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中少了些乌烟瘴气之人,倒是比以往更为和睦了,人人安分守己,也给钟书谨省去了不少麻烦。
不过短短三个月而已,原先那个只能努力紧绷着脸摆出一副教主姿态的孩子,如今已经能够真正适应这个位置了。如今的她,只需轻飘飘的一眼,便已能够将人震慑住了。她本就是天纵奇才,不管是能力还是武力,都足矣能够胜任这一教之主的位置。原本只是她玩性大,才会让那些老一辈的人操碎了心,可如今她既已能够自己学着上进,那他们自然是欣慰得很。
只是,可惜的是,她那脸上本就不多的笑容,如今倒是变得越来越少了。
冷韶英撑伞立于后山之下,看着眼前那迎着漫天飞雪翩翩起舞的那人,开口劝了句:“教主,今日雪大,我们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年关降至,这几日的风雪竟是比前段时日更大了些。大雪封道,连路都变得更难行了。
一式舞完,钟书谨才将雁翎刀收至身后,迈着步子走到了冷韶英的伞下,问道:“还没有消息送来吗?”
看着钟书谨那急切的模样,冷韶英不禁笑了笑,道:“这两日风雪太大,上山的路不好走,所以昨日容儿才会在山脚下多逗留一日的。你别着急,先回去把身上的汗给洗洗了,容儿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如今的钟书谨,每日除了处理教中事务,便是跑来这后山练刀了,日子过得虽是比以前更加简单了。可少了心魔的折磨,她的功力倒是精进了不少。
冷韶英果然没有骗她,等她沐浴完缩在房中榻上翻阅着本月的账本时,景容便已匆匆赶来了。
“教主教主!瞧我这次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房门一开,便吹进了不少的风雪。
不等侍女接过景容身上的披风,钟书谨便已掠至景容跟前,一把夺过了景容手中的东西。
“教主啊,你怎么又穿着单衣赤着脚就跑下来了?”
随后进来的冷韶英见她如此急切,忍不住念叨道:“瞧你这急的,若是让顾大夫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她定是会不开心的!”
“那就别让她知道好了。”
提起顾卿音,钟书谨嘴角就忍不住挂上了一抹笑,拆开景容带来的东西,迅速翻阅完柳三娘传来的消息后,才看到了夹杂在这其中的一封信笺。
看着上面那“阿谨亲启”四个字,钟书谨嘴角的笑意倒是漾得更深了。
见状,景容不禁感概道:“哎,教主你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会笑得开心些了。要是日日都有顾大夫的消息传来就好了,你也就不用总是冷着一张脸对着我们。”
“嗯,我也希望能够如此。”
这三月来,每隔十日,柳三娘便会差人送来一次顾卿音的消息。除了江湖上流传着的消息,还有顾卿音的近况。
最真切的近况。
只有这种时候,钟书谨才能知道顾卿音过得到底好不好。
每每也只有这种时候,景容才有幸得以见到钟书谨脸上的笑容。
当然了,有时候也会是怒容。
不过,这三月来,大抵还是见到笑容的次数更多一些。
今日也不例外,看到的也是笑容。
自家教主高兴,景容自也是高兴的,至少这样能够代表着接下来的十日内她不会受到自家教主的迁怒了。
钟书谨缓步朝着原先的那张软榻走去,细细品味着顾卿音这封寥寥几字的信笺。
见她这样反复翻阅着那一张信纸,冷韶英不禁开口问了句:“信上说什么了?”
钟书谨嘴角弯弯,慵懒的靠上了软榻,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张字数不多的信纸上。
“三娘说,卿卿最近又在青阳门里闹事了,许是天气太冷了,何正德这一回竟是被她气倒了。”
这三个月来,江湖之上风波不断,就光是何正德当年的那些旧事,都已被传出了好几个版本。
特别是顾卿音父母之死,更是被那些说书之人传得神乎其神,加之那些江湖侠士的添油加醋,如今的何正德已经算是行走在身败名裂的边缘了。
更何况青阳门中有顾卿音在,又怎能安稳到哪里去?不过短短三月,青阳门便已被顾卿音闹得鸡飞狗跳的了。
偏偏那个肚里黑的狠毒女人每每总是能将事情干得特别漂亮,让这江湖中人只会心疼她的际遇,而不是心疼被她如此折腾的青阳门。
当然了,这背后自然也少不了某些人的推波助澜。可那江湖之上大多人所能看到的,还是那些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表面现象。
冷韶英朝着钟书谨走近了些,无奈笑问道:“我是说,顾大夫的信上说些什么了,瞧你这高兴的。”
见她过来,钟书谨便将手中的那张信纸对折收起,贴到了胸口,才扬着嘴角问了句:“英姐,你可曾体会过相思的滋味?”
