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好像瞅出长乐这个妹妹的想法,也没解释,只是说了一句:“兕子到底是孤的妹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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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借着生病的由头,在房府里宅着的房遗爱,把“病假”拖延到自己的生辰来临。
房府,预备的家宴只是小祝一番,定在晚上,由大儿媳房遗直之妻主持,卢氏监管,房遗爱什么都不用操心,白日里好友杜荷还要约他出去玩耍。
往年都是这样,今年也不例外。
约会地点就定在长安城内的教坊司,杜荷叫上了一帮狐朋狗友,程家的,李德謇,还有一些这一年来房遗爱都很少见,脸不熟但以前也算是一起在宴会上碰见过的的勋贵子弟们,聚集了十来个纨绔落座在教坊司内的一个内院里。
里面不止有十来间屋子,更是有一个大的宴客厅,就是怕菜品点心凉冷不新鲜,后厨都在院子后方的单独设置了一个小厨房,厨子大师傅和烧火丫头都不缺。
正当晌午,房遗爱本人坐在正中间,杜荷挨着他,站起身来,端着酒杯,让大家共饮次酒,祝贺房二郎年年有今朝,欢欢乐乐……
太子下了朝,刚回东宫换了常服,就问起赵德子礼物可准备好了。
赵德子命人呈上了两个托盘,“殿下,这是从你私库里取的,您看送哪个?”
第一个托盘上是一柄鱼肠剑,铮亮,闪闪发光。
李承乾示意一眼赵德子,赵德子拿起一根头发,随意扬起飘落,太子举起匕首,轻轻一横拦,吹毛断发——
“是把好匕首,就送这个罢。”李承乾道。
太子殿下说完,看向了另一个托盘,上面是一柄漆黑顺滑的鳄鱼皮鞭子,十分难得。
“殿下,这是豫章那边贡上来的鳄鱼皮鞭子,选取最柔软也是最硬的地方制成的,手柄处都是鳄鱼牙齿镶刻……”赵德子低声说道。
太子殿下会使鞭子,但也不经常有机会用,可底下的人到底会揣摩上意,常常贡上来一些物品,皇帝看了觉得太子会喜欢,很多时候就直接赏赐过来。
这个鞭子十分难得,但那鱼肠剑更难得,是稀世珍品,太子殿下用作防身是最好不过。
不过李承乾想了想,还是选取了鱼肠剑做礼物,鞭子总归意义不太妥当。
君子送剑、送玉,甚至送金器都很好,鞭子或其他物,以后有机会以再赏赐不迟。
赵德子自然知道房遗爱在哪里庆生,杜荷早就随口提了,都用不着特意套话榨取。
等太子一行人姗姗来迟,到了教坊司后,进了杜荷给房遗爱包下的院子,站在院子内就听见屋内有歌舞喧闹。
称心今日也特意跟赵德子请假,来此给师父庆生,甚至还亲自下场,吹了一曲乐曲。
厅外,太子听了这小调,脸色却越发难看。
这本是南地的一处给情人表白的乡野民间乐曲,可在场的大部分人根本却都是听不懂,包括房遗爱,只觉得音乐好听,称心什么都会,心灵手巧,讨人欢喜,孝敬他这个师父,十分的有心。
可李承乾“经历过”,甚至“那个称心”还给“他”吹过……李承乾心里别扭不说,随着入耳的的乐声,眼神不禁也越发难看。
太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房遗爱脸上笑眯眯的,还特意让称心坐在一旁,两人私密低语。
那称心甚至连连给房遗爱斟酒,房遗爱还来者不拒——
李承乾目光冷凝,淡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赵德子,撤了。”
赵德子意会,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鱼肠剑匕首送回东宫。
只是太子此时却又临时让他取来另一件,替换给房家二郎当生辰礼物,此物就是那柄黑油油的,手摸还十分顺滑的鳄鱼皮鞭子……
太子莅临,自然上座。
酒菜没过一旬,赵德子就回来复命,呈上鞭子。
太子先接过,他瞥了一眼房遗爱,并未直接递给他。
——黑鞭此时在太子手上,黑白映衬,十分醒目。
第79章
小院内宴客厅内,生辰宴的主人翁房遗爱还没反应过来, 众纨绔看见太子莅临, 此时哄然一下, 纷纷站起来,自然各自来给太子殿下见礼。
本来他们是欣喜的,这是巴结太子殿下的机会, 往常太子也并不怎么待见他们,见了不过是面子情, 太子素来显得高不可攀,这里也就杜荷因着城阳公主的身份, 与太子十分亲近。
当然, 最近房二郎也颇受太子看重, 众人酸溜溜的想道。
他们都瞧着太子殿下手中的鞭子, 内心怎么想不说, 但面色上微微诧异之色还是流露出几分的。
