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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敢动，都小心翼翼看着重劫的神情。
“魔主的命令，你们都不听了么？”
众人一震，听他这一语，四周的微风都似乎凝固。
他们犹疑许久，才有人上前一步，却仍旧不敢出手。重劫冷笑一声，只见那灰衣人单膝跪在他面前，垂眸道：“以我们几人之力，又怎能拦住尊上。”
其余几人亦是向他跪下，纷纷附和。重劫露出几分不耐烦，但看着他们尽皆臣服于自己，断言不能与自己相抗，却又有些得意。看了他们许久，重劫猛地拂袖道：“罢了，朕也不为难你们。”
他抬头望天，身体化作黑烟，消失在宫殿之前。
这一走，众位魔王才起身，相互看了一眼，那灰衣人道：“把那个神仙带回去吧。”
而后众人一起进了那宫殿之内，千觉昏倒在地，脸色苍白，面上两道血痕猩红刺眼。那是两道血泪……那双眼睛，该是已经盲了。
灰衣人叹息一声以表同情，又开始查看他身上。好在除了那双眼睛，千觉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处，用不着他想法子帮人疗伤。随后他便叫来侍卫，将千觉送到大殿里去。
昧爽发觉重劫没有追来，已经离开时，便停下脚步。太辰喘了口气，道：“他走了？”
“走了。”昧爽顿了顿，“不过这魔界之中，他来去自如，下一刻，说不定又会出现在你我面前。”
太辰点点头，道：“回去……千觉……”
他的声音被天空传来的巨响打断，四周猛地摇晃，竟比之前所遇的天地塌陷还要动荡许多。两人不由仰首而望，只见湛蓝天空幻象消去，露出本属于魔界的浑浊，巨响之中似乎又有下塌之势。巨石从天而降，似是天上浑浊的云也开始碎裂成块，往下坠落。
两人不得不贴在一起相互搀扶，待这一阵震动过去，正要前往寝宫，前面却黑气凝结，化为一个人形挡住了去路。
太辰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昧爽是什么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重劫还真的又出现在他们眼前了！
尚未散去的灵气犹如冰河解冻，迅速流开。太辰冷冷盯着重劫，只要他一有动作，他便可运转虎符，将他的攻击接下。
然而重劫却久久未动，忽而望着已经不复清明的天空，淡淡道：“西方天柱已塌……监兵，你还坐得住么。”
听到监兵之名，太辰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随后就见重劫缓缓迈步，向他们走来。太辰生怕他要出手，手中光芒一闪，灵气再盛。
重劫似是信步闲庭，悠然道：“在这仙宫里好好看着……天柱折断，九天崩塌，可是从未有人见过的奇景。”
昧爽嘲笑道：“仙宫？”
幻象一破碎，那些飘渺仙气都已退去，天空已经变得昏暗浑浊，大地也染满血污。只有那些宫殿依旧金碧辉煌，可在这样黑暗污浊的环境里，再华丽耀眼的金银，也会失去光泽，变得阴森可怖。
重劫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双目寒光直直朝他刺去，道：“你想说，朕是魇，竟然还想成仙？”
昧爽冷笑，不置可否。
“魔物怎么可能成仙……废后之子，怎么可能继位……”重劫一哂，而后大笑，“怎么可能？只要朕想，世间万物，都要听命于朕！只要这天地重归混沌，朕来将它破开，朕就是神！”
太辰冷声道：“魔就是魔，神就是神，神魔之别，已是定数。你想令乾坤逆转，魔神相换，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而已。”
重劫只觉好笑：“定数？你来说这话，合适么？”
太辰一惊，一时无法明白他此语何意。自己怎么就不能说这话了？
“世间万物皆为混沌而生，天地初开之时，仍有混沌未分，经年之后依旧处于混沌之态。后化为法宝，为战神监兵所得，可将任何力量同化打散，再重聚成另外的力量。”重劫负手站在两人身前，白衣飞扬，此刻竟然不像是个凶恶的魔头，反而像是在与人论道的仙人，“你身上的力量，就已经打破了所谓的定数，所有的东西，都能被你改变。”
太辰一窒，内心情绪纷杂万分。
若不是此刻面对着重劫，他一定要歇斯底里地怒吼一声——自己为什么不是一只黑虎，怎么那么多事！
