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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古代架空)——苍梧宾白

时间:2018-05-17 22:05:18  作者:苍梧宾白
  傅深言简意赅地道:“皇上已经派人来诊治过了。”
  傅凌默然,脸上闪过失望之色,片刻后又强作欢颜,自我开解般道:“没事,治不好也……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你以后就留在京城,哪儿也不去了,行吗?”
  她殷殷的目光像把刀子,笔直地捅进了傅深的心底。
  他不想骗傅凌,又不忍心让她难过,只好含混地“嗯”了一声。
  傅凌这才有了点发自内心的笑意,跟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又问:“对了,这些日子,家里派人来看过你没有?”
  她不提,傅深都没想起颖国公府那一家人来,冷笑一声权当回答。
  傅凌见状也无奈了:“我原以为她虽不喜我们,毕竟是当家主母,好歹面子上要过的去,没想到她竟如此不留情面。”
  “咱们跟她哪儿来的‘情分’,早在分府时就断的一干二净了,你也不必因为她是长辈就委曲求全,”傅深道,“现在她眼里只有傅涯,且等着吧,看她那宝贝儿子何时能给她下出个金蛋来。”
  这下子不光傅凌,颖国公府出身的下人全都抿着嘴偷笑。
  他懒得纠缠这些家长里短:“好好的提这些糟心事干什么。倒是你,在王府过的如何?”
  “很好,王爷对我也很好,”傅凌稍稍侧身,小女儿般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悄声道:“我其实一直盼着你今年能回京。”
  “怎么了?”傅深立刻问,“出什么事了,还是在家里受欺负了?”
  不怪他多心想岔,天下做哥哥的大抵都是如此,体现关怀的方式就是给人撑腰。
  “都没有,是好消息,”傅凌脸上浮起一小片红晕,“大哥,你要当舅舅啦。”
  “哦,”傅深只听进了前半句,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数息后忽然反应过来后半句的意思,惊的差点当场从轮椅上站起来,猛地拔高声音:“你说什么?!”
  傅凌抬手按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笑眯眯地说:“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怎、怎么……”靖宁侯难得失态,“你才多大?不是,什么时候有的?”
  傅凌笑看他手忙脚乱,傅深一拍脑门,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也支着头笑了:“还真是……好,太好了。”
  傅深其实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兄长,生母早逝,继母不慈,他自己早早地上了战场,每年连回家都难,更别提关心亲妹妹。兄妹俩只靠血缘连着,直到现在,傅深跟妹妹都没什么话可说。
  而傅凌外软内硬,在秦氏手下也顺顺当当地出落成了大家闺秀,唯一一次求到傅深面前,是因为太子递了话,有意纳她为正妃。
  那时傅深才忽然有了为人兄长的自觉,他把傅凌的眼泪擦干净,告诉她:“你不喜欢就不嫁。别害怕,凡事有我给你顶着。”
  兄长心态作祟,他看傅凌,总觉得还是个哭啼啼娇滴滴的小姑娘,有话从不肯好好说,非要先伸手拉着袖子。
  没想到,小姑娘转眼嫁作人妇,再一转眼,都要当娘了。
  一听说她有孕在身,傅深反而不敢留她在府中多待。不信鬼神的人,居然也有一天迷信起来,怕自己和满府刚从战场下来的军士血气太重,对孩子不好。
  傅凌简直是被他一路赶出去的,唯独到了门口,侍女扶她上车,傅深隔着窗,郑重地交代:“好生保重。我最近就留在京城,哪儿也不去。你安心养胎,不要委屈自己。”
  傅凌的眼泪又要下来了,强忍着哽咽道:“瞧哥哥说的……谁还敢给我委屈受不成。”
  “嗯,”傅深温和地应下,“凡事有哥哥给你顶着。回去吧。”
  侯府大门重新关上,傅伯推着傅深回房,走到一半,傅深忽然道:“去库房里收拾些滋补药材和各色绸缎,改日派人送去齐王府。”
  傅伯道:“这是给姑娘的礼?要不要再给王爷添一份?不算今日,前些日子齐王府那边也送了不少礼来。”
  傅深:“我记得书房有一方金星龙尾歙砚,一会儿过去拿上,你再斟酌着添些东西。”
  傅深临时起意要去书房,然而书房久封不用,老仆怕里面有积灰,命人先打扫了一遍,才敢让傅深进去。
  却没想到,这一打扫,就打扫出事来了。
  傅深找砚台时在书案上发现了一个眼生的长条木盒。那不是他自己的东西,却被摆在桌上,端端正正,倒像是有人特意要让他看见的。
  木盒分量很轻,晃动起来有声音,似乎是根细细的棍子。傅深警惕心很重,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好几遍,确定里面没有机关,才小心地将盒盖打开。
  看清匣中之物的瞬间,他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目光彻底凝固。
  盒子里装着一支残破的黑色弩箭,箭杆已堪堪要断为两截,箭尖卷刃,似乎曾撞上过什么坚硬之物。
  眼熟的令人心惊,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傅深对它更加印象深刻。
  九月初九,青沙隘。乱石倾塌、生死一线的刹那,这正是那支来自身后,与他擦身而过的冷箭。
 
 
第8章 赐婚┃什么玩意?!
