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咳了一声,尴尬的敛起了笑容,取出了怀里另半块与钟书谨颈上那出自一处的白玉,问出了昨日钟书谨在时周锦依不便回答的那个问题。
“此玉,可是有什么玄机?”
再次见到这块玉的图纹,周锦依已不似昨日那般失态了,她微微垂眼,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另半块白玉,沉默半晌,方正色道:“嗯。”
随即,她便凝眸望向了顾卿音,开始说起了她所知的事情。
此刻,周锦依这边倒是一派安宁,可孟慕心那边,却是没那么平静了。
“什么?你说锦儿这两日都是靠着那位顾大夫喂饭才愿进食的?”
云慧彤那一番话经由孟慕心的心腹侍女传至她的耳中时,孟慕心竟久久未能回神。
笔尖的墨汁啪嗒一声便坠了下来,滴在了孟慕心原先正在书写的信纸之上,晕开了一团墨迹。
立在一旁的可儿见后,忍不住提醒了一声:“主子,信!”
如此,孟慕心才渐渐的回过了神,看着信件之上那满满的字迹,顿觉心烦意乱。
“嗯,我知道了。”孟慕心垂下了眼帘,将那张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纸篓里,又重新取过一张信纸低头蘸墨动起了笔,敛起心中那些烦乱的情绪,淡声问道:“昨夜门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这会儿搜寻的人都撤回去了?”
可儿如实禀告着:“是老夫人差人去门主那里说了一声,让他们别闹出太大动静而惊扰到门内留宿的那些客人们,怕是会丢了青阳门的脸面。所以门主才愿把人撤回去的,不过我看路上的那些暗哨却是比原先多了不少。”
“老夫人啊。”孟慕心目光微沉,思忖了片刻后,又继续动笔写起了信件,上好漆之后便交到可儿的手里,道:“你亲自把信送出去,此次之事,万万不得有任何闪失。”
关门声响起时,孟慕心才重重的叹出了一口气。
她无力的靠到了椅背之上,空洞的望着这间空荡荡的书房。
锦儿,居然要那人亲自喂饭才愿进食吗?
何时,她也会愿意与他人这般亲近了?
失神之际,孟慕心竟已不由自主的取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小匣子。
看着面前那完好如初的小面人,孟慕心的脸上才渐渐浮上了一抹笑。
她慢慢摩挲着面人那模糊的面容,动作轻而柔,勾起唇角喃喃自语着:“真没想到,你竟也会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啊。”
此刻的孟慕心,根本就看不见自己现在的笑容到底有多苦涩。
“若真能如此,那或许,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呢。”
那日周锦依离去之时的痛苦面容,至今想起来,孟慕心仍还是难能抑制住那钻心的痛楚。
若是,若是能有一人可以那般贴心的照顾她,或许,真的不失为一件好事呢。
思及此,一行清泪,竟毫与征兆的就挂了下来,滴落在那面人的脸上。
孟慕心慌了一瞬,连忙用指腹揩去了落在面人脸上的那泪水,生怕会弄坏了那个面人,她连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已在耳边响了起来。
“你怎么哭了?”
孟慕心微微一怔,立即抬起了头,看着不知何时已默默立在她身旁的那陌生面容,诧异道:“教主?”
来人正是已易了容的钟书谨,她皱了皱眉,目光停留在那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面人之上,再次开了口:“为何要哭?”
“你看错了。”孟慕心不自然的偏开了头,顺手将那面人收进袖中之后,方道:“我刚刚是在笑,没有哭。”
这下子钟书谨的眉头却是皱的更深了:“为何这般笑着哭看起来却是更痛苦了?可是遇上什么委屈了?”
孟慕心顿了顿,敛起了那些复杂的情绪后,才站起来揉了揉钟书谨的脑袋,嗔道:“小孩子家家的,怎么知道什么痛不痛的。说吧,这次怎么扮成这幅模样来这里找我了?”
“我已经不小了!”
钟书谨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她们之间已经决裂了,又连忙避开了孟慕心那亲昵的触碰,别扭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见这位师妹流泪是什么时候了,总之,她只记得这位师妹向来坚强,是鲜少流泪的。
原本来时钟书谨是打算来同她好好质问一番的,可看到她那笑着流泪的模样,钟书谨不知怎的就心软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被她努力的放缓了下来,以免自己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会害得这人变得更加难过。
“这次我来是有事要问你的。”钟书谨绷起了脸,认真的望向了孟慕心:“当初你为何要嫁入青阳门?”
