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眼中晦涩幽深,尤其是抬头看向本不该在东宫的一个人——房遗爱的时候。
他想到了房遗爱多次拒绝自己的事情,也自然想到了房遗爱“性情才华”大变的事……很自然的,李承乾从自身联想到了是不是房遗爱本人也有奇遇。
这事,还得调查。
李承乾醒来后自然记得,他是遇到了惊雷,不知为何却昏迷到今日,“梦中”才有了奇遇——
而,房遗爱呢?
……
太子殿下深思,喝了蜜水和稀粥后,打发了杜荷和房遗爱离开。
房遗爱和杜荷跟太子谈话,见太子殿下恢复正常,自然没觉得有事,只当太子殿下是梦魇到了。
李承乾真正苏醒,不再被“梦魇”后,李世民处理完朝政之事后,很快又返回了东宫。
果然,太子恢复正常,言语行为和之前一样,李世民终于松了一口气,神情大为高兴,还因此奖励了太医们。
目送皇帝离开,李承乾目光幽远,只是周身冷淡且表情带些阴郁。
赵德子小心翼翼,探问太子殿下,“殿下,称心我已经让他去了房膳郎那里侍候……”
赵德子问话只是例行公事,谁都知道称心得房遗爱喜欢,算是个徒弟——
但却没想到太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一眼让赵德子骨髓里发冷,就听太子殿下道:“罢了,还是让他回来,贴身‘侍候’孤——”
李承乾话音微微上调,眼里的郁色不减,只是脸上泛着不明意味的淡笑,却绝不是高兴的模样。
赵德子一冷,对于太子命令的前后反复,他不敢再开口问为什么。
只是称心来侍候太子殿下的时候,赵德子看在房遗爱和称心他们三人之间以往交情的份儿上,还是提点了称心要小心侍候太子殿下。
“殿下的心情并不好。”赵德子说完幽幽叹息,太子好像越发不好侍候了。
闻听后,称心点点头。
太子殿下对他来说,从来就是高深莫测的,称心根本没觉得太子好侍候过。不过称心的对太子腹诽只能沉在心底,等晚上侍候太子入睡的时候,称心端上来太医开的安神汤请太子用。
“倒了。”李承乾说道,手里拿着一本书,不过他的心思显然没在那上面。
称心犹疑,但还是听了太子的话。
李承乾洗漱完毕,本来不是称心守夜,太子却发话让称心留下。
接下来几日里,太子都单独留宿称心值夜。
夜里当然没发生什么,甚至太子夜里起夜的时候,并不让称心近身,甚至有时称心迷糊睡意连连的时候,一张眼却看到太子殿下矗立在窗边吹风,就连倒水都是殿下他自己倒的,并未叫人或唤他。
称心觉得奇怪,因为担忧太子身体,还是跟赵德子说了。
赵德子听后有些忧心忡忡,试探地问了太子一回,却让被太子一个冷眼打发了,他也就不敢多言。
只是,每次等房遗爱和杜荷来东宫面见太子前后,插空的时候,赵德子特意说了太子一切安好,就是重新调拨了称心贴身侍候——
杜荷大大咧咧的,只嘟囔了一句“称心得了太子青眼”,然后没当一回事,因着太子喜欢看重称心,他有一次还赏了一个荷包给称心,这也是宫内的惯例,赵德子就经常得杜荷的赏赐。
可房遗爱一次二次的……听见赵德子说起这话头多了,他就觉得心里不得劲儿了。
一日,他唤来称心。
称心直打哈欠,眼下青黑,显然是多日未睡足的缘故。
“……殿下是这些日子是叫我夜里的时候贴身侍候。”称心也不解为何太子殿下夜里非要自己值夜,虽然他并不唤自己,但称心是个尽责的,他自然不敢真的熟睡过去,自然眼睑下面青黑,精神萎靡不振。
“罢了,你先回去补眠罢。”房遗爱见称心并无“不适”,应当是菊花的贞洁还在,太子并未对他下手,他心里顿时放松。
他防火防盗就是防太子对称心下手,可不能功亏一篑。
房遗爱暂时放下心来,但太子再次的反常行为还是让他略微在意。
况且,今日来面见太子,房遗爱总觉得太子瞅自己的目光不太对。
*
房府,房遗爱回府,白朝凤却在房门前等着他。
……
*
东宫这边,李承乾等房遗爱走了,却叫来赵德子,问起房遗爱近日来做的事和说的话。
赵德子说起房遗爱和称心见面,并把两人交谈的话一字不漏的汇报给了太子殿下。
李承乾听了面色不变,只是心中的那个猜测更靠谱了一些。
赵德子说完,还看了太子神色一眼,觉得太子心情并不算太差,没忍住劝了一句:“殿下,奴婢看房膳郎还是心向太子的……”
李承乾闻言微微勾起唇角,“心向么,未必。”
赵德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太子其实心里并不相信房遗爱,这却出乎赵德子的预料。
