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志半夜睡的酣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自己小老婆的尖叫声吓得猛地坐起来。
“来人呐!”小妾捂紧被子跟筛糠似的乱抖着:“救命啊!!”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锦衣卫的黑袍长刀,还有那夜叉般冷肃的神情。
“你你你你干什么!”
那锦衣卫只一扬刀鞘,语气冰冷道:“陆大人有令,让你连夜跟我们走一趟!”
当朝最得圣眷的陆炳?!
彭志这种小官哪里敢推托,直接甩开还在惊惶哭泣的小妾,认命般边叹气边穿衣服,径直跟着他走了出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所有人都被聚集在这子夜过后的知声堂中。
他抬起头来仓皇一看,竟然所有的锦衣卫都已经到场,还坐了不少的高官和御史。
大概是等人全都到齐以后,陆炳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突然就扬起了笑容。
他老人家这么一笑,所有人都跟看见阎王爷招手了一样,被吓得头皮发麻。
“这些折子,都是诸位发的吧。”
一旁的锦衣卫猛地一掀,直接把那些一摞乱七八糟的奏折全都甩到了这几十个大小官吏的脸上。
“有催促皇上恢复上朝的,有叱责皇上不守祖训的,有劝诫皇上不要滥杀无辜的。”陆炳的模样依旧温文尔雅,可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带着森森的寒气:“这些折子一天递三道,是生怕皇上看不见吧?”
“陆炳!你这是狗仗人势!你在屏障圣听!”一个老头儿直接就站了起来吼道:“你又不是内阁的人,凭什么把折子都拦了下来!你算什么狗东西!”
在他骂完的那一瞬间,他身侧的锦衣卫直接抽刀抬肘,对准心脏就捅了进去,完全不让周围的人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彭志立刻反应了过来,陆统领是真的怒不可遏了。
这个时候还跟他对着干,绝对没有好下场。
自己之前被茶友怂恿了两句,也递了个拜托皇上早点恢复上朝的折子。
现在看来,今夜能不能全手全脚的回家,都是个问题。
“既然问我是个什么狗东西,”陆炳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那我倒要问问你们。”
“道理也讲过了,赏惩也明确了。日复一日拿同样的折子去叨扰圣上,你们和苍蝇有什么区别?”
他抬起头,眼神平静的像捕猎前潜伏在草野中的豹子。
“有句话说的好,我今天就再重复一次。”
下一秒,突然有锦衣卫端了许多盏热茶来,一一的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在我的眼里,不过是弹指一挥,烛火随风灭。”
陆炳的模样冰冷而又狠戾,犹如猛兽张开了獠牙。
“要么喝了这碗茶,从此偃旗息鼓。”
“要么,就永远都留在这里吧。”
每个人都内心惊惶想要离开,却又因锦衣卫的存在而如绵羊般温顺安静。
他们甚至不敢看身边坐着的人的神情,也不敢去观察那盏茶。
刚才那个倔骨头老头儿还没死透,此刻瘫倒在地上,还在无助的呻吟。
彭志哆哆嗦嗦的捧起茶杯,看了眼琥珀色还冒着热气的茶。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里面下药了?
听说有那种诡秘的毒药,平日里喝下了无声无息,可一旦犯了错,在饮食里偷摸着放点什么,就能让人当场暴毙。
一瞬间的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永久而未知的折磨。
那也比今天就死这儿了强。往后他妈的就是老祖宗托梦,老子也不写什么鬼折子了。
彭志心一横,就把那茶给喝了下去。
他已经想好,如果今晚能平安回府,以后这种跟风挑事的折子,他妈的猪才去写。
虞璁连着吃药休息整整睡了三天,才像突然脱胎换骨了一样,终于醒了过来。
在这三天里,佩奇相当焦躁的在寝宫里上蹿下跳,还打坏了一个花瓶。
陆大人不在的时候,鹤奴压根治不住它,只能硬着头皮把他叼回来的一只只兔子全都关进笼子里,认命的给它们喂草喂胡萝卜。
讲道理,紫禁城里到底哪来的这么多兔子啊啊啊!!!
皇上你要是再不睡醒,司礼监那边的胡萝卜白菜都不够喂兔子了啊!!!