重劫说着说着，语气逐渐凌厉似刀：“只是可惜……你能逆转一切，却信了所谓的定数！世间本无清浊之分，更无所谓定数……若照你们的定数，四灵皆要为天殉葬！”
太辰大惊：“四灵？”
昧爽见太辰居然还认真听了重劫所言，冷哼道：“不要听这个疯子胡言乱语。”
太辰却想听重劫说下去，毕竟重劫提到的是四灵神君……其余三位神君他不熟稔，可监兵神君却是他原身之主，更是他开了灵识修炼成人后所敬仰之人。他心中疑惑，不由道：“你什么意思？”
第56章 56 自有定数自有变数（下）
重劫缓缓道：“天地亦有尽时，四灵与天同生，守护天地，便要为天地而死。他们必定会为了阻止天地重合而死，而天地又必定重合为一。这就是所谓的天意，所谓的定数。”
太辰心中大震，却见重劫轻轻一笑，用着极为诱惑的语调问道：“你想让他们死么？”
怎么可能想……他不想看见四灵殒命，也不想看见天塌地陷！
这天地间的一切，他还贪恋着，昧爽、太渊、监兵……那些遇到过的人，还有那些还没有遇到的人。那些去过的地方，还有那些不曾见到的美景……天地广阔无垠，他还想要无尽的时光，去慢慢领略其中事物人情。
怎么可以看着所爱的一切消失！
太辰微微摇头。
重劫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又道：“你可以改变定数……万物之命，何必由天来定！助朕将天地重归混沌，与天争命，让万物得到新生！”
天空中电闪雷鸣，再度传来隆隆巨响，重劫猛地挥袖，朝天一指：“天是会塌的，只要朕想，它就得塌！”
他话语激昂慷慨，和着雷声，直直击到人心上，太辰和昧爽两人都被他带得气血翻涌，差点就要拍手叫好了。
太辰心中暗道他说得再像回事，也不能听。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太辰冷笑道：“可你击毁天柱又能怎样？若天塌地陷，重归混沌是天意，那你如今之举令天地重合，难道不是在顺应天意？还谈何与天争命？”
重劫皱眉，道：“等天地崩坏，在天地之间做无谓的挣扎抗争，与自己动手毁去，再度创世，自然不同。”
太辰不想听他争辩，直接道：“我不愿助你。”
重劫大笑道：“你不愿又能如何？你当朕是在与你讨价还价吗？朕要的只是虎符而已！朕要的东西，何需看你愿不愿！”
昧爽见他如此狂态，暗道不妙，忙一扯太辰衣袖，急道：“走！”
锁链腾飞而出，往重劫扑去。昧爽知道自己伤不了重劫，这一击不过是想拦住他，好让自己有机会带太辰逃走。
重劫轻轻叹息：“在朕面前，你们能做什么呢？”
瞬间闪现出的红芒将已经飞至半空的两人击落，重劫抬手，红芒结成牢笼，顿时将两人困住。他慢慢走过去：“可朕却很是喜欢你们这明知不敌，却非要反抗的样子……就像是面对着天意的朕……只不过，你们无力击败朕，而朕，却可以逆天！”
他挥手，太辰和昧爽均被锁链捆起，吊在半空。
昧爽被这样对待，只觉屈辱，看他走来，正想出言嘲讽，乱他心绪，却被他一瞪，张口时便失去了声音。
“你若是愿意，朕可以放你一马……若是不愿，那朕只能让你变回虎符了。”重劫捏着太辰下巴，“先试试炎阳炉……若炎阳炉不足以将你炼化，那朕便去天上找一个更适合你的丹炉。”
太辰用力别开脸去，甩开他的手，只冷哼了一声。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若重劫真要将他投进丹炉炼化……有虎符的力量在身，或许也无需畏惧。
重劫打量着他脸庞，笑道：“细细一看，你与监兵还真是长得有几分相似。”
他说得不错，太辰那张脸的确有几分监兵的影子。本体为阴阳虎符，为监兵所持有，跟着监兵待了千万年，大概是刚刚有了意识，就已经将监兵的模样记住了，所以后来化虎成人时，太辰的人形也与监兵有些相像。至于那些不像的地方，倒是有些像另一个人——那位成天与监兵神君黏在一起的鹤君。
不过重劫说这话倒不是因为觉得他面容与监兵相像，而是因为看到了那双苍蓝如天的眸子。
这样的颜色，只需一眼，就不会再忘记。
监兵兵解陨落之前，他也找上过监兵。那是他不过是一只魔，却已经预见了世间万物的结局，上一位魔主挑起的神魔两界大战，会让天地毁灭，众神殒命。从天地初开时，万物便不在是一团混沌之气，一切都有了定数。
天之四灵，注定在这一场浩劫中死去，万事万物，注定在此刻回到最初的死寂。
可那分开清浊的巨斧，却还是遗漏了一点鸿蒙灵气，化作了阴阳虎符，成为了一切定数中的变数。
重劫告诉监兵，他生来就是要为天殒命的。
生的意义，是为了天意而死。
你甘心吗？