李承乾睨了他一眼,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说了一句:“别瞎琢磨了。便是房二心不在东宫,孤也能让他离不得孤——”
第62章
李承乾随即又处理了一下纥干承基遗留下来的问题, 因为脑海里的“梦境”,太子殿下这回心中确信了幕后黑手是谁。
以往他对魏王李泰确实还留有手足之情,可是感情是经不起消耗的,未来的太子也就是他自己,还不够惨么。
李承乾冷嘲的一笑,然后让赵德子去瞒着太子詹士于志宁的耳目, 低声说了几个人名,让赵德子去找他们来此见他。
这几个人都是可靠的,也就是将来也是同他这个倒霉太子一通赴死的。
李承乾今日额外脾性不好,又找借口打板子了几个侍候的人, 没几日却不小心他们俱是风寒或体弱意外而亡。
太极宫那边韦贵妃管着宫务,听说了这事,但东宫有东宫太子詹士总揽一切,于志宁也挑不出毛病,何况是人品有瑕疵的几个内宦和宫女。
——当赵德子掏出一摞证据,价格官宦和宫女们都是手脚不干净的, 太子詹士也无话可说, 还说要太子以正风气,就应当当面处置。
于志宁不知道是真古板, 还是识趣了,太子没兴趣知道,也无意去了解他的想法。
反而是房遗爱自从回府后, 很久没回东宫了。
这让太子殿下惦记了一下, 问起杜荷, 杜荷也不知。
李承乾温和的对着杜荷笑了笑,“看来给房二安排的事情还是太少,距离东征那日还有几月……”
杜荷呵呵笑着,太子最近待自己稍微有些不同,倒是好像比之从前亲近了一些,太子殿下对自己好杜荷也乐意接受,只当太子知道自己的忠心,杜荷没多想些别的,拿着太子赏赐的东西,这些时日杜荷来东宫次数频繁了一些,任事还更上心了些。
可房遗爱却始终没再来,既然太子今日问起,杜荷想着下值回去要提醒一下他。
*******
白朝凤来找房遗爱不是为了别的,就是请教房遗爱医术的事情,他从小七那里知道了房遗爱居然能给人刨腹割肠,不仅没有被吓着,反而激发了兴趣,更是打听了房家二郎其他的事情,当听到房遗爱救了险些噎死的卢家郎君的故事后,等房遗爱归来就多次忍不住来取经。
白朝凤好学若饥,房遗爱则好为人师,两人一拍即合,竟然处得颇好。
从前一直跟着自家二郎出府的跟班小七,心里有些吃醋,白朝凤几乎是抢了他的活计,而且整日里缠着二郎,让二郎“不务正业”,整日里和白朝凤嘀嘀咕咕,还写写画画……
小七叹气,可是两人说起的“医术”,他也听不懂。
没过两天,卢氏见房遗爱不太忙,也没去东宫,也不责怪儿子的纨绔和不上进,居然差遣人先唤了小七过去,探了探话。
小七虽然不是个特别机敏的,但也不是个蠢笨如牛的,听了主母几句问话,出了主院再一打听,原来夫人竟然或提拔或才买了几个貌美的丫鬟侍女在身边——一看就是给自家二郎预备的美人儿。
小七心中嘿然一笑,兴冲冲的去给主子打报告。
“……阿娘真是闲得慌。”房遗爱撇嘴道。
过来房遗爱书房请教功夫问题的房遗则一副抓住兄长痛脚的表情,“二兄,看我不告诉阿娘——你居然说她坏话。”
“你还想不想当大侠大将军——”说罢,房遗爱拿书卷拍了三弟弟的头顶一下。
房遗则跑掉,还故作鬼脸,方向还是往主院那边去。
“二郎?”小七瑟缩一下,好像惹祸了。
“甭管他。”房遗爱懒得理会这个调皮捣蛋的弟弟,房二扭过头继续跟白朝凤讨论起医学论著来,论起“补液”的问题,更是提出怎么制作输液器皿,和血型、输血的问题,被白朝凤打开了一副新天地。
甚至,他早先听说的时候,就找人实验了几回。
虽然过程很“血腥”,很不顺利,但在白朝凤“或色诱”、或利诱、或强迫下,府内不少小厮侍女们帮忙贡献了宝贵的“精血”,以供实验,为了保密,还弄得神神秘秘的,一时竟然瞒住了卢氏这个掌家人,实验结果至少验证了滴血验亲这个古法极其不负责任。
“输血,如果这么输……即便是父子,血型若是不和,恐怕有身亡危险。”若不是O型血,父子、母女、兄弟姐妹们互相间输血,也会起排异反应,乃至危及生命,更不提直系亲属间不能输血会引起输血相关移植物抗宿主病的免疫排异反应,但这个理论在大唐却很难支撑阐述明了,必须有实际案例实验。
特殊案例和稀有反应不提,但血型问题是输血的最大关键,甚至在大量输血的时候,即便是O型血,也不是万能救命的血型,终归到底,如果战场上兵将受了外伤,失血过多,这时当然要靠输血救急,可血型理论的提出和检测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关槛。