现在是夏季,豹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换毛,如果不定期梳理,还会有各种细碎的软毛硬毛尾巴毛,跟柳絮似的满宫都是。
鹤奴这么爱干净的性子,一开始还跟着宫女们满屋子粘猫毛,后面发现连自己裤腿上都全是绒毛,直接薅过豹子来,跟撸猫似的上下梳理一遍。
刚开始这佩奇还死命挣扎,作势要咬他,可后面越梳越察觉出按摩的种种妙处,索性瘫软在他怀里,开始愉快的打呼噜来。
……难怪皇上老觉得它跟猫儿似的。
虞璁这一睡就没完没了,可一爬起来,就觉得耳清目明,好像什么病疾都无影无踪了。
鹤奴欣慰的帮他洗了个脸,悄声道:“陆大人还守在外头呢。”
虞璁眼睛一亮,穿着寝衣就蹦了出去。
陆炳正坐在寝宫的外殿,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他一见到虞璁活蹦乱跳的走出来,突然像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一般,浅笑着就张开了手臂。
虞璁相当受用的就扑到他怀里,扬起脸就吧唧了一口:“我好啦!”
你再不好,佩奇估计就要叼熊掌扔到你枕头旁边了。鹤奴默默腹诽道。
陆炳见他清瘦了许多,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声音沙哑道:“往后别再累着自己。”
虞璁点了点头,又蹭了蹭他的脸,笑眯眯道:“我这几天睡的都醒不过来,内阁的折子怕是要堆到天花板上了吧。”
陆炳让他从自己的大腿上下来,又示意鹤奴端温热的清粥小菜上来,只淡淡道:“五六封留着给你看,其他的没什么。”
“怎么可能。”虞璁笑着摆手道:“内阁一天筛完了都能递四五十封上来,我这三天没醒,还只有五六封?”
陆炳瞥见他又恢复成能吃能折腾的模样,只浅笑不语,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说大病初愈,确实不适合吃荤腻的东西,但是清粥小菜也做的极为用心,每一样都让人颇有胃口。
虞璁埋怨撒娇了几句,让陆大人回头再带热乎的鸭子回来吃,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抬头问道:“郭勋他们几个回去之后,又怎样了?”
“第二天就自己去了刑部自首,将贪了多少真金白银如数倒了个清楚,就连如何用当铺、买卖字画、与谁贿赂,都交代的清晰无疑。”陆炳为他倒了盏热茶,不紧不慢道:“上赶着拜托刑部抄家,一时还引发了京城的轰动。”
“倒是真怂了啊。”虞璁笑道:“那五六封折子里,定然有这一份。”
“不过等我吃完以后,咱们不急着看折子,你等会找张全国的地图来,我有些事想跟你讲。”
待皇上吃饱喝足,更衣之后,鹤奴自觉地退回了东殿值班,留他们二人在偏殿议事。
陆炳寻来了一整张地图,铺在了虞璁的面前。
虞璁看着国土的面积,还有那边界线的位置,忽然开口道:“阿彷,你知道我忙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吗。”
穿越过来的这接近一年里,我清冗官,修撰大典,召回重臣,设立经部。
农田被悉数奉还于子民,流乱之民终于可以营生。
文理双科其下,自主招生全面展开。
建学校、还军饷、杀贪官……
陆炳站在他的身侧,没有回答。
“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铺垫而已。那些都不是我的目的。”
虞璁抚摸着陈旧的地图,语气平静而又坚定。
“这,才是我的目的。”
从河套平原到蒙古草原,从安南藩国到日出扶桑。
他要的,是征服这亚洲上下的违逆,让大明朝成为万国之国!
陆炳眸子一睁,明显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
“三年。”虞璁抬头道:“我还需要至少三年。”
三年里,让我摆平政事,让我折翅藩王,让我做好所有的布局和安排。
“三年之后,你会随我南征北战,一路征服而去。”
也就是说,他所有的准备,都在为三年后的一切做一个伏笔。
无论是未来将由大臣监国的帝都,还是百废待兴的驻军,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陆炳猛地一惊,皱眉道:“那锦衣卫——”
“你还没有懂吗,阿彷。”虞璁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紧不慢道:“锦衣卫对你而言,只是个情报机构,太小了。”
“你会随我去驾驭千军万马,把应有的全都夺回来。”
“而这整个锦衣卫,都是我留给鹤奴的。”
他,会成为下一个你,
——来替我守卫,我不在时的整个北京城。
第39章
人是不可能永远正确的。
正因如此, 虞璁在做每一个决定,提前想每一个打算的时候, 都如同在悬崖边跳舞。
他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心态, 极可能又是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又像个押上了所有砝码的赌徒。
单纯讨论这远征蒙古的事情,本身什么时候开始打, 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其实心里都毫无概念。
陆炳皱着眉想了许久, 也在思索着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皇帝的意思是,这锦衣卫将来会归为鹤奴统领,待三年之后等大军把河套打了下来,再另行打算。
“陛下, 对于这些, 你是怎么打算的?”
