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桌子边对坐一会儿,可能是苗又宁先觉得无措了,又半站起来,组织语言道:“我先前就觉得单戎总是来找你很奇怪,今天记住了那家店,过去看了一眼,没想到会看到那一幕。”
两个人之间接触不多,这次的主题又是这样的话题,气氛尴尬得像是一条绷紧到极致的弦,怎样也弹不响。许久后,文却思才“嗯”了一声。
苗又宁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看到时的可能性极大的揣测是一回事,真正听他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她眼眶莫名地红了,颤声问:“你真的在和他谈恋爱吗?”
文却思低着头,道:“我和他不是谈恋爱……但是有点关系。”
他不愿意将自己被胁迫的事说出来,他不考虑单戎,但还要考虑恩人的声誉。他有点儿焦躁,嘴唇上咬破了皮,又听苗又宁问:“是……他主动追你的吗?他喜欢你吗?”
这点上,文却思至今也没琢磨透。单戎一时兴起能做的事有许多许多,突然想起自己这么个同校的、被资助的好操控的贫困生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至于单戎喜不喜欢自己……
虽然他温柔了许多,说的话也一句比一句更迷惑人心,文却思却没法相信。
文却思就这样安静了将近一分钟,终于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苗又宁连忙开口打断道:“等等,不用回答我了。”
她脸色红了起来,表情却有些难堪,仿佛不愿意面对什么,又偏要逼着自己面对。她下了决心,语速略急地说:“我……告诉你一点事,可能比较难以接受,但我没有恶意,希望你能先做好心理准备。”她睫毛如同蝶翅扇动两下,不敢看人,接着道,“单戎在两个月前追过我,当时是有人知道的,不过你不关注这些,所以应该不知情……他的手笔很大,但我没有同意。”
文却思确实不知情,算了算时间,应该也就在单戎第一次找自己之前没多久。他的拳头握紧了,凝视着苗又宁。
话说到这里,苗又宁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艰难地说:“他在那之后,问过我一次有没有喜欢的人,然后很快就放弃了。”
“我不想自作多情,但我担心你……”她的手指绞在一起,表情不安,“如果他是真心喜欢你的话,那也很好。只不过我怕他,万一是心思不纯……”
苗又宁向来笑脸迎人,能说会道,面对他时却失去了所有的从容。文却思隐约察觉到什么,心中冰凉,没有打扰她,等她又缓和情绪,将最后的话说出来。
“我观察了很久,也怀疑了很久,直到今天才确信——”她扭开头,道,“当时我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但是没有告诉他名字。他没有追问我,应该是直接就自己猜了……”她的手指甲在自己手背上抓了两下,焦虑地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补上一句,“他猜错了,猜到你身上……却思,这件事可能是我牵连了你,希望你当心。”
她的嘴唇蠕动:“……对不起。”
文却思就这样猝然得知事情的原委,并不太吃惊,也没有什么愤怒的感觉。他看看苗又宁,女孩子的脸色已经十分差了,他便绕过她那句拙劣的谎言,镇定地说:“谢谢你。”
苗又宁急忙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摇摇头,又低了头。她已经被这件事折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始终陷在猜忌又愧疚的疑云里,哪怕这时候对文却思发出了忠告,也没有多少轻松的感觉。
文却思向她递了一张面巾纸,她也没有接,只是低低地说:“我知道你不爱麻烦别人……但是就这件事上,如果你之后有需要我帮忙的,请你向我开口吧。”
“谢谢你,我会的。”文却思这样答复。苗又宁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说了两句话,急于逃开地离开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文却思仍然在椅子上坐着,有条不紊将所有事件梳理了一遍。
单戎追求人失败,因此找上他这个元凶,报复或是泄愤。这样一来,一开始想不出理由的、突如其来的关注就说得通了,之后的那些话,也都是单戎为了骗自己入局做的戏而已。
文却思也起了身,把两人坐过的椅子摆整齐,又代替苗又宁关门上锁。转身准备回教室的那一刻,他沉默地、并不意外地想道——果然是这样。
第十七章
文却思在冷静了一天之后,反而想开了。
单戎是只疯狗,面上是亲切的笑容,口中却藏着獠牙。他张口可能是要舔人,像粘人的大狗那样寻求关注,也可能是趁你始料未及之时,冲你的脖子狠狠咬下。在单戎玩够之前、达到目的之前,他无法回避,无法逃离。