相思?
那是种什么滋味呢?
那一瞬间,浮现在冷韶英眼前的竟是柳三娘的身影。
摇头驱散了那道幻影,冷韶英才开口应道:“不曾。”
一旁的景容连忙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着。
“那真是可惜了呢,你体会不到我现在的感觉了。”
话音落下,钟书谨便已起身去取挂在一旁的外袍,穿上的同时,还抬头冲冷韶英微微露了个笑。
“我想她了。”
景容闻言,惊得张大了嘴。
想……想她了?
这个她,指的该不会是顾大夫吧……
等景容回过神来的时候,钟书谨连脚上的靴子都已经穿好了。
“教主,这么大的雪,你要上哪去啊?”
“想她了,自然是要去找她了。”
看着钟书谨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冷韶英顿觉头疼。
亏她今日还在几位长老面前夸教主懂事很多了,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一出了!
“教主!你怎么又胡闹了,再过几日就到了年关,你这一走了之了,要让我和其他人怎么交代啊!”
此时的钟书谨已经配好了刀,披上了大髦。看着冷韶英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她仍不以为然。
“教中大部分事情我都已经处理好了,剩下的交给你们来就够了。记得让弟兄们好好过个年,别心疼银子!怎么开心怎么来!”
“你这孩子!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啊!”
冷韶英努力抑制住自己想骂这熊孩子的冲动,强迫着自己放缓了态度,才开口继续劝了句:“总之,你这离教之事可不是儿戏,不如等过完年,开春了我们再一同前去?”
“那就太迟了。”
想起方才信中所写的那几句话,钟书谨已经恨不得立即出现在顾卿音面前了,怎还舍得再等到开春呢?
“她想我了,我就该立即出现在她面前。”
钟书谨已经走到了房门口,毫不迟疑的打开了房门,任由那些风雪迎面吹来。在冷韶英再次开口前,回身郑重道:“况且,当年我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天丢下了她,如今就该要在这样的一个雪天去将她寻回来!”
这个年,自然是要去与卿卿一起过的。
没给冷韶英阻拦的机会,钟书谨便已揣着一封情话,毫不犹豫的就离了血炎教。
“英……英姐,教主这是什么意思啊……她与顾大夫之间……”
被景容这么一问,冷韶英只觉得头更疼了。
“她什么意思?你问我我问谁啊!你这笨蛋,替她传了九次信都不知道人家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我哪敢偷看教主的信啊!况且平时也只有柳老板传来的信,只有这一次才有顾大夫的啊……”
气头之上的冷韶英听到柳三娘的名字,只觉得火气更大了。
“就那家伙多事!好好的传什么信呐!”
真是的,也不知道这大雪天气,教主这路好不好赶的。
然而,远在邺城的柳三娘却是不知道自己这好心之举,竟引来了冷韶英那更深的怨念。
“明日就要过年了,小顾子啊,今年需要老娘给你送新衣衫吗?”
年关已至,这邺城之中到处都张灯结彩的,就连沧浪阁也不例外。
大红灯笼之下,便是几人相约煮酒赏雪的光景。
这夜间的雪景,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听闻柳三娘的问话后,顾卿音不禁轻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送我作甚?”
新年之际,长辈给小辈送新衣衫,是这里相传已久的风俗。
“嘿,哪能这样想呢。你看看子言她们两,收到我送的衣衫,可都是高兴的很呐。”
这过年的机会,一年也就这么一次,不管这段时日再怎么忙碌,林子言也还是抽出了几天空,回来陪陪单文淑。
听到柳三娘的话后,正拥着单文淑在炉边坐着的林子言不禁笑了句:“嗯,新衣衫我们很喜欢,谢谢三娘了,也多谢三娘这段时日替我照看着淑儿。”
“口头上的谢有什么用啊,快来喝酒,喝酒!”
