕业以来,他的档案就进了澜华剧院。而澜华换了新院长以后,又成了个不管人的地方,以至他这些年过得就跟社会闲散人士似的,几时受过劳动合同的制约?
  这下好了,信了蒋锡辰的邪,身负劳动合同了。
  于是,《低温》的邀约黄了大半,没黄的那几个表示愿意接受演员换人的安排。这一换,也只能小范围选择,主要是由许伦代替蒋锡辰的角色,谢梧则勉强还接了戏剧节的两场。
  戏剧节演出的当天,蒋锡辰忙着一个品牌活动。人在上海,与戏剧节举办地相距不远,却去不了首场。他内心实在是很好奇,谢梧和另一个人演跟自己的戏份会是什么样子,便抓心挠肝赶着活动结束之后,没跟任何人打招呼,驱车前往了古镇。
  然而,还是来迟了。
  古镇人满为患,他车开得不慢,可进了镇里找地方反而用时比路上多。最后摸到对的剧场,演出已经结束。他只得小心躲过观众人潮,试图直接溜到后台去。
  “嗨,蒋锡辰!”忽然,有人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他吓了一跳,一面暗叹自己帽子口罩衣服全副武装,怎么还有人认得出来,一面做了点面部表情管理,回过头去——面前赫然站着好几个月不见的蒙姗衫!
  “走啊,愣着干嘛?等粉丝认出来啊?”蒙姗衫扯了一下他脑袋上的帽子,随即指了个方向,“跟我走吧,你肯定没我了解这里!”
  对蒙姗衫的记忆,还停留在几个月前她倔强而伤怀的模样上,然而面前的女孩子已经恢复明亮笑容,眉目中看不到一点当时的神色了。她径直带着蒋锡辰绕路往《低温》演出的小剧场后台走,快到门口了,才停顿脚步,略显踟蹰。
  “那个……”她吸了一下鼻子,抬手理了理头发,问蒋锡辰,“我看起来漂亮吗?骄傲吗?”
  蒋锡辰抿抿唇,满脸真诚:“特别漂亮,特别骄傲。”
  “那就好!”她又呼一口气,然后示意蒋锡辰跟自己进去了。
  看起来,她这次是特地来看这出戏的。或者说,是特地来看许伦的。她是敢爱敢恨的人,也是懂得放过自己的人。几个月时间,大概已经把自己从伤感中拽起来了。真好。蒋锡辰悄悄望她一眼,有些羡慕,羡慕她如此干脆地到达自己的彼岸。
  两人就这样进了后台,里面和澜华剧院的后台不一样,热闹非凡。戏剧节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一场大聚会,平时难得一见的朋友,都会找这么个由头聚上一聚,尤其是谢梧这种老同学遍天下的。
  蒋锡辰找到谢梧的身影时,他果然正被一群人围绕着。
  妆和服装都还没有卸下,他就那么随便坐在一张小交椅上和许多人谈笑风生。那些人,蒋锡辰有认识脸的,有不认识的,他们看起来和谢梧的关系都很铁,每一张脸都神采飞扬,闪烁着老友相见的畅快和意兴。
  看着他们,蒋锡辰打消了过去找谢梧的念头,转而在不大的后台占了个方便远观的角落,默默地注视他。
  不多时,那边似乎聊到了某个嗨点,突然有人起身,高声欢呼道:“扮上,扮上!”
  蒋锡辰正疑惑这是在起哄什么,就见人群中有人兴奋地拉开了一个便携旅行袋,接着从里面捞出一堆红色调的布料,居然是戏服。这还不止,戏服翻出来之后,还有华丽的头冠,甚至有一座屉型化妆盒。
  欢呼情绪也越来越高涨了:“扮上,扮上,杨贵妃,杨贵妃!”
  闻声,蒋锡辰脑中轰然一响。心比脑子更快一步反应过来,剧烈地砰砰直跳,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去,眼神透出不可思议,又含了一丝秘不可宣的憧憬。
  他想立刻冲过去,可又怕过去了就看不到自己想看的,矛盾情绪下,反而躲了起来。
  那边一片起哄之中,谢梧开始还反抗一下,后来就从了众人,把一张脸交了出去。当中有个女人麻利地打开化妆盒,手法熟练地拣出一排自己要用的化妆品,然后将那些东西往谢梧脸上招呼。仅仅十多分钟,谢梧的脸就被描成了另一副模样。
  蒋锡辰离得远,躲的角度也不好,看不清。他们已经推着谢梧进更衣室了,戏服一件一件递进去。每递进去一件,蒋锡辰就感觉自己的心紧绷一分,到后来简直有些失神了。
  而谢梧,终于更衣装扮完毕,拉开更衣室的帘子,以全然不同与他自己的面貌出现——杨贵妃。
  云鬓花颜金步摇,妆上了身,戏也上了身。
  那人眼波流转,身姿柔娆,步步生莲,真正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就和那一年,蒋锡辰在继母林怡的电脑视频上看到的一样。时光在这个人,或者说在这个角色身上,仿佛失去了应有的作用。此刻,从模样扮相,到那令人屏息的气韵,这人与当初相比,一丝一毫也不差。
  谢梧一甩长长的水袖,眼角一挑,目光朝远处抛去,忽然不自觉地顿住,视线与蒋锡辰紧张兮兮偷窥的眼神撞上。对方顿时像一只受惊吓的兔子,慌乱又不好意思,几乎手足无措。
  嘿,这小子怂了,新鲜。
  谢梧来了玩性,有心逗他,一开口,瞎改了唱词:“海岛星辰初转腾,见梧桐,梧桐又临早春,那星辰起海岛,乾坤分外明,浩海澜波,恰便似冷月堕狂涛,它似冷月,堕狂涛……”
  一段不长的唱词,唱了三分来钟。蒋锡辰听完,抬手摸了摸眼角,果真沾到湿润。但那不是因为伤心,是因为高兴。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幸福和宽慰,人生二十七年,今日心中最安宁。
  天上有星辰冷月,略遭不幸,堕入狂涛。可纵然澜波掀浩海,又有什么可怕?不是还有临春梧桐,固守于浩海狂涛旁吗?
  那年,蒋锡辰问林怡:“我这个哥,叫什么名字?”
  “谢梧林…..不对,现在的话,叫谢梧。”
  蒋锡辰默念了两遍,岔到了一个谐音的英文单词上,心下觉得好笑,喃喃了一句:“敢叫这个名字,他真能拯救别人吗?”
  林怡说:“没准儿,真能呢?”
  是的,他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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