只要自己毁了这天，你就不必为天而死。
监兵是如何回答的，他记不清了。
他只是想迷惑监兵，与天意抗争，用那阴阳虎符击败天意。
监兵最后的确如他所愿，用了阴阳虎符。可他没想到，监兵没有灭世，而是用了虎符之力，将魔主击败，自己散尽星元，修复人间遍布疮痍的大地。星元消散，灵魂不再，以身护佑天地，换得这个世界两千余年的苟延残喘。
后来他才明白，监兵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必定会死去，知道天地必将毁灭，可他还是选择了为天殒命。
他还记得那个满身星辉的男人化作无数光点，身旁一只鹤失声痛哭的景象。所以在伯岚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才忽然有了些兴致。要复活的可是监兵……那个顽固的傻子。
监兵为天殒命，而自己将他复活，算不算逆天了？算不算击败了天意？
他眸中幽深，望得太辰愈发不自在。
旁边的昧爽则是怒火烧心，他哪里知道重劫是在回忆感慨千年前的旧事，只看见了重劫在盯着太辰看。自己珍视无比的人被别人那样看着，还满眼觊觎之色，他怎么能忍得了！想骂人可又发不出声，只能动着身子，把身上的锁链扯得砰砰作响。只不过这点小小的抗议并没有人在意，重劫依然在看着太辰。
“这眼睛，与监兵真是一模一样……一样的固执，一样的不识时务。”重劫望着太辰那双湛蓝眼睛，回忆起千年前的种种，语气渐渐变冷，忽然又想起什么，脸色缓和了些许，轻笑道，“我忘了……阴阳虎符，你不过是其中一半，你不是还有个弟弟？”
本已经闭上双眼，打算眼不见心不烦的太辰顿时张开双目，大惊失色。他提起太渊，分明就是在威胁！自己这个弟弟法力不济，比自己还不懂得运用虎符之力，哪里能抵抗得了重劫。
不过太辰很快便冷静下来，太渊此刻身在天界，重劫胆子再大，也断然不敢到天界一闯。一入九天之上，那四处充盈的灵力就会克制重劫身上的魔气，他的力量必然大打折扣。加上天界成千上万的天兵，那些各有异能的仙家，还有天帝……
身在天界的天帝，不可能还制不住一个重劫吧？
太渊只要乖乖在天界待着，就不可能出事。他那性子，在山中时都能几十年不出门，不像是虎，更像是海里的乌龟。在天界里那么悠闲，应该不会到凡间乱跑。
他脸上的惊慌消去，重劫饶有趣味地道：“你不怕？”
太辰瞥他一眼，冷冷道：“魔主大人，当天界的神仙是什么？”
重劫眯起眼睛：“是啊……不过现在九重天阙都已开始崩塌，混乱之中，谁会想得起一个小神仙来？”
太辰暗暗咬牙，也不知天界现状如何，若真如他所言，那太渊还真有可能被趁乱掳走。天界防备薄弱，甚至不需要重劫亲自出手，随便派几个修为高点的妖魔去，太渊一个人就很容易被捉住。
可自己现在被重劫困在魔界，灵镜又被毁去，该怎么让那不让人省心的弟弟知道呢。
他正焦急，想着应对之法，重劫又道：“你觉得朕在威胁你？”
这话没有什么回答的必要，太辰也不想跟这人说话，便将他的声音全当了耳旁风。他安静地看了太辰半晌，不见有回应，才哼声道：“朕不需要威胁你，不过是告诉你一声……朕现在，特别想看到你惊慌恐惧的模样……”
他忽然朝那不断扯动锁链，发出声响的昧爽一瞥：“你喜欢他？”
也不知这话是问的太辰，还是问的昧爽。
不等两人回答，重劫叹息道：“可惜这个人杀不死……死多少次都能从梦中重生。你都知道他不会死了，大概也没什么意思……”
太辰听他说什么杀不死，还当他想对昧爽下手，心中正是紧张，这话锋却陡然一转。既然没什么意思，那他应该也不会做什么了，太辰稍稍放了心。
两人都没发现，重劫眼中闪动着凶光。
他朝太辰轻轻道：“那你呢，监兵会死，你会吗？”
锁链碰撞的声音顿时爆起，昧爽猛地瞪大双眼，张口无声地呼喊，身体疯狂挣扎，却是徒劳。他全身都因愤怒而颤抖起来，血红的眼睛似是燃起了火焰。
可他身体被捆缚住，更是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这愤怒显得如此微弱无助。
重劫见状狂笑不止，大觉有趣，忽然就想听听昧爽的声音，当即解了咒术。然而他很快就没了那兴致，昧爽喊的无非也就是什么放了他，不要杀他……
除了声音激动了些，也没什么好玩的。
跟他杀自己亲弟弟时候听到的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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