  傅深心脏狂跳,耳边杂音纷乱,这支箭仿佛将他带回了那片噩梦般的修罗场,巨石当头坠落,残废的双腿似乎有了记忆,传来能活活把人疼晕过去的断骨之痛。
  他深深地弯下腰,脊背弓起,这是个下意识的自我保护的动作,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鬓角流下来,沿着瘦削的脸颊滑落的脖颈,苍白皮肤下筋脉突兀,似要破体而出。
  “咔”地一声,坚硬的木头盒子没扛住他的手劲,被捏得裂了缝。破碎的木刺支楞出来,扎进了傅深的手心。
  然而这细微尖锐的疼痛犹如一根金针,顷刻间透脑入骨,刺破重重迷障,一针定住了他摇摇欲坠的魂魄。涣散的神智被强行收拢,飞快地抽离了排山倒海的噩梦。
  傅深冷汗涔涔地抬起头来,没有流泪,但眼睛里居然泛了红,血丝密布,浓黑的眼睫低垂如羽,透出仿佛沾了血的、困兽般的阴郁目光。
  他的视线平平移到开裂的木盒上,忽然发现断口出露出一点纸边——这盒子竟还有个夹层。
  傅深小心地从中抽出一张对折的纸笺。
  小半个时辰之后,守在门外的肖峋听见傅深在屋子里叫人,他推门进去,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屋子有股烧纸的烟味。
  “侯爷。”
  傅深坐在书桌前,面色平静无波,或许比平常更冷淡一点,手里来回把玩着一个长条木盒,盒子上沾着斑斑血迹,然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神态如常地说:“三天之内,府里都有谁进过书房?都叫过来。”
  肖峋想让他先把手包扎好,但傅深连眼睛都没抬一下。肖峋不敢违拗他,忙低头答应。正要出去,傅深忽然叫住他:“等等。”
  肖峋:“您说。”
  他沉吟片刻,道:“把亲兵也带进来。”
  青沙隘遇险后,傅深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去找那根钉进山石里的弩箭,无功而返是预料之中。他以为这根箭早被埋在滚滚山石之下,却不料早有人抢先一步。这次刺杀做的十分隐蔽,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的话,说不定他的人还在无头苍蝇似的追查。
  可究竟是谁有这个能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关键证物送到他眼前?
  ——戳破这层真相,又有什么居心?
  没过多久,高矮不一,老少掺杂的下人们陆续在他面前站成一排,低头缩肩,一个个恨不得扎进土里。屋外站着一群杀气腾腾的北燕铁骑,表情像是随时要提刀进来砍人。
  傅深嗓音微沙,听起来有种奇异的倦怠感,他顺手把盒子往紫檀大案上一扔,单刀直入地问:“这个盒子,谁见过,什么时候出现在书房的,谁放进来的?”
  按时间顺序,最先进过书房的人上前辨认,都摇头说不知道,直到今早打扫书房的几个人有点模糊印象,说是进来的时候就见着书桌上有这么个盒子。他们还以为是傅深的旧物,没敢随便挪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前一天往书房送花瓶的小厮身上。
  那是个十三四的孩子,穿一身灰扑扑的短打,父母早早过世,跟着他祖父在侯府做事,平日里都躲在后厨里不出来,从没见过这等阵仗,被傅深寒霜似的眼神一扫,顿时就慌了,扑通跪下,哭着边磕头边喊“老爷饶命”。
  傅深揉了揉眉心,被他哭的脑仁疼,凉凉地道:“闭嘴。”
  他声音很轻,可能是惯于发号施令的缘故,每个字却都很重,落在地上仿佛能砸出个坑来。那孩子顷刻消音,只是抖的更厉害了。傅深问:“这个盒子是你放进来的吗?”
  “不,不,不是……”
  “那是谁?”
  “小的,小的不知……”
  傅深阴恻恻地说:“我没耐心看你在这里筛糠,早交待早了事——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
  小厮咬着下嘴唇,双手不住地揉搓衣角,最终扛不住傅深施压,小声地说了实话:“小的、真的不清楚,可能是王、王狗儿……”
  傅深莫名其妙:“王狗儿是谁?”