孟慕心恍惚了一瞬,忽的苦涩一笑。
“两年前我不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感情的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
钟书谨敛了敛眉,低下声音继续道:“毕竟你也曾是我教中人,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本教主可以为你做主的。”
钟书谨那认真的模样,倒是让孟慕心感受到些许的温暖了。
“你啊,真是个傻孩子。”
无奈叹息了一声,孟慕心便拉着钟书谨坐了下来,检查完门窗之后她才回来在钟书谨面前坐下,关心道:“从哪里过来的?怎么扮成这个样子了?青阳门最近不太平,你可莫要乱来啊,若是引火上身了,如今我可是护不住你的。”
“呵,谁要你来护了!”钟书谨冷哼了一声便偏过了头,可一想到这人方才流泪的那副模样,她又只得压制住那股子恼怒,闷声道:“昨夜我在青阳门中碰上师傅了。”
孟慕心愣了一瞬,不过须臾,她就已掩下了眸中的诧异,轻笑道:“定是看错了吧,师傅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
“呵,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钟书谨直直盯着孟慕心看,冷静道:“可我想了一整夜,却是越想越不对劲,你连成亲之事都来得那么仓促,这就已经够奇怪了。照师傅的那个臭脾气,没道理会任由你嫁入青阳门的,还不让我找你麻烦,这并不合理。再者,我昨夜碰上的那人,对我所用的那几招,与师傅倒是有些像的,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我总有种直觉,那就是师傅。可是青阳门中向来戒备森严,再高的武功都难能这样如入无人之境。况且,那人对此处又是极为熟悉的,那不就证明了他原先就是呆在这里头的吗?可是,师傅为什么会待在这青阳门内呢?你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听完钟书谨冷静分析的这一大段后,孟慕心真是诧异不已。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正想着该如何哄骗钟书谨时,外头突然响起的怒喝声却是让她慌了一瞬。
第九十九章
“呵, 堂堂天下第一刀, 竟甘愿缩在这里做个花奴吗!”
那洪亮的怒喝声, 倒是让孟慕心有些乱了阵脚了。这下子她也顾不上钟书谨什么了, 只匆匆对着钟书谨嘱咐了一句便疾步往外头赶去了。
“你乖乖待在这里,哪都不要跑, 等会儿我回来就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情。要是你敢乱跑,我可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又把人家当孩子看了吗?
钟书谨还没来得及争辩几句, 孟慕心便已带上房门离开了, 气得钟书谨忍不住跺了几脚。
院落内的花圃之前, 元阙背光而立,他那怒喝声中, 似乎还含了一丝隐隐的失望。
“你的那一身傲骨呢?你那宁死不屈的刚烈呢?何时竟也学会了那些伪君子的手段, 活得跟个缩头乌龟一样了!”
立在他面前的中年男子正垂着脑袋,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恐惧,颤声道:“大……大侠……小的实在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啊……”
他的这幅模样, 却是看得元阙怒意更甚了。
“季哲!你别再装了!我知道是你!昨夜我可是跟了你一路的!你……”
“前辈!”
元阙话还未说完,便已被匆匆跑来的孟慕心冷声打断了:“不知前辈此乃何意?胡乱来我这院子里头这般闹腾, 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哦?胡乱闹腾?”听到声音, 元阙便幽幽的回过了头, 冷笑道:“何少夫人,你这可真是说笑了。明明就是你私藏魔教之人,怎么还把事情怪到我头上来了?”
“魔教之人?”孟慕心诧异道:“哪里来的魔教之人呢?”
忽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竟望着元阙轻轻笑了出来。
“前辈, 你说的魔教之人,莫不是你自己吧?据我所知,赤云宗在这江湖之上,可是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吧。”
“好个口齿伶俐的小妖女呐!”元阙忽的欢畅一笑,玩味道:“就是不知若是到了何门主跟前对峙,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呢。”
孟慕心垂了垂眸,神色却是没什么变化。
“福伯,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冲那花奴说完之后,孟慕心才对着元阙所在的方向逼近了一步,镇定地望着元阙的眼睛,微微勾起了嘴角:“不知前辈可有什么证据?否则这般无故诬赖晚辈,晚辈可是不依的。毕竟,这有些话,可是不能乱说的呢。”
“哈哈哈!”闻言,元阙朗声笑道:“你放心,你们青阳门的家事,我是没兴趣多管的。我会来此,不过是为了我的一些私事罢了。”
元阙稍一偏头,便注意到了弯腰往一旁退去的那花奴。他立即横出了一手挡住花奴的去路,扬声道:“不许走!”
