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极看着那辆刚好能通过窄道的马车,想着殷玉堂掺和进这件事情的缘由何在,想来想去就觉得必定是宫里那位的意思。
当看到从车里出来的是殷玉堂本人,他还是有些吃惊的。
殷玉堂穿了一件便服,似乎不太想惹人注目。
后头跟着下车的那个,不就是自家蠢妹妹一直挂在嘴边的晏海吗?
想到自己家那个跟条泥鳅一样,完全不知道跑去哪里撒欢的妹妹,慕容极面色彻底阴沉下来。
你看看别人家的闺秀,哪一个不是乖巧温柔,怎么偏偏轮到自己这里……
殷玉堂一看他脸色,顿时觉得他死了未婚妻心情特别差,神情愈发沉痛起来。
“郡王。”
“王爷。”慕容极朝他拱了拱手:“怎么劳烦王爷亲自前来,难道是圣上有什么要紧的口谕?”
今日因着白贵妃忽然晕厥的缘故,皇帝未上早朝,慕容极故而有此一问。
“圣上只是怕郡王查案之时遇到什么难阻之处,嘱咐我过来为郡王分忧解难。”
“那这二位……”慕容极的目光在晏海和云寂身上转了一圈。
“是我府上客卿,对于此等凶案颇有经验,希望能够帮得到郡王。”
“那倒是不错。”慕容极上下看了一眼晏海,说道:“朝暮阁果然卧虎藏龙,王爷居然能够招揽到如此有本事的客卿,这一趟也算没有白跑。”
在场的人人都知道,这次殷玉堂去朝暮阁是带着老婆棺材回来的。慕容极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这一句,让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可是始作俑者似乎毫未察觉,随便请了一下就先进去了。
“翠微君从前可认得这位……”
殷玉堂靠近晏海身边,正待在他耳边询问一下,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到了一旁。
殷玉堂抬头看去,只见那个枭从二人中间走过,巧妙地将他们分开了。
前头的慕容极已经回过头来,殷玉堂满心莫名,也只能按下疑惑先跟进去。
穿过天井就是大厅,也不知是天气亦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偌大的刑狱司正厅里显得格外阴暗。
厅里坐了两个人,站了一个。
坐在最上首位置的人虽然蓄了须,但是圆眼圆脸的样子和白一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瞧着和善又有涵养,显然就是江东白家的主人白麟运。
白一诺就站在他旁边,这样看去和他父亲仿佛双生,只是一个蓄须一个没有,简直相映成趣。
不过他旁边坐着的那个人,看着就不是很有趣了。
这位当今贵妃的父亲,和白麟运一母同胞的白麟魁,长得跟白麟运一点也不相似。
他眉若柳叶脸似敷粉,长得极为阴柔,身量并不高大,也并未如兄长那样蓄须,此刻眼睛哭得一片红肿,半分也没有白麟运的自持稳重。
“贤婿。”他看到慕容极走进来,连忙又站起身,想要过来和他说话。
“白二爷。”慕容极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白二爷还请节哀,”
“贤婿,我白家就指望你了,如今这接二连三的,我家自此也就绝了后,这事情……”
“麟魁!”白麟运把茶杯放到案几上,终于发话了:“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你家绝了后?”
“不不!我是说我们二房……”白麟魁连忙解释:“是我们二房绝了后啊!”
“郡王自有主张,乐乐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定然会彻查凶手,你就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说得我都心烦。”
“可是大哥,淳淳刚刚……现在连乐乐都没了,我回去怎么跟婉娘交代啊!”白麟魁说着说着,眼泪又从眼睛里淌了出来。
“什么怎么交代,谁乐得见这事了?”听到弟弟提起那个蛮横的弟媳,白麟运顿时怒从心起,站了起来:“都是你媳妇教的好儿女,若是安安分分在房里待着,不要一个两个的都在三更半夜四处乱跑,哪里会出这种事情!她若是跟你闹,你就让她到我这里来闹!”
白麟运积威甚重,白麟魁被他这么一瞪,加之心中发虚,顿时不敢再出声了。
白麟运转过身来朝慕容极赔罪,只得了嗯啊两声。
这时他才看到站在门边未被介绍的殷玉堂,连忙面露讶异迎上前去。
双方见过礼后,殷玉堂被让坐在最上首的位置,
晏海朝正在看他的白一诺笑了一笑,坐在了靠近门边的椅子上,云寂看了白一诺一眼,挨着他坐了下去。
“我方才听到白老爷说。”殷玉堂停了一下,一副不想问但不得不问的样子:“白家的乐小姐并非在家中遇害的?”