  “是、是城东杨树沟王家的小子,经常跟他爹来侯府送菜……昨晚傅爷爷让我来书房送花瓶,王狗儿说他也想看……看大户人家的书房是什么样的,我心想、侯爷反正也不会来,就、就带他一起进来了……”
  傅深:“肖峋。”
  肖峋:“属下明白。”
  外人擅闯侯府书房,虽然书房里没什么重要物件,也是他们这些护卫出了极大的纰漏。肖峋立刻带了两个亲卫去追查这个“王狗儿”。傅深缓慢地扫视了一圈地下站立的诸人,忽然极轻地冷笑了一声。
  “看来我这些年的确是疏忽了,以为这个‘后院’聊胜于无,没有引人放火的价值。谁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漏洞居然比筛子还大。今日之事,算是给诸位、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教训。傅伯——”
  老仆战战兢兢地走上前:“请侯爷吩咐。”
  “十天之内,遣散府里所有下人,让他们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以后侯府由北燕军接管,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在此逗留。就这样,去吧。”
  地下呼啦啦跪了一片人:“侯爷!还请侯爷开恩……留我等一条活路!”
  “别让我说第二遍,”傅深摆手道,“小丁,去监工。”
  一个亲卫应声出列,拎起老仆的后脖领子把他提溜出去。事成定局,余下的人就像被一根麻绳穿起来的鹌鹑,缩着脖子跟在他身后,挨个离开书房。
  傅深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完这一摊子烂事,堵在胸口的郁气却分毫未消。他身心俱疲,烦的恨不得两眼一闭干脆蹬腿算了。这个念头还没定型,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侯爷,外面来了个禁军头子,说是有人托他传话给您。”
  傅深正处在那木盒带来的惊疑不定中,对禁军二字格外敏感,立刻道:“让他进来。”
  魏虚舟受了一路的注目礼,府中亲卫个个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军人,看得他这养尊处优的禁军将军都有点遭不住。等见到坐在轮椅上的傅深,魏将军居然差点生出三分亲切感来:“下官左神枢军上将军魏虚舟,见过侯爷。”
  傅深现在处于看谁都怀疑的阶段,不过北衙禁军在严宵寒的控制下,倒引不起他太多的疑心。说来奇怪,傅深与严宵寒为人处世的原则截然不同,彼此之间却有相当深刻的坦诚。他对这位在朝中恶名昭彰的鹰犬有种下意识的信任,因此面对魏虚舟时显得平和了许多:“不必多礼,魏将军请坐。倒茶来。”
  魏虚舟不敢与他太过亲近,惟恐旁人猜忌,索性开门见山:“侯爷不用费心张罗,我说完就走。我们钦察使大人方才被陛下召见,走前托我给侯爷带话:近日京城高门显贵之家都暗中传言,说您有那个……龙阳之好。此事不可不慎重,侯爷须得及早处理。”
  这个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劈得傅深从天灵盖麻到了脚后跟:“你说什么?!”
  魏虚舟:“大人还说,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请侯爷暂且忍耐,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嗯?”
  魏虚舟无辜地回视:“就这些,没了。”
  事情太多,桩桩件件,每件都坚硬的像石头一样,哽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无数念头与疑窦如心魔飞速滋长,顷刻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轻举妄动。
  装在盒子里的铁箭,夹层里的纸笺,潜入书房的“王狗儿”……他指的是这其中的某一件,还是藏在黑暗里、他尚未察觉的更多阴谋?
  严宵寒到底是未卜先知,还是早有预谋?
  “侯爷!侯爷!”
  正出神间,老仆气喘吁吁地冲进书房,打断了傅深走火入魔的疯狂思考。他从深陷的心魔中拔足而出,骤然惊觉自己已经太偏激了。
  “什么事?”
  傅伯兴冲冲地说:“圣旨,咱家来圣旨了!公公请您出去接旨!”
  魏虚舟极有眼色,闻言立刻起身:“侯爷既然还有事,在下先告辞了。”
  傅深与他眼神一碰,会意点头:“傅伯,送这位大人从角门出去。待我换上朝服,去见钦差。”
  养心殿内。
  “梦归。”
  太子走后,元泰帝忽然改换了称呼。严宵寒一怔,随即恭敬应道:“陛下。”
  “朕近日来常常夜半惊醒。”元泰帝道:“有时分明只有朕一个人宿在寝宫,却总觉得卧榻狭窄,似有旁人在侧酣睡。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严宵寒虽然是个武官,好歹也读过几本书。听见这话,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他心念电转,反应奇快,二话不说立刻跪下请罪:“陛下是真龙天子,妖邪不侵,此事必定是奸邪宵小在背后装神弄鬼。臣等行宿卫之责,守护不力,致使宫闱不宁,圣驾难安,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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