很多知识点需要积累,这也是很多理论知识,房遗爱不能讲述明白,甚至在大唐无法去施行的原因。
房遗爱深思,还未想到现下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贸贸然提出这个理论并去施行,那不是救人而是在害人了。
******
东宫,太子忙完事情,问起张思政齐王李佑那边的事情,自从纥干承基身亡后,张思政明显得了太子殿下的重用。
李承乾还是颇为信任张思政的,交给了很多以往他并没交给他去做的机密之事,只是太子用人给恩赏,也不能师出无名,给的太过,否则便是从前忠心的人,说不得也会反噬——何况,那记忆力的他,和现在他……根本也不是一个人。
李承乾敛目沉思,瞥了一眼在书房贴身侍候他的称心。
称心低着头,十分的低调懂事,竟然和记忆中的人是完全两副模样——也是,李承乾自认为他也“不一样”,那么称心有所不同,也不是很令人意外。
而造成这一切变化的人,自然是那个搅浑东宫的房遗爱。
“房遗爱几天没来了?”太子问。
赵德子有事出去了,只能称心答道:“师父有快一旬没来了。”
“哼,一旬?我看是十一天。”李承乾嗤笑一声,突然撂下手中的笔,批折子的心思淡去。
东宫是有一些奏折给太子批复,一般都是东宫小朝廷负责管辖的事情,事情不多,大多是太子詹士处理完毕,呈上来给太子看一眼的,太子殿下若是没有异议,便写上已阅之类的字眼就下发出去执行。
另外一些折子是太极宫那边递过来的,也就是李世民批复过,或者甩过来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让太子练手,这些折子大多还要折返回甘露殿给皇帝重新筛看一遍。
李承乾从前很重视这些,甚至觉得父皇给他的折子都是琐事和太少,根本是不想他掌控权利,只是这些日子他一改往日情状,人很明显惫懒起来。
不咸不淡的处理完这些事情,太子詹士于志宁那边急匆匆的过来打扰太子。
“殿下!大事不好!”于志宁气喘吁吁,神色焦急和紧张。
“于师坐下说,看茶,称心。”李承乾不疾不徐。
于志宁得了消息还不曾喘匀一口气就过来,拉着太子就要去太极宫。
皇帝那边应当是气极了,这等大事必然先要讨论,太子和太子詹士这边自然得在场。
李承乾却阻道:“于师若是说齐王造反的事情……不必慌乱,齐王封地里长安还远着呢。”
太子殿下甚至有心情调侃,于志宁瞪眼,见太子表情很是平淡,他一怔后,慌乱的心才稳当起来。
自从李世民登基以来,还没有就藩的儿子就这么突然起兵造反的,初听这事后,于志宁是非常惊讶的。
现下见了太子的镇定和说辞,对比的于志宁本人非常毛躁,他甚至有一瞬间的羞愧。
李承乾不慌不忙的去了太极宫。
甘露殿,皇帝李世民自然大发雷霆,齐地周边县城和防务告急的奏折扔了一地,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李靖和李绩等大将都在此。
八百里告急,现下朝廷里还暂时只有小范围人知道齐王造反,但等过个一天过去,恐怕长安城内的百姓都会知道,瞒是瞒不住的,此事必然撼动天下,更是挑衅了权柄威望如天的皇帝陛下。
这才是真正让李世民动怒的原因。
他不能相信以前从来没看上过眼里的五皇子李祐,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
他这个做父皇的难道对这个庶子还不够好吗?!
“——齐王的封地素来富庶,这个孽子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吗?!”李世民怒火滔天,额头青筋暴起。
他发怒,还是房玄龄起身让皇帝息怒,平稳气息,长孙无忌此时也谏言,齐王仓促起兵,此时应当调派周边藩镇剿灭。
李世民的法令纹此时深垂,目露寒光,“务必不能影响东征——卫国公,你推荐个人。”
杀鸡焉用牛刀,李靖多病,若不是因为孙思邈过来,恐怕此时早就身子不好,但李靖现下还是得保养为主,他还指望着李靖能随他东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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