“不是不是,王爷你误会了。”白麟运咳了一声:“乐乐是在家里,只是在后花园……出的事。”
“喔!”殷玉堂点了点头,帮他圆了一下:“想必是出阁在即,姑娘家难免有些小心思,拜拜月神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圆得合情合理,白家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殷玉堂也这边回过味来,想着怪不得慕容极这么不开心,媳妇还没过门呢就似乎被戴了绿帽,他能给白家人好脸色才奇怪了。
殷玉堂正要再问问细节,门外走进一个精干的中年人来。
那人走到慕容极身边,递给了他一张纸。
慕容极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铁青。
“诸位,我暂且失陪一下。”他连声音都有些变了。
不等大家回过神来,他大步走了出去。
白麟魁认得那是慕容极的副手,负责盘问白府上下人等,如今过来必然是有了进展,便要跟着慕容极出去,却被那人伸手拦在了门边。
“白二老爷。”那人笑了一笑,带着一股阴森煞气:“还请留步。”
第65章
“是不是审问出了什么?”白麟魁焦急的问:“查出凶手了吗?”
那人当然不会回答他, 只是用那张笑起来挺吓人的脸对着他, 说些敷衍的话。
“好了麟魁, 你先回来坐着。”白麟运皱着眉喊他:“你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能随处乱闯?”
白麟魁这才满心不甘愿的走了回来。
那人也没有离开,而是过来招呼仆役端茶倒水。
“不知白老爷能否告知, 这乐小姐是怎么遇的害?”殷玉堂接着问。
“这事说起来也是挺蹊跷的, 我们乐乐也算是个听话的孩子。”白麟运看了一眼白麟魁:“王爷知道, 我们白家人也多院子也大,乐乐这孩子, 不知道怎么就跑去了一个没人住的荒凉院子里去了。”
“白家财雄势大,家里奴婢成群,难道就没有一个知道乐小姐的行踪?”
白麟运看向白一诺, 示意儿子回答这个问题。
“早上发现尸首的时候,大家都慌了神,当时问了一下也没有人站出来说。”白一诺上前一步回答道:“慕容郡王到的极快,已经将乐乐院子里所有的奴婢都带回刑狱司审问了。”
“有没有可能, 是在其他地方被害,尔后移动到了此处?”
“当时乐乐衣着整齐,不像是入睡后被杀害的。”
“我听说……”殷玉堂喝了口茶:“乐小姐与上京前阵子那些被杀的女子, 死状挺相似的?”
白麟魁再一次哭了起来。
“是。”因为是自家女眷, 长辈又都在场, 白一诺不好形容得太详细, 只能说:“刑狱司这边的人粗略看了下, 说是和上京之前那数起凶案手法挺相似的, 但究竟如何,还是要等薛知事查验过后方才能够确定。”
“那凶手愈发大胆了,之前只敢于偏僻街巷之中,现在居然敢闯进白府行凶了。”
众人正要附和感慨,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说是闯,倒更像是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到了门里面来。
那声音还挺响,坐在厅里的众人一时间都被震慑住了,齐刷刷的转头看去。
慕容瑜捂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怎么这么热闹?”她抬头看到大家都盯着自己,吓了一跳。
“小鱼?”殷玉堂皱眉看着她:“你这是……”
她非但穿着男子的衣物,头发也梳成了男子的样式,乍一看过去简直就像是个清秀的少年。
不……清秀的纨绔。
因为等她走得近了些,大家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还混杂着胭脂的香气……
“王爷!”慕容瑜朝他行礼问好,却有些头重脚轻,一下子啪嗒跪倒在地上。
“起来吧!”殷玉堂嫌弃地看着她:“你一个女孩子家喝什么酒,若是被郡王看到了又要生气。”
慕容瑜嘿嘿笑了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
“姨夫!表兄!你们好!”她又给白家的二位磕了个头。
“表妹你没事吧!”白一诺慌忙过来扶她。
“没事!”慕容瑜把他的手推开,朝着白麟魁磕头:“贵妃娘娘千岁!”