只要能让单戎离开,被狗咬一口和咬十口,在文却思看来没什么差别。
单戎对苗又宁的事倒是完全不知情的,他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在背后长只眼睛,在文却思身边安满监视器。文却思在他面前时伪装得与以往无异,他便一点也没有发觉。
甚至讨好文却思还更多了些。
文却思主动服从他,不再与他抗争,他便连威胁的必要都少了许多。他仿佛一个真正在追求心上人的小伙子,嘴上抹了糖,只要自己这样想,那说的话便句句都是甜言蜜语。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单戎也越发热爱接吻。文却思的嘴唇生得太好了,光第一眼看到,他便无法移开目光,每次吻上去时就感觉自己吻到了半个世界。他着迷又喜爱,总暖乎乎地一边喊着“学长”,一边去舔文却思的嘴唇,舌尖显示抵在柔软的唇珠上磨,然后软磨硬泡地攻进去,攫取对方的津液与一切滋味。
犹如至交爱侣,犹如至爱情人。
若放在普通人身上,甚至是未得知真相的文却思身上,恐怕再是铁石心肠,也要被打动得心软。但文却思知晓他的目的后,心中便只有冷漠的不忿,每次与他做爱时,身体自然而然地高潮,心里却泛着恶心。
早一些——早一些让单戎觉得他达到目标了,然后狠狠地甩了自己,那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他们之间保持着稳定且逐步上升的关系,悄无声息地又过了两个多月,夏季汹汹地到来了。
太阳毒辣而严格,将世界变为了自己的蒸箱,点着明亮橙光,蒸出热气与高温。校园里的花草树接受到滋养,生得茂盛,人却像被烤去了生气,叫苦连天。
单戎性格意外地娇气,其他人还穿着单件春装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觉得热了,要换上短袖;到了六月,他热得整个人都蔫了不少,直接跑到文却思班级找人的行为也少了许多。毕竟两栋教学楼之间相隔距离还不算近,要穿过一段没有树荫、太阳直晒的操场,这对他而言是个煎熬。
他光明正大给自己找理由,并不是忍受不了这种炎热,只不过能凉快一点舒服一点,那才不要给自己找罪受。
他还向文却思卖惨:“学长,现在要你来护送我了。”
文却思不为所动,每次都是拖到最后的时间才去找他,陪他进自带空调的各种小店,寻找避暑天堂。好在因为天气热,皮肤接触也是折磨,在外时单戎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动手动脚。
日子过得很快,六月,眨眼又离期末考的时间不远了。文却思最近接到一份要求极高,稿酬也十分丰盛的约稿,每日忙碌复习时还要分出一只手来写稿子,与单戎相聚时,单戎抗议过一两次,他充耳不闻。
单戎就故意闹了小脾气,同他发短信时,连续十条里面,一个“?”符号都没加,还有一个生气的颜文字。
周末探望完母亲,按照惯例去找单戎的路上,文却思路过水果摊,顺手买了雪梨与冰糖。
他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同一式样,让人怀疑是不是路边摊打折甩卖,他就一劳永逸买了十几件。身上的黑色旧T裇洗得脱色,胸前白色的喷漆文字也掉了一半,简单的七分牛仔裤,因为人长得好,看起来倒也像一种不错的穿衣风格。
只不过这个天气,黑色衣服未免太过招揽热度。到单戎公寓时,文却思已经后背汗湿了一大片。
单戎正在客厅里抱胸等着他,憋着一箩筐的控诉。没想到开了门,不等他说话,文却思直接把手里的水果袋塞给他,然后自顾自弯下腰去脱鞋。单戎擅长浪费,整间公寓里都开着空调,冰冰凉凉的,与外面相比堪称冰火两重天。他眨眨眼睛,打开袋子看,原本的话就自觉地吞了回去,笑逐颜开:“学长第一次主动给我带东西。”
“路过顺手买了而已,”文却思看也不看他,口气冷淡,“这周要上床吗,要的话我先去洗澡。”
他对这事已经习以为常,躲不开便坦然受之,心里不在意的话,身体再有反应也算不了什么。单戎反倒认为这是他接受了自己的表现,每次都弄得甜甜蜜蜜的,甚至还规矩了许多。
今天单戎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笑着说:“学长既然一起买了冰糖,那帮我做个冰糖炖雪梨嘛,我好久没吃了。”
文却思若无其事,“嗯”了一声,进厨房洗洗手。冰糖炖雪梨做起来简单,他连围裙也不系,弄到一半,单戎从背后抱过来,下巴抵在他肩上,就这么看他帮自己做吃的。
文却思险些切到手,道:“你不是嫌热?”
“学长才不热呢,”单戎笑嘻嘻,“学长这么好看,腰这么细,看着就想抱一抱。”
文却思忍耐地不说话了,手脚麻利地把手里东西处理完。单戎盯着盯着,忽然心里有了种奇妙的感觉,他咬着文却思的耳垂,语气亲昵地表白说:“好喜欢学长。”
“嗯。”
单戎心情极好,又问:“那学长喜不喜欢我?”