“你要的证据,我给你便是!”
话音方落,元阙便已掀开了手中的布袋,露出了内里的天魔刀。
此刻的天魔刀,已不似昨夜那般黯淡无光了。它正微微颤抖着,似乎正与刀鞘相互碰撞着,发出了类似刀鸣的低吟声。
隐隐可见当初的些许光华。
孟慕心瞳孔猛地一缩。
“天魔刀向来有灵性,是把会认主的刀。只有在主人面前,它才会这般。”元阙专注的望着面前那低着头的花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笃定道:“季哲,就是你吧。”
此时此刻,这间院落正静的出奇,只余下天魔刀的刀鸣声。
元阙没有继续逼问,而是安静的等待着眼前那人抬起脑袋。
孟慕心不知元阙这般行事到底是何意,只得静立在一旁,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元阙忽然感到身后有道掌风正朝他袭来,迅速侧身躲开之后,手心却忽然一空。
“呵,上次让你给跑了,本教主正愁有气没处撒呢!没想到你这次又自己送上门来了!”
钟书谨在半空中一个翻身之后便稳稳的立定在元阙背后,她摩挲着手中趁机夺来的那把天魔刀,目光如刀,直直射向了回身怒瞪着她的元阙。
“还有,此乃家师遗物,岂能让你这种人给碰脏了!”
天魔刀在钟书谨的手中沿着半空滑动了半圈,带起了赫赫声响。
不过须臾,一道光芒便已盛了开来。
刀,已出鞘,正直指着元阙的眉心。
伴随着那道光芒一同响起来的,是钟书谨那冰冷刺骨的声音。
“说吧,这次你想怎么死呢?”
元阙万万没想到,此刻的天魔刀竟已停下了它的鸣吟声,稳稳的躺在了钟书谨的手心之中,绽放着属于它的光芒。
全无之前那黯淡无光的模样。
就仿佛当初在它主人手中一样,锋利,且耀眼。
元阙眼中怒意全消,失神了片刻,竟忽略了钟书谨那目中无人的态度,怔然望向眼前的刀锋。
这小教主,竟也能驾驭得了天魔刀吗?
欸,等等?
方才钟书谨说了什么来着?
遗物吗???!!!
孟慕心看着那一瞬间花奴额上爆出的青筋,不禁抽了抽嘴角,为钟书谨默哀了片刻。
教主,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好在孟慕心早已将此院落里的大部分人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这会儿没有孟慕心的命令,倒是没人敢让什么闲杂人等靠这花圃太近的。
没给元阙多少细思的机会,钟书谨只悄悄瞄了一眼那花奴,立即就执刀袭向了元阙。
两人都是伤得不轻的人,钟书谨虽有天魔刀相助,可此刻的她却是因为顾及着顾卿音的嘱咐,倒也不敢用上太多的力气。
好在元阙本就不擅近战,他所带来的那两名手下又被他特意留在了院落之外,所以这时候钟书谨对上他倒也没吃多少亏,倒是能斗个不相上下。
不过,钟书谨这么一闹,倒是给了那花奴脱身的机会了。
有钟书谨缠着元阙,元阙便已经失了拦人的机会。
然而,就算已失了先机,元阙也还是没有大声唤人前来,而是咬着牙用他那把随身携带的弓吃力的与钟书谨拆着招。
他本意就是为了来了私事,自然不会像这些个孩子一样,这般冲动行事的。
毕竟,这里还是青阳门呢。
随随便便唤人前来,只会给大家添上更多的麻烦而已。
顺利将人从侧门送离之后,孟慕心立马又赶了回来。
看到钟书谨那别扭吃力的动作,孟慕心的心中便已经有了数。
刀式缓慢,空有其形,却失了神。
全然没有她往常使刀之时的狠戾。
看来,她这师姐如今只是硬拼着一口气在这里逞强罢了。
趁着两人换招喘气之时,孟慕心一个用力,便已将钟书谨拖到了自己的身后,成功挤进了对阵的两人中间。
“教主,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外头已响起了喧闹声,显然这两人方才的打斗已经引起门中巡逻弟子的注意了。
两名被元阙留在外头的赤云宗弟子已匆匆跑了进来,护在元阙身侧,急声道:“堂主,不好了,人来了!”
见状,孟慕心又低声催促了一句:“教主,听话,你快点走,不然等会儿人来了,你可就走不掉了。”
钟书谨皱了皱眉,捏紧手中的天魔刀犹豫着没有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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