太子赏赐给房遗爱生辰礼物, 是房遗爱这个做臣子的荣幸,但礼物……颇为奇怪了些。
房遗爱也是这样想的, 事有反常必有妖——面对太子殿下送至的这个礼物,房遗爱提着一颗颤抖的心, 眼神儿也透露出质疑之色。
见状,李承乾唇角动了动,一脸高深莫测端坐在上位。
宴客小厅人众多, 杜荷是活跃气氛的高手, 加上他是太子殿下相熟, 说了两句,太子殿下给的反应也还不错,加之其他勋贵纨绔子弟递话奉承了几句,倒是没惹得李承乾没不耐烦。
气氛一下子就开始热闹活络起来。
之前吹曲给房遗爱听的称心,这刻早就被遗忘在一旁。
房遗爱没留心,倒是李承乾见了,吩咐赵德子赏赐了称心。
称心过来谢恩,口中但称不敢。
太子殿下面容似笑非笑,手里面仍旧抚摸着鞭子,递给一旁还犹疑这礼物有蹊跷的房遗爱。
房遗爱接过,一上手就知晓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见猎心喜,房遗爱一时痴了,却忘记了提防和警惕。
他摸了摸手中的鞭子,刚刚太子没说它是什么制成的,但一上手房遗爱会就知道这肯定是好物。
房遗爱高兴,脸上带出来几分,只是耳边听见称心的声音,他诧异地看了他们。
他已然瞧出太子的神色好像并不愉悦,又瞥了一眼“固执”的称心,他有些不明所以为何称心坚决推辞太子对他的恩赏,但眼见小徒弟要得罪他主子,但房遗爱到底怕徒弟吃亏,不意让称心继续顶撞太子,遂哈哈一笑。
房遗爱不得不好心地插言道:“太子殿下赏脸,称心你且受着罢,就当替我代领了。”
说罢,房遗爱伸手召称心回他身边坐下。
本来称心是没位置的,毕竟是个宦官,虽然有封官职,但他的身份在这里根本不够,这里也不是军中,讲究以武服人,加上称心本不是有野心的人,侍候人遭白眼惯了的,自然浑不在意,可是房遗爱就是爱宠着这个徒弟。
因为徒弟太乖巧了,若是他喜欢男的,说不准也和“从前”的太子一样,爱上称心也就奇怪了。
房遗爱一发话,称心便默默不语,依言给太子叩头谢恩。
只是身为称心师父的房遗爱,他却没看见他眼中的失落。
这边,称心找了个借口,说有事要回东宫。
规矩如此,闻言房遗爱也不好阻拦,他知晓称心是请了假出宫,只是没想到原来只有这一小会儿。
这东宫规矩还挺严——房遗爱看了看李承乾,到底没冲着太子开口,让称心坐在这里给自己庆生,何况周围都是勋贵子弟,房遗爱当称心是贴心人,其他人可并把个小内宦当回事。
这样一想,房遗爱倒是觉得称心待在这里十分委屈了。罢了,等他以后要再找机会叫称心出来,师徒两人单独吃一顿。
称心咬着下唇,敛目告辞,退下时他还回头望了望房遗爱。
房遗爱转头看见他,冲着徒弟微微笑了笑,只是光是笑,压根没走心徒弟眼神啥样。
房遗爱神情示意称心以后再见。
这一切都被太子殿下瞧见,他扬了扬眉,示意旁边的人斟酒,一饮而尽,还夸了酒菜颇好。
这话倒是让杜荷这个张罗的人特别得意,他话里话外都是最近长安城哪里有新出来的好地方、好玩耍的,话头一起来,又引起了众多纨绔的响应附和。
……
十八般武器中,鞭子就是其中只一。
房遗爱虽然不会耍鞭子,但这几日在家中,也琢磨练习了一番,更是拖人找了个擅长鞭法的军中老伍教导了他几招绝技,将将练起来,耍的也是颇有架势,虎虎生风。
一时,房遗爱都忘记他还需要去东宫任职,还是太子那边派人催促,房遗爱这才去了。
他去了东宫后,本来想跟太子殿下说起,他要去军营中,继续熟悉军务,以便来年东征不至于手麻脚乱,好立下更多战功。
这话是应付太子殿下的,总之他这个“心向太子”的东宫旧臣,掌握了兵权,想必太子也没理由阻拦他罢。
房遗爱想的美,但实际上他还没开口,就从太子那里知道了,高阳公主被提审的奶娘在大牢里自杀身亡。
房遗爱美滋滋的心一下子就被打断了,“殿下,这事事有蹊跷,必须严处不殆。”
明显杀人灭口,可怎么皇帝钦点的“要犯”还能被杀人灭口——
“陈慕之那边却没发现什么线索。”太子拧眉。
他没想到韦贵妃在宫内有这么大势力,不,应该不止是韦贵妃。
李承乾放下手指中夹着的黑色棋子,随意撂下,让人收拾了棋盘。
房遗爱睇了一眼,他来东宫之前,好像刚见到侯君集从宫门处出来,倒是没打了照面。
提起侯君集,不知道他何时从边疆回来述职了。
房遗爱问了太子,果然都是皇帝李世民辖制特召,让侯君集回长安述职,更是为了东征做调遣准备。
只要冬天一过,东征势必可行。
这个消息暂时还在大唐朝臣上层内部少数人知晓,毕竟谁也不知道高句丽是否有探子和谍者在长安城或宫内,可再小心翼翼,若是懂得大唐兵事和朝局之人,只要细细研究琢磨一下最近的事情,就能推测个差不多皇帝要有动作,动兵了。
房遗爱从东宫这里听说高阳那边线索就这么断了,他觉得不甘心,不说和离,就说想整高阳就这么难吗?!