文却思停了手,放下刀,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单戎。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过了半分钟,语气不温不火地回答道:“喜欢。”
第十八章
他的一句喜欢清清淡淡,没有起伏的情绪,听起来仿佛只是普通地念了一个普通的词。单戎却一下子愣住了,双目瞬也不瞬地直直看着他,文却思转过身去,准备将已然切成碗状的雪梨放入锅内,单戎却直接扑了上来。
文却思险些没站住,皱眉道:“你干什么?”
他坦坦荡荡:“我想亲学长。”
两手撑在厨台边缘,险些就打翻了小碗,文却思挪了挪手,说:“我还没弄完。”
“不吃就不吃了,管它呢,”单戎说翻脸就翻脸,毫不知羞地凑近,“现在好好地亲学长一顿才是要紧事,天塌下来我也管不了。”
话毕他便捏着文却思的下巴吻了上来,满满的欢喜和热情,几乎能从唇舌的交碰中半点也不保留地传过去。他明明吹了许久的冷气,身上也一直都是凉丝丝的,现在却不明来由地变热了,尤其是舌头与呼吸,热得简直要灼伤人,又不许人逃避。
文却思换了一手去推他的胸膛,又被他抓住,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手心贴着薄薄的一层衣服,心脏飞快而稳健地隔着血肉撞击着他的手,要他感受自己的激动,感受自己此刻的真情实意。
纵使两人已经接吻过无数次,文却思从未迎合过,也毫无抵御他的能力。快得像是只过了几十秒,又慢得像是已经流逝了几世纪,文却思渐渐地迷失了,鼻息粗重起来,手未撑稳,就这么滑了一下,身体向后倾去,打翻了装水的碗。
“哗——!”水花立时翻起,拥在文却思后背上,瓷碗骨碌碌滚了两圈,从厨台边缘坠落,摔在地上发出“啪”的清脆响声,剩下的水一同泼了满地。文却思顿时惊醒,恼怒地推开他,单戎意犹未尽,颇有想要继续的感觉。
文却思道:“让开,我要去换衣服。”
单戎讨价还价:“那学长再说一次‘喜欢’给我听。”
文却思这时候已经不愿意说了,后背上湿哒哒的,清水将布料黏在皮肤上,透不过气来,水滴沿着后腰向下缓缓爬行的感觉也让人不悦。他冷着脸说了声“有病”,不管单戎了,径直朝浴室走去。
单戎也没拦他,自顾自地笑,等他快消失在视野里了,又呢喃一声“真甜”。
他舔舔嘴唇,难得一次动手“做家务”,把瓷碗碎片与地上的水都收拾了,虽然弄得不怎么干净,还有碎渣扫不起来,水也没完全擦干,但也就这么将就了。他重新装了水去烧,开开心心把文却思刚才就准备得差不多的食材按照印象往锅里放,晶莹剔透的小块冰糖睡在梨碗中央,开了火。
哪怕知道文却思不过是敷衍自己,但他听到那句话,竟就那样地失去了自制。
当时哪怕是有整个世界的人在围观,有千万把枪对准他,他冲动到那个地步,也一定会紧紧抓住文却思,去吻那对自己说出“喜欢”二字的嘴唇。
单戎哼着歌,嘴角勾起的弧度很是微妙。他此刻欢畅极了,想要放声大笑,又觉得自己就这样傻乐也挺好,他从未想到,“试着喜欢学长”这件事,能为他带来这样前所未有的心情。
最后两个人也没能吃上冰糖炖雪梨。文却思是没心情,单戎是毫无厨房经验又得意忘形,梨子和冰糖放得像模像样,火却开了大火,整个炖得味道古怪,以他挑剔的口味,难以下咽。
他倒也不在意,反正文却思买的也不止一个梨子,自得其乐又削了两个,好声好气哄着文却思吃,吃完后也没再动手动脚。
文却思穿了他的一件旧T裇,哪怕已经选了较为保守的,衣服风格相对于自己的也难免过于嚣张,领口几乎要开到两肩,偏又不低,只完完整整地露出了纤细锁骨,尺寸宽松,下摆随性又大胆地设计成了被烧灼的起伏不平。胸前一个硕大的狼头呲着牙,凶恶狠绝,色彩是朋克风格,盘踞在白的底色上显得张扬凌厉。
单戎光是盯着看,自己三好学生的学长穿着这样“坏”的衣服,就不由得感到快活。
他甚至就像小学生,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宝贝,让其他人也都看看。
事实上他一时兴起,也就这么做了。外面温度三十多度,热得如同烤炉,他找了个理由说要去买点东西,带着文却思就这样出去散步。
文却思没有反对,顺从地陪他出去了。单戎分明很怕热,顶着炽烈的太阳光却还步伐轻快,碎碎念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和文却思聊天,还靠过来非要他接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消停,终于想起来自己怕热的事,嘟囔道:“啊,学长怎么不提醒我出来要带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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