“这孩子瞎喊什么呢!”白麟魁颇为无奈。“一诺,快把她扶起来。”
“哎?不是贵妃娘娘啊!”慕容瑜自己爬了起来,凑近了看他:“对!白二老爷!你跟娘娘长得很像的!可是你的眼睛怎么了,被人打肿了吗?”
“好了好了!”白麟魁用袖子挡着脸,另一手挥着让她走开。
“居然敢打我们贵妃娘娘的爹!简直无法无天!”慕容瑜锲而不舍的拉着他的袖子:“二老爷你放心,你跟我说是谁干的!我一定帮你报仇!打到他瞎掉!”
“好了瑜表妹!”白一诺过来拉她:“你先坐着休息一下。”
“行!”慕容瑜大幅度点头,但是转头看到了坐在那里的晏海。
她力气那么大,白一诺哪里拉的住她,被她一个转手就甩脱了。
“晏海!”慕容瑜三两步就跑到晏海面前,喜笑颜开:“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是来看我的吗?”
“郡主客气了。”近了以后慕容瑜身上的酒味更浓了,简直就像是从酒缸里捞出来的,她到底是喝了多少?“郡主怎么喝这么多?”
“没喝多少!”慕容瑜笑着告诉他:“喝了这么一点点。”
她手指比了一点点的距离出来,但显然是在说谎。
“晏海,你有没有想我啊!”她站在晏海面前,摇摇晃晃:“我可是每天都想你的,这个是不是就叫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话刚说完,她整个人往前栽倒,眼看着就要倒进晏海的怀里去了。
晏海正要伸手把她撑着,身旁的人却更快的用那把黑色长剑将慕容瑜抵在了半道。
“咦?”慕容瑜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表妹。”白一诺又过来拉她:“我们过去坐,先喝口茶醒醒酒。”
“喝茶哪能醒酒!”慕容瑜很看不起他:“再给我拿好酒来喝一点醒醒酒!”
“都醉成这样了还敢喝?”白一诺简直想要喊她祖宗:“表妹你声音低一些,郡王听到了……”
“我跟你说,我哥可宝贝我了。他才不会生我的气。”慕容瑜用手指点住自己的嘴唇,做出噤声的姿势:“假装生气,假装的!”
“是吗?”慕容极突然出现在大门口,脸更青了:“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说什么?”慕容瑜一只手抓住了抵在自己肩头的长剑,用力拉开未果之后,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哟!无脸怪!你力气也很大的嘛!我们比比啊!”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晏海真的会跟着笑出来,他想象不出,被大家奉若神明的朝暮阁主,此刻面具之下会是何种表情。
他捂住嘴咳了一声,挡住了唇边的笑意。
云寂正望过来,却见他眉眼微弯唇角带笑,一副从未有过的调皮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厢白一诺看到慕容极来了,也就退回了原处,凑到了白麟运耳边说了几句,应当是在介绍他们二人的身份。
白麟运看他们的眼神就愈发增添了深意。
这厢慕容极已经走到了慕容瑜身后,看了眼自己的妹妹,然后冷笑了一声,让到一旁,露出了身后那个精干瘦小的中年男子。
大家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离开过,理应是看到慕容瑜就去向慕容极通风报信了。
“郡王……”那男子端了一个木盆,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家上司。
慕容极瞪了他一眼。
“郡主,属下失礼!”那男子咬了咬牙,将盆里的事物兜头泼了过来。
云寂早有准备,在他刚开口的时候就卸了力气,一个腾挪将晏海拉着离开了原处。
慕容瑜突然没了支撑,往前跌进了椅子里,接着“哗啦”一声,她只觉得从头到脚整个透心清凉,还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懵懵的想,为什么洗澡水里要放这么多冰……
其余众人惊呼起来,觉得坊间传说慕容极把妹妹视如掌珠,八成都是假的。
这么大一盆冰水,对一个姑娘家的说浇就浇,简直残忍至极。
“郡王,你这是做什么?”就连殷玉堂都坐不住了:“有话好好说,小鱼她不懂事你骂她就好,怎么可以这般对她!”
慕容极回过头去看他,神情冰冷阴郁,直让殷玉堂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慕容瑜,你醒了没有?”他站到自己妹妹跟前,挡住了身后一干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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