见那两人依旧如同原先那般恩爱,顾卿音也就没再多提她们操心了。近日来她的心情还算不错,于是,被柳三娘这么一劝,顾卿音也就不与她客气,倒是随着她们一同饮了不少的烈酒。
不知被灌了多少酒,就在她微醺之际,柳三娘倒是难得好心的叫停了。
“我看小顾子已经醉的差不多了,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这么晚的天了,让你醉成这样再回青阳门我也不放心,不如今夜就在我这里睡下吧。”
对顾卿音来说,沧浪阁就相当于是她的第二个家。反正如今的她出门已经不会再被那几人派人跟踪了,如此一来,就算是今夜在此住个一晚也是没事的。
散场之后,她被柳三娘掺着送回了沧浪阁中那间本该是属于她的房间。
“呐,别说老娘不疼你,这大过年的,总该是要给你备点礼物的,等回了房间,记得好好找找老娘我送你的东西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顾卿音还迷迷糊糊的没有反应过来, 就已被柳三娘丢回房中了。
那一瞬间, 被柳三娘那样猛的一推, 她竟是一时没站稳就往里跌了去。与此同时, 那个没良心的家伙竟还直接带上房门跑了。
就在她认命的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栽倒的时候,竟被里头迅速冲出来的人一把捞起了, 这才让她免去了那些皮肉之痛。
“怎么这么不小心的。”
耳边的声音,温软之中还带了一丝嗔怪。
“居然还喝了这么多酒?”
这一下子, 顾卿音倒是比原先更为恍惚了。
难不成是自己今日喝太多出现幻觉了?
不过稍许, 她便已被来人扶着立稳在地上。
室内昏暗, 只有内间亮着一盏微弱的烛光。就着这微弱的亮光,她竟真真切切看到了那个她所日思夜想之人。
“阿……阿谨?”
难得见到顾卿音这痴痴呆呆的模样, 钟书谨竟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嗯, 是我。”
“是你,是你啊。”
不知是不是被柳三娘灌多了酒的缘故,此刻的顾卿音倒是现了几分醉态。她痴笑着伸出了手, 覆上了钟书谨的脸颊,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你不是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钟书谨连忙伸手圈住了顾卿音的腰身, 免得她摇摇晃晃的会摔了去, 随后才温声应道:“嗯,我回来了,我跟三娘说过了,怎么她没告诉你吗?”
“三娘啊,她不告诉我, 她什么都不告诉我。”
不知为何,此刻的顾卿音脸上竟浮上了一抹苦色,不等钟书谨发问,她便已落下双手揽住了钟书谨的脖颈,枕在她的肩头,紧紧贴着她,痛苦道:“她什么都不告诉我,连你走了都不告诉我。”
钟书谨原本以为,这次久别重逢,顾卿音就算不会欣喜若狂,至少也会流露出些许的喜悦之色吧。谁料,她这会儿迎来的竟会是顾卿音那满满的委屈之态。虽不知顾卿音身上的委屈是从何而来的,可她还是赶紧安抚道:“可能她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你要是气她瞒你,我明日就陪你好好整整她,可好?”
“不好。”
顾卿音埋在钟书谨的颈肩,闷闷的开了口:“她瞒我,你也瞒我,为何要走,为何回来,你也都不告诉我。”
难得见到这么孩子气的顾卿音,钟书谨不禁哑然失笑。
她用力的收紧了双臂,紧紧抱住了顾卿音,方道:“你想我了,我就回来看你了。”
谁料,话音刚落,怀里那人便已立即反驳道:“你胡说,我才没有想你呢,你要走就走得干脆点,还回来做甚!”
说罢,她竟还开始挣扎了起来。
许是没料到顾卿音竟会突然这么任性,钟书谨连忙笑着妥协道:“好好好,你没想我,是我想你了。”
她继续将顾卿音按进了自己的怀里,稍稍低头,便附在了顾卿音的耳畔,柔声解释着:“你不是写信来说,亲手为我缝制了一套冬衣吗?我见了后,便迫不及待的赶来了。就怕来迟了便会错过了你所缝制的衣衫。既然这不是你想我了的意思,那就当成是我想你了吧。我想你了,便来见你了,这样的理由你可还满意?”
这般温柔的情话,若是放在往常,顾卿音听后定然早已心花怒放了。
可此时,她竟只是埋在钟书谨的颈间,闷闷的唤着:“阿谨……阿谨……”
钟书谨虽觉有些怪异,却还是贴心的拥紧了顾卿音,柔柔的应着:“嗯,我在。”
那之后,怀中那人的声音倒是越来越轻了。
“你怎么长高了这么多……”
“我缝了好多衣衫……春衣,夏衣,秋衣,冬衣,统统都有,可你却是没有来穿……”
“现在你都这么高了,那定是穿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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