虞璁露出苦笑,心里其实也有少许的忐忑。
“我并不能武断说,打回河套之后, 是立刻收兵整马,先回京中呆个半年稳定局势,还是趁着机会一举北上, 将他们赶到更远的地方去。”
如果真的把蒙古悉数打下来,那么回头这个新区域的管理和辖区划分, 又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那就先不讨论这个,”陆炳沉默了几秒道:“关于监国的事情,陛下是怎样想的?”
常规来说, 是由老臣监国,或者太子监国。
当下并没有设立太子,也没有储君的备选。
四个皇子才一两岁,哪怕过个三年,也正是懵懂的年纪。
这个时候贸然立储,无论国法还是祖制,都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
虞璁漫不经心的继续打量着中国南端的安南省,不紧不慢道:“不可能立储君,储君的事情,起码要等到他们十五岁以后再另做打算——但是监国的话,必须要至少三个人。”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
一个文官首领,一个武官首领,一个中央高官,互相牵制,互相约束,才不会有任何人能僭越和逾矩。
“你是说——”陆炳不解道:“鹤奴他?”
“不,鹤奴是独立于这三个人之外的,第四个人。”
虞璁深呼吸道:“这三个人,我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之所以把郭勋驯服,让这个老骨头能越来越听话,就是为了下一步打算。
他还要揣摩和调用这个人的奴性,让他能心甘情愿的听命于自己,做大明帝国的狗。
如果驯养的失败,那就换一个人备用好了。
鹤奴存在的意义,是保护这个三角形的结构。
他如果日后能执掌这整个锦衣卫,能够有足够的手腕,与陆炳一般能震慑下臣,能生杀予夺,那么这三角形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更加忠实的履行职责。
而意外突然到来的时候,比如其中一方意外死亡或者被杀,那么他就可以加入这个三角形的结构里,继续维持整个中央朝廷的秩序。
自己并没有把握在外呆两年不回来,所以一旦打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速战速决。
虞璁说话的速度不紧不慢,但足够简单扼要。
陆炳垂首听完了所有的内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中国古代的历史里,有不少的奇兵强将。
比如隋朝的燕云十八骑,据说快如风、烈如火,能以一敌百。
比如唐代的玄甲军,皂衣玄甲势如破竹,当称无坚不摧。
“秦王世民选精锐千馀骑,皆皂衣玄甲。每战,世民亲披玄甲帅之为前锋,乘机进击,所向无不摧破,敌人畏之。”虞璁信手拈来《资治通鉴》中的一句,抬眸看向了陆炳:“虎牢关之战时,一千玄甲精兵可大破王世充,不仅打赢了十几万的夏军,还斩俘了六千余人。”
如今的大明朝,就缺这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
——太宗十八举义兵,白旄黄钺定两京。擒充戮窦四海清,二十有四功业成!
陆炳在这一刻,明白自己只需要听他运筹帷幄,做他忠实的部下,不用提任何的建议。
因为一切,恐怕早就在皇帝的脑海中,早就有了系统而详密的布局。
“阿彷,我们现在光是用冥思库查获的硬通货,能折合成多少白银?”
“算上昨日拍卖时的所得,已经接近五百万两银子了。”
这笔钱的使用,全由自己一人来做主。
不需要任何的民主与会议,如今朕即天下,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虞璁勾唇一笑,开口道:“走,我们去兵部。”
李承勋再次见到皇上的时候,身体还是有本能地恐惧。
他虽然自知不算污浊,做的事情也基本都问心无愧,可毕竟有些事情,他从头到尾就不是黑白分明的。
郭勋如今跟疯了似的把所有家产都悉数充公,搞得朝廷里所有人都开始自我反省,顺便担心皇上和锦衣卫那边又想出了什么新法子出来。
虞璁行云流水的坐下来给自己倒茶,闻了闻香味道:“陈年的旧茶?李立卿不必这么委屈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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