他跟太子说要去见相关人等,一定要发现线索。
李承乾沉吟,倒是说这事是陈慕之负责。
“我总觉得这陈慕之有问题……”房遗爱喃喃的一句。
惹得太子睇了他一眼,道:“他这人你别惹,不是个好相与的。”
“咦?”房遗爱没想到李承乾会这么说陈慕之。
再不好相与,陈慕之干的“脏活”,按理说皇家人也只当是走狗,就没听说后世大明朝类似陈慕之职位的东厂、西厂、锦衣卫头头,他们中会有几个人会有好下场,得以善终终究是难难难!
李承乾想了想房遗爱的性子,微微皱了下眉,怕他惹出什么风波,还是提点透露了一句:“他身份特别,你注意些。”
房遗爱砸吧砸吧嘴,没再深问,因为他本能的浑身响起警报。
这边太子的晚膳要来了,眼见天色已晚,房遗爱现在对天色很敏感,他算是怕了太子殿下。
一阵“折腾人”,一阵子一本正经和他讨论朝政消息,并且表现的深为倚重他的模样,这让房遗爱有时候无所适从。
趁机,他赶紧告辞,李承乾点点头,似乎是不在意,很痛快的放了他离开。
只是关于前几日生辰礼物的事情,赵德子这个太子忠心的奴才,还在替他主子卖了个好,说起那个黑鳄鱼皮鞭子十分名贵,竟是杀死了多条豫章那边的鳄鱼,取腹部最柔软也是最结实的皮制作而成,真真正正的独一份奢侈品。
“殿下本来自己是十分爱它的,但毕竟更为看重房膳郎啊。”言下之意,赶快谢恩,记得太子的好。
房遗爱真怕了啰嗦拍马屁的赵德子,忙不迭的点头,说了太子“仁慈啊、大方啊”的好话一箩筐。
赵德子点点头,这才罢休方才的话题。“膳郎和殿下的感情自是毋庸置疑,还望膳郎要按时来东宫,殿下太忙,缺人帮忙啊,最近常常都三更天才安睡。”
说着说着赵德子,还伸手沾了沾了他未曾湿润的眼角,十足的一副忠心奴才样。
房遗爱嘴角抽了抽,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作怪。
他摇了摇头走掉,出宫却遇见了陈慕之。
也不能说遇见,是有预谋的。
房遗爱是特地去了李老道李淳风那里,李淳风是陈慕之的师傅,自然找陈慕之就应该去太史局,若是太史局里没人,就去找在道观里研究天地与自然、化学与实验的李道长那儿,问他徒弟陈慕之的行踪,以陈慕之的警觉和谨慎,房遗爱事后必能见到人的。
道观里,李淳风十分欢迎房遗爱,甚至拉着他的双手不放,“来来来,遗爱——快来帮我看看这个,这里这么做,你看怎么样?对不对?这反应有些奇怪啊。”
李淳风现在完全变了。
根本不是原来那种仙风道骨、得道高人并深不可测的模样了,就连他徒弟陈慕之劝了几次,也只能作罢。
正巧房遗爱来的时候还就见到了陈慕之。
陈慕之寡言少语,整个人阴沉沉的,但不妨碍他长得好看,房遗爱难免多瞅了几眼。
他自己的徒弟称心是长得好,但已经被房遗爱改造的十分“扎眼”,房遗爱有时候看着都别扭,虽然称心的脸蛋依旧精致,但他真的不好男色。
可陈慕之的好看不止是脸蛋,更是容止气质,他身上阴霾沉沉,可就是无端的吸引人,有的人做事心虚害怕,就不想看他,有的人胆大别有所图,例如房遗爱这样,细细打量一下,真觉得陈慕之长得养眼。
陈慕之对人的视线非常敏感,房遗爱火辣辣的目光瞅着他,他哪里能无感,只是他习惯忍耐,可终究厌恶,抬眼目光锐利地刺了对方一眼。
无端的,房遗爱就觉得身上一冷。
他跟李老道嘀咕了两句,眼见陈慕之要走,赶紧喊了这位太史丞,让他等等。
陈慕之停住脚,黑眸看着他,房遗爱咽了咽口水,此时冬日冷风一吹,室外到底是寒冷的。
房遗爱打了一个